她略冷静一下就带着人去找,结果只在外书房看到了正沐浴的翡翠。
是个鲜嫩漂亮的丫头,一身水做的肌骨,白得耀眼,小脸也惹人怜爱,冷不丁那么一看,甚至有两分洛灵儿的样子
董绿眉心头一跳,再仔细看过去,并没有。
洛灵儿从来不是这样妖娆妩媚的风格,洛灵儿像块有温度的冰,透明的玉,是她作为情敌也会喜欢的那种女人。
如果不是为了抢同一个男人,董绿眉觉得自己会和洛灵儿做最好的姐妹。
看到董绿眉进来,翡翠吓得缩成一团,忙爬出来跪在地上,“夫人。”
董绿眉掐着手指,冷笑“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人你伺候爷是你的本分,早就该这样。”
虽然如是说,婆子却还是送上了避子汤。
避子汤并不是什么有效的避孕药,里面掺了水银和麝香等药材,副作用很大,对女人的身体伤害也很大,但是对这种低贱的奴婢谁会管呢只要不生下儿子和自己争利益就行。
董绿眉亲眼看着翡翠喝了,这才问“侯爷呢”
翡翠摇头,之前贺瑾喝得似醉非醉,把她拉上榻,完事儿却又对着她哭,后来抹了一把泪就走了。
谁知道去哪里呢。
最后董绿眉在一棵腊梅树下找到坐在冷风冰雪里的贺瑾。
董绿眉的心一下子凉了。
这个府里原本属于洛灵儿的东西被她一点点地不动声色的清理掉了,而且都是借着贺瑾的手自己清理的。
就连洛灵儿的牌位最后也被贺驭拿走了。
这棵花园角落的腊梅却是洛灵儿当年亲手栽下的。
当初董绿眉根本没在意,这府里花草树木多得很,她也喜欢花木,而且贺瑾也没有对这个腊梅有丁点不一样的,所以她也并不在意。
他这会儿突然来这里做这个样子是给谁看呢
怀念洛灵儿吗
不觉得恶心吗
难道和她做夫妻年月久了,又开始厌倦了,所以开始想念那个娇美灵动的小妻子了
可惜她死了,死了,死了
她走过去,跪坐在他身前的雪地里,柔声道“表哥,你怎么了”
贺瑾缓缓睁眼看向她,低温让他行动迟缓,大脑仿佛也不会运转了,他最近总是梦到从前,也许是因为贺驭,也许是自己长久的心慌心虚压不住了。
洛灵儿刚生下贺驭的时候,他是真心欢喜的。现在回头看,当初那种雀跃的心情是这辈子最欢喜的一次了。
他声音空洞道“是我杀了她。”
董绿眉心头一跳,忙摇头,“不,表哥,不是的,你不是这样的人。你善良,宽厚,你真性情,她是难产死的。”
贺瑾摇头,“是我跟她讲我想把你接回府里,你也有了身孕,我想让你和孩子受到更好的照顾,我想让两个孩子都有哥哥。”
董绿眉哭起来,抱着他,“表哥,你别这样,不是你的错。是我,都是我的错。如果当时我能撑住,我不大出血早产就好了,是我错,我不该告诉你,我该瞒着你,不该让你生气你是个善良宽厚的人,你受不了才会去质问她的。”
贺瑾呆呆地看着她,“其实她说,她同情你,她愿意让你进府做侧室,她说”
董绿眉哀哀地看着他,哭得不能自已,“都是我的错”
贺瑾突然不想跟她说了,是他高估了自己。
他以为洛灵儿知道自己养外室一定会大发雷霆,可能会杀了董绿眉,可能会和自己闹。
所以当董绿眉说有人买通了她身边的丫头给她下了堕胎药,导致她大出血早产,她拼命生下孩子却伤了身体不能再生育的时候,他是信的。他立刻怒气勃发回家找洛灵儿算账,她恰好也发动要生产,他就故意跟她说那些话。
洛灵儿却说“贺瑾,虽然你对不起我,可你和她在先,她也是个可怜人,以后你好好跟他过。我有垚儿,现在还会有第二个孩子,我知足,不是非你不可。”
在他听到洛灵儿这话的时候,他就知道她不爱他,也许从前爱他,可那一刻她不爱他了,不会纠缠,更不会去难为董绿眉。
