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谢郬推开明泽宫的殿门, 让阳光从殿门照入,远处正在扫地的宫人们大概以为是高瑨出来了,纷纷跪地, 谢郬赶忙出声
“别跪别跪, 是我。”
远处跪着的洒扫宫人们面面相觑, 一时不知是该起来还是继续跪着。
昨夜高瑨在这里杀人的痕迹已经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丝毫不像昨晚刚死过人的样子, 但饶是如此, 空气中多多少少还是有点腥气。
谢郬干脆返身回殿,将外殿紧闭的窗户尽数打开,透气通风。
有高瑨这尊杀神在殿中,就算是门窗大开,也没人敢轻易靠近。
谢郬一路心情良好,从明泽宫出来直奔御膳房。
因为高瑨的突然发疯, 宫中上下人人自危,就连御膳房都变得冷清了。
孙公公失魂落魄坐在御膳房院子里的桃木树下, 看见谢郬走入,一副见了鬼的样子,直到谢郬走到他面前,对他说话都没回过神。
“孙公公, 陛下让取些早膳, 种类不必多, 量大一些就好。”
谢郬转达高瑨的话,孙公公却盯着她出神, 谢郬催问
“孙公公,您老看什么呢”
“啊。”孙公公回神,对谢郬问“陛下没把你怎么着”
谢郬摇头“没有啊。”
孙公公又问“听说陛下昨儿让你侍寝了”
谢郬满头黑线, 纠正道“公公从哪里听来乱七八糟的话奴才是太监,陛下怎会要奴才侍寝”
孙公公恍然大悟“哦,对对对。我的意思是陛下昨夜留你在明泽宫伺候了”
“是。公公您到底想问什么,陛下还等着奴才取早膳回去呢。”谢郬催促。
孙公公连连点头,对谢郬比了一根手指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谢郬耐着性子“您说。”
孙公公凑近谢郬,谢郬嫌弃后退,只听孙公公压低了声音问
“李总管,是不是被陛下杀了”
谢郬点头“是杀了。李总管不经陛下允许,私自入殿,陛下一剑过去,李总管可不就身首分家了嘛。”
孙公公满脸写着恐惧,捂着他的小心脏进御膳房准备早膳去了。
谢郬拎着两只大大的食盒回明泽宫,发现昨天五岗三哨的明泽宫外,侍卫和宫人都已经退到了御花园中,看来昨天晚上高瑨手起刀落,凶残狠辣的杀鸡儆猴见效了。
张谦从暗处走来,拦在谢郬面前。
谢郬躬身行礼“张统领好。”
张谦对谢郬比了个跟我来的手势,谢郬不想打草惊蛇,只能跟他来到御花园一个僻静处。
张谦看着谢郬手中的食盒,随手将盖子揭开看了一眼,问
“你用了什么法子,让陛下不仅不杀你,还将你留在身边”
谢郬依旧用昨晚那套说辞回应“陛下原本是要杀的,奴才提了贵妃娘娘这才保了命。”
张谦咬紧牙关叹了口气,说
“那昨晚陛下可有与你说些什么”
谢郬装作不懂他的意思“张统领想问什么”
张谦用手指威胁般指着谢郬,压低声音斥道“你说我想问什么狗奴才,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谢郬盯着他的手指,装作害怕的样子往后退了一小步
“奴,奴才不敢。可昨天陛下没跟奴才说什么话,哦,让奴才倒了一回水,铺了一回床,今早起来让奴才把窗户打开和去御膳房取吃食,这些算吗”
这些当然不是张谦想问的话了,他用眼神审视般在谢郬身上打量,暗自揣摩高瑨把这么个东西留在身边的意义。
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找个人跑腿
可偏偏为什么是他
“我问你,昨晚陛下杀人以后,可有说什么”张谦问。
昨晚陛下在电闪雷鸣中杀人的场景令他永生难忘,不仅仅是他,所有昨晚看见那画面的人都会永生难忘,这也是从昨夜开始,就无人敢再靠近明泽宫一丈以内的原因。
谢郬继续装傻,反问张谦
“陛下,昨晚杀人了难道真的是李总管”
张谦不解“你不知道”
谢郬摇头“奴才昨晚在浴池收拾到半夜,并不知晓。是刚刚去御膳房,孙公公也这么问奴才,奴才才知道的。张统领,李总管他”
张谦狐疑,不过转念一想好像也合理。料想这狗东西也不敢骗他,张谦愤然警告
“不该问的别问”
谢郬从善如流“是。”
张谦站在原地拧眉思索了好半天,谢郬颤巍巍的提醒
“张统领,陛下还等着奴才取早膳回去呢。若是晚了,只怕”
张谦横了她一眼,身子往旁边让了让,谢郬从他身侧溜走,刚走两步又被他唤回
“等等。”
谢郬停下脚步,竭力隐忍内心的狂躁,暗自嘀咕
有完没完啊
无奈回头干笑“张统领还有什么吩咐”
张谦沉声说
