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这天, 叶家不再像之前那么热闹。
因为分家的缘故, 各房都单独开的火, 各做各的饭菜, 算是另起炉灶。
按照大队的老规矩，一般分家以后, 老人是跟着大儿子们一起过的, 但是叶家分家的时候, 周秀英却是说的很清楚，谁都不跟, 她自给儿过挺好的。
话是这么说的, 但是叶鱼他们也不可能瞧着大过年的, 自家奶奶一个人孤零零的开火, 所以在其他几房还没有出声的时候, 叶鱼他们几个就把周秀英给喊到了二房去了。
让她跟着二房一起过年。
周秀英不去，但是犟不过孩子们, 她最后到底是去了的。
孩子们虽然跟她意见不一样。
但是她心里到底是暖和的。
分了家，还能记挂着她, 是她这个遭老太婆子的福气啊
二房这边的年夜饭，丰盛的很。
因为本来他们就准备了不少年货, 再加上, 前两天顾九泽又送了一次年货来, 算起来，这次过年，二房的饭菜比起来往年, 可要多出好多个咧
但是。
正是因为如此，这轮到吃饭的时候，二房这边传来一阵阵的肉香味，眼瞅着各种好菜往外端着，大房和四房的孩子瞧着了，羡慕的直咽口水。
可是，在怎么咽口水。
叶鱼他们也没给大房和四房送一些吃食过去，因为没必要。
本来关系就不是很好的，往前还在一个屋檐下，如今家分了，更没必要了。
所以，叶鱼他们就只给三房孙月娥两口子，端了一大碗的萝卜炖肉过去。
叶鱼端过去敲开了三房的门，她脆生生地说道，“三婶，我妈让我给你端点肉过来”
孙月娥开了门，瞧着那一大碗的萝卜炖肉，有些惊讶，她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不能要”
这一大碗里面还不知道多少肉咧
他们吃了还不起。
再说了，大人吃了不长个，不如给孩子们留着吃了，还能长身体。
叶鱼笑了笑，她把大碗往前一推，“三婶，你们吃完了，把空碗给我们留着呀”说完这话，她头也不回的到了二房。
而孙月娥端着了一碗萝卜炖肉，却有些不知所措。
正当她发愣的时候，对面的门开了，是四房胡美英，一早叶鱼过来的时候，她就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动静，如今叶鱼一走，她立马把门打开了。
在瞧着孙月娥那一碗萝卜炖肉的时候，当即眼珠子都瞪红了，“三嫂，这是二房他们给的”
“嗯”孙月娥摸不准她是什么意思，只是下意识的把大碗往怀里揣了揣。
胡美英瞧着她这小动作，心里暗恨，她抻着脖子往那大碗立马看，说，“哟这一大碗可不少肉咧”顿了顿，她眼珠子一转，伸手过去，“三嫂啊你和三哥就两个大人，吃这么好的肉，有些亏了，不像我们家，还有两个小孩子，正是惦记吃肉的年纪呢”
她说完这话，巴巴的望着孙月娥。
就等着她主动开口，把这一碗肉给让出来的。
哪怕是孙月娥老实，也听明白了她话里面的意思，这是故意说她没孩子，戳她心口窝呢
当即，她脸色就冷了下来，“我是没孩子，可是你三哥天天做力气活，吃点肉，有力气”
“你和四弟既然生了孩子，想必肯定是能养得起的”
“石头和小宝儿吃不到肉，那是你们当父母的无能”
她头一次说这么多话，说完以后，她心里惴惴不安。
胡美英一愣，没想到这么老实的一个人，竟然会反驳她。
她当即就有些不高兴了，恰逢卢凤兰也做完了饭菜端过来，她拉着卢凤兰一起挤兑，“大嫂，您瞧瞧，还是三嫂会来事，二房这给她端了多少肉过来”
虽然是萝卜炖肉，但是她都看清楚了，这里面的肉可比萝卜还多呢
而且都是肥瘦相间的大肉块子，看着就让人流口水。
卢凤兰手里端着的也是萝卜炖肉，不过她这大盘子里面装的大多都是萝卜，肉只有零星的块，之所以会这么少，是因为她男人把肉拿回来的早，当时说的好好的年三十在吃，可是这不，前儿的和昨儿的没忍住。
