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们热烈的反应明显取悦了黄大仙, 他面带微笑, 轻轻捋了几下胡须, 用桃木剑挑着那张符纸绕了个圈儿, “诸位请看”
现场众人都信以为真,觉得那纸上就是一只狐狸精,早已吓得魂飞魄散, 哪里还敢细看纷纷哎呦乱叫着闪避开去, 一时间你推倒了我,我踩到了他,乱作一团。
黄大仙却丝毫不受影响,衣袂翩翩的转了个圈儿,如同一朵轻盈的云, 颇有出尘之态。他过足了瘾头, 又眼花缭乱的掐了个诀,然后干脆利落的从筐里掏出来一个铜钵, 反手将符纸扣在下头。
那托儿又不失时机的喊道“大仙, 您既然降服了它, 为何不即刻灭了这孽畜”
本就提心吊胆的百姓们也跟着此起彼伏的喊,“是呀,是呀求大仙发发神威, 别再叫它害人了”
黄大仙一派高深的摆了摆手, 眼神悠远的唏嘘道“这世上万事万物, 有因才有果, 狐妖虽可恶, 可为何会缠上你,也是有缘由的。才刚我问了它,你十年前可是救过一只狐狸”
那托儿大吃一惊,再次跌坐下去,目瞪口呆,“大仙,您真是神了”
众百姓哗然,议论之声嗡嗡作响,觉得这大仙果然有能耐,连十年前的事情都算得出来。
楼上诸锦就撇嘴,又玩笑道“等会儿他该不会说这狐狸是来报恩的吧”
话音刚落,就听黄大仙道“那狐狸天生灵性,心存感激,千方百计循着你之后特来报恩”
诸锦“”
展鸰a席桐a夏白“”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齐齐笑出声,又对着诸锦拱手道“诸大仙”
说完,几个人都笑作一团。得亏着下头气氛热烈,不然他们笑的东倒西歪的,一准儿给人发现了。
笑完了之后,诸锦脸红红的说“我还以为能有什么新鲜的,这些说辞话本上早就讲烂了,我看这个黄大仙也没什么稀奇的,百姓们肯定不信”
不等她说完,窗外便传来一片呼声,百姓们纷纷感慨,“真是了不得,果然狐狸也是有灵性的。可既然是报恩,该是好事,那为何这汉子又不好了呢”
诸锦“”你们还真信啊
展鸰笑得不行,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艺术来源于,咳咳,话本之类的东西,本就是依托现实生活衍化出来的,下头的百姓多有信以为真者,看开就好。”
诸锦的表情简直一言难尽,“怎么可能是真的他们怎么可能信啊动不动谁家小姐跟哪个书生私奔了,又是谁家小姐死而复生的”
她这么年轻都早就不信鬼神之说了,下头分明有好些人的年纪数倍于她,怎么还这样糊涂
就听旁边夏白幽幽道“可小姐您之前不也一门心思的想当女侠么”
头一次听说的席桐眉毛都扬起来了,表情戏谑,好像在说“呦,没想到你还有这般远大的理想”。
展鸰噗嗤笑出声,诸锦的脸刷的一下子红透了,抬腿踩了夏白一脚,气鼓鼓道“扣你两个月月钱”
有你这么拆台的吗
夏白眉头都没动一下,面无表情道“小姐,属下觉得您可能是忘了,如今属下并不是您的护卫了。”
言外之意,您没得扣了
几人正闹着,下头黄大仙已经说到什么“人鬼殊途”之类的话。
“人和妖也是一样的道理,人妖殊途,这狐妖本是好意,奈何却忘了这一条。再一个,它到底是个畜生,野性难驯,报恩之前也造了不少杀孽,功力见涨如今我倒是能替你除了它,只是它到底是为了报恩来的,在仙君跟前是挂了号的,我须得打点一番。”
来了,来要钱了
