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1

    红山小学坐落在丁字路口,正南方向零零落落开了十几家小餐馆,姜忘闲着也是闲着,接小朋友的工夫按着顺时针一家家吃过去,时间一长后面的厨子还会主动打招呼。

    “姜哥今儿店里的黄骨鱼可新鲜了,来尝尝啊”

    “还没排到呢,不急。”

    姜忘把这条街当食堂吃,小孩跟着下了几天馆子就觉得腻味,兴致勃勃回家煮泡面。

    男人也不多管他,自顾自继续对比豌杂面和炸酱面的口感。

    胡婶面店瞧着铺子不大,里头六张桌子放满凳子快摞到天花板,到饭点时生意不是一般的好。

    毕竟前后三条街里,只有她家的面是用鸭蛋黄配小麦粉手打上劲,凌晨三点就支着夜灯吹风抖干,力保入口弹牙。

    牛骨汤熬得浓白奶香,小葱熬出油来临头一浇,更是说不出的香。

    姜忘吩咐几个伙计去处理跨城业务,提前半个钟头过来吃面。

    凳子还没坐热,窗外有人敲敲窗户。

    “好巧。”季临秋打了个招呼,侧脸隔着低清晰度的钴蓝玻璃窗,竟显得有几分港风俊色。

    姜忘略有些诧异,见季老师走进来坐在他对面,不太自在地笑了下。

    “这家店味道一般,时间也还早,要不季老师换个地方尝尝”

    “前两天还说欠我一顿饭,今天连牛肉面都舍不得请了”季临秋目光在他脸上停留几秒,似是审视又像调笑“放心,也就再点锅九天翅日本鲍,姜先生豪爽,肯定不会拒绝我。”

    说来奇怪,平日店里都有好几个老客光顾,不吃饭也打牌聊天捧捧场,今天店里空空荡荡,只有角落坐了两老头在闷头吃盖浇面,旁边摆了个破旧的帆布包。

    老板娘不在柜台前,伙计点完单匆匆去了后厨,都不肯出来倒茶。

    姜忘眸色微变,还想找由头开口赶人,门口已传来尖锐的刹车声。

    来不及了。

    三辆奥拓把店门口前后通路堵死,十几个社会青年下车涌入店里,外头还有人拿u型锁封门。

    咔哒一声,彻底锁死。

    季临秋扫一眼门外,自顾自给姜忘倒茶。

    “姜先生像是外地人,喝过这里的山茶么”他仿佛没看见包围过来的街痞,轻抿一口道“我们这儿的土话叫这种茶三皮罐,听着鄙陋,其实泡的是泰山海棠,香气很独。”

    姜忘接了他递的茶,目光里多了几分审视。

    “你不害怕”

    “怕什么”季临秋扬首环视,看得很慢“巧了,这里头还有三个是我教过的学生。”

    “夏朋,冯赵洋,李海,现在应该在读初二和初三,对吗”

    被点名的三人一脸菜色,不自然地别开头。

    姜忘忽然意识到季临秋今天是特意过来找他,一时间没有想通缘由,只屏了气息打量这些个混子。

    里外一共十二个人,四个高中生,五个初中生,头目模样的不超过二十四岁。

    “姜忘是吧。”社会哥抽了一口九五至尊,跟加湿器一样鼻孔嘴巴一块喷烟“你挺能啊。”

    “敢搞我的人,”他冷笑一声,又抽一口继续鼻孔喷烟“今天不跪下来叫我一声爷爷,今天别想全头全尾的走出这家店。”

    “是全须全尾。”季临秋和缓纠正“在北京俚语里,最后两个字该读yier,你不会说儿化音吧。”

    几个高中生面面相觑,姜忘露出好奇神情。

    社会哥装逼装一半当众出糗,气得吊着眉毛骂人“踏马的这老师哪位谁踏马放了个老师进来”

    负责盯梢的小混混慌乱道“他突然就走过来了,我没办法啊。”

    “听清楚,你得罪我龚爷就是得罪战龙飞天”社会哥吼了回去“再废话一句老子先干你”

    季临秋坐姿松弛,撑着下巴语气玩味地重复了一遍。

    “干,我”

    姜忘心里突然像被挠了下痒痒。

    几个学生完全扛不住这种和蔼注视,憋了半天出声救场。

    “龚哥,他教过我们几个,您要不放他走吧”

    “是啊龚哥,他就是个英语老师,什么都不知道,真不关他的事。”

    “老子今天就要拿老师开刀。”社会哥反手把尖刀拍到桌面,横插在姜忘与季临秋之间,满是要斗狠的意思。

    “当老师了不起做生意了不起”社会青年眼中戾气更甚,单脚直接踩在桌面中间“敢劫劳资的人,你麻痹”