就给孩子们做了一些。
已经吃了三顿了，这剩下的也没多少了。
如今，她在瞧着对方的萝卜炖肉，当即眼也红了，“凭啥啊二弟他们凭啥只给三房，不给我们啊”
“走走走，我们去评评理去”
这正是胡美英要的效果，她喜滋滋的跟着卢凤兰一块，看着她冲在前锋。
而剩在最后的孙月娥却心里不好受，她给二房添麻烦了。
想到这里，她牙一咬，揣着叶鱼先前地给她的大碗，也去了二房。她想明白了，一会万一闹起来，就把这萝卜炖肉在还回去。
这样就没事了。
免得大房和四房咬着闹腾。
卢凤兰气势汹汹的到了二房，一开门，就瞧着二房那桌子上丰盛的肉，红烧蹄髈，萝卜炖肉，清炖鱼汤，以及腊肠炒蒜苗，这每一个都是荤菜啊
卢凤兰顿时倒吸了一口气，脱口而出，“好啊你们背着我们吃独食”这会，她连分家了都忘记了。
周秀英也被叶鱼他们给请过来了，她坐在上首的位置，这会刚动筷子，就被打断了。
在联想到，之前自家宝贝孙女跟自己说的事情，她当即就把筷子拍在了桌子上，“吃独食你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脸说二房吃独食家才分的这么快你就忘记了”
“还不滚出去”
叶鱼默默的为自家奶奶的彪悍，点一个赞。
她嘴里叼着一块排骨，有滋有味的啃着，压根没把卢凤兰他们的到来当回事。
卢凤兰说完那话就后悔了，如今，自家婆婆在这么把分家的事情搁在明面上，更是把她的脸按照地上摩擦，她没忍住，“娘，您可不能偏心”
她把自家刚做好的萝卜炒肉往前一递，“您瞧瞧，这大年三十的，您的宝贝孙子就吃着，您看看看二房，这边大鱼大肉吃着，都是叶家人，还是亲兄弟，凭啥只帮三房，不帮我们呢”
那盘子里面的萝卜炒肉卖相着实有些差，炒的时候，火大了，肉被渣成了黑干，至于萝卜也炒糊了，黑漆漆的一大盘，要不是卢凤兰说这是萝卜炒肉，大家还真没认出来。
“二房有好的，愿意给谁就给谁，就你那搅家精的模样，哪里来的脸还上门要，我要是你啊找个茅坑跳进去，都比现在强”
“娘，我们大人没得吃就算了，但是孩子们也不能跟着我们受罪啊您看这样行吗我让良书他们兄弟两个过来，来二房吃好的”
卢凤兰这话一说，现场一安静。
蒋秀华和叶红卫两个人抹不开脸，没吭气，但是他们是不情愿的。
自家孩子都没吃好呢
叶鱼嘎嘣的咬着排骨，她抬头看了一眼，说，“大伯娘，我们已经分家了”
他们家的肉，自家三个哥哥都不够吃呢
还要在两个半大的小子，跟他们抢肉吃
门都没有
“我家想想说的对分家了，这都分开开火了，你还想过来占便宜，美不死你再说了，良书和良亮没得肉吃，怪谁，还不是怪你们这些当父母的不成器，你们要是成器点，孩子们会没肉吃”
周秀英抬了抬眼皮子，噼里啪啦的，把对方怼的话都没的说了。
卢凤兰不甘心啊
好话坏话都让对方说完了。
她想让孩子们吃点肉，怎么就这么难呢
眼瞅着她要败下阵来，胡美英也没忍住了，“娘，大过年的，孩子们叔叔家条件好，让他们过来吃一顿，也不算啥事吧这要是搁在大队里面，知道亲叔叔家里在大鱼大肉吃着，侄儿子们却吃不饱，这有些太过分了吧”
这是胡美英惯用的招数了，一来就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来给人扣帽子。
她这说的，可算是把周秀英给弄恼火了，她当即也不吃了，抄起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擀面杖，就往她们身上招呼，“分家了分家了”
“分家了，你们不知道啊
“再不滚是吧我抽不死你们”
老太太一发飙，直把卢凤兰和胡美英两个人揍的到处乱跑，偏偏，卢凤兰跑的时候，手里端着的唯一一盘沾着荤腥的萝卜炒肉，“砰”的一声，掉在了地上，撒的到处都是。