总算等到了,展鸰等人精神登时为之一振,也顾不上斗嘴了,都屏息凝神的望着下面。
那托儿连忙点头,“应该的,应该的,哪里有叫大仙您破费的道理若大仙果然能保我一家平安,便是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说着,他就将腰间钱袋解了下来,将钱袋整个倒过来,哗啦啦倒出来几十个铜板,又面带愧色的道“只是大仙,小的家境贫寒,也没什么积蓄,如今老母亲尚且卧病在床,实在没有更多了。若您不嫌弃,小的愿意在您身边当牛做马”
旁边就有人点头,“唉,孝子啊孝子。”
黄大仙也不在意,笑着将铜板收下,道“无妨,心诚则灵,不过是个意思罢了。你母亲也不必担忧,她本就是被狐妖所累,如今我替你们除了它,老人家自然马上就好了。看在你纯孝的份儿上,再与你一个符纸,家去烧了之后化在水里喝了,三日之内必好”
那托儿就跪下砰砰磕头。
黄大仙又张牙舞爪的跳了一回,然后将铜钵翻开,左手从空中装模作样的抓了一把,往里一丢,铜钵中突然窜出一股火苗,那张符纸瞬间被烧成灰烬。
“仙火,仙火啊”
那托儿又带头喊起来,百姓们也如梦方醒,跟着跪拜不已,如同大型邪教现场。
展鹤何曾见过此等戏法也转过头来看席桐,满脸兴奋的道“火,狐狸没有了”
席桐摸摸他的脑袋,顺便用手指搔搔肉嘟嘟的双下巴,淡淡道“骗人的。”
展鹤歪着脑袋,一片茫然,不过还是选择相信他,又憋着嘴,气鼓鼓道“骗人不好”
席桐轻笑出声,给他剥了一颗核桃,“对,不该骗人的。骗子都该得到惩罚。”
展鹤吧唧吧唧嚼核桃,先吃一半,却把另一半递给展鸰,“姐姐吃。”
展鸰笑着接过去吃了,“谢谢鹤儿,真乖。”
席桐斜眼儿瞅她,语气有些酸溜溜的,“到底是有个亲疏远近。”
他虽然是爱屋及乌,可算来待这小东西也算至真至诚,现在回想起来,竟没有一回被主动投喂的。
展鸰失笑,也学着他刚才对待展鹤的动作飞快的摸了下他的脑袋,又伸出根手指挑了挑他的下巴,“乖,姐姐给你剥。”
席桐冲她扬了扬眉毛,非但没恼,反而从眼底流露出点期盼来。
一边的夏白无意中看见这一幕,只觉得眼角直抽抽,满嘴的牙也跟着酸倒了。
我的个亲娘,青天白日的,这俩人真是简直旁若无人
他心中惊涛骇浪,然而展鸰和席桐这两位当事人却跟没事儿人似的大大方方,没一点儿不好意思。
展鸰果然剥了几颗核桃,席桐跟怀里的展鹤两个大小男人都熟练地张开嘴接受投喂,十分满足,心情瞬间美丽极了。
夏白默默地别开脸“”老子就不该站在这儿
正趴在窗口看热闹的诸锦有幸没看见这一幕,幸运的保住了狗眼,这会儿才回过头来,百思不得其解道“说也奇怪,咱们在这上头看的清清楚楚,确实什么都没有,怎么自己突然就着了”
的确诡异,但若说是仙法,诸锦是万万不信的。
“糊弄人的罢了。”展鸰笑道。
听她这么说,诸锦心中竟神奇的平静下来,也不深究,只是又问另一个问题,“黄大仙既然是来诓骗钱财的,为何那托儿只掏几十个铜板难道不是多多益善么”
“自然得先抛砖引玉,由浅及深才得长远。”夏白深深地吐了口气,强迫自己把刚才看到的刺激性场面从脑海中驱散。
他看着外头已然被推上神坛的黄大仙,皱眉道,“那些富贵人家自然是不差这几两银子的,多少不计较。可下头的百姓人数众多,集腋成裘,他也是舍不得放弃的。百姓手都大多不宽裕,若一上来就张口要几百个钱,你且瞧着吧,这群人早就吓跑了,如此一来,谁替他传名声”
只要名声传出去,大家都深信不疑了,届时即便黄大仙略提提价,想来大家也不会反对。而且万一能吸引几头肥羊过来,说不得便开张顶半年呢
