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冷低沉的声音现在听来, 好似一道惊雷,在她耳边炸开了。
好像玩脱了。
“顾娆, 我前天谈收购案, 换了两班飞机, 就睡了四个小时。”
沈良州眼都不眨地盯着她,大约是被折腾到没脾气了, 还在耐着性子给她讲道理。眸色很淡, 淡得看不出一点情绪。
顾娆有些心虚地眨了眨眼。
“昨晚我在你宿舍底下等了一宿。”沈良州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晃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 “六个小时。”
这好像不是她教唆的吧,顾娆忍不住腹诽,他自己心甘情愿的行为,她可概不负责。
“然后你”沈良州眸色凉凉地盯着她,轻描淡写的语气带着咬牙切齿的味儿。
不等他说完, 顾娆背在身后的手握着一罐饮料,朝着他递过去了。
是一罐樱花酒, 粉红色的易拉罐,罐身少女心十足,飘着樱花花瓣和泡泡。不过醒目的是外面裹着的一层标签
嘤嘤嘤, 小拳拳锤你胸口。
沈良州垂了垂视线。
顾娆的手指白皙修长, 银镯落在腕间往下滑,最后堪堪停住, 衬得她的手腕纤细, 线条优美。
她的眸色清浅, 听完他的控诉也没起半点波澜。与其说是理直气壮,不如说毫无触动。
沈良州觉得自己真的拿她没辙。
她大概是真的坏,坏到骨子里,心还是冷的。沈良州想。
可他的视线一触到她这双眼,触到这双荡漾着糜丽春色的眼,什么气性都没了。
算了,还是个小姑娘。
他不能跟她计较。
沈良州接过来,骨节分明的手扣着易拉罐的上半段。他单手拎着它,食指勾着拉环,“啪”得一声,粉色的泡沫溢了出来。
顾娆的视线被他流畅的动作绊住。
她突然想起来,大约是中学时候她回了趟帝都,去顾淮之的学校里晃荡了一圈儿。她这人懒散,什么都不大动手,将手里的易拉罐递了过去。
顾淮之一脸嫌弃地盯了她半晌,拿她没辙,左手捏着罐身,手指一勾拉环,引得操场边小姑娘尖叫。
顾娆不齿,当时还嘲了顾淮之一句,“诶,你们学校小姑娘眼光有问题。就你这样的啧。”
现在也是这么个动作,沈良州单手开易拉罐的动作如出一辙。但是顾娆觉得,她心底压着一个小人,在恬不知耻地尖叫。
不过思绪很快被打断,顾娆见他没还给自己的意思,心里有一种不太妙的预感。
“那什么”顾娆微微张了张唇,面色迟疑地盯了半晌,还未来得及提醒,就见他尝了一口。
顾娆盯着他滚动的喉头,把“这个是我的”咽了回去。
“不好喝。”沈良州皱了皱眉,声音淡淡的。
说是酒不如说是饮料,长久跟各种酒打交道,他唯独没尝过这种。
甜,甜得让人喉咙里发腻。
“那你还给我”这句评价像是踩到顾娆尾巴了,顾娆哼了一声,“本来就不是给你的,我就是让你开个易拉罐。”
沈良州刚缓和的脸色瞬间淡了下去。
“顾娆。”沈良州觉得自己快要被她气死了,“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顾娆觉得再这么下去,沈良州真有可能掐着她的喉咙,恶狠狠地说“咱们新帐旧帐一起算”。毕竟她说话,是有那么一点点气人。
可是话到唇边总是快过了大脑思维,行动也永远走在了理智前面。所以她还是勾着笑意恶劣地怼了回去,“知道,你现在看着特别想掐死我。”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沈良州唇角抻了抻。
“别吧,我这么可爱的人,你怎么舍得呀。”顾娆一弯腰滑过他的手,从他的臂弯下躲了过去,顺势坐在了台阶上。
顾娆伸手拽他的领带。
“我错了嘛。”她的手指捏着他领带尾端,轻轻地在半空中晃了晃。清凌凌的嗓音勾着讨好的意味,她的眸色晃着笑意。
没有那种怯生生的模样,可她就是能哄得人半点脾气都没有。
沈良州觉得自己一脚踩进了泥沼里,拉都拉不出来。
溢到唇边的叹息化开了,沈良州的眸色深沉,看不出端倪,“地上凉,别坐在这儿。”
夜色裹着稀薄的雾气在学校游荡,不知道是雨丝还是树叶间的露出,打在了她的肩膀上。
沈良州见她没有起来的意思,脱掉了外套。
顾娆肩上一沉,他的风衣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她的肩头,包裹住了她。
“其实,我并不太冷”
她这话还没说完,沈良州折身,手掌隔着风衣,扣住了她的腰身,把她从地上捞了起来。
她一动,裙摆在脚边晃开一个妩媚的弧度。
纤腰不盈一握。
顾娆扶着他站稳,沈良州却没松开她的意思,“那你知道,我现在又在想什么吗”
顾娆在想,这人怎么事这么多,话到唇边还是转了个弯儿,顺着他的意思说下去,“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身上是不是有毒。”
