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金手指

    宫明月叹了口气, 指尖轻点重樱的脑袋。

    重樱的意识不由自主模糊起来。

    宫明月拽起薄被,裹在重樱的身上,指腹轻轻摩挲着重樱的面颊, 语调里藏着不可察觉的遗憾“不急, 慢慢来,再长大一点,我的樱樱再长大一点就好了。”

    日光斜照,晨露垂坠, 园内,牡丹灼灼绽放。

    宫七剪下花枝, 抬眼望见宫九肩头扛着剑,剑上挑着几只滴着血的山鸡, 从院外走来。

    宫九也看见了她, 冲她打了声招呼。

    宫七蹙眉道“你一夜不归, 又去哪里野了, 小心师尊责罚。”

    “师尊这回可没理由责罚我,小师妹受了伤, 我上山弄了点好吃的, 给她补身子。”少年逆光而立, 神采飞扬地答道。

    宫七心里头涌起一股不舒服的感觉。宫九与重樱向来不对付, 重樱独独受师尊宠爱, 偏资质愚钝, 是个脑袋空空的草包。

    宫九最看不起草包。

    灵女像毁损一事过后, 两人的关系突飞猛进,在这府里没什么朋友的宫九, 破天荒地与重樱交好, 嘴里时常挂着“小师妹”三个字, 活脱脱又一个沈霁

    谁都知道沈霁和宫明月一样,无脑偏爱重樱。

    “七师姐,我给你留了两只,已经叫你的丫头拿了回去。”宫九丢下这句话,踏上石径就走了。

    宫七望着宫九离去的方向,眼神变幻,直到小石头出声唤道“七姑娘。”

    宫七回神“何事”

    “大人传您过去。”

    宫七立时将剪刀和花篮放下,应了一声,整理着裙角,跟着小石头去见宫明月。

    宫七从宫明月的书房里走出来时,草尖上的露珠已经被日光蒸发,庭前牡丹迎风摇曳,姹紫嫣红,绚烂夺目。

    宫七神色古怪,望着花枝发呆。

    “七师姐,想什么呢”宫九神出鬼没地出现在宫七的身后,伸手拍了一下她的肩头。

    “师尊他”宫七张口,忽然记起宫明月冷着脸吩咐的那道命令,将话咽了回去,改口道,“没什么。”

