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1

    天气一热, 晚上睡觉得一直开着空调,不然早上起来连凉席都要湿透。

    彭星望推说要省点,时不时会赖在姜忘这边一块儿睡觉, 频率不会密集到过于粘人, 但偶尔来蹭几回空调很像撒娇。

    一开始还睡得规规矩矩, 后来就跟信任全开小狗崽一样,睡着睡着四肢瘫开然后乱滚。

    有时候姜忘早上醒来,能瞧见小孩四仰八叉,自己背和腿在被子外拧成钝角。

    再这样下去迟早腰椎间盘突出。

    房全有打电话过来时候, 屋子里还昏黑着,一大一小发出一模一样地闷哼声,像是能继续睡很久。

    “喂。”姜忘翻了个身“什么事。”

    “姜哥是我, 小房啊”房全有精神道“你现在方便不, 有个特别好房子我帮你留着了, 是你上次说想买那种”

    男人昨儿忙工作到凌晨两点, 这会儿脑髓都是空。

    “房子”

    “离重点中学步行十分钟, 坐公交开车来红山小学十五分钟, 交通便利旁边有大卖场,而且房东家里要出国, 急着出, 价格很低可以兜底”

    “现在真有两家人已经在看房型了, 哥,我这边先帮你搂着, 你等会能来看看么”

    姜忘总算清醒一点, 应了声。

    “好, 我等会过来。”

    彭星望睡得翻肚皮, 冷不丁被戳了一下。

    “醒醒, 跟我去看房子。”

    “我也要去吗”小孩赖在被子里“现在住地方就很好啊。”

    “你明天就要去夏令营了,今天闲着也是闲着,起来。”

    出门时一看表,才十二点半。

    他们两在楼下打包了两杯豆浆和煎饼果子,都是不要香菜微微辣加个蛋加个肠,老板驾轻就熟早就能背下来。

    房子处在闹中取静高级小区,保安会24小时巡逻,绿化好到媲美花园,藤萝花月季薰衣草种了大片。

    彭星望本来还没睡醒,走进去时都有点犯怵。

    “哥你打算,买这么好房子吗。”

    他第一次进这样地方。

    姜忘不置可否,顺着房全有短信找到指定门牌号,然后愣了下。

    平头小伙儿正安抚着房东,瞧见姜老板出现在门口时忙不迭奔了过来。

    “姜哥看看”

    “装修风格也是您喜欢那种简单低调冷配色”

    “姜哥跟您说,这是咱们城里第一个自配新风系统和中央空调高档小区,而且房子都住了三年了没有什么味儿,买下来随时可以住”

    男人看了一会儿。

    “我确实提过想买房子。”他清清嗓子,表情和缓“但我没说,想买小别墅,对吧。”

    何况还是独栋三层小别墅。

    这种房子在一二线城市当然热手很,每年升值像是坐登月火箭。

    问题在于这里是a城,要住进来人只有他和彭星望。

    “房子呢确实是大了点,”房全有讪笑道“五室三厅自配小花园,但姜哥你看这价格房东他们急着变现压得很低,我真心把您当朋友才拉您过来啊。”

    话到没错,三百五十平要不到一百万,还附赠全套精装修和实木家具,买了不亏。

    “别看有五个房间,”小平头正色道“您弄个健身房,弄个书房,再来个影音室,怎么布置都行啊。”

    “当然了,您把父母接来孝顺,或者时不时邀请朋友过来玩到过夜,那也相当便利”

    姜忘对这个上赶着便宜有点心动。

    他莫名想到更好一个选择。

    季老师现在住房子又小又旧,还不如过来租他单间。

    不过现在邀请他过来好像太热情了,还得再熟点再提。

    彭星望跟着姜忘上上下下看完,瞧见男人还在思考,小心翼翼地提问。

    “如果房间太多了,能不能租给我爸爸啊。”

    “不太可能,”姜忘摇头道“你爸再过段时间会很忙,得隔三差五去外省出差。”

    “欸”

    彭家辉自从卖卖开窍以后,整个人像是打鸡血一样,深夜跟姜忘撸串许下宏愿要自己挣套房子。

    他像是浑浑噩噩混了三十年然后突然想明白了,以至于特意向公司申请了更高难度职位考核,还主动去跑更远业务。

    只不过忙工作就顾不上小孩,还是得满怀歉意地拜托姜忘再照顾一段时间。

    姜忘完全没意见。

    他一向不会跟小孩隐瞒这些事,知道多少便说多少,听得小孩眼睛在发光。

    “太好了,”彭星望捂着脸道“爸爸变了好多哦,像谁对他施了魔法一样。”

