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第 112 章

    这个夜晚纪迟是在雪橇车上度过的,他婉拒了士兵给他让出的帐篷,在兔子不解的目光下,在雪橇车车壁上仔细摸索过去。

    他从车头车尾两端拉出了一层绷着布料的支架,支架严丝合缝地扣在头顶,挡住了窸窸窣窣的落雪,接着他又从车壁两端找到两片薄而透明的水晶片,正好将两端的空隙填满,露天的雪橇车瞬间变成一座带有水晶窗的小屋。

    兔子目瞪口呆看纪迟变魔术一样折腾完雪橇,迫不及待地跳了进去,感受小屋里融融的暖意暖,满足喟叹一声“这五十金币花得真值啊”

    纪迟好笑地摇摇头,曲起手指叩了叩薄薄的水晶窗。嗯这个硬度,怕是大剑士过来砸上一锤子,也不见得能打破它们。

    夜渐深了,纪迟躺在雪橇车里,微微侧过脸,就能从通透的水晶窗看到水洗一般澄澈宁静的星空。

    雪原上的星星尤其明亮,漫天星光像一场落不尽的雨,淅淅沥沥在雪地上闪烁。

    远征军的驻扎地并不十分安静,在毫无遮挡的旷野中,负责守夜的士兵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绕着驻扎地一圈圈巡逻,盔甲的磕碰声、铁靴踏在雪上的沙沙声从夜色中传来,挤进许多人铁甲戎装的梦中。

    纪迟睁眼望着夜空,不久前村庄中发生的一幕幕在脑海里回放着,让他莫名安不下心。他闭上眼,翻来覆去试图睡着,最终还是按捺不住焦虑,轻轻起身推开了雪橇车门。

    然而,就在他即将踏上雪地的那一刻,外衣衣兜突然一重,像是有人将一颗沉重的铅球准确投无误了进去。

    纪迟没来得及理会,他在雪地上迅速奔跑着,几个腾挪辗转,就离开了远征军巡逻的范围。

    确定没人看到他之后,才从兜里掏出一颗实心的肉球,无奈道“你不好好在车上睡,跟我凑什么热闹”

    兔子打了个巨大的哈欠“我现在能在边境不就是最好的答案吗还以为你早就习惯了呢。”

    纪迟想起几天之前它是如何偷渡跟过来的,脸一黑“我和你说宝贝,你这么欠揍很容易长不大的。”

    兔子的毛毛脸上露出一个嘲讽的表情。

    纪迟不再搭理它,将它揣紧了一点,向暮色中的小村庄潜去。

    辽阔荒凉的雪原上没什么娱乐活动,村民们早早就回屋子中睡过去了,整个村庄缭绕着熊熊们震耳欲聋的鼾声。

    纪迟脚步一顿,觉得自己在熊熊们的掩护下,完全没必要偷偷摸摸的,表情复杂地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教廷修士住的屋子非常好找,整个村庄就那里透出一簇温暖的火光。

    纪迟来到浑浊的玻璃窗前,在窗上轻轻敲出个小洞,朝里面看去。他直视的方向是一张木床,床头边上放了盏摇曳的煤油灯,照亮了床上辗转反侧的身影。

    兔子也凑在窗前,盯着里面的人,小声问道“他们这么焦虑,也是在担心远征军吗”

    纪迟观察了一会儿,很不幸地给出结论“我觉得他就是纯粹被吵到睡不着的。”

    果然,修士烦躁地坐起声,骂骂咧咧“他们是一群地狱三头犬吗就一个头怎么能发出那么大声音”

    修士满腹怨气无处可发,借着夜色的遮掩,嘴里不干不净地大声咒骂,和白天慈祥圣洁的神之侍者有天壤之别。

    就在他骂得很爽快的时候,啪的一声,煤油灯突然熄灭了,屋内立刻幽暗一片。

    修士吓了一跳,扭头摸索煤油灯,又开始新的抱怨“这什么破地方,连魔法灯都没有只有这种古老的、臭烘烘的煤油灯是人类能生存的地方吗”