    没过两日,重樱的身体恢复活蹦乱跳。春儿几个丫头极为高兴,寸步不离地守着她,生怕再钻出一个宫六来,将她劫了去,再中一回劳什子金蚕蛊。

    那日她吐血昏过去后,再醒来已经是翌日晌午,她一醒来,急急忙忙叫人把宫七找了过来,询问取蛊一事。

    宫七脸色有些难看,承认是自己亲自为她取的蛊。取蛊过后,血流不止,她用了好几副药,都没有效果,不得不求助于宫明月。

    宫明月用自己的灵力替重樱修复好了伤口。

    治愈术极耗自身,不是万不得已,不会轻易动用。宫明月肯替她治愈,她信了宫七所言的情况凶险。

    不是宫明月亲自取蛊,重樱暗松一口气,剧情尚在她掌控中。

    她如此严防死守,是有道理的。

    那老男人活了三千年,却是个极其纯情的,不似檀七郎,见着个女人就往上扑。相反的,这条蛇极端禁欲,千百年间,游走红尘,从未被红尘所惑。

    凡人女子抑或女妖,在他眼底,皆是肮脏的肉体,不值一提的猎物。他将整个世间玩弄于鼓掌中,岂会贪图被他玩弄的棋子。

    千重樱是个意外。

    他为千重樱吸取毒针时,不经意窥见她雪白的躯体。

    纯洁无瑕的肤色,玲珑有致的腰肢,独属于少女的无与伦比的美丽,冲击着他的灵魂。

    如灼灼烈焰,灼得他心口炽烈。

    他失控了。

    失控的岂止是他一人。

    罗衫尽解,肌肤相贴。残留的毒素在千重樱的身体里肆虐,掀起滔天巨浪。

    积年累月的爱慕,一发不可收拾,化作焚身的炽焰。

    千重樱半是疯癫,半是清醒,借着余毒发威,流着眼泪,将经年的爱恋,一一诉之于口。

    美人献祭式的投怀送抱,终于勾得那高高在上的神明垂怜,赢来一场疯狂的放纵,一场颠覆伦常的美梦。

    美梦苏醒,回归现实。余毒散尽的千重樱,忆起昨夜的疯狂,既懊悔又暗自窃喜,更多的是惊惧。

    是她越过雷池,打破界限,亵渎了师尊。

    他恼她,恨她,罚她,她都无话可说。

    千重樱静静等待着他狂风暴雨般的怒意,等来的却是宫明月的温柔缱绻。

    他的眉目间尽是春风得意,轻怜蜜爱。

    所有的猜疑、试探,在这一夜烟消云散。宫明月从此像变了一个人,人前,他依旧是她的师尊,人后,他是被信徒蛊惑的堕神,沉沦在她为他构筑的温柔乡里。

    这种从师徒关系到恋人关系的转变,是难以言喻的。

    至少,重樱目前在宫明月身上,尚未窥见这样妙不可言的变化。他待她依旧一如从前,看她的眼底,从未泛起不一样的波澜。

    那便证明,他未曾亲手撕开师徒之间的禁锢,也未曾窥见这具身体的神秘与美丽。

    重樱心情愉悦,长长舒了一口气。

    有惊无险。

    秋儿见她如此高兴,忍不住道“十姑娘,街上开了间新的胭脂铺,咱们要不要去看看”

    重樱想出去,问题是整个国师府,宫明月的九个徒弟,个个都能自由出入,只有她出门需得到宫明月的首肯。

    秋儿看出重樱的顾忌,又道“方才霜降过来传话,大人已下令,解除对十姑娘的禁令,往后十姑娘可自由出入国师府,无需再进行报备。”

    “当真”重樱闻言,差点蹦起来。

    已经拿到凌云书院的入学邀请,这个时候解除禁令,对重樱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作用。

    就算是这样,重樱也很开心。得知解除禁令,她立即带着秋儿和冬儿两个丫头上街了。

    这几日困在国师府,差点把她憋坏了。

    新开的胭脂铺里挤满了人,重樱好不容易排队买到心爱的胭脂水粉,拿着东西心满意足地离开铺子。

    不愧是大魏最繁华的都城,街上人头攒动。重樱驻足在一家糕点铺前,叫秋儿去买两盒糕点。

    冬儿撑开一把伞,罩在重樱的头顶“日头这样烈,姑娘别晒伤了。”

    重樱兴致勃勃“刚买的口脂呢,拿来我试试。”

    二人在屋檐下站着,打开包裹。重樱用指尖沾了些口脂,刚准备往唇上抹时,身后的人群忽然传来躁动,惊慌地四处逃窜。

    “快让开,马受惊了”有人大喊着。

    重樱转头,撞入视野的是一匹红色的小马,那小红马四蹄腾空,健步如飞,一路冲着重樱狂奔而来,撞翻了不少行人和摊子。

    冬儿面露惊慌之色,张开双臂挡在重樱面前。

    重樱一把将冬儿拉开,却有一道人影先她一步,挡在她身前,抬起一掌,击向小红马。

    小红马长啸一声,倒在地上,半天才爬起来。一名作侍卫打扮的男子,从人群里冲出来,赶紧拉住缰绳。

    打了小红马一掌的青年转过身来,双手抱拳,对重樱道“姑娘受惊了。是在下疏忽,令此马当街发疯,险些伤了姑娘。”

    青年约莫二十四五岁的年纪,生得面如冠玉,风度翩翩,身上的锦衣华服、金玉配饰更彰显出身份的不凡。

    重樱定了定神道“我无事,只是往后当注意些,别伤了无辜的百姓。”

    “姑娘教训的是。”青年颔首,拔出腰间的佩剑,朝着小红马斩了下去。

    重樱眼皮跳了挑,抬手抓住他的手臂“你做什么”

    “它惊了姑娘,理当受死。”青年眼神薄凉,不怒自威,显然杀伐决断,行惯此事。

    重樱难以接受“它并未伤人,罪不至死。”

    “姑娘所言有理。”青年将宝剑推回腰间剑鞘,“姑娘宅心仁厚,不肯见我伤它,它也算与姑娘有缘,不如就将它赠予姑娘,当做赔罪。”