外面黄大仙已经顺利开张,无数百姓将他的摊位堵得水泄不通,争先恐后的喊着,叫他帮自己瞧瞧。
展鸰看了一会儿,忽然发现有哪儿不对劲,“怎么全都是算卦、看家宅和中邪的依照常理,卖假药不也应该是大头么可这都看过十来个去了,竟没有一个病人”
她就怕有些病人家属一时犯糊涂,来讨要什么神药,这才一大早进城,想着能拦一个算一个,谁知瞧了半日竟一个也没有如今老百姓们的思想觉悟已经这么高了吗可不对啊,昨儿客栈里还来了狗子那一家呢。
诸锦笑道“多亏你们提醒,昨儿我就同爹爹说了,他老人家今儿一早便召集了黄泉州商会里数名骨干,还有城中几名富户,例行勉励几句,又提了王丙的事儿,最后还一反常态的夸了几个报上来说要开粥铺、放粮的。爹爹平时喜怒不形于色,今儿却当众夸人,被夸的自然欢喜无限,而没被夸的,自然也被触动心肠这里头难免也有几个开药铺的。”
不必她继续说,展鸰和席桐已然明白了。
诸清怀为人谨慎勤勉,又洁身自好,甚少掺和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儿,下头一干人等想讨好都找不到地方。如今他忽然罕见的表明态度,夸那几个人做得好,对这些人而言,便是一个难得的讯号
常言道,投其所好
既然诸大人喜欢他们施舍,那他们就做
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痛快,展鸰恍然大悟,“难怪今儿城中好些个开粥铺的,药铺门前也人山人海的,我正觉得奇怪,原来是这个缘故。”
比起外头来的大仙,百姓们内心深处自然是更认同正经药铺的,以往买不起也就算了,可今儿人家却义诊,一个大子儿也不要的。有病的自然是要去瞧病,就算没病的,本着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的心思,大部分百姓也一定要去凑个热闹
“正是,”诸锦正色道,“爹爹说了,人赃并获要得,可他身为一方父母,却不能眼睁睁看着百姓给人害了性命去。其余的被骗些钱财也就罢了,银钱没了还能挣,可命就一条”
展鸰和席桐齐齐点头,由衷感慨道“令尊真乃大才。”
其实在很多统治者眼中,或许底层百姓的三两条贱命根本是无足轻重的,若能借此为自己的政绩册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谁在乎你的死活但诸清怀没有。
真正有才华的人并不仅仅是文章做的好,更难得的还是这样真正关爱百姓的仁义之心,不然任凭你满腹经纶也不能说有才华。
席桐眉头微皱,“只是这么一来,恐打草惊蛇。”
突然出来这么多义诊赠药的,黄大仙会不会有所察觉,然后按兵不动,叫他们的打算都落了空
“那倒不会,”夏白道,“不光黄泉州,各地皆是如此,逢年过节富户施恩者不在少数。且城内刚拿了贪官,百姓欢喜,商人重名利,借机宣扬名声也在情理之中,即便那黄大仙着人去问,也对的上。”
诸清怀敢这么做,自然是早就算到了。
展鸰又感慨了一回,玩笑道“黄泉州人口不少,他们义诊施药只怕开支不小,倒也不容易。”
“姐姐莫说这话,”谁知一直嘻嘻哈哈的诸锦却突然冷笑起来,“那些人早该放放血了。早年王丙在时,他们没少为虎作伥,每年孝敬上去的少说也有万两之多。王丙得了银子,又勾结本地官员,替他们遮掩。还有卖假药坑害人命的呢如今却都装的没事儿人似的,见爹爹不与他们同流合污,倒是老实了起来。可光是爹爹上任来翻看的旧卷宗就有颇多可疑之处,如今先叫他们放松警惕,少不得一并算账”