    姜忘心想敢情我是个仙女,姑且接下了这个赞美。

    “这个房子确实地段很好,”他和小孩一起从阳台往下看“小花园里可以给你搭个秋千,阳台采光很好,可以放两个躺椅喝茶看书。”

    四处都有绿竹繁花,空气闻起来很让人放松,再也没谁成天通煤炉子,搅得楼道有扫不完灰。

    房全有还站在小花园里,仰着头冲姜忘喊“房东答应再便宜两万姜哥你考虑下”

    “不考虑了”姜忘喊了回去“直接刷卡”

    第二天星望踏上夏令营大巴时一脸不舍,还挂念着童话一样爬满青绿藤蔓新家。

    大哥说要从三楼做个滑滑梯直通客厅,滑梯诶

    而且还说花园里可以孵鸟蛋养几只小鹦鹉,到时候每天早上都会有小鸟唱歌

    “好好玩,注意安全”姜忘挥手送别,瞧见大巴消失在街道拐角了才转身往回走。

    他把新家软装翻修交给信得过朋友,自己转头研究新生意。

    假发。

    事出有因,姜忘当初特意吩咐手下收集整理嘉年华大数据,看看哪些项目赚最多,哪儿货物消耗最快。

    他不懂软件程序,不会轻易投资自己不熟悉行业,反而在这些接地气事儿上格外用心。

    然后意外发现竟然有个假发店销售额飚过文具餐饮名列第二,完全是商界一匹毛发浓密黑马。

    姜忘那天接到数据都有点怀疑真实性,自己亲自去人家店里仔细研究,然后哑然失笑。

    “姜老板你是不知道,”店里小老板也乐意分享生意经“现在小年轻可喜欢这个他们管这个叫什么来着,忘了爱”

    是忘了爱,也是非主流。

    姜忘跟目前文化潮流还存在一定代沟,但很快能领会过来发生了什么。

    悄无声息地全新浪潮正在袭来。

    最时髦语言是火星文,初中生高中生都在偷偷戴着假发嘟嘴拍照,qq空间成为全新流行社交平台。

    真要把头发接到两尺三,染半搓荧光红大片鸦片绿,再拿发胶糊个三角形翻盖头,结局多半是学校记过工作单位劝退。

    一帮十几岁小孩又喜欢攀比,下了课偷偷假发一带炫酷装逼,今天是陈家街绿头哥,明天是六中忧郁男,就差在胳膊上纹卟偠暧丶。

    姜忘表面笑笑就过去了,转头试探着在书店里卖了一小批张牙舞爪成品假发。

    当天就卖了个干净。

    大伙儿都是偷摸着买偷摸着戴,胆小架不过好奇心作祟。

    姜老板思索再三,跟假发厂又一联系,决定顺道再卖卖s用假毛和衣服。

    什么双马尾垂腰假毛狐狸耳朵,只要学生提需求他就敢进货。

    于是某家书店人流量悄么声地再次变大。

    一部分学生会神神秘秘地背包进去,如同地下交易般接头一手交钱一手换货。

    “白毛有吗红美瞳呢咳咳,我想s那谁”

    “新货摸摸,看看这手感,买两顶送发胶,来点”

    学生们背着包再走出来,面对街边大婶大叔时,仍旧是一脸正经严肃,像是刚刚通宵复习完数学奥林匹克竞赛。

    只不过公园和古建筑附近奇装异服出没率日益提升,逐渐成为城市奇特一景。

    姜老板用全新视角扩大书店渠道功能之余,还是会有点寂寞。

    怎么小孩儿一走,他身边就静悄悄。

    没人在晚上吵着要吃橙子,书店盯生意人换成时不时打瞌睡兼职学生。

    电视完全没人看,空放节目听声还是觉得不习惯。

    他开始想小孩儿了。

    虽然夏令营统共才两周,但莫名觉得日子哪儿都不对。

    姜忘作为硬汉不是很允许自己太感性,只是回家以后会把星望房间也一块收拾,没事开窗通通风。

    小孩儿拿ic卡打电话过来,他还嘴硬。

    “想你我难得消停会儿,这几天总算清净了。”

    彭星望哼哼唧唧撒娇“哥我想你了嘛你也想我一会儿成不。”

    “行行行,想你想你,真是拿你没办法。”

    两人傲娇又黏糊地打了半天电话,助理拿了叠文件过来。

    “姜总,这是这两天合同和邮件。”

    姜老板一秒恢复面无表情酷酷形象“哦。”

    助理忍着腹诽,把贴着邮票信件递给他。

    “有来自慈州信件,收信人写是彭星望。”

