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殊听到那熟悉的嗓音, 无法避免地怔了怔。
花危怎么会寻到此处来
她迟疑了一瞬,朝着那从未靠近过的院门走去。结界设在院子外,黎殊停住脚步, 正准备打开大铁门,倏而想起了什么, 转过头看向黎不辞“不辞,你先进屋去。”
黎不辞面上没什么表情,他只是看了黎殊一眼, 而后放下筷子, 依言走进了堂屋里。
直到他将房门关上, 黎殊才收回视线,缓缓向内拉开了院子里的铁门。
花危便站在铁门外的三尺之外,他看起来比前些日子憔悴了不少,眼下泛着淡淡的青色, 下巴上还生出了胡茬。
“师兄,你怎么来了”黎殊看到旧人, 心底难免触动, 她垂下眸,掩住了眸底的情绪, “我在这里过得还不错,你不用担心我。”
花危苦笑一声“黎黎, 可我过得并不好。”没等她回应, 他便自顾自道“这明明不是你的错, 外头的谣言却愈演愈烈, 世人都斥责你将上古魔种收为徒弟我不明白师祖为何要留下这样的遗言,为何要让你独自面对那可怖的魔物”
黎殊怔了一下。
若不是花危说出来,她还不知道外界已是传开了她成为黎不辞师父的事情。
只是传闻这东西, 本就是越传越离谱,待传遍了五岳六洲整个修仙界后,那原本的事实早已经被扭曲,变成了面目全非的模样。
见花危的神情愈发痛苦,黎殊不由出声打断他“师兄,师祖既是留有遗命,便自然有他的道理。”
“我徒弟叫黎不辞,他乖巧懂事,一点都不可怖,很让我省心。”
虽然是有意安抚下花危的情绪,她说得却也是事实。
黎殊一开始看待黎不辞时,也难免带着偏见、敌视的目光。但撇去黎不辞化形之前有强大不可灭的魔气以外,这些日子接触下来,他便如同一张白纸般干净单纯。
她相信人之初性本善,只需要正确引导黎不辞,假以时日,他便会成长为一个善良正直的好人。
黎殊的话,令花危眸色呆滞住。
她竟然在为那个害得她身败名裂的上古魔种说话
“黎黎,他可是魔种,足以毁天灭地的上古魔种啊”花危忍不住拔高了声调,眸中满是不可置信,“他是不是给你下了什么蛊”
眼看着他情绪激动起来,黎殊蹙起眉头“师兄,你应该冷静一下。你与我青梅竹马,一同长大,我是什么性子,你该是比任何人都清楚,黎不辞好就是好,坏就是坏,我怎么会被轻易蛊惑”
“天生魔种,他怎能是什么好人黎黎,你竟还让他随了你的姓氏,你莫要忘记,是他害死了师祖”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黎殊喝住“花危”
她的嗓音显得有些冷,听到那疏离的称呼,花危唇瓣翕动着,却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是道了一句“黎黎,你会后悔的。”
黎殊没有回应他,抬手将铁门拉了上“如今我名声已坏,往后你还是少来找我,莫要牵连于你。”顿了顿,她又道“若你想要退婚,便去东衡山找我父亲写一封退婚书。”
“黎黎,我不是这个意思”花危还想说什么,黎殊却已经转身走回了院子里。
她坐在饭桌上,再没了吃饭的胃口,视线不知落在了何处,胸口微微窒闷。
其实早在黎殊领下花悲口中的遗命时,她就猜到了会有现在这一天。不论是修仙界还是人界,越是站得高的人,只要行差踏错一步,坠下神坛后,越是容易被那些曾经崇敬过,爱戴过的信徒们狠狠践踏。
修仙界敬重,尊崇的剑修翘楚者黎殊,也不过是那个存在于他们脑海之中,被幻想出来的她。
他们将她想象成一个完美的圣人,殊不知这世间即便是神仙,亦无完人。
黎殊心底压抑不住的难过,也并不是因为被世人误会诋毁,她只是想起了将她视为骄傲的黎家家主。
她到底还是辜负了他的心血。
黎殊一直从傍晚坐到了深夜,她仰望着夜空上悬挂着的月梢,缓缓吐出一口气,从饭桌前站了起来。