还是慢性的毒,带着让人食髓知味的瘾性。像阿芙蓉,沾了就戒不掉,或者不想戒掉。
温热的呼吸撒在她的耳廓和下颌上,痒。顾娆讶异地抬起视线。
沈良州将她的发丝拨到耳后,修长的手指从她耳廓滑了过去,扶上了她的侧脸。他半眯着眼,手指摩挲着她的下巴。
顾娆原本没太注意这距离有什么不妥,对上他视线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近,太近了。
近到只要她一动,就会触到他的唇。
“我在想你,”沈良州的嗓音变了调,像是在烟酒里泡过,带着不自知的性感和沙哑,“娆娆。”
不可抑制地想你。
想要你。
他深邃的眸底藏匿着情欲,眸色很淡,但情绪格外汹涌。他一手握着她的腰身,一手扣住了她的下巴。
他的意图分明,顾娆有些恍惚,也没推开他,眸底像是裹了一层浅薄的雾气,心绪不定。
他勾着她的下巴,倾了身。
然而这个吻停住了。
就在他吻下去的时候,铃声从他风衣口袋里传了出来,突兀又刺耳。
沈良州稍怔,顾娆刷地别开了脸,从他的怀里脱开身。
大约是懊恼刚刚的默许,她抿了抿唇,铃声响到第三遍,顾娆从他口袋里捞出来,递给他。
“你的电话。”顾娆轻咳了一声。
相对于顾娆的尴尬,沈良州完全没反应。
要说他无动于衷,他身上那种冷冽到生人勿近的感觉要溢出来了;可他面色上未见端倪,没什么情绪。
沈良州沉默地盯了手机屏幕几秒,看上去心情并不怎么好。
顾娆在想,他是不是跟打电话的这人有仇。顾娆伸着的手都有点难受,毕竟他不仅不接,还一直一声不吭地盯着自己。
他明明面无表情,但顾娆深切地感受到了不善和埋怨的意味。
顾娆怀疑自己是不是跟他借过钱没还,不然这种欠了他东西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直到铃声响到最后一遍,他才接了过来。
“咳,你还有事忙吧,”顾娆刷地后退了一步,将披在自己身上的风衣塞到他怀里,“那我就不打扰了。”
沪上的夜晚从不减繁华,但清晨前一个小时的黑夜,却格外的静谧。可顾娆感觉不到这份恬淡的美好,她现在只感觉到尴尬。
大写的尴尬。
沈良州见顾娆躲债一样转身就走,用这竞走一样的速度离开自己,情绪怎么也好不起来。
沈良州还僵持在原地,视线一瞬不瞬地追着她的背影,也不叫住她,也不收回视线,直到看不到她的身影。
“喂”沈良州压抑着情绪,把电话打了回去。
隔着屏幕蓝颖都觉得自家老板气压低,冷气都快从屏幕里钻出来了。
强大的求生欲让蓝颖语速飞快地解释,“沈总,您之前说燕京那边有事不用分时间,实在抱歉现在打扰您休息。”
沈良州“嗯”了一声,一声不吭地听蓝颖战战兢兢地说完,“沈总,您要是没别的吩咐”
“有。”沈良州眉间拢着化不开的冷意,嗓音淡淡地,“事儿办得不错,我觉得应该嘉奖你。”
“沈总,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大约太过了解老板情绪,蓝颖心底警钟大作,总觉得今天老板反常,心情似乎不太好。
也不知道是起床气还是别的什么,她觉得老板现在想磨刀杀了自己。毕竟沈良州平时虽然公私分明,但对下属不错。
沈良州却没把她的话听进去,不温不凉地甩了一句,“我记得公司在非洲有分部,我觉得挺合适你。”
蓝颖想原地死亡。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开玩笑,但她叫哭求的机会都没有,沈良州说完把电话挂了。
沈良州揉了揉额角,觉得自己现在很不对劲。
躁,心底仿佛有一团火在烧。
顾娆离开了沈良州的视线,那种芒刺在背的感觉才有了好转。
她捏了捏自己的脸颊,低声骂了句自己,“有病。”
她当时,怎么就跟个石雕一样,动都不动一下顾娆茫然地眯了眯眼,不可抑制地回想起他深邃的眼,英挺的鼻梁,还有捏着自己下巴时的模样。
疯了。
大约她跟其他人没什么两样,对好看的皮相没什么抵抗力。
顾娆拍了拍自己微烫的脸颊,眯着眼提醒了自己几遍这没什么,这种怪异的感觉才被驱散开。
不过她也确实没太有时间考虑,中午她就得订了机票去“塞上江南”,朔方,进行“美人在骨”的第一期录制。
随行的助理有两个人,一个姓容的小姑娘,一个姓李的小伙子。
天亮了不久,顾娆见到人。
“清清和姐,”容容是偏腼腆的性格,脸色有点红地叫住顾娆,“你脸上”
顾娆略微诧异,从手包里拿了镜子照了下,脸颊瞬间像是被烫了一下。
大约是天亮前,沈良州拇指从她唇上摩挲过的缘故,她的唇角,还沾着晕开的唇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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