    姜忘原本早有打算,战局里突然加入一个小学老师让气氛变得荒谬又奇妙。

    季临秋缓缓站了起来。

    “龚爷,战龙飞天的头儿是吧。”

    他一站起来,旁边好几个跟班齐刷刷跟着警戒起来。

    “knifega,听说过吗。”

    年轻男人垂着眼眸,长长睫毛有点翘。

    他竟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伸手拿过龚哥手里的尖刀。

    “你要干什么”

    “我警告你”

    “老师你别乱来啊”

    姜忘没出声拦他,只十指交叠不出声的旁观。

    季临秋右手张开在桌上放平,用来写粉笔字的手骨节分明,指甲边缘都修剪的很好看。

    他有些为难地嗯了一声,左手尖刀竟利落地翻了个花。

    下一秒没有等任何人反应过来,刀尖倒转朝下犹如坠星,迅疾掠过五指间隙即刺即起,动作快到只剩残影

    季临秋平扫一眼这些学生,左手再度翻花如玩圆珠笔般让开刃利刀旋转颠倒,自尾指右侧一路刺到拇指左边

    前后时间不过瞬秒,稍有不慎整根指头都会当场废掉

    姜忘勾起唇角吹了一声哨。

    季临秋盯着社会男,不紧不慢道“你是他们的头儿。”

    “我问你,你敢吗。”

    季临秋咬字有种职业感的清晰,以至于二十多岁的人在他面前似乎都应忏悔受训。

    一个人很难同时拥有两相矛盾的光芒。

    既温柔纯粹,又锋利嚣张。

    社会男面色一白,想动手发觉匕首在对方手里,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别退。”姜忘懒洋洋道“门都锁了,你退什么”

    “你”社会男示意手下把刀和甩棍都拿出来,心想今天让这两人出点血都得维护帮派面子。

    在场的学生们没想到他真会这么下令,拿了逞威风的家伙也不敢对准老师。

    如果今天来的只有这个外地人,他们绝对不会犹豫一秒,甚至还会跃跃欲试。

    “都愣着干什么上啊”社会男怒吼道“怂了老子养你们吃白饭的啊”

    姜忘举手示意暂停。

    “那个,等一等。”

    众人齐齐回头。

    男人从登山包里取出手摇式折叠电锯,展开到接近一米五长,神情和蔼的拉了两下。

    能锯断头骨的疯狂马达声响彻胡婶面店。

    社会男看电锯看得眼睛发直,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就猛冲至门口拼命锤门。

    “开锁开锁老子不打了放我出去啊草”

    “快开门人呢”

    季临秋坐在旁边瞧姜忘玩电锯,喝了口茶道“早备好了”

    “工业时代的智慧结晶,”姜忘由衷赞叹“有这玩意谁还想肉搏呢。”

    几个初中生跟班拿着小刀已经躲到墙角,跑又跑不掉打还打不过,憋着哭一脸惨相。

    帮派大哥已经在拿拳头砸门了,外头好些人好奇探头,还跟着指指点点。

    “就是他们几个啊”

    “是啊,听说初中都没读完吧,还拿刀对着老师喔”

    “啧啧啧现在的孩子真是要好好管着”

    姜忘摁着玩似得开大马达,整个面馆被德州电锯杀人狂的经典音效笼罩,社会哥直接惨叫出声“我不打了,我不打了我自首我自首”

    “救命啊啊啊啊啊救我”

    姜忘伸手关掉电锯,敲敲桌子道“站成两队,排整齐点。”

    “门口那个,你过来,也站队里。”

    帮派大哥都快吓尿了,哆哆嗦嗦倒在门边站不起来。

    季临秋一脸好奇地拿起了电锯。

    社会哥连滚带爬跑到队伍里站好,一边罚站一边呜呜直哭,就没受过这种委屈。

    “行了,陈伯,拷人吧”姜忘扭头道。

    面馆角落里的老头面还没吃完,擦擦嘴昂了一声,把帆布包当众打开。

    里头装得全是明晃晃银亮亮的手铐。

    瞧着十几个人排队戴铐子同时接受民警教育,姜忘站门口眯眼吹风。

    “时间差不多到了,”季临秋把碎发捋到耳后“我回去给星望上课。”

    “今天这事,他告诉你的”姜忘哑然失笑“小孩就知道乱出主意。”

    “不会,我也是碰巧凑了个热闹。”季临秋温柔笑笑,转身欲走。

    “等一下。”

    姜忘叫住他,比了个knifega的手势。

    “这玩意儿,我都轻易不敢来,你怎么会这个”

    季临秋啊了一声,单手插兜笑起来,腕边的白玉坠子一晃一晃。

    “在山里支教连杂志都没有,很无聊的。”