他不敢承认,多少年都不敢承认,不敢面对自己的错误,自欺欺人,可他知道,她就是不爱他。
因为这他反而更加愤怒,他觉得她不爱他,那她肯定是因为爱了别人,背叛自己,或者本身就是爱着别人才嫁给自己的。
他忍不住对她冷嘲热讽。
那时候年轻气盛,就想争一个输赢,他拂袖而出的时候,心里甚至还有一个可怕的念头,他想如果她背叛自己想去找别人,那不如死了好。
然后她死了。
这么多年,他不敢面对这一点,总是用各种忙碌的借口来逃避自己的思绪。
现在他的脑子好像冻住一样,能够一点点地把那些念头放慢、放清晰,突然就一目了然。
董绿眉看他这样心寒透骨,却还是哭着安慰他,“表哥,你不要太自责了,江山代有才人出,贺驭他出人头地,那也是你的血脉优秀。”
贺瑾睨了她一眼,“钊儿也是我的血脉。”
董绿眉浑身一震。
贺瑾缓缓道“你告诉我,当年送孩子下乡的家仆,是怎么死的”
董绿眉抽泣,寒冷让她浑身麻木,眼睛嘴巴都刺疼无比,“表哥,不是你安排的夫妻俩吗他们去了山西,在那里遇到山匪受伤,孩子太幼小当场去了,那夫妻俩也受了伤,后来他们回了老家,一个得病死了,一个上山砍柴摔死了。你还派人去查证过的。”
贺瑾浑身麻木,嘴唇也不灵活,声音就钝钝的,“是了。孩子死了,便当时难过一阵子,以后就不会牵挂了。”
要是活着就总会想那个孩子怎么样了,他长大了吗他什么模样
大儿子不认他做爹,那个孩子死了,他全部的心思都放在贺钊身上。
他以为他会培养出一个重振家族的好儿子,可他还是高估自己了。
人最大的可悲就是在能拼的时候没拼,有余力转圜的时候没有留余地,等到真意识到问题,才发现他已经没有了那个机会和能力。
少年时候可以肆意挥霍,任性跋扈什么都不在乎,伤害了别人也不觉得错,自己错了也不觉得有什么。
他一直觉得,自己英俊潇洒、出身名门,自己是天之骄子,自己
他一直觉得,还有机会,还有大把的时光,他还可以东山再起。
可一转眼,人到中年,他悚然发现,自己竟然一无所成。
尤其有那样一个成功的、名扬天下的、被自己放弃的儿子对比着,就显得他尤为窝囊。
难道要承认自己是个窝囊废,一事无成吗
难道要让曾经名动天下的安国侯府毁在他手上吗当年的父亲何等风光,意气风发
贺驭倒是有祖父的模样,可他却不认自己这个爹了。自己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
董绿眉嘤嘤地哭,最后摇摇欲坠声息越来越微弱,“侯爷,你知道吗如果可以,我是愿意给她和那个孩子偿命的,不管怎么说都是因我而起。如果不是我仗着表哥宽厚善良,对我爱重,死皮赖脸赖在表哥身边,事情也不会这样。我就是放心不下钊儿。侯爷,你该振作,你是侯爷,你正当壮年,你还可以为钊儿拼一个未来的。”
贺瑾推开她,晃晃悠悠地想站起来,结果冻僵的腿没有感觉,让他再度摔在地上,他几次爬起几次跌倒。
董绿眉爬过去抱住他,哭道“到底谁跟你说了什么,让你这样难过,你若是后悔若是有怨恨,你哪怕打我骂我,哪怕让我去死,求你不要这样折磨你自己,我真的好心疼你。”
她认定是贺驭耍的手段,他一边放出羞辱她和贺瑾无媒苟合的消息,让那些人羞辱安国侯府,让贺瑾无脸出门。他还暗中搅弄风云,让安国侯的故交旧友都不来走动串门,他利用自己的权势把安国侯府给孤立了,贺瑾怎么能受得了这种羞辱
并不是过一个年才这样的,这不过是压在他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自从那一年贺驭劈了祠堂贺瑾就开始难过了。
