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八, 黄道吉日,诸事皆宜。
也是天随人愿,好日子有个好天气,万里无云晴空高照, 虽然早晚还略有凉意, 这会儿日头一起来就满满暖和起来, 许多人早已换了略薄一些的棉衣。等再过几天,恐怕就能舒舒服服的穿轻快、漂亮的春衫了。
因日子好, 许多百姓都挑在这天办喜事,从进了城门口到铺面这么短短一路, 光是花轿就瞧见了七、八顶。又有迎送亲的队伍吹吹打打, 俱都穿的红彤彤明艳艳, 一个个脸上洋溢着欢乐的笑容, 很是感染人。
鞭炮放的震天响,空气中都是浓浓的火药味儿;唢呐声吹得又高又亮,直冲天际, 若是有神仙过路, 必然也要被勾的下来玩耍一番。
肖鑫生怕纪大夫再趁他们两个不在家跑来研究自己身上究竟有多少块骨头, 也死活跟来, 这会儿主动承担了将展鹤扛在肩头的任务,席桐倒是轻松得很了。
他瞧着大咧,其实粗中有细, 展鸰和席桐也放心, 就看着他跟展鹤一大一小两个孩子似的, 兴奋地哇哇乱叫,遇见什么都想上去瞅两眼。
席桐也看的空前专注,展鸰顺着他的视线瞧了,就跟发现新鲜事儿似的笑了,“怎么,你也想坐一回花轿”
席桐轻笑出声,认真道“以前总听电视、里讲什么三媒六聘八抬大轿的,如今我自然要好好瞧瞧,但凡能给的,我一定要给你最好的。”
一辈子就这一回了,他不想有任何遗憾。
展鸰一颗心都跟泡在糖水里似的,热乎乎温润润,甜的发腻。
她的两只眼睛好似两颗最上等的琥珀,在眼光下熠熠生辉,里头波光流转,甜的好像要滴出蜜来。
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忽然一个仰头,一个欠身,极轻缓又极温柔的交换了一个短暂的亲吻。
仅仅是这样浅尝辄止的碰触,便已令他们感到莫大的欢喜,好像整颗心都跟着颤了一颤。
这在后世司空见惯的举动放到这儿却引发了轩然大波,好些过往的行人看了纷纷“哎呦、哎呦”的叫唤起来,年纪轻的看的面红耳赤,年纪大的摇头叹息,又有读过几本书的人痛心疾首,大喊什么世风日下的。
两个始作俑者毫不在意,大大方方的拉着手,开开心心的向众人宣布,“我们要成亲啦”
其实本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他们谁也不是在意外界看法的人,只是此刻幸福温暖的情谊在胸腔中不断膨胀,发酵的越来越大,越来越多,几乎要爆炸开来,所以迫不及待的将这个好消息大声说出来。
这样的好事儿真是憋不住的,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们要成亲啦
听了这话,不少人的脸色倒是好了些。大庆朝的风气倒并不多么封闭,已婚或是未婚的青年男女拉个手什么的并不算太出格,只是这当街亲嘴儿
也不知是什么心思,有个三十来岁的女人用力在他们细腻俊秀的脸上剜了一眼,又瞧着他们抓在一起的手,再恶狠狠瞪一眼自家男人,大声道“谁没成过亲似的,也不必这般没正形。”
席桐眉头微蹙,展鸰就笑嘻嘻道“是呀,那谁也没拦着你们亲热呀。”
那女人跟她男人虽然是一起走的,可两个人脸上都明晃晃的挂着烦躁,估摸着不当街打起来就不错了,上哪儿的亲热去
周围一阵低笑,那女人就涨紫了脸,愤愤的扭头走了,男人不大耐烦的跟上,都走进人堆里了还能隐约听到抱怨