    2

    成功维护红山区正义的震撼都抵不过目睹老师玩刀的那几秒钟。

    姜忘处理紧急事件时脑子里大半填塞的还是工作性理智,回到家以后越品越上头。

    刀尖游戏在美国那边的兵油子里玩得很开,而且本来也是他们那边的西部文化。

    但这种事交给每天捧着书给学生们上课的季临秋来做,就格外地不一样。

    他本来觉得自己和老师挺熟,现在反而有不少事想了解更多。

    顺应平常却又不太合理的是,这件事结束以后,季临秋在学校里跟没事人儿一样继续上课,小孩们依旧围着他叽叽喳喳还悄悄亲脸,家长们也拉着袖子絮叨个不停,满脸写着欣赏喜欢。

    姜忘接小孩放学时在人群后面多打量了一会儿。

    彭星望仰头观察他“大哥,你是不是也想靠近点,下次早来才行噢。”

    姜忘伸手削他脑袋。

    “啊为什么又敲我”

    伴随着小混混们招的招求饶的求饶,战龙飞天等相关组织被快速端掉。

    这种小帮派本来就没固定据点,纯粹是失业人员联合中二期小孩装逼做梦,一击即溃没什么抵抗力。

    不管怎么说,这也是洗净社会风气,杜绝安全隐患。

    警察局特意给姜忘发了张奖状。

    红山区优秀市民

    姜忘双手捧着奖状和警察同志们合影。

    “人人为我,我为人人。这是我应该做的,谢谢鼓励。”

    男人特意穿了件比较帅的纯黑皮夹克,拍完照后背热的全是汗。

    但穿这身确实帅,瞧着像电视剧里大哥从良,特别正义英朗。

    彭星望垫着脚把奖状逛到客厅的侧墙,盯着照片里笑得傻乎乎的自己看了几秒。

    “眼睛太小了,不好看。”他轻轻叹了口气“要是我长得像大哥就好了。”

    姜忘伸手把小孩的脸往两边扯“想什么呢。”

    明明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话虽这么说,但姜忘先前就发现了些细节。

    现在的彭星望,大概率和小时候的自己形似神不似。

    他很清楚自己十岁出头的模样。

    阴鸷,内向,哪怕穿着大红大绿的衣服,拍照出来脸色也像是蒙了一层灰。

    彭星望还没有吃过未来许多年的苦,早早地被二十年后的自己从深渊里捞出来,养了没多久就逐渐恢复到小孩子里情态里,笑起来特别讨喜。

    男人端详了会儿他的样子,安抚道“没事,长憨点也有福气。”

    小孩静默两秒,完全不觉得这是褒奖。

    “对了”彭星望从书包里掏出一张回执单,支支吾吾道“学校里有暑假夏令营的活动,但参不参加都可以。”

    姜忘接过单子一看,心里略有数。

    夏令营没几天,其实算是几个老师带孩子们在周边郊游团建,变相给家长们放假。

    他两笔签完同意,笔尖点着纸看后面还有哪里要填。

    小孩凑到旁边,生怕他没看清楚价格。

    “要两千八”

    姜忘停下来看他。

    彭星望有些无措“要不我写个记账本,等我长大以后都还你。”

    他没法理解这种超脱父母血亲的感情,既不想表现的生分见外,却也努力想要对等回报。

    这实在难为一个七岁小孩。

    姜忘思索了一会儿,把后面的地址栏号码一并填好。

    “其实你大哥小时候,也这样被很多人照顾过。”

    他慢慢道“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长大以后遇到过得不好的小孩,多帮帮他们就好。”

    “要是碰不到这样的小孩,救一救路边快冻死的小猫小狗,大哥就很满意了。”

    彭星望接过回执单认真点头,看着上面的字发了会儿呆。

    姜忘清楚小孩顾虑的太多,但也不可能挑明说其实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只能跟撸狗一样一遍遍揉他的头。

    小孩半晌哎了一声。

    “大哥,”他高高举起回执单“你的生日居然跟我是同一天哎”

    “而且都是在后天哎”

    姜忘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糟糕,他忘记这一茬了。

    光顾着把日期填到时间线前,生日没有改。

    彭星望一年级竟然就会看身份证号信息,瞧见19780711时一眼捕捉到重点。

    小孩像是生怕自己看错了,把回执单递到他面前“真的吗”

    大哥缓缓点头“好巧啊。”

    彭星望声音超大的欢呼一声。

    他像是发觉自己其实是个幸运的小孩,能够和钦佩的大哥同一天生日,跟拿到三好学生奖状一样开心。

    “大哥大哥我们其实超级有缘分啊”

    “那那那,我是不是可以给你过生日了呀我要给你唱歌”