尤其聂青禾那一家子来了京城以后,那个女人好手段,又是让人写书又是说书的,处处都在败坏安国侯府的声誉。
贺瑾却没有说贺驭,而是捶着自己的胸口,“总有个声音在这里跟我说,一直说,一直说”
他不敢面对自己的平庸,不敢承认自己配不上洛灵儿,不敢承认她不爱自己,不敢承认自己一事无成,不敢承认自己是个不肖子孙。
可他就是
他再度推开董绿眉,自己连爬带滚跌跌撞撞地走了。
董绿眉望着他的背影,偌大的院子,只有几盏灯笼在这里陪着她,天空被地面的花灯映得黑漆漆的,反而不见星月。
那天就好像一个倒扣的洞,黑黝黝地深不见底,仿佛天罗地网一样要将她吞噬,让她透不过气来。
她突然觉得这侯府没有了意思,对她失去了吸引力。
她爱的那个男人,不再是当年那个神采飞扬、潇洒倜傥的小侯爷,他的心和魂儿已经死了。他已经不能给她带来荣耀和富贵,他连个夫人的称号都给她请不来。
他之所以这样不过是因为斗不过贺驭罢了,如果他能在皇帝跟前说上话,如果贺驭没有他风光,他岂会这样潦倒后悔
现在做出一副懊悔的样子,无非是想让贺驭知道,他后悔了他还怀念洛灵儿,想让贺驭心软罢了。
如果他们父子和好,那第一个倒霉的就是自己
这侯府也不再是她当年向往的富贵、风光,人上人的模样,因为贺驭的存在谁都可以瞧不起她和钊儿。
侯府的爵位看样子是怎么也不会落在钊儿的头上,给不了她好处,那她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
男人的恩爱没了,侯府的身份地位没了,荣华富贵没了,那就剩下钱了。
董绿眉迅速收拾心情,她挣扎着回自己的院子,果然贺瑾依然去了外书房。
她打发亲信出去给人送信。
她能借着贺瑾的力从泥淖里爬出来,就清楚这力量的重要性,也清楚她不能在贺瑾一棵树上吊死。
她要给自己和儿子打算。
没有了荣华富贵,他们还可以去过自己的富裕日子,不必受这屈辱。
她当然也有为自己物色其他的男人。
她知道要笼住一个男人为自己死心塌地的卖命不给甜头是不行的,而最好的办法自然是让他爱上她,也让他知道自己是爱他的。
贺钊睡到下半夜突然醒了,他这段时间一直都睡不踏实,整夜整夜的做恶梦。
他梦到一个一脸疤痕的少年来找他要东西,他吓得东躲西藏,有时候要被抓到的时候他一下子醒了。
今夜他又听见外间那让人不自在的声音,以往董绿眉和贺瑾夜里欢爱的时候,他也能听见。
他想从里间搬到厢房去住,可董绿眉总怕别人照顾不好他,或者带坏他,一定要让他住在这里。
后来他也就习以为常了。
可今天他们不是吵架了吗爹不是宿在外院吗
贺钊轻手轻脚地起身,屋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下人也没有,估计都被打发出去了。
他站在里间通往外间的门口,站了一会儿,等他们安静下来,他听见一个男人低声道“好好的,干嘛要走走了你可就不是侯夫人了。”
“我本来也不是侯夫人,你看他那样子会给我请来夫人的封号吗他心里怕是在怪我,怪钊儿没贺驭优秀。如今侯府的光景你也看到了,就是个空壳子。既然名分没了,爵位也落不在钊儿的头上,我还耗在这里做什么不如我们远走高飞过舒心日子去。”
董绿眉的声音凉薄又冷硬,是贺钊极少听到的样子,他的心一阵阵地往下沉。
果然不是真心的,都只有算计吗
男人“那银子”