她正准备回房间去睡觉,视线却无意间扫到了桌上的饭菜。
黎不辞饭碗里的米饭还一口未动。
她怔了一下,想起自己在打开院门之前,曾让黎不辞进了堂屋。后来黎殊与花危不欢而散,她脑子里乱糟糟一片,竟也是忘记了叫黎不辞出来吃完晚饭。
他一向胃口很大,若是晚上没吃饭,也不知道能不能睡得着。
黎殊犹豫着,还是将饭菜放进锅里热了热,端着饭碗进了堂屋。
屋子里没有点蜡烛,漆黑一片,她只能迎着淡淡的月光,看见蜷缩在榻上的黑影。
黎不辞将自己缩成小小一团,被褥不知被堆到了何处,墙上的窗户也半敞着,时不时吹进一阵冷风来。
黎殊以为他已经睡了,脚步一顿,将手中的饭碗放在了桌上,走上前将被褥从墙角拾回来,铺展开搭在他身上,又将左膝跪在榻上,仰着身子将高高的窗户关了上。
她正准备离开,腿还没从榻上收回,便感觉腰间一沉。那蜷在榻上的黎不辞,倏而伸手抱住了她,他将脑袋埋在她的腹上,嗓音微微低哑“师父”
“我知错了。”他似是在哽咽,肩膀轻不可见地耸动着,“我不该亲师父我以后再也不会犯了,师父别不要我”
他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令黎殊怔住。
她何时说过不要他了
难道他以为有人来找她,她便要将他丢下了吗
黎殊缓缓垂下眸,看向伏在自己身前的黎不辞。他的黑发如瀑般散落,垂至他半跪在榻上的脚踝处,那张俊美清泠的脸庞此时正埋在她衣襟前,温热的泪水打湿那一片布料。
“不辞”她的掌心慢慢地覆在黑绸般的发上,轻唤着他的名字,一字一声道,“师父不会不要你。”
黎殊怎么会不要他。
不论是因为师祖的遗命,是情势所迫,还是她身上肩负的责任,她总有继续陪伴他下去的理由。
她一下一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顶,嗓音是如此温柔。黎不辞仰起头来,用那双浸透泪水湿漉漉的眼眸望向她“真的”
“真的。”黎殊耐心地回应着他,她伸出纤细的指,握住他的脸颊,拇指指腹落在他眉眼上,轻柔地擦拭着泪水,“师父从不骗人。”
黎不辞的体温很高,不管是掌心,是胸膛,又或是他的眼泪。那灼人的泪水仿佛渗进她的指腹,在指间的纹理中慢慢地洇开,随而犹如烈烈火焰般一路燃烧至心口。
她的心再难如止水平静。
原来早在不知不觉中,黎殊已是敛去偏见,渐渐接纳了黎不辞的存在。
他在她眼中,不再只是花危口中十恶不赦,将会惹来灭世之灾的危险人物。
从化形之后,黎不辞就变得具体起来,他有了名字,他会哭会笑,懂得礼义廉耻,他会一声声唤着她“师父”。
黎不辞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只要他不去祸害苍生,黎殊便会一直守护在他身边,陪伴他,关爱他。
花危第二天又来了。
这一次,黎殊没有给他开门,只是隔着铁门远远道了一声“师兄,你不要再来了。”
“黎黎,昨天是我的错。”他似是哀求,“我再也不会干涉你的决定了,那婚约我是绝不会去退的。”
听他提起婚约,黎殊不由提起一口气来,她看了看院子里正在练剑的黎不辞,嗓音压低了些“那些事情往后再说,师兄请回罢。”
“再等一等,明日便是你的生辰了。”花危道,“往年都是我给你做长命面,今年做不了面,总要陪在你身边”
“我给你备好了生辰礼,只等你”他怕她又不快,便将后半句的离开这里咽了回去,转而道,“明日我拿给你看。”
黎殊叹了一声“师兄,我不想连累你。你留在此地,传出去只会被人说闲话”
“黎黎,你不必多虑。我奉师尊之命,下山捉拿鸟妖鹉鹉,此物在天山下作祟行凶,逃窜到了无妄城,昨日已是被我捉住关押在了镇妖鼎中。”花危道,“旁人只会以为我是来捉妖的,我便是多停留上两日,也无人敢置喙。”