“你是死的吗也不知道出个声儿却叫我给人当众笑话”
“还不是你多管闲事人家未婚小夫妻的,亲热些也没什么,自讨没趣却又来怪我”
又走了几步,肖鑫扛着展鹤挤过来,满脸都是笑,“这黄泉州当真繁华,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都有。”
他在外漂泊多年,去的大多是边远荒凉之地,甚少在大城停留,更何况是久待,也是有些年头没逛过了,自然稀罕。
席桐道“黄泉州整体来说地势开阔平坦,虽不算兵家必争之地,可交通便捷、气候适宜,天灾人祸并不多见,经济自然就上来了。”
肖鑫点头,抱着他脑袋的展鹤也听得似懂非懂,跟着点头。
展鸰看的直笑,这俩人年纪差出去不知多少,又是明晃晃的两种风格,任谁看都是黑熊和兔子的组合,可这反应和表情竟都如出一辙。
见展鹤额头上微微见汗,展鸰又伸手捏了捏他身上的坎肩,“效果倒是还好。”
前些日子她将一家客栈折腾的人仰马翻,换了好几种方法,总算将羽绒的味儿去的差不多,又用大口袋装了,挂在风口上狠吹几日,这才罢了。
因消毒去味的时候失败了几回,糟践了好些鸭绒,剩下的那些只够给他们仨各自填充一件大坎肩,外加一条羽绒薄被。坎肩一人一件,今儿都穿着,轻薄极了,穿脱也方便,正好这时候穿。下剩的羽绒薄被谁都没跟个孩子抢,他们也只好等下半年了。
鸭子倒是常年有,可但凡这类带毛的动物也都根据季节变换不断更换装备,冬半年的毛不管是厚度还是保暖性、光泽,都远胜夏半年。所以皮子、羽绒,都得要用冬半年的。
席桐就道“今年有了经验,入了冬多收些鸭子,做几件大羽绒服和羽绒被。”
展鸰深以为然。
皮草固然暖和,可也忒沉了些,而且边边角角也容易灌风,里头到底得套点儿什么才好。
没经历过全球气候变暖的大庆朝冬天真是太冷了再加上如今人口稀少、建筑分散,越发的雪上加霜。
所以寒冬的最佳搭配便是以棉布贴身衣裳打底,中间夹一层羽绒服,外头再罩一件薄皮袄就成了,既暖和,又不妨碍行动。
展鸰还唏嘘,“现下看见的布都太稀了点儿,不大抗风,不然要是有那种户外专用的布往外头一缝,也不用再巴巴儿套一件皮袄挡风了。”
什么羽绒服的,肖鑫并不清楚,只是也看清了这仨人身上的新式坎肩儿,也有些向往,当下很积极的道“这个不难,关外风大,织的布也比中原厚实许多,就是难免粗糙些。若你们果然想要,我托人寻一回也就是了,若果然成了,我也要一件你们这样的袄子。”
中原冷,殊不知关外更冷,那简直是冷到骨头缝,哪怕最彪悍的侠客也不敢轻敌,只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可暖和是暖和了,那可真他娘的沉啊一个个跟熊瞎子似的臃肿,连带着打起仗来都笨拙了。
都说关外人身强体健力气大,照他说就是逼的,那么大的风、那样沉的衣裳,略单薄点儿的人都活不下去
若回头他也得了这样的轻便衣裳,人家还没拔出刀来呢,他都杀将过去了想想也是挺美。
展鸰满口答应,“粗糙些不妨事,只要细密防风便好。一件衣裳有什么难的若果然能行,我再给你一床被还有那专门户外露宿用的睡袋,保准受用”
“好好好”肖鑫喜得蹦高,又指着席桐道,“我这兄弟也在这里,便是见证,可不许耍赖。”
席桐就笑,“她是我夫人,便是有什么,我自然也偏向她的。”
肖鑫头一回见人耍赖都这么堂堂正正,一时目瞪口呆,最后才叹道“没奈何,到时我也只好吃个哑巴亏了。”