“这个你不用担心,你手上不是有几个铺子,先变卖了,我再给你一些钱,你去广州等地先置办家业,等好了回来接我们娘俩。”
“钊儿”
“我会跟他说的。”
“你别急着和他说,我怕孩子一时间受不了。”
“没事,到时候我就说想去外地散散心,让他陪我,路上慢慢跟他说。”
贺钊心跳如鼓,有一种好像要灭顶之灾扣下来的感觉,让他心慌的不行,却又抓不住到底是什么。
他不敢想,他拒绝想,他忙又轻手轻脚地回去躺下。
他得好好想想。
他听着那个男人和董绿眉打情骂俏,听着他们不知羞耻,然后那个男人又悄悄溜走了。
贺钊浑身一阵滚烫一阵发冷,他很想追上去杀了那个人,却又手脚发软不能动弹。
他不知道吗
他怎么会不知道。
他是个聪明的人,从小就养在董绿眉身边,她看他的眼神,她跟他说话的神态,他如何不懂。
一开始他庆幸后娘对自己比亲娘还好,长大以后还有什么不懂的呢
他只是不敢想不去想而已。
可现在他需要想,如果不想未来可能就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子了。
他不能让别人掌控自己
过了几天,他看到董绿眉让人出去送信,就知道自己那个三叔又要来了。
贺三叔是贺瑾庶出的兄弟,有几分做生意的天分,早就分家单过。如今也帮侯府管着几家铺子,日常也会来给贺瑾和董绿眉请安,大家一起过节。
他就跟董绿眉说自己要搬到西厢去睡,耳房太闷了些。
董绿眉同意了,并没有多问他,只关心他吃得好不好就拉倒了。
贺钊知道她现在没空管他,这几天她忙着往外倒腾钱呢,想把银子都让三叔给运出去,他们打算去广州,那里可以做生意还能出海,贺瑾绝对抓不到他们。
翌日,他去贺瑾书房,见贺瑾歪在那里一副醉生梦死的样子,他拧着眉头,做出一副任性撒娇的样子,“爹,你什么时候起来的昨晚上大半夜你咳嗽还吵到我了呢,怎么早上也不和我说话就走了。”
贺瑾眉头动了动,睁眼看他,“昨晚”
贺钊笑道“对啊。爹,你别生气了,我已经想到办法了。我们去给大哥道个歉吧,他消了气,就会原谅我们的。他自己有本事,他不会和我抢安国侯爵位的。”
贺瑾看着他,神色复杂,而后露出一个莫名的笑,冷冷道“让老子给儿子道歉做梦吧。”
贺钊脸上的笑就维持不住了,他甚至怀疑贺瑾是不是故意想把爵位给贺驭的
他见贺瑾不理睬自己,便转身往外走,眼神却越来越冷,仿佛跟从前变了个人似的。
他暗中观察,果然贺瑾带人悄悄出门了,估计是去查家里的铺子和银钱出入了。
对,贺钊他不想走,不想去广州还是什么地方,他就要留在京城,就要做未来的安国侯
已经正月底,原本贺驭还担心聂青禾会孕吐严重怀相不舒服,结果她什么事儿都没。倒是洛娘子反应厉害,聂母就自告奋勇去洛阳侯府照顾洛娘子了。
现在聂家众人包括聂父都有正事儿,家里没有闲人,而贺驭也要忙训练的事儿,不去训练就跟着聂青禾去铺子或者玻璃厂,也没有闲时候。
这导致贺钊几次想找他都没堵到。
这日贺驭在训练场刚操练了一批金吾卫和锦衣卫,因为他们本领不行挨个捶打了一遍,把他们操练得叫苦不迭。
终于抽了点空,大家都怂恿着互相想辙把贺将军支走。
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他媳妇了,但是不能说媳妇儿有事儿,吓到贺将军那是找死,可以说他媳妇儿想吃啥,让他去给买。
于是就有人跟贺驭说家里有人送信,聂青禾想吃一种小点心,而那种点心就御膳房会做。
贺驭虽然知道他们搞鬼,却也没拆穿,只让阿大阿二狠狠操练他们,他也乐得借口去御膳房给聂青禾要好吃的。