    姜忘伸手捂脸。

    麻烦了。

    先不说过去十几年里他就没正经过回生日,有也是给同事个正经借口出去胡吃海喝。

    自己给自己相互过生日这件事,简直跟对着镜子打电话一样。

    彭星望只当他是不好意思了,干脆利索地把存钱罐小猪尾巴拔掉,里头的硬币纸票全都捧出来,哼着歌就要出去给他定蛋糕。

    “等等。”姜忘确实是不好意思,铁血男儿这辈子就没跟小孩一起吃过蛋糕。

    他把彭星望喊住,看见小孩的灿烂笑容又没法开口。

    于是拒绝的话硬生生拧回肚子里。

    “不要订巧克力味,”男人绷着表情道“也不要草莓,普通蛋糕就行。”

    “好嘞”

    到了七月十一号当天,闹钟还没有响,小朋友一吹彩带炸得好像有人开枪。

    姜忘简直是从睡梦里弹射出被子,看见头顶纸皇冠的彭星望时太阳穴突突直跳。

    “大寿星”小孩踮着脚给他戴生日帽“生日快乐喔”

    彭星望其实也不好意思,但还是鼓起勇气把自己写的生日贺卡交给他,还从浴巾围成的国王披风里拿出一份用红卡纸包好的礼物。

    “谢谢你”他大声道“大哥我爱你”

    话音未落,没等姜忘自己反应过来,小孩一溜烟跑走“我去上学了”

    姜忘目睹完幼年版自己害羞行为的全程,深呼吸一口气低头先拆贺卡。

    贺卡是在学校旁边小卖部买的,能看出来小孩努力避开那些画满花仙子奥特曼的卡纸,找了个最简约风格的香水卡片。

    大哥

    祝你活dao700岁

    一定要人母天开心哦

    你的彭星星

    旁边用蜡笔画了极其夸张的二十八个五角星。

    姜忘揉着眉头一直笑,这会儿想把小孩儿摁回来练字。

    都要上二年级了写个字还写得五马分尸,作业还是布置少了。

    卡纸看得出来是他在美术课上用双面胶裹的包裹,边角歪歪斜斜还会露出胶面,但礼物正面用铅笔在红卡纸上画了两个大人牵着一个小孩,天上还飞过一只乌鸦。

    给我送生日礼物还记着画季老师,行吧。

    姜忘表情嫌弃的不行,起身拿水果刀沿着胶面慢慢把纸拆开,没舍得破坏小孩画的火柴人。

    他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和星望相处的每一秒都像在探索被遗忘的自己。

    压抑的,麻木的,凶戾的成人外壳里,曾经鲜活快乐又明亮的自己。

    礼物跟洋葱似得仔仔细细裹了三层。

    两层礼物纸剥开,里面是一个木盒子。

    姜忘记忆里有什么动了一下,又想不起来这个盒子在哪里出现过。

    盒子一打开,露出一个小熊水晶球。

    毛绒绒的树脂小熊抱着水晶球酣睡,水晶球里是灯火明亮的小木屋,也是小熊梦里的家。

    轻轻摇一摇,璀璨明亮的六芒雪花便跟着飘飞起舞,映的森林小屋更加温暖。

    他想起来了。

    这是他妈妈在离开这座城市前,给他买的最后一个玩具。

    却被彭星望再度送给了他。

    姜忘小时候从来不敢找家里要任何东西。

    哪怕是过生日了,也会聪明地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他记不清妈妈走时的琐碎争吵,只记得那天下了很大的雪,天空灰蒙蒙的都看不见月亮。

    女人给他买了他在橱窗看了很久的小熊,然后亲吻他的额头,就此离开。

    后来那个小熊被锁在书柜深处,再后来便被所有人都忘记了。

    姜忘捧着水晶球站了很久,突然发觉二十八岁的自己有时候仍然猜不透八岁的自己。

    小孩把这个被忘记的家送给自己,是想说什么呢。

    姜忘有些烦躁地抓抓头发,突然不知道晚上接他放学的时候,该回赠一个什么样的礼物才好。

    星星已经把他能拿出来的,最珍贵的也最唯一的礼物送给他了。

    像是要感谢这些日子里他的照顾和保护,也像是想诉说更多内心不敢讲的悄悄话。

    姜忘翘了半天班,把城里的礼物店逛了大半。

    贵的不好,便宜的不好,什么都不好。

    男人实在没办法了,中途给季临秋打了个电话,然后豁然开朗。

    放学时间一到,彭星望满脸忐忑地跟季老师往外走,像是在等姜忘的一个答案。

    男人还是很酷。

    穿着最好看的机车外套,在一众白发苍苍的老爷爷老太太里插着兜等他。

    季老师轻轻拍了下肩,彭星望小步跑了过去,脸上还是很不好意思。

    姜忘把他抱起来,当众超用力地亲了一下。

    “以后叫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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