自然是不敢置喙了。
花危如今已经成了天山掌门之子,旁人讨好谄媚他还来不及,又怎会在背后乱嚼舌根子。
纵使如此,黎殊还是不想花危如此频繁地来往此处先不说黎不辞因为花危的到来变得患得患失,极其没有安全感。对于黎不辞而言,他一化形便被带到了无妄城来,这个院子便是他认知中的全部天地。
倘若她一次次与外界的人来往,将那扇铁门打开。难保黎不辞不会好奇地靠近那扇铁门,也想偷偷地打开它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黎殊沉默了片刻“师兄,你能在此时来探望我,我便已是心满意足。至于生辰礼,我今日看一眼便是,不必留到明日再跑一趟”她放轻了嗓音“来日方长,如今我不愿节外生枝,还请师兄见谅。”
大抵是那句来日方长打动了花危,他默了一会,缓缓叹出一口气“好。”
见他应下,黎殊先是扫了一眼正在榕树下练剑的黎不辞,而后将院子的铁门拉开一条半指宽的缝隙,探过头去。
只见花危手中躺着一条金色的链子,此物看起来平平无奇,既不像是什么珍贵的首饰,也不像是什么稀奇的法器。
这链子上甚至没有连个挂坠都没有,细长一条,看着就有些寒酸。
没等黎殊开口询问,花危便自顾自道“此乃鬼界黄泉之物,名为拴魂链,挂在颈上,便是极凶极恶的厉鬼妖魔也无法挣脱束缚,只能乖乖任由摆布。”
“”尽管花危没有明说,黎殊却听出了弦外之音,这条拴魂链分明是为黎不辞准备的。
她眸底闪过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躁意,抿了抿唇“这是谁给你的”
“鬼王班十七。”花危没有隐瞒,他道,“途径萱草山抓妖时,无意间遇见了他与夫人同游泛舟,那鹉鹉惊扰了夫人,他便将此物赠予我,叫我一定要抓住鹉鹉。”
花危临行前,特意询问了班十七,此物是否什么魔物都可以拴住。
班十七漫不经心地笑道“你只管试试便知。”
那鹉鹉极为凶残,花危捉了它半个多月都未能将其降服,而用上了拴魂链后,它果然如班十七所言,动弹不得,被花危轻松捉进了镇妖鼎内。
花危攥住拴魂链,低声道“我会将此物的存在上禀天官,倘若天官允诺,或许便可以还你自由”
“不可以”黎殊几乎想也没想,她下意识开口拒绝,嗓音不自知的微微拔高。
也是她道出这声不可以的同时,黎殊忍不住怔了怔,她唇瓣微翕着,而后在花危诧异的目光中,慢慢地抿住唇,绷直成了一道线。
倘若将拴魂链用在黎不辞身上,就算天界可以用此物控制住他,那他余生会在什么地方度过,他接下来的人生会变成什么样子
天地间容不下一个上古魔种,即便黎不辞如今并未祸害天下苍生。但对于修仙界所有人而言,他都是一个极为危险随时可能会发疯黑化的不确定因素。
黎殊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想。
她不应该与一个上古魔种共情。
就如同一开始黎殊察觉到那块黑漆漆的魔石,上禀给师祖时。师祖询问她,她是怎样想的。
她应该利索地,毫不犹豫地给出那个答案不论是不是上古魔种,该是先禀告天官,而后作两手准备,传信给五岳六洲各个掌门前来商议,并尽快处决掉此物。
可黎殊说不出口了。
处决这两个字,对于黎不辞而言,实在太重了。
她宁可牺牲自己接下来的余生,便被困在这无妄城小小一方院子里,永永远远陪伴着黎不辞,直至耗尽她生命中的最后一口气。
“师兄,算我求你。”黎殊抬起头,“不要这样对他,他真的不是坏人”
花危知道黎殊是个外冷内热的性子,但此时此刻,他却觉得她善良过了头。
他想要骂醒她,视线对上她布满哀求的眼眸,看着她那样小心翼翼的神情,到了嘴边的谴责便说不出口了。
花危沉默了许久,最后道了一句“我会等你改变主意。”