“陛下既将你留在身边,那你就好生留着,每天傍晚寻个由头出来与我禀报陛下每日作息,说了什么,吃了什么,做了什么,事无巨细给我全记下来,听到没有”
谢郬连连点头“是,奴才记下了。”
张谦这才不耐烦的挥挥手“滚吧,记着我说的话,若你不来”张谦将腰间佩刀拔出,当着谢郬的面砍了御花园里的两颗灌木“这就是你的下场。”
谢郬看着那两截甚至都没被砍断的灌木,无语点头,心里却忍不住吐槽
就那狗屁破刀,连花都砍不断。
还想砍人
谢郬从御花园和张谦分开,往明泽宫赶去。
快到花园转角的时候,谢郬感受到一丝气息,目光锁定那转角,她不知道是谁在那里等她,现在换道显然不行,若是有人故意在那等着试探,她一转道岂非告诉别人她不简单吗
于是,谢郬依旧步履不停往前走,只是暗自保持警戒,随时准备动手。
转过花园,果然有一人站在那处等她,看清之后,谢郬很是意外。
“陛下”谢郬惊唤。
那个站在转角处,不遮不掩等她的人居然是高瑨。
他将谢郬从头到脚打量一遍,似乎在确定她是不是好好的,见她无碍,才从她手中接过食盒,兀自拎着,冷酷召唤
“走。”
谢郬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又看看高瑨拎着两只食盒走在前面的背影,感觉有那么一点点魔幻。
不仅她觉得魔幻,从明泽宫到御花园这段路上远处的,近处的宫人们也纷纷觉得魔幻。
这个披头散发,道袍翩扬,手提食盒的男人和昨天晚上惊雷夜,提剑斩首拖尸的男人真的是同一个吗
高瑨走出去十几步,大概没听到身后有脚步跟随的声音,还特地停下等谢郬。
谢郬见状,小跑着追上去,高瑨听到脚步声后才继续走。
他不会是担心我出事,才出来找我的吧
高瑨啊高瑨,你不对劲。
平白无故的,怎么对一个小太监这么好呢
不会是有什么潜在的特殊爱好吧
走在前面的高瑨,身子不易察觉的微微一倾,回头冷喝
“走快点。”
谢郬的发散思维被打断,遗憾的继续奔跑追赶。
回到明泽宫后,谢郬把食盒中的早膳铺开,继续延续昨天晚上的进食风格她先吃一半,剩下的一半给高瑨吃。
这样假公济私的试了一圈毒,谢郬也把自己混了个全饱。
吃完早膳,谢郬把东西收拾了,见高瑨坐在窗边安安静静看书,谢郬想起他早上吩咐的事情,上前禀告
“陛下,奴才是不是可以去办事了”
高瑨没有抬眼,只是嗯了一声,谢郬正要领命去,他又说
“小心些。”
谢郬应声“是,奴才一定小心,绝不让别人知晓。”
高瑨放下书,直视谢郬“朕是让你小心些,事办不成无妨,被人知晓也无妨,但你若敢受伤,朕定不饶你。”
谢郬这辈子都没听过这么奇怪的话。
她是去帮他办事的人,他居然说办不成事也无妨
心中莫名觉得怪异的同时,却又有种异样的感觉正冉冉升起,谢郬不知道说什么好,便支吾应了一声,转身之前见高瑨披头散发,谢郬鬼使神差的上前说了句
“陛下,奴才去办事前,替您梳个发吧。”
话音刚落,谢郬就后悔了。
完了完了,高瑨肯定要以为我疯了。
我确实疯了,居然说出这种话。
“那个,奴才瞎”
谢郬试图补救,谁知高瑨却直接站起身,将书放到一旁,径直往寝殿走去,经过谢郬身边的时候,一声清冽的好传入谢郬耳中。
他居然答应了。
谢郬傻眼。
但话既然已经说出去了,并且高瑨也答应了,那就意味着这件事非做不可。
然而,此时此刻谢郬才意识到一件很严重的事情她好像,并不会束发。
来到高瑨的寝殿,只见高瑨已经稳稳当当的坐在镜子前,大马金刀等着谢郬过去给他束发。
谢郬期期艾艾上前,站到高瑨身后,在镜中与他四目相对,谢郬果断避开,脑中回想着宫婢们束发时的手法,一把抓起镜台前的玉骨梳。
这怎么梳啊
头发倒是挺顺滑的,好像梳不梳也无所谓。
要不直接用发冠束发吧。
可发冠是怎么用的来着
高瑨从镜子里看着谢郬那满脸愁容的样子,一会儿想把梳子放下,一会儿想去拿发冠,手忙脚乱的样子让高瑨无奈叹息,清了清嗓子,指导起来
“先从头到尾梳一遍,朕不想用发冠,用簪子随便挽一下就好。”
谢郬得了指导,总算没那么迷茫了,一梳子下去,拉扯着高瑨的头皮,把他整个人都往后拉扯得晃了晃。
高瑨“轻点。”
谢郬“是,是。”
片刻后,高瑨身子又是一晃“再轻点。”
谢郬连连点头“是是是。”
谁能想到一句临时起意的话和一件极为普通的事情,居然让两个人在寝殿中生生耗费了一个多时辰。
当谢郬从高瑨寝殿走出的时候,面红耳赤,那是羞愧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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