原来如此
展鸰和席桐对视一眼,不由得对诸清怀更多一层钦佩。
当官的脑子跟他们这些执行者的可能真不是一个构造,走一步看十步,若不是今儿无意中听诸锦透露出来,谁能想到貌似简单的抓捕王丙一事竟会牵扯到如此多的方方面面
先借一家客栈的小闹扣了王雄,又借由王雄的过错停了王丙的职,之后借着还他清白深入调查,结果自然是越查越深,越查越黑,王丙彻底凉了。证据确凿之后难免又牵出其他官员,而诸清怀此刻先发制人,先上了证据又上了折子,并由亲近官员帮忙造势叫想拦的人拦都拦不住
如今又借由王丙一事叫黄泉州内外一众商户人心惶惶,先借着他们打黄大仙一党,等那些同党放松警惕,自然露出马脚,届时再一网打尽
当真应了那句话,牵一发而动全身,拔出萝卜带出泥,若非诸清怀蛰伏多年按兵不动,只怕也没有如今的成效吧。
不容易,实在是不容易。
正想着,外头有人敲门,夏白去看了看,不多时便回来了,又抱进来一包白纸、炭条,对展鸰和席桐抱拳,“大人已派人查明黄大仙一行人的来处,能否劳烦二位将黄大仙及其党羽的画像画几幅,外头有衙役等候,即刻将画像贴往其他几处州镇,若有其他苦主也一并办了。”
瞧着黄大仙这业务熟练的样儿,必然不是头一回了。这回诸清怀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他离开,再辗转旁的地方继续害人。
只是有诸清怀在一日,就不可能让黄大仙害了人命,而依照律法,若只是诈骗钱财的,不过略打几板子、关两年也就完了,要不了多久他们还会卷土重来。
“斩草要除根,”展鸰点头,“诸大人想的甚是周道。”
像这种江湖骗子,想坑害人命太容易不过,只要找,总能找出几起来。即便没有,苦主多了,罪过深了,判的刑罚也越重,或是牢底坐穿,或是流放千里生不如死。而若是到了一定程度,即便没有造成伤亡,可为了平息民愤,当地官员也是可以适当加重刑罚的,比如说斩立决
展鸰和席桐当即埋头对着下面的黄大仙做人像速写,两人一边画一边飞快的交谈几句,顺带着把那几个有高度嫌疑的托儿也一并画了。
展鹤是头一次见他们作画,很是感兴趣的样子,眼巴巴的看了会儿,又扯扯夏白的衣角,“夏哥哥,鹤儿也想画画。”
小孩子总是喜欢模仿,大人做什么,他们也要跟着做什么。
夏白笑了下,将他提到椅子上坐好,又帮他抽了几张白纸,先把炭条用布裹好了才递给他,“哝,画吧。”
展鹤欢欢喜喜的道了谢,也有模有样的划拉开了。
只有头部和上半身的速写画起来不难,且正对着“模特”,根本不必思考,两人又都是熟练工,当下越画越快,不过几个时辰就已有了一摞。
夏白将画像交给外头的衙役,又格外嘱咐了别走漏风声,这才回来继续盯着。
展鸰和席桐起来活动因为久坐而有些麻木的手脚,又喝了几口茶,吃了几块点心,问一直左右兼顾的诸锦,“外面什么情况了”
诸锦啧啧几声,“真叫你们说着了。”
才刚那托儿已经回来了一趟,表现的越发真挚,涕泪横流的表示经过黄大仙降妖伏魔之后,老娘果然好了很多,想必烧了符水喝下之后不日便能好了。
众人见如此灵验,越发深信不疑,都挤上前来,这个要看相,那个要祈福的,一时比东城外的青龙寺还要热闹。
黄大仙也始终维持着自己的原则,每个人都没要太多钱,少则几个,多则百十,可饶是这么着,陆陆续续也堆了一座钱山。