说罢,他便转身走了。
只留下黎殊一人在原地失神。
花危临走前丢下的那句话,便算是答应了黎殊的请求。
但黎殊还是觉得心慌。
原本属于他们师徒两人的平衡,被花危的到来就此打破了。
倘若不知道那拴魂链就算了,她既然知晓了,心底难免会胡思乱想。便犹如站在钢丝上摇摇颤颤向前走着,只要一低头,一错步,就会坠进万丈深崖中。
偏偏黎不辞正在榕树下看她,黎殊不想在他面前表露出什么异样,只好装出平静的模样,缓缓往回走着。
榕树在灵露的滋养下,前几日就已经长得高大葳蕤了。虽已是暮秋,晌午时分仍是暖洋洋的,靠在榕树下的躺椅上,依稀能听见隔壁院子里传来的蝉鸣。
黎殊坐在从厢房里扒拉出来的摇椅上,椅脚随着她的动作,前后微微摇曳着,嘎吱嘎吱,发出声响。
“师父”黎不辞似是想要说什么,还未开口,便听见黎殊略显疲惫的嗓音,“不辞,我有些犯困,等我睡醒了”
她身子往后一倚,阖着眼道“天还早着,你继续练剑,将我昨日交给你的招式练上百遍。”
黎不辞轻轻应了一声,便在榕树旁继续练起了剑。
剑刃裹着风凌厉刺出,在空中嗡鸣作响。伴随着唰唰挥舞出的剑声,那午后的阳光被榕树叶分割成细碎的光圈,温柔地洒在她的青丝上。
黎殊自然是睡不着的。
她只是一时间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黎不辞,便只好没出息的装睡了。
那剑声一下一下挥出,不知过了多久,他忽而止住了动作。
一道颀长的身影落在地上,被烈日骄阳拉得很长,黎不辞离她越来越近。
伴着阵阵蝉鸣,他用着极低的嗓音,轻不可闻地唤了一声“师父”
黎殊没睁眼。
黎不辞脚步顿住,望着她美丽的面容微微出神。风簌簌吹过榕树叶,哗啦哗啦的声音传进耳中,他慢慢俯下身,直至连她呼吸出来的温热气息都清晰可闻。
尽管黎殊没有睁开眼,却也感觉到了他的靠近,也不知怎地,她忽然就觉得有些紧张。
心跳莫名加速起来,仿佛跳进了她的耳朵里,砰砰,砰砰,一下下鼓动有力。
从昨夜黎不辞抱着她掉眼泪,说着什么“我不该亲师父”时,她便意识到上一次黎不辞亲吻她,并不完全是因为那坛女儿红。
可黎殊不愿多想,更不想戳破两人之间朦胧的师徒关系。
感受到黎不辞近在咫尺的湿热呼吸,她垂在躺椅上的手臂微微绷紧,指甲不禁陷进掌心里。
正当黎殊以为他会再向前侵进一寸时,他却停住了动作,伸手轻轻撩起她凌散在额前的发丝,小心翼翼地别到了她耳后。
便是这样简单的动作,黎殊便已经抑制不住心跳,她知道自己装不下去了,只好往一侧动了动身子,佯装出将要苏醒的模样。
黎不辞果然往后退了两步,像是受到惊吓般,慌慌张张垂下头去,一手执剑,另一手背到身后。
黎殊睁开眼时,便看到他乖巧地立在榕树下,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她的错觉般。
“练完了”她坐直了身子,走向压水井旁,打了桶井水,“不辞,热不热”
黎不辞点头,又摇头。
“那你继续再练一会儿。”黎殊提着水桶往厢房走去,“我去擦擦身。”
擦身不过也只是一个借口。
她逃似的进了厢房,将房门嘭地关上。
黎不辞便看着那厢房的方向愣了许久,不知何时回过神来,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剑,而后走向榕树,三两下攀到了树上。
他站在树枝上,看到了隔壁正在缝东西的王妮子,轻唤了一声“花妮子。”
自从八月十八摔了一跤后,王妮子许久没再找过他了,此时听见黎不辞的声音,不由抬起头来,向上看去。
看到黎不辞的身影后,她将手里正在缝补的衣裳往针线筐里一扔,兴奋地招了招手“不辞,你找我”
她已经懒得纠正他自己叫王妮子,而不叫花妮子这件事了。