三人大笑,推推挤挤的往铺子走去。
诸锦和夏白早就等在那里,大老远就看见肖鑫肩头坐着的展鹤,也分开人群迎上前与他们汇合。
“恭喜恭喜”两人笑着作揖,“预祝展老板财源广进,日入斗金,往后我们也好越发理直气壮的去打秋风了。”
展鸰大笑,“同喜同喜只管来,旁的不说,饭菜管够。”
席桐也跟夏白问了好,又跟他们介绍了肖鑫,众人各自见过,便进到店里去了。
今儿是头天,难免忙乱,展鸰怕新来的那些做不好,一早就打发二狗子过来帮衬,老店那里则是新人和小五顶着,倒也不乱不了。
大凡认识的都多多少少送了贺礼来。
诸锦和夏白自不必说,潘家酒楼不光礼到了,小掌柜潘圆还亲自来贺,并预备留下晌午一同吃酒席。
就连远在福园州的张远和赵戈,虽然忙的不可开交,还是抽空托下面的人送了几个大红盒子,算是心意。
吉时已到,展鸰和席桐两个挂名掌柜的亲自去点了鞭,又有提前请的舞狮队,热闹的不得了。
前段时间从人牙子那里买的八个人里头,一个叫红果的小丫头今年十三,另一个叫石头的小子十一,长得都很好,展鸰特意将他们拎出来培训几天,又都换了新衣裳,如今一个正在外头捧着小筐给过往行人发糖,一个端着大木盘,上头摆满了切成小块的店中产品,插着孙木匠和桃花祖孙两个削出来的木签子。
两人口中还脆生生的喊着“一家客栈分店开张,买一斤送二两,都进来瞧瞧吧”
人都是贪便宜的,一听有实惠,先就动了心。便是本来不想进去的,瞧着有免费的东西可吃,本着不吃白不吃的念头,先挤过来尝几口。谁知这一尝可就跟脚下生根似的挪不动步了。
这是甚么,怎生得这样香甜
红果机灵,又很珍惜来之不易的单独表现的机会,很想叫主子赏识自己,便每每拉拢宣传道“我家掌柜手艺十分出色,味儿就不说了,难得价格也实惠,便是各色肉食也不过几十文一斤罢了,您或是自己吃,或是待客,说不得便能切上一盘,又好吃又体面,且还省事,岂不比自己买了做更好”
那客人便十分心动,后头红果手上略一使劲,便晕晕乎乎的跟着进去了
展鸰瞧了便笑,“那丫头倒天然是个人才。”
席桐见缝插针的夸奖,“还是你眼光好,不然给了旁人说不得就埋没了。”
展鸰很是得意,仰着下巴的模样瞧着很有几分小骄傲。
见这两个旁若无人的模样,诸锦和夏白再加上肖鑫都本能的往旁边挪了挪。
他娘的,忒也牙酸
谁知肖鑫一扭头,就见那位千金和官老爷面上没事儿人似的,下头竟也偷偷拉着手
左边一对儿,右边一对儿,唯独自己是个光棍儿
他恨不得仰天长叹,还叫不叫人活了
正出离悲愤着,展鹤在上面拍了拍他的脑袋,“肖叔叔,你是不是要哭了”
肖鑫“”
这小屁孩儿,老子才不会哭
一家客栈近来生意是不错,可有闲工夫巴巴儿跑出去四十里地的人毕竟是少数,如今将店面开到城里来,这才算是进了大本营。
饶是连卖代送的,仅仅一个上午就进账了十多两银子二狗子算账算的都欢喜疯了。
展鸰飞快的算了下,扣掉成本和人工,少说也能有个两的赚头。不过这才刚开始,开业头一天哪个店的生意都不会太差,关键还是看后面,若能稳住,那才是真成了。
席桐就安慰道“不必着急,饶是每天只挣一两,再去了税,一年也能有个两、三百两进账,够使唤了。且铺面是咱们自己的,也不必担心房租。”
展鸰点头,“就是这个理儿,咱们也不求什么富甲天下的,且随他去吧。”
便是两、三百两也十分可观了。要不怎么说虽然好些人瞧不上商籍,可还是去做买卖了呢来钱多又快啊