    很快他就闭上了嘴,冷汗唰地一下往外狂冒。

    他的脖子上,一把冰凉锋利的长剑正抵在脆弱的血管之上,稍有不慎就会血溅三尺。

    浓墨般的漆黑夜色中,一个恶魔般的声音从耳畔响起“你们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修士知道自己反抗不得,狠狠咽了口口水,颤颤巍巍道“我、我们来传、传诵教义”

    纪迟毫无起伏的语调再次响起,修士也听不出他对这个回答满不满意“你们传诵了什么”

    修士立刻叽里咕噜背了一大串东西。

    这些可能就是他们要求熊熊们背诵的祷告内容了,很长一串,还是用天使族的语言写成的,和魔法师的吟唱咒语有得一拼,难怪将熊熊们吓成那副模样。

    可是,纪迟等了一会儿,并没有发现什么异状,他蹙了下眉,剑锋用力抵了抵修士的脖颈“你再念一遍。”

    修士快哭出声了,很认真地又背了一遍,生怕纪迟不耐烦将他宰了,这一遍他的口齿异常清晰。

    还是没有任何事情发生,纪迟不指望他了,回忆了一下那一长串内容,一字不落地背了出来,清澈的声线咏颂着祷告,从房屋中流淌而出,让村庄都宁静了几分。

    修士怔住了,一时间忘记自己性命堪忧,脸上充满了感动和欣慰,两行浊泪刷的一下就流了下来“我就说我就说正常人都是背得出来的呜呜呜”

    纪迟用长剑将他不合时宜的感动唤了回来“为什么没有变化不是说背完会有纹路出现吗”

    修士抹了把泪“谁说背完就能出现的那、那当然只有受神眷顾之人才有的待遇”

    纪迟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会相信那是个好东西”

    “算了,”纪迟不想跟他一起做谜语人了,伸手往边上一挥,一个扭曲的黑影出现在床头,“和清醒的人谈话果然浪费时间。”

    修士吓得肝胆欲裂,还没来得及尖叫出声,就被一阵漆黑的迷雾笼罩住头脸,很快就闭上眼睛,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兔子惊讶地凑过去看了看他,戳了修士一下“你把他弄死了”

    纪迟摇头“没有,我只是想问问真话而已。”

    他召唤出的怪物来自深渊,会给敌人叠加混乱debuff,放在现实中就是让人处于敌我不分的状态,很适合给敌人使用。

    纪迟重新让他背了一遍祷告,在debuff的作用下,修士不会说假话,但他却发现修士之前也没有骗他,他背的还是原来的内容

    纪迟终于有些迷惑了。

    不应该啊,在两人背诵的时候,他没有感觉到任何的魔法波动,说明这段祷告不是诅咒也不是祝福,就像是教廷编了一串毫无营养的东西逗大家玩儿。

    不过,他可不相信教廷会那么无聊,继续问“你的任务是什么”

    “让塔尔村的村民信仰光明神,教会他们背诵祷告”修士乖乖回答,然后忍不住一抽一抽地哭了,“可是、可是我教了他们一个月一个月他们连第一句都没背下来神啊我做错了什么要这样惩罚我”

    修士趴在床上嚎啕出声,哭声中的绝望和痛苦,让纪迟和兔子不寒而栗。

    纪迟“”熊熊们威武

    他着实是有些同情教廷了,顿了顿,问话声不由得柔和了些“你是听谁的指令”

    修士抽抽噎噎“掌管北地教廷的主教大人,他一年前在纽特小镇建立起一个教堂,我、我本来二十天前就可以到那里向他复命了,可是、可是这些村民”

    眼看他又要哭出声,纪迟连忙打断他的施法,直接趁debuff还在,混乱他的思维“好了,他们明天就背会了祷告,你马上可以回去复命了。”

    “真的吗”修士泪眼汪汪。

    “真的,还有你今晚睡了个好觉,什么人都没有看到。”纪迟见修士躺下身安静地睡了过去,嘴角还漾着一丝甜蜜的笑容。

    他恶寒地抖了一下,找到其他几个修士的房间,一人来了个debuff。

    兔子安静地看他做完这一切,问道“他们明天真的会离开这里吗要是发现村民们还是什么都不会怎么办”