    姜忘接过厚厚信件一看,竟是杜文娟亲笔写信过来了。

    他怔了几秒,助理又小声提醒。

    “她给您也寄了一份。”

    姜忘伸手一捻,发现真是两份信件。

    “我也有”男人不自觉扬起笑容“知道了,我先看看。”

    等助理退下,姜忘取了小刀仔细拆掉胶封,取出被仔细叠好信纸。

    没有视频通话2g年代,跨省长途电话太贵,邮件快递也才刚刚兴起,书信还是人们最常用媒介。

    杜文娟字清秀舒展,很像她风格。

    姜忘弟弟

    好久不见,最近还好吗

    慈州最近总是下雨,有时候看到小孩们穿着胶鞋踩水,会想到你们,更添挂念。

    我给星星写了一封信,嘱咐他要听话勤学,少吃零食避免发胖。

    想来想去,也给你写了一封,希望你不要觉得唐突。

    先前看到你时候,我发现你眼睛旁边有疤,是不是被谁欺负过一个人在外面打拼还好吗

    你独立能干,我一直羡慕,但也想作为表亲,略一规劝。

    姜忘,在外千万不要斗狠犯险,一切平安为先。

    挣钱多少固然重要,我也如同期望彭星望万事顺遂一样,期望你无事烦忧,勤加餐饭,夜夜好梦。

    望喜乐安康。杜文娟。

    2006年7月31日

    姜忘第一次收到信,还是来自母亲信。

    他像是忘记如何一样,怔怔看了好几遍,把每一行字翻来覆去地咀嚼,又垂着眼睛笑。

    某种意义来讲,母亲给幼时他,还有如今他,都寄了一封信。

    每一封都代表着挂念和温暖。

    姜忘很小心地把彭星望那一封存放在自己上锁抽屉里,等小孩回家以后再给他自己拆,自己则是把信认认真真读完,有些无措地找纸笔回信。

    妈妈给我写信了。

    妈妈她叮嘱我要保护好自己,她很在乎我。

    姜忘努力不去注意内心如同小孩儿一样雀跃念头,抿着唇想了又想不知道怎么下笔。

    他开始懊悔自己在语文课睡了好几回觉,真要写什么时脑子很空。

    最后略笨拙地回了短短一篇,用信封胶条封好,再找自家快递寄回去。

    前后不过四十分钟,但像是要花好几天才能回过味来。

    他空空荡荡胸膛里像是被填充进一些什么,像是塞了两根,以及几张信纸,以至于心脏再摇晃时,不会碰撞得到处乱响。

    彭星望像是知道姜忘拧巴,前天刚打完电话,今天又打电话过来。

    迎面第一句便是“大哥我好想好想你”。

    还真是嗲坦坦荡荡。

    姜忘虚虚应了声,又以完全不符合年龄幼稚语气炫耀起来“你妈妈给你写了一封,给我也写了一封。”

    “啊妈妈给我写信啦你快读给我听”小孩在电话那边懊恼起来“我怎么跑去夏令营了呢,我也想看信。”

    但他又很快能振作起来,很期待地问道“哥哥,你以后会给我写信吗”

    姜忘想了想“咱还是打电话吧。”

    他有点应付不来这么细腻事情。

    小孩撒娇打滚要听杜文娟给他写了什么,他回了什么,又百般叮嘱要姜忘保护好自己那封信,恨不得现在就飞回来看。

    等电话挂断,姜忘伸了个懒腰下班,去取车时一路都在哼歌。

    日暮黄昏,余晖犹如温暖轻薄外套,平等如一拥抱着每一个人。

    他脸颊很暖,心脏也热乎着。

    小孩晚上不赖在客厅里看动画片,姜忘一个人啃着橙子看了半集走近科学,破天荒晚上八点半就困得不行。

    索性洗个头回房睡觉,日子过得特别养生。

    夏夜宁静安稳,梦也是些无关紧要平淡故事。

    正沉浸着,姜忘忽然听见了焦急敲门声。

    “姜哥”

    “姜先生,在吗”

    他睡得太熟,以至于花了些时间才反应过来那是现实里声音,翻身下床快步过去开门。

    “季老师”

    季临秋脸色惨白,从未有过这样狼狈状态。

    “姜哥,你帮帮我,”他已经彻底慌了,说话都有些磕绊“我爸爸我爸爸脑溢血,现在正在省城医院开刀,医生下了紧急通知,你能不能带我过去”

    姜忘眼疾手快给他端了杯热水“你稳住,我穿件衣服现在带你开车过去。”

    季临秋从未在三更半夜求人办事,一时间歉疚又无措,喃喃道“实在太突然了,对不起”

