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坟

    “最近向东的活儿怎么样了”

    三婶一边嗑着瓜子,晚上的小村庄安静的很, 一时之间, 空气里面只有嗑瓜子的声音。

    马永红觉得不怎么样, “现在查车的很严, 前几天被抓住了,一下子就几千块钱没有了, 不大好做。”

    三婶儿一个瓜子仁卷在嘴里面,点点头,“一被查住了,这几天就白干了, 白搭上去。”

    她来是有事儿的,不然不会赶着晚上来,农村白天里人多,大家干活儿没有空, 都在地里面, 倒是晚上的时候, 串门的多。

    “就要被她爸爸气死了, 看着人家跑车赚钱, 他也想着去赚钱。”

    “我劝他也不听,现在的活儿哪里有那么好干的呢。”

    马永红没想到是要买车的, “打算买什么样的车”

    “他说是大挂车呢,往南边运蔬菜的呢。”

    活儿是真不好做,这些时候也是淡季了,不如以前那些年了, 那时候车少,现在的车多,大家都跑车,活儿就少了一些了,张向东现在偶尔也在家里待上一天半天的,有的时候天也有。

    自家跑车,加上车年头久了,也容易坏,一个轴承坏了的话,最起码也要几千块才能换,维修费用也很高。

    她踏踏实实的劝着三婶儿,“我说你别生气,不是为了什么别的原因,就是现在活儿不好,跑车不是个好生意了。”

    一点一点的说了,三婶能说能笑的人,她心是真大,多大的事儿也不放在心上,平时家里是养蚕的,白白嫩嫩的,就住在慢慢家后面。

    每年的时候,都请马永红去帮忙喂蚕,手巧的很。

    只是慢慢不愿意到他家里去,她家里她总是觉得害怕,因为他家房子旁边,院子外面有一个小房子,是三叔妈妈在那里住着的,但是三叔妈妈死了,那房子就空下来了,慢慢害怕这些,也忌讳这些,印象当中那小房子她看过一次,里面漆黑的小小的一个,局促的很。

    而且听张小青说过村子里面的事儿,说他们家的房子底下,当年是正儿八经的扒拉出来棺材的,那棺材跟别人家的挖出来的都不一样,大得很,里面有个女的,据说挖出来的时候,一打开棺材人的面目清晰红润,头上戴着凤冠的,不过开关没多久就成了干尸了。

    因此慢慢觉得颇为不吉利,她小时候是经历过塚子沟的事情的,不管别人信不信的,她是挺胆小的。

    觉得三叔家里挺特殊的,能不去就不去。

    早上起来的时候,慢慢还在睡觉,马永红就拿着柳枝,在屋子里面洒扫,先拿着柳枝给老二身上来回的拍了拍,然后给慢慢拍拍。

    “干什么”

    “给你们拍打拍打。”

    嘴里面念念有词的,慢慢躺在那里,听着她说无病无灾,鬼神不侵。

    然后又在屋子的各个角落里面,都来回的抽打,最后插在大门口那里。

    这边的习俗,清明柳条驱邪,抽打在人的身上,可以驱邪辟难,插在门口,鬼煞不能进门。

    慢慢一边剥鸡蛋,一边跟马永红商量,“我后天的时候,跟同学们一起去悬泉寺玩。”

    这样的群体活动,马永红是赞成的,“你们怎么要去呢”

    慢慢还有点心虚,“没什么,就是一起散散。”

    “都有谁去啊”

    “好多同学一起。”

    马永红也没有说什么,她也不记得给慢慢钱带着。

    慢慢自己也不知道要钱啊,觉得出去散散就是散散,还不晓得出去玩是要钱的,都是一群小土,没有在外面吃过饭,在家池粮食,在学校吃饭票,活在计划时代里呢。

    李铮铮去迁坟,他回徐州府了,迁坟的事儿,他没打算跟舅舅舅妈商量。

    回去的时候是个初春的下午,他敲门没有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还在这里租房子。

    就一直在那里站着等,站在楼道里,从窗户那里往下看。

    只有一点一点的烟头明明暗暗的,他觉得自己应该想起来很多事情,比如说当年多苦,当年舅舅舅妈一家子多狼心狗肺,多不近人情,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控诉的。

    可是真在这里的时候,他能想起来的,就是疯子妈,老想着她,即使她对他不好,对他很差劲,总是打他骂他。

    可是他小时候就喜欢他,即使她活着一天,李铮铮就得伺候他一天,可是他仍然愿意。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李铮铮觉得,有些事儿,总没有那么舒坦的,但是这世界上,活着总得有个奔头,人得有个根,有个让你能牵挂的人。

    狭小的楼道里面散不去的烟味儿,风从窗户里面呼呼的进来,给深蓝色的衬衫吹得鼓起来,姥姥挎着菜篮子。

    这地方位置不好,她现在在楼后面开发了一小块地,自己种了菜,这样省下来不少钱。

    手里面还拿着个皮包,还有一些塑料瓶子。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没有任何收入的老人家,舅舅跟舅妈是不可能给她钱的,她也无怨无悔的,自己去拾荒,附近的垃圾桶,她都去翻找。