诸锦在心里大略估算了下,“只这么会儿,恐怕少说也有七、八两进账了,这银子来的果然容易。”
几人都唏嘘一回,展鹤也停了手,开开心心的举着那张纸喊道“鹤儿画了哥哥姐姐”
众人暂且丢下黄大仙不提,都凑过去看,然后齐齐沉默。
展鹤指着纸上的几个黑球和几条黑线,非常认真的介绍道“姐姐,哥哥,鹤儿家”
众人睁大了眼睛,极其艰难的辨认着,视线频繁在几位模特和画像之间移动,死活认不出一点儿相似之处。
良久,展鸰眨了眨眼,抱着展鹤夸奖道“鹤儿真棒,眼见着就是画中的写意了吧”
席桐a诸锦a夏白“高,实在是高”
不过显然这种睁眼说瞎话的举动对展鸰自己而言也是个不小的挑战,说完之后,她的耳朵尖儿都有些红了。
大家又看了一回,展鸰和席桐在心中默默总结,慢慢的就有谱了。
眼见日上三竿,诸锦提议道“左右一时半会儿抓不得,也累了大半日,不如咱们先去用饭。这酒楼吃酒赏景使得,饭菜却做的无甚出彩之处,且如今下头乌烟瘴气的,景致也毁了。倒是两条街开外有家锅子店,听说今儿杀了几头肥羊,还有些个新鲜洞子货,我提前叫人给留着了,这会儿不早不晚,咱们便去吃。”
展鸰和席桐点头,“也好,对了,这附近可有炼丹的道观”
自古以来,道观都走在化学实验的前列,想要破了黄大仙的“法术”,为今之计,只有从道观找点东西了。
“好端端的,姐姐找道观作甚”
“借些东西。”展鸰道,眼下却不急着将一应谜底都揭开。
诸锦茫然,摇摇头,“这我倒是不清楚,夏白,你可知”
夏白拧眉略思索片刻,“倒是有两处,只是不知是否有丹炉,派人去问问倒也不难。”
展鸰点头,“那就有劳了。”
几人先叫人继续盯着,夏白又叫了人如此这般吩咐一回,这才往楼下走去。
他们都是骑马来的,自有酒楼的伙计帮忙将马牵了过来。
今儿还是展鸰头一次骑马出来,格外高兴些,不等伙计将马牵到近前便先一步唤出声,“冰淇淋,过来”
那匹五花马果然打了个响鼻,甩着漂亮的鬃毛,踢踢踏踏踩着小碎步就往这里来了。
“冰麒麟果然好名字”诸锦笑着打量不过短短数日便大变样的马儿,又对展鸰赞叹道,“麒麟乃是护主的瑞兽,性情温和,岂不正合了它的脾性且它的鬃毛也格外长些,果然有几分麒麟的威风模样。”
席桐突然噗嗤笑出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大黑马,意味深长的道“麒麟啊”
此冰淇淋,可非彼冰麒麟
展鸰就觉得耳根一阵阵发烧,可也实在不好意思当众解释,只好含含糊糊的应了,“咳咳,好说好说,过奖了过奖了,不过突然灵光一现”
前几天她跟席桐说起来得给两匹马起个名儿。
原本席桐觉得自己的大黑马通体漆黑,难得没有一根杂毛,最适合黑夜前行,就想叫“夜行者”,结果刚一喊出口两人就齐齐打了个寒颤,异口同声的说不妥不妥。
太羞耻了,太中二了
他们真的已经过了喊这种名字的年纪了
夜行者什么的,跟大庭广众之下大声叫奥特曼有什么分别
思来想去,席桐就退而求其次的给大黑马安了个“刺客”的名儿,倒是又威风又凌厉,展鸰也很喜欢。
而那匹五花马么,展鸰当时就笑,“一说起五花马,我脑海中总是会第一时间浮现出一句词,五花连钱旋作冰。”
上学那会儿他们总被要求背诵古诗词,当时年纪小,人生浅薄,还领悟不到作品之中蕴含的沉甸甸的情感,如今想来,倒是有些唏嘘。
席桐也跟着点头,“果然是经典好词,现在读起来也觉得唇齿留香。”