聂青禾现在忙起来,虽然有身孕但是她怀相好,没什么反应胃口还好,所以一点都不耽误工作。
贺驭若是不忙训练的事儿也会去陪她的。
等他要了点心回县主府,结果聂青禾不在家,下人说去美容中心了,说是要跟几家商量开分店的事儿。
贺驭带了点心出门,却看到贺钊可怜兮兮地坐在县主府旁边的拴马石上。
见他出来,贺钊眼圈就红了,那袖子擦擦眼睛,瘪瘪嘴,“哥”
贺驭顿住脚步,扭头看他,“有事”
贺钊就知道贺驭心软,他不会不管自己的,自己是他的亲弟弟,一母同胞的
他摇头,声音低低软软的,“就是想和你说说话。”
贺驭目光审视着他,片刻,他道“如果你是为了爵位的事情,不用费心思了。我并不稀罕,给你就是。”
贺钊愕然地看他,贺驭居然真的不贪恋侯府的爵位吗他就真的这么轻易能放手吗对他来说是不是只有聂青禾那些人才重要
他又开始抹泪,摇头,“不不是,爵位本来就是你的,我我才不稀罕”他倔强地扭头。
贺驭懒得猜他的心思,“那你想要什么”
贺钊突然就趴在自己膝头上开始哭,“我我要我亲娘,我要我亲哥哥,呜呜呜”
贺驭一怔,这是受了委屈,知道后娘不亲了
他道“你如果在侯府待得不舒服,就去将军府吧,想去国子监也行,只是要好好跟聂小力相处。”
反正将军府也不多他一个,毕竟他是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弟弟,看在亡母的面上,他也会照顾弟弟的。
不过贺驭却下意识地不想他和聂青禾住在同一屋檐下,毕竟他说过聂青禾的坏话,对聂青禾还有偏见和敌意。
贺钊抬头看他,泪眼婆娑的,眼前的大哥俊美超凡,是满京城都没人能匹敌的人物,自己以前为什么瞎了眼竟然把他推开如果自己当初对他好一点,他就不至于因为孤独想要家人而找了聂青禾这样一个匠户女。
他挤出一个笑容,点点头,吸了吸鼻子,“就是爹现在病了,我得照顾他些日子。等他好了,我就搬出去。”
贺驭点点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他不是个会安慰人的,尤其对男人。
相顾无言,贺驭就想走。
贺钊“大哥”
贺驭看他,“嗯”
贺钊“你能陪我说说话吗”
贺驭“俩大男人说什么话,你嫂子要吃点心,我先去给她送。你要是想找人说话,回头找贺重跟小力,他俩和你年纪相仿能说到一起。”
说完贺驭就大步走过去上马走了。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贺钊有些不是滋味。
就这
他以为贺驭对亲弟弟的执念应该很深,因为他清楚地记得小时候贺驭是怎么讨好他的。可惜那时候自己太执拗,又因为继母说了不少话,他就觉得贺驭是想利用自己对付继母,他便一次次地拒绝贺驭。
现在想来真是蠢啊。
跟着董绿眉有什么好处她自己连个正经夫人都求不来呢,还能给他弄到侯爷爵位这不她都要跟奸夫私奔逃去广州了。自己若是跟着她,能有什么好处
而贺驭就不一样。如今贺驭位高权重,就算他自己不热衷权势,可皇帝、太子都重用他。在他的庇护下,自己还能做一辈子太平侯爷,风风光光的,不好吗
他回家去了贺瑾的书房,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跟贺瑾道“爹,我去找大哥了,他邀请我去将军府住。他还说,不会跟我争抢爵位的,所以您不必担心了。”
贺瑾狐疑地看他,目光里充满了审视和不信任的感觉,这感觉让贺钊心头发冷。