    这匹小红马颜色浓烈,身手矫健,受了一掌,依旧精神奕奕,不知是什么品种,不懂马的,单凭肉眼也能看得出来,马是好马,若是血统纯正,怕是价值连城。

    真是好大一个馅饼,咣当砸在重樱的头顶。

    重樱向来是不信有不要钱的馅饼,无事献殷勤,怕是藏着猫腻。

    她婉拒道“公子说笑了,我并未受伤,当不起这么大的赔礼,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

    那青年拔剑作势又要斩马,叹道“姑娘不肯要它,必是不肯原谅我,不如斩了它的脑袋,给姑娘赔罪,成全它来人世走上一遭。”

    这不是道德绑架么

    重樱不忍心见红马无辜惨死,赶紧道“公子手下留情,这马我要了,无功不受禄,就当是我从公子手里买下的。”

    “冬儿。”重樱示意冬儿给钱。

    幸亏出门前宫明月派小石头给她送了点金子,重樱取过冬儿递来的钱袋子,递予青年“这里有一百两黄金,恕我眼拙,不知这马究竟值多少钱,公子不妨留下联系方式,不够的我再差人送去公子府上。”

    “够了。姑娘慧眼识珠,这马跟着姑娘是它的福分。”青年笑道。

    初衷只是为了买些胭脂水粉,结果被人强买强卖,牵回来一匹马,重樱心情有些郁闷。好在那小红马性子温顺,似乎知道是她救了它,垂着脑袋,一路紧紧跟着她。

    冬儿打趣道“刚才那股疯劲儿怎么没了,这时候怂巴巴的,知道自己被主人卖了,真是可怜见的。”

    秋儿道“它一个畜生,你跟它说话,它哪里听得懂。还不是主人命它往前冲,它就往前冲。”

    这句话点醒了重樱,重樱道“秋儿,你牵它去马厩,好生照看着,顺便检查一下,它身上可有伤口。”

    “十姑娘怀疑是那位公子故意驱使这马冲过来的”

    “冬儿,你来天都城比我早,可识得那位公子”

    冬儿摇头“那公子通身贵气,身份必是不凡,奴婢在国师府见过不少达官贵人,却是不曾见过他。”

    能入国师府的,都是天都城有身份的人,连冬儿都不曾见过,只怕身份比重樱猜测得还要高贵。

    重樱与冬儿一路说笑,回了紫园,远远见春儿手里捧着一张纸,坐在树下的石桌前发呆,神色已经痴了。

    重樱悄悄走到春儿身后,伸手搭上她的肩“春儿,在这里发什么呆”

    指尖宛若触电,惊得重樱缩回了手。

    春儿未有所觉,将纸叠好,收入怀中,抬手抹了抹眼角,站起身来“十姑娘。”

    “怎么了”重樱盯着她泛红的眼眶,神色怪异。

    “是家中来信了,一时感怀,没什么大事。”春儿努力挤出笑容。

    春儿走后,冬儿道“十姑娘别往心里去,确如春儿所言,没什么大事,都是些春儿的家事。”

    重樱感兴趣,叫她多说几句。

    冬儿叹气“春儿十岁被卖进国师府,心中极不情愿,苦苦求了父母许久,还是拗不过他们,被送了进来。那时她狠下心来发下重誓,与父母断绝关系,这些年也的确不曾与他们来往。约莫半年前,她的父母生了重病,打听到她在府中混得不错,托人送了家书进来,希望她回去见见他们。春儿一概不予理会,那家书送来一封又一封,春儿离家已久,其实心中惦记着他们,又过不去自己这关,生生把自己折磨了个没形。”

    冬儿所说,与重樱方才见到的画面对上了。

    重樱将手搭上春儿肩膀的瞬间,眼前闪过一幅画面

    深秋的长街,枯叶凋零,半大的女孩子挣脱仆人的手,狂奔了出去,一边哭,一边追着两道瘦骨嶙峋的背影,祈求他们别将自己抛下。

    直到那女孩摔倒,两道背影都不曾停下,更不曾回头。秋风卷起地上的残叶,女孩再次抬起头,两人已不见踪迹。

    女孩双眼含泪,紧咬唇瓣,发下断绝关系的毒誓。

    她在画面中见到的女孩,便是年幼的春儿了。这场景与上次在蛇窟里看到檀七郎的过去一模一样,一次说是巧合,两次就不能再说巧合了。

    重樱举起自己的手。

    难道这是灵女隐藏的能力

    共情苍生苦难,这金手指还真是符合灵女这个身份。重樱不由苦笑。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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