展鸰就过去轻轻估摸着五花马漂亮的皮毛,十分深情地道“好马儿,五花连钱旋作冰,既如此,不如你就叫冰淇淋吧”
席桐的笑瞬间僵在脸上。
啥玩意儿
一行人去了诸锦极力推荐的锅子店,里头果然极热闹。
跑堂的带他们上了包间,笑容满面的问道“诸小姐,您要的羊肉都备好了,这会儿便上么”
这里的锅子汤底都是固定的菌菇,没得选,这会儿已经端上来了。下头坐着上等木炭,一点儿烟熏气都没有,红彤彤的火苗微微跳动,不多时,锅中汤底已经微微起了水泡,香气慢慢散开。
展鸰稍稍凑近了,用手掌扇了扇风,只觉骨香扑鼻,点点头,“好个火候。”
跑堂听了,当即笑道“原来这位姑娘也是行家,正是如此,本店用的可是多年的老汤,又不断加入新鲜骨头,一回回熬煮下来,香的很呐。外头再没有本店这样在汤底上头下这般功夫的了。”
诸锦脱了外头的狐皮披风,露出来里头一身满身绣仙鹤翔松的鹅黄缎子袄裙,闻言笑道“知道你们好,我们这才来的,休要啰嗦,都饿了呢,有些什么新鲜的么”
跑堂的麻溜儿报了一回,“倒是也有东边运来的虾,还有些个新鲜山货,又有青菜,想必您爱吃。”
诸锦下意识看向展鸰,“姐姐以为如何”
“虾就不必了,”展鸰道,“其余的你有经验,你看着办吧。”
这年头并没有现代社会的发达保鲜手段,从产虾的地方到这里便是快马加鞭也得跑好几天,就算冻在冰坨里头匀过来也已经不新鲜了。这要是下在汤锅中,本来羊肉就难免略带一点腥膻,再加上水产的腥气真是不必吃了。
唉,看来什么时候还得去海边住一阵子。
海鲜啊海鲜,烧烤啊烧烤,越想越觉得心痒难耐,夏天吧,夏天就去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诸锦就点了一回,又打发人去外头买鸭子,笑道“姐姐不知道,下头斜对过那家铺子专卖鸡鸭,那鸭子也不知怎么弄的,酸甜可口,姐姐也尝尝。”
不多时,鸭子先买回来,店家都给细心的切成小块,小心堆在银盘中,十分好看。
展鸰夹了一块,但见鸭皮呈现出一种好看的棕红色,油亮亮的,凑近了便有一股甜丝丝咸津津的味道,入口皮酥肉嫩,咸甜适口,倒是有几分像她在现代社会吃过的甜皮鸭。
她点点头,“店家是南边人吧”
“姐姐果然知道”诸锦笑开了,“正是呢,听说就是从南边来的。刚开始只是租个摊子卖,后来喜爱的人越来越多,摊主挣了些钱,便买了那个铺面,如今已经有六、七年了。”
展鸰挑了块连皮带肉没骨头的给展鹤,“类似的我倒也做过,尚可入口。不过说起鸭子,我最擅长的乃是烤鸭,啧啧,外皮金黄,内里软嫩,沾着甜面酱,加上葱丝、黄瓜丝用薄饼略卷了吃,香极了,也鲜美极了,一口一卷都不带腻的。光是我一个人呐,就能吃一整只鸭子呢”
“要了命了,好姐姐,快别再说了”诸锦告饶道,“我这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展鸰得意地笑,“回头到了夏日有了黄瓜我做给你吃。”
吃烤鸭不卷黄瓜丝简直不能忍。
“黄瓜”诸锦有些茫然,“那是什么,好吃么”
不光她,就连夏白也是一脸不解,显然并未听说过。
展鸰心道坏了,肯定是称谓不同,当下把黄瓜的模样和口感描述了下,诸锦就笑了,“嗨,我当是什么,不过胡瓜罢了。原是从西边胡人那里传来的,故称胡瓜,倒是正如姐姐所言,十分清脆爽口。”
说着又拍案道,“这有何难若只是缺胡瓜,早同我讲啊,冬日卖的最好的洞子货里头就有胡瓜,昨儿我同爹爹还吃来着”
她就有些痛心疾首的,唉,他们错过了多少好吃的啊