“长命面是什么”黎不辞没有绕弯子,直接问出了自己的疑惑,“还有生辰礼是什么意思”
“长命面是过生辰的人才会吃的一种很长很长的面条。”王妮子道,“生辰是一个人出生在世间的日子,每年都要过一次,很重要的至于生辰礼,就是生辰当日送给人的礼物。”
黎不辞追问“那自由呢”
“自由我也不知什么叫自由”王妮子为难道,“应该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吧”
“但我娘出去做活儿时,将我和弟弟留在家里,我和小弟一起玩觉得开心,便也觉得自由。”
黎不辞似懂非懂“自由就是开心”
王妮子点头“应该是这样。”
他思索了片刻,又问道“花妮子,生辰礼一般都送什么”
她掰着手指数道“我今年生辰时,我娘给我扯布做了一身新衣裳,去年给我买了一根头花绳和糖葫芦那生辰礼都是要出去买的,你师父不是不让你出去”
黎不辞慢慢垂下了头。
王妮子瞧出他的失落,连忙道“我娘也不让我自己一个人出门,还将院子东头的狗洞给堵了,但有时候我会偷偷跑出去,便从狗洞里钻出去就是了,大不了被逮到了挨顿揍。”
“狗洞”
“是,我记得你家院子里也有狗洞,就在茅房东头。”王妮子压低了声音,“不过这几日你还是不要出去乱跑的好,我娘说外面有吃人的妖怪,已经吃了好几个人了”
许是怕他不信,她又特意重复了一遍她娘的话“那个妖怪长得像个鸟,喜欢吃心脏,便捉住人开膛破肚,挖出心肝来吃。”
黎不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不知听没听进去王妮子的话。
黎殊进了厢房便没再出来,连黎不辞喊她吃饭,她都说自己没胃口,三两句糊弄了过去。
他自己一个人吃饭,便觉得那平日里香喷喷的饭菜,变得平淡无味,如同嚼蜡般。
黎不辞吃过晚饭,也不想进房去睡觉,他坐在榕树下的躺椅上。那椅子摇呀摇,他仰起头便能看到夜空上的星辰,若是阖上眼,便能嗅到黎殊残留在空气中的浅香。
他好像懂得了什么叫做有情人。
他喜欢黎殊,很喜欢。
黎不辞在摇椅上躺到了夜半时,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倏而睁开眼,起身朝着茅房的方向走去。
果然,他在茅房的东头看见了王妮子说的狗洞,被石头和土堆挡住了一半,但拿手扒拉两下,那狗洞便显出来了。
黎不辞盯着那狗洞看了一会儿,抿着唇,似是迟疑着,趴在地上往狗洞外看了看。
夜里一片漆黑,他那只炽焰般的眼瞳却可以清晰看到夜间的一切。只是狗洞外头和院子里好像也没什么区别,同样的土地,同样的砖墙。
黎不辞顿觉无趣,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袍上的泥土,朝着菜地里走去。
他摘了些麦子,冲洗干净便放在石磨里磨成细粉,面粉放在盆中加温水一下下揉着,直至将黏稠不成型的面团揉得光滑,便将盆里的面团叩起来等待着自然发酵。
黎不辞准备明天早上给黎殊煮长寿面吃。
做完这一切,天色蒙蒙亮了起来。他在院子里来回走着,转了几个来回,还是转回了茅厕东头的狗洞旁。
黎不辞想给黎殊买个生辰礼。
他一会想起黎殊前些日子说过的话你要是偷偷出去,师父就不要你了,再去收个听话的徒弟。
又一会想起王妮子今日说过的话大不了被逮到了挨顿揍。
黎不辞纠结了许久,最终还是缓缓趴下身子,朝着狗洞外爬去。
王妮子说,生辰是一个人出生在世间的日子,每年都要过一次,很重要的。
既然是很重要的日子,那个跟黎殊说话的男人都有送她生辰礼,他也要送她生辰礼才是。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