卢凤兰傻眼了，瞧着他们家的硬菜，当即就嚎了起来。
“我的菜啊”
“我的肉啊”
这哭的真的是闻着伤心听者流泪的。
她哭的厉害，眼风却扫着了，胡美英在笑，她当即就蹦了起来，上去就掐着胡美英的脖子，“你个贱蹄子，我就知道你是故意的，四房穷的叮当响没肉吃，非要把我们大房给拉下水”
原本还同一战线的两个盟友。
顷刻间分崩离析。
二房。
孙月娥小心翼翼的避开了两个妯娌，悄悄的去了后窗，从窗户敲了敲，叶鱼听到动静，咚咚咚的跑了过去，打开窗一看，瞧着是自家三婶，她一愣，嘴里叼着的排骨差点都掉了，“三婶有事吗”
孙月娥拘谨的把大碗举过窗口，“这菜我不能要”她悄悄的指了指外面，“不然一会还有的闹腾”
叶鱼啃着油汪汪的小手，她不以为意，“没事，已经闹完了，您快些回去趁热吃”
这是明显不要的意思了。
孙月娥没还回去，端着大碗，回到三房，心情复杂，和自家男人说，“红民，明天早上挑水的时候，去把二房的水缸都装满吧”
叶红民一愣，闻着那肉味的时候，就明白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没问题，往后，你也多帮衬着点孩子们”
“二哥既然给我们了，我们就吃吧”
“以后把人情在还回去”二房对他们的好，他们两口子都记得。
叶鱼他们可不知道，三房因为这一碗肉，他们两口子变着法子，想还二房人情。
没了搅家精来闹腾，叶鱼他们吃的可欢快了，她回来这么久了，还第一次吃到这么丰盛的饭菜，甭管是荤菜还是素菜，样样都好吃。
她吃的满嘴流油的，眼睛都眯了一块，感叹，“还好分家了”
这要是不分家。
她啃两块排骨，都要被人戳脊梁骨了。
她这话一说，饭桌上一安静。
“是啊这分家有分家的好”周秀英的碗里面，也被搭成了小山一样，她随口道。
瞧着周秀英没有生气。
叶鱼他们松了一口气，她吐了吐舌头，夹了一块排骨放到周秀英碗里，舔着脸笑，“奶奶快吃”
周秀英原本还有些生气的那不着调的大过年的都不安生。
如今，瞧着自家孙女这笑脸，心里的郁结都消散了不少，“你吃”顿了顿，她又说，“等你们城里的房子都拾掇好了，就快些搬过去吧”这住在乡下，旁边那两个眼皮子浅的，还有的闹，不如，提前搬走了，也省事。
“那您呢”叶鱼也不吃了，巴巴的望着周秀英。
“我啊我不去，我舍不得这菜园子，还有我们家那两只老母鸡”周秀英说，“你们去城里住着，样样都要花钱，我在这乡下住着挺好，能种种菜，隔三差五送一次，你们不止能省钱，还能吃到新鲜的，多好啊”
当父母的都这样。
去城里面，怕给孩子们添负担，又怕孩子们多花钱。
变着法子帮着孩子们省钱。
乡下和城里面不一样，乡下吃什么，全靠一双手，只要勤快点就有了。
周秀英想的明白，二房去了城里面，她就在这乡下，把菜园子给伺候好了，到时候在多养两只老母鸡，下的鸡蛋和种的菜，能一块送过去给他们。
不说别的，菜钱和鸡蛋钱，她要给老二省下来。
这次分家，她算是看明白了。
这么多儿子啊
也就二房和三房靠得住，另外两个儿子，不提也罢。
叶鱼心里怪难受的，她扒拉着饭菜，任性，“您不去，我也不去了”
“气话”周秀英放下筷子，摸了摸叶鱼的脸，“我们家想想，要去城里面上学读书，将来要考大学，可不能在乡下蹉跎了去”
“到时候，你们要是不放心我，每个星期放假了，来乡下陪陪我就好了”
叶鱼不吭气，固执，“那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
叶鱼说不出来。
她只觉得，一家人就要聚在一起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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