    纪迟“会的吧,他们应该没勇气再面对村民了。”

    纪迟的猜测没错,第二天清晨,太阳还没完全升起,雪原上还簌簌刮着寒风。

    几个白色人影欢天喜地从村子里飞奔而出,没一会儿就看不见影子。

    村民们也很高兴,他们总算挣脱了快一个月的折磨,这时候恨不得载歌载舞庆祝一番

    年轻熊熊笑着笑着觉得不太对劲“村长,为什么教廷的人比我们还高兴啊”

    “可能是因为我们背得又快又好吧”村长沉吟一下,深沉教诲“孩子,要知道,大陆上没有人敢挑衅熊熊一族的智慧,我们可以自豪,但不能骄傲。”

    年轻熊熊恍然点头。

    远远听到教诲的纪迟a兔子“”别教了再教就废了

    天亮之后,远征军不再逗留,休息了一整晚的士兵精神焕发,启程的脚步轻快了许多。

    纪迟半途中找到西尔维娅,和她说了一下昨晚的发现,不解询问“不过,我不明白为什么是在纽特小镇。那是北国最偏远的镇子,教廷要想传教的话,不应该选择王城这样的地方吗而且听他们的意思,教廷好像一年前就在纽特布置了。”

    西尔维娅也不清楚教廷究竟在想什么,纽特镇是离要塞最近的镇子,人口没多少,镇子也不繁荣,她也只是知道这个地方,很少有踏足过。

    伯爵夫人突然出声提醒她“想想纽特镇上都是什么人。”

    西尔维娅瞬间明白了,眼神一厉,怒极反笑“说到底还是在打远征军的主意我不愿招惹那群人,不代表我会容忍他们”

    她说完,挥出长剑,命令士兵们化作原形,加快步伐。

    随着一声声兽类的怒吼,身后的兽人们全变成一堆猛兽,有的迈开四腿,有的振翅高飞,行军速度骤然提高了一大截。

    伯爵夫人望着西尔维娅怒气勃勃的背影,叹了口气和纪迟解释“纽特小镇就在要塞军营附近,在里面生活的,大部分是士兵们的家人。”

    这么一说纪迟也懂了,士兵们不惧艰险,不畏战斗,但他们也有软肋,那就是背后的家人们。

    伯爵夫人的眼神也冰冷了下来“这次多谢你了,要是将士们拼死保护的人在身后被伤害到,西尔维娅不会原谅自己的。”

    原本需要四五天的路程,在兽人昼夜不分的狂奔下,两天就到达了要塞。

    纪迟终于近距离看到要塞的模样,那是一堵极高的冰墙,像是由千万年的寒冰堆砌而成,透蓝的冰墙绵延在高耸入云的雪山山脚,在狂暴之兽和雪原远征军面前伫立。

    远征军是第二道防线,军营也是纵横建起,保护着身后的纽特小镇。

    西尔维娅凝肃着脸,她怀疑、恐惧和愤怒的火焰燃烧了两天,她直接错过军营的方向,直直向纽特小镇冲撞而去。

    小镇上的人们都认识这位要塞的守护神,每个人都停下脚步朝她善意地打招呼,西尔维娅眼风扫过那些信任爱戴的目光,兽瞳渐渐竖起,雪狼的毛发在体表冒出。

    浓浓的后怕让她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形态

    她翻身下马,一脚踢开教廷大门,长剑指向神像下方穿着圣袍的青年。

    青年回过头,眸中带了点惊讶看着獠牙都露出来的西尔维娅“将军,您这是”

    西尔维娅扫视一眼教堂中被惊到的镇民们,咬着牙沉声问“你们到底想干什么要是敢伤害他们,我保证你连灵魂都会被我撕毁”

    青年的头发是教廷钟爱的金黄色,是象征光明的最好标志,但他的瞳孔确实神秘美丽的紫色,虹膜上不时有一道电弧闪过。

    他微笑着和西尔维娅说“这中间或许有误会请您相信我,我最厌恶的,也是伤害无辜的人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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