    这个皮包她看着还很好,就给拿回来了。

    人家不要的鞋子跟衣服,她平时也捡回来。

    在这些人的眼里,人家不要的,也都是好东西,是打心眼里觉得好。

    她年纪大了,上来的时候多看了李铮铮一眼,没有认出来。

    李铮铮也看着她,一直看着她。

    似曾相识,“你是”

    李铮铮嘴唇绷紧了,话在喉咙里面滚动了几圈,就跟当年他第一次来徐州府求助的时候一样,不知道该怎样介绍自己。

    “是我。”

    “铮铮啊。”

    姥姥没想到,没想到这个孩子还会回来。

    当初是她送着李铮铮走的,“我没想到,你会回来。”

    “我来是给我妈迁坟的。”

    老太太一下就哭了,没想到是为了迁坟的事儿,自己的闺女自己知道,对着这个孩子,一点也不好。

    可是,这孩子,没想到有良心,还惦记着给迁坟。

    当初她闺女是外嫁女,外嫁女死了,不能葬在村子里面的,就随便找了个地方,好容易给人家商量了下,埋起来了。

    这样的外嫁女,大家都觉得不吉利。

    “迁了好,迁了好啊。”

    又问,“迁到哪儿去啊”

    眼巴巴的看着李铮铮,怕李铮铮误会探问他,“我不是为了打听你,是想着要是近的话,我以后也能去看看你妈,太远了,我就不去了。”

    老太太不认字,出了门就是睁眼瞎。

    “妈以前最喜欢果果,我给她迁到悬泉寺去,在里面捐了香火,离着果果也近。”

    那么远,老太太还是一个劲的说好,再也没有在寺庙里面供奉香火的好了,以后两个儿子也都可以去看看她。

    “好好,寺庙好。”

    她不知道该让不让李铮铮进去,站在那里,佝偻着腰,脸上却依然带着笑。

    李铮铮拿出来一个信封,“明天我去迁坟,这个您拿着。”

    想说别让舅舅舅妈发现了,可是加上这一句没有意义。

    老太太回家,把信封打开,很多钱,都是现金。

    你看着疯子闺女的照片,她喃喃自语,“到头来,到头来,没成想你托了这个儿子的福,我也跟着享福。”

    谁能想到,李铮铮有今天呢。

    生下来就不受待见,所有人看他跟带着垃圾血统的一样,没有人想到他能混得好,似乎一辈子就跟没出息才是他的定位。

    没有人考虑到他的未来,舅舅舅妈更是当赔钱的一样。

    真是造化弄人。

    姥姥晚上到邻居家里,“你看看,帮我打个电话。”

    不会用手机,她只有老家亲戚的电话,写在纸上了,一直好好保存着。

    邻居就纳闷了,家里不是有儿子儿媳妇吗,怎么到自己家里来打电话呢。

    也没好意思问,就给打了。

    “明天,铮铮回去给你姐姐迁坟,你去帮着看看,让他迁走吧。”

    打完电话就走了,她想着明天去看看,可是还得给儿子儿媳妇做饭,她也不会坐车,也不知道怎么买票,走都不会走。

    李铮铮带着人开车去的,他现在的个子是真的高,在南边这一片里面,显得格外的高挑。

    穿着黑色的大衣,里面是深蓝色的衬衫,下面是灰色的九分裤,穿着一双同色的运动鞋,看起来都是很贵的样子。

    来的人是疯子娘的本家堂弟,四十来岁的年纪,很朴实本分,不知道李铮铮什么时候来,一大早就在那里等着了。

    李铮铮下车的时候,他差点没认出来,身边还带着俩人,拿着工具。

    以前的事儿都别提了,“好小伙子,都长这么大了。”

    李铮铮笑了笑,“表叔。”

    “是你姥姥昨晚上打电话给我,让我今天来帮着你迁坟的,迁坟好,你有孝心,你妈在这里这么多年了,平时连个烟火都没有。”

    李铮铮顺着视线看过去,就看到一个荒草杂生的小草包,那么小的一个,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周围都是荒凉的一片,这一片人烟罕至。

    去年的秋草现在老的只有黄色的梗子在那里,包围着这个坟头,连一条路都没有,也没有碑文。

    表叔已经拿着镰刀开始干活了,手握着枯草,给分出来一条路。

    “一时半会干不完,我再去找几个人来干。”

    李铮铮拦住他了,站在表叔面前高一个头,他很白,其实一点也不黑,“表叔,我带了人来的,他们会这个,等一下时辰。”

    后面那两个人赶紧上来,一个是手里面拿着罗盘的,还有一个是拿着工具的。

    表叔看明白了,“你这是请了人来看,人家懂,这个好。”

    心里面啧啧称赞,觉得混出来了,瞧瞧人家做事,怎么就考虑的这么周全呢,想的是真够仔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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