展鸰想的挺明白,她的一家客栈很大程度上就是取巧、求新鲜,冲的就是招牌上的独一份儿若是跟其他铺面卖一样的东西,还真未必干的过人家。
来的客人们也确实觉得新鲜,进来之后看什么都没见过似的,只觉得眼睛都不够用。
泡菜、腌蛋、松花和卤味倒罢了,多少有人吃过,甚至有两种一度风靡整个黄泉州内外,还有外地人专门跑来买哩
烤鸭也是,最近百姓们茶余饭后说起吃食,不出句必然提到的便是它了。饶是贵得很,也多的是人巴巴儿跑出去排队。因那一家客栈每日限量,略晚一会儿就没了,抢不到的人难免抱怨。可抱怨归抱怨,去都去过了,若就此放弃,岂不亏得慌到底不甘心,于是跑的越发勤了
都说自己会吃,可如今若连最时髦的烤鸭都没尝过,还算什么老饕
买,必须得买
这些就够稀罕的了,偏今儿还多了两样一个是什么鸡蛋糕,一个是鸭血粉丝汤
那鸡蛋糕实在香的很,站在外头大街上都闻见香喷喷的,进去一瞧金黄蓬松,很是讨喜若是一口气买一斤,还送一点什么果子酱的,有人抢着在外头试吃了一回,果然酸甜可口,就忍不住想掏钱买。
几十文一斤,几乎与肉同价,听着很是唬人,可耐不住它不大压秤,一斤肉只那么一小坨,可换成蛋糕便有飘飘忽忽一大块呢回头家中待客切开来,也能结结实实摆出好几个盘子去,当真体面的很呐。
这么一算,倒也不大贵了,陆续有人买了好些。
后头的人原本还在犹豫,可一看那鸡蛋糕下的嗖嗖的快,也急了,顾不上许多,忙跳脚扯着嗓子喊道“一斤,一斤,也给我来一斤别忘了送的二两”
那伙计便笑着与他瞧,“客官且看,称给的足足的。”
众人都看了,果然见撑杆挑的极高,又有精于算计的人拿到手后细细掂量一回,果然有多无少,越发满意了。
这几样倒罢了,唯独那鸭血粉丝汤有汤有水,如今且还不让外带,众人便去楼上、楼下坐着吃。
鸭血粉丝汤材料简单易得,卖的也既便宜,满满当当一大碗也才九个钱,里头好几块暗红色的鸭血和粉丝,上头堆着不少鸭肠鸭肝等鸭杂,又洒了碧绿的芫荽,香气扑鼻,很是可口。
时人虽口口声声的不吃下水,可那也不过是有钱人的讲究,换到每日一文钱掰做两半花的寻常百姓,便是骨头也给敲开了掏骨髓吃,心肝脾肺的谁没尝过如今不过区区几块鸭血,吓得住谁
更因九文钱的价格比起烤鸭、鸡蛋糕等傲视群雄的几十文一斤,实在算是接地气的狠了,好些人买不起那些,便都大大方方的排出来几个大钱,也凑热闹坐下了。
只花九文钱也是花钱呐,好歹的,我们也都算吃过一家客栈的主儿了,回头也有的说嘴不是
伙计身上穿的也是一家客栈老店那样的青色制服,打扮的干净利索,许多原先去过老店的人瞧了都暗自点头,也觉得放心了很多。
下嘴的地儿,本就该讲究些。
不多时,鸭血粉丝汤上来,先趁热喝一口汤,浓香醇厚,显然是正经大骨头熬出来的,美得很呐。
多喝几口,整个人都跟上面的日头似的暖洋洋,这会儿再夹些鸭杂大吃大嚼,又香又劲道,什么都不必加就叫人舍不得咽下去。
粉丝细细滑滑,嘶溜一下便吸入口中,陪着软糯的鸭血,越吃越想吃,根本停不下。
桌上还有用小罐装着的香醋、油辣子,自己想吃随便加,并不多要钱。
连汤带水一大碗下去,便是个壮汉也有六七分饱,更兼手脚都暖和过来,便伸伸胳膊蹬蹬腿儿,满足的打个饱嗝,嗨,别提多舒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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