这回轮到展鸰和席桐惊讶了,“冬日竟还有胡瓜”
倒是他们孤陋寡闻了。
想也是,据史书记载,汉代时期的温室栽培技术就已十分发达,有史可查的温室作物就多达二十多种,唐宋时期瓜类蔬菜的室内种植技术进一步突飞猛进,后期已经成功端上餐桌,只是价格昂贵,等闲百姓不能得。
大庆朝虽然不是他们所熟知的任何一个朝代,可瞧着经济人文发展情况,怎么也能与宋明抗衡,若说已经有了温室栽培的黄瓜,倒也不算意外。
夏白有些意外的看着他们两个,“怎么,莫非展姑娘和席兄家乡没有么”
素日里瞧着他二人好似无所不知,又十二分的见多识广,难不成竟不知有胡瓜
展鸰和席桐心中一跳,面上却若无其事道“实不相瞒,我们二人早年艰难,后来四处奔波,也实在没有余力吃那洞子货,虽是听过这三个字,奈何囊中羞涩,又哪里会去留心有什么,没有什么倒是有些少见多怪了。”
这解释倒也说得通,即便有不尽不详之处,想也没什么要紧的,夏白便没有继续追问。
展鸰和席桐暗中交换了个眼神,都觉得有些大意了,同时暗下决心,以后必然更加谨慎。
“想来眼下那胡瓜很贵吧”展鸰问道。
诸锦点头,“确实,一斤肉也不过几十文罢了,听厨娘说,就那么几根胡瓜就要一两多银子呢我们也不过偶然吃几回罢了。”
也就是跟展鸰熟悉了,长期潜移默化之下,诸锦才开始对食物材料多加关注,不然若放在以前,她哪里知道什么肉多少钱
一两多
展鸰哇了声,“果然是贵,都够买一群鸭子了。”
可冬天吃点黄瓜真的很美啊
拍黄瓜、黄瓜猪头肉、凉皮凉皮啊之前她给诸锦吃凉皮的时候,怎么就没逮住黄瓜狠狠的提几回不然早就吃上了
见展鸰想的出神,席桐就笑了,转头问诸锦从哪里买。
这下倒是把大小姐问住了,她能知道多少钱已殊为不易,至于这个去哪儿买实在是难为她了。
到底还是靠夏白,几人当即约好,等会儿先去道观,下午他们出城之前就去买胡瓜
说笑间羊肉并几样青菜已经上来了,众人纷纷举著。
羊是现杀的,肉十分新鲜,都切成细瓷一般的薄片。且那羊羔极肥嫩,白色的脂肪部分厚厚的,与红色的瘦肉形成美丽的纹理,看着便叫人食欲大增。
席桐夹了一片羊肉涮了,先放到展鸰碗里,然后再弄了一片给展鹤。等喂完了姐弟俩,他这才自己吃。
羊肉果然极好,蜻蜓点水似的几下便卷了起来,入口即化。
腥膻是不大有的,唯剩羊肉特有的香气,一块又一块下肚,热气叫全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打开了,懒洋洋的,着实叫人欲罢不能。
展鸰吃了几块,大呼过瘾,只是不免遗憾不知今日要吃锅子,没带佐料啊
黄泉州百姓不大能吃辣,且羊肉又讲求鲜味,几乎没什么配料。可她和席桐都是重口惯了的,先前几口白的过瘾倒也罢了,若要一直这么吃到饱,总觉得缺点儿什么。
显然席桐也想起来上回逛庙会他们三人在城中吃锅子的事儿,当下默契一笑,轻声道“下回再来就是了。”
诸锦自顾自吃的欢,倒没觉得如何,而前不久刚被反复刺激过的夏白就觉得噎得慌,非常想跟他们分桌而食了
笑笑笑,还有完没完了
羊肉燥热,平日他们就没多吃,今日也不宜过量,四个大人一个孩子吃了三盘就停了,又煮了些冬日少有的青菜吃,方才的油腻便消失了。
吃到一半,众人身上就热起来,一个个额头见汗,便又叫了酸甜可口的梅子饮,一盏下去沁人心脾,整个人都舒爽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