    “再说就生分了,”姜忘已经穿好鞋,抄过他肩一同关门下楼,本能地想要给季临秋更多力量“咱是哥们,有事互相照应是自然。”

    凌晨三点半连加油站伙计都睡死了,锤了三回门才伸手背擦哈喇子,还差点加错型号。

    姜忘刚好开是公司谈生意好车,起步快过石子路也稳,比那三手夏利好太多。

    他全神贯注地开车赶路,让雪亮灯光驱散一路黑夜。

    期间季临秋手机响个不停,有女人带着哭腔求助,说情况紧急,医生都下通知书让他们做准备了。

    姜忘从未接触过季老师家庭,也没问另一边女是谁,想了想报了个人名。

    “季老师,你拿我手机给这个人打电话,他在省城有门路。”

    季临秋一面帮他照看着漆黑到两侧水面都看不见长路,一面拨通电话。

    第一回没有人接,肯定也在睡觉。

    “再打,”姜忘不怕得罪人“接了以后开免提。”

    第二回响了两声立马接通,传来粗声粗气爆骂;“你他妈看看现在几点”

    “野子,帮我找下人,你认识人民医院那边朋友吗”姜忘直视路面语速平快“我老师家人重病,现在没床位急得很。”

    “现在医生都不收红包,三更半夜哪有门路啊,”对面又骂了句娘,想半天道“我爱人弟弟在另一家医院当医生,那边一般都会预留床位,不行你们办转院手续是什么病啊”

    季临秋此刻才出声应答“脑溢血。”

    “那巧了,我那小舅子就是脑科医院,等等我发个短信过来,你打电话跟他说。”

    几番折腾,竟然真在路上就把事情谈成了。

    季临秋父亲在医院同时还在处理连环车祸,运转饱和没法收治更多病人,只能做完手术紧急处理好再转院。

    季临秋直到把事情谈妥才长吁一口气,脸色仍然虚白。

    “我倒成你老师了。”他用手背抵着眼睛,压力大到声音都有些颤抖“谢了,我欠你一个人情。”

    “口误罢了,”姜忘熟练地打双闪示意前头车看路“你家里人在省城”

    “不,恰好来看我妹妹罢了,她嫁过来好多年。”

    季临秋深呼吸一口气,额头抵着车窗“我爸年纪大了,生活习惯也不好,唉。”

    姜忘其实羡慕他这样人。

    父母都还在身边,哪怕平日有点磕绊,也在互相挂念着,心里一定很踏实。

    他没说出口,只专心开车。

    “没事,我陪你把这事料理了。”

    他们赶到时天色已蒙蒙亮着,像是被雾霭染了几重灰色。

    季父已经转到了脑科医院,此刻正在病房里休息。

    手术有惊无险,预后也好,只要平稳用药仔细照应着,慢慢养一段时间也就无碍了。

    姜忘陪季临秋上去时,季母正泪水涟涟地感谢着一生。

    她矮小佝偻,像是吃过许多生活苦,脸颊与手背都满是皱纹。

    但看起来穿着体面,是受过教育人。

    旁边还陪着个抹泪年轻女人,面容与季临秋有几分相仿,应该就是他亲妹妹。

    “妈。”季临秋低低喊了一声。

    “这是姜哥,他帮忙联络病床。”

    两个女人忙不迭迎过来,百般感激地连连道谢。

    姜忘很不会应对这种场合,客气了几句推托说有电话要打,躲到不远处安全通道里抽烟。

    他从前没见过季临秋惶然又狼狈样子,以至于现在被卷进来时有些尴尬。

    但不管怎么说,人安全了就好,问题不大。

    正这样想着,远处突然传来了清脆耳光声。

    “你这个没用废物”

    姜忘脸色一变,把消防门悄悄推开一条缝,发觉季临秋被打得头都偏到另一边。

    “我和你爸爸苦口婆心劝过你多少次,”女人在没有外人情况下,歇斯底里毫无掩饰“我们门路都找好了,只要你过来就可以来银行上班,实在不行找个好单位做点赚钱差事,你在那破地方教书,你爸爸快死了都差点赶不过来”

    季临秋背影很单薄。

    他沉默很久,声音依旧清冷。

    “现在已经没事了。”

    “有事,事情大得很”女人声音尖利又刺耳,像是根本不在意病房里人会不会被吵醒“我们老季家就你一个儿子,你爸爸就是放心不下你才来省城。”

    “我问你,你到底什么时候找个像样人家结婚”

    “你可是已经要奔三人了,但凡不想你爸爸醒过来又被气死,你最好想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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