贺钊和他对视,几乎维持不住脸上的笑,这段时间贺瑾瘦了很多,自己把自己折磨得不像个样子。
是嫉妒吧,他嫉妒大哥,又无能为力,便只有这样折磨自己。
有什么用呢既放不下骄傲,还想捞好处,怎么可能呢
他故意道“爹,大哥是个心软的人,你只要主动和他好好说话,他也会接受你的。”
贺瑾双目如电,冷冷地看着眼前的小儿子,有些不认识似的。
贺钊就笑,“爹,你其实也想和大哥和好的,对吧大哥现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多风光啊。”
“出去”贺瑾把自己窝回躺椅上,不再说话了。
贺钊委屈得很,“我说错了吗都是一家子亲骨肉,干嘛非要闹得这么难看我小时候不懂,都是你和继母说什么是什么,现在我大了,我也是个男人了”
贺瑾却没有任何回应,就好似失去了所有斗志和情绪一样。
贺钊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心下越发断定贺瑾已经不喜欢自己了,从他的眼神里就看得出来,有怀疑和失望流露出来,就好似他已经不喜欢董绿眉了一样。
是对自己失望了吧,觉得自己永远都超越不了贺驭了。
那个被他推开的儿子,那么优秀,是他望尘莫及的,也是自己这个弟弟望尘莫及。
呵呵。
翌日贺钊又去拜访舅舅和表姐,虽然他们对他不甚热情,可他却做出一副十分乖巧的模样,既不痛骂继母骗了自己,也不抱怨什么,只说父亲病了他要侍疾,等父亲病好了他就能去将军府常住,以后大家离着近也就可以常请安了。
虽然他们没有立刻对他改观,可他知道只要自己态度有所转变,只要自己还是洛灵儿的儿子,是贺驭的亲弟弟,贺驭和舅舅就会重新接纳他。
这是迟早的事儿。
他不只是去洛阳侯府请安,他还专门等在县主府门前给聂青禾问好。
聂青禾从外面回来,他就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拱拱手,“嫂嫂。”
聂青禾显然被他惊到了,瞪着一双漂亮至极的眼睛看他,眼神毫不掩饰地在说他是不是有病了,他是不是在玩什么花招儿。
贺钊把自己姿态放低,却也没有刻意讨好,只是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做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我是给你道歉的,之前是我不对,我偏听偏信,以后不会了。”
他知道聂青禾对他有怀疑,不会相信他突然地转变,所以他就故意散布一点消息出去,安国侯和董绿眉冷战分房了。
那么不管是舅舅还是贺驭、聂青禾,他们想必就会猜测他是因为知道了继母的真面目、知道自己不能依靠继母,所以才去讨好亲娘那边的关系。
自己就是一个被继母养废的、养坏的、娇宠骄纵的小公子,如今回头是岸,只要自己一直坚持乖巧懂事,他们终会接纳他,甚至都不需要接纳,只要他略表现得亲近贺驭,向着亲娘这边,贺驭就不会不管他,不会夺他的侯爵。
所以他只需要那么小小的一点改变,就可以稳赢,以前怎么那么蠢呢。
他承认贺驭是好人了,是个善良的人了,对付善良的人不需要阴谋阳谋,只需要你也做一个好人,哪怕装也装一个好人,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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