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小说:小饭馆 作者:少地瓜
    道教没落至今已有近百年, 期间曾有无数信徒试图将其带回巅峰, 可都无一例外的失败了。

    日复一日, 年复一年, 时间的流逝也带走了绝大部分人的热情和雄心壮志。太多的失败让他们几乎兴不起抗争的心。

    张宋两位道长也是其中之一。

    早在刚入门之时,他们也曾像那些最普通不过的热血青年一样天真, 幻想所属教派一跃成为众教之首,重拾昔日荣光, 受万人敬仰。他们也曾努力过,或者说挣扎过,可渐渐地,他们发现好像无论自己再如何努力都只是徒劳, 慢慢的就死心了。

    罢了, 罢了,且这么着吧。

    然而此刻,却突然有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闪在眼前

    张宋二人一时无话,不是不想说,而是脑袋里瞬间空白,什么都说不出来。

    双耳嗡嗡作响,心脏狂跳不已, 喉头发紧发干,肠胃抽搐,竟有点想呕吐了

    展鸰和席桐也不着急, 安安静静的吃着茶等他们反应。

    室内迅速安静下来, 只剩下红泥火炉中一点炭火小心燃烧的细微响动。

    火炉上的茶壶内已然开始翻滚, 白色的水汽呼哧呼哧冒出来,将茶壶盖顶的一颠一颠的,磕的嚓嚓作响。

    忽然,炉中一块炭啪的一声爆裂开来,不大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屋子里却格外刺耳,瞬间将两位道长飞到九霄云外的思绪拉了回来。

    “失态了。”

    两位道长都有些不大好意思的道。

    展鸰和席桐也不见怪,只是重复了刚才的问题“两位道长以为如何”

    张宋二人对视一眼,张了张嘴,一开口却问了句貌似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其实此事二位缘何特地前来告知”

    就见对面两人一怔,齐齐发笑,眼神真挚,便如闲话家常一般顺理成章的道“理当如此。”

    要不是人家无私的了蒸馏器,他们还不知怎么下手呢

    张宋两位道长闻言俱是面上泛红,觉得自己果然是被狂喜冲昏头脑,竟问了这等孟浪的问题,又作揖赔礼。

    实在不能怪他们失态。

    “理当如此”,这四字说来容易,可背后代表的却是将近在咫尺的滔天巨利与人分享

    莫说后头能治病救人的什么酒精的,单是这烈酒,只怕就够造就一方新兴的豪商巨贾。功名利禄,世人所追求的一切皆触手可得他们已然是不理世事了,而对方又与本地父母官交好,即便将买卖轰轰烈烈的做起来,他们这些个没落道士也不能怎么样

    等众人心情慢慢平静下来,席桐又将自己和展鸰商量过后的计划说了一遍,“届时朝廷必然会在军中大力推广,民间也会有无数百姓受益,当真是功德无量的好事。”

    张道长和宋道长齐齐念了句“福生无量天尊”,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脸上不免又浮现出一点喜色和向往,脑海中也不自觉幻想着来日清宵观扬名天下的热闹场面。

    “两位居士思虑甚是周全,”张道长到底老成些,率先道,“我师兄弟二人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了。”

    清宵观上下都不是特别擅长谋划,他们师兄弟俩已然算是矮子里头拔高个儿,如今连他们都觉得可行,想来其他几位同门也必然没有意见的。

    两人忍不住开始想象起来

    嗯,若是回头有了银子,必定要多挑选些个好弟子进来,也要多置办几亩田地,种些个瓜果菜蔬对了,观内外坍塌的屋子、墙壁也得好好翻修一回,另那些斑驳褪色的造像也需重新粉刷、炸过

    事情进展顺利,展鸰和席桐都很高兴,不过接下来他们想说的,却是另一个很可能犯忌讳,但是又不得不说的问题炼丹。

    “恕我们冒昧,”展鸰正色道,“除此之外,若想将此事完好的推行开来,有一件事,还需两位道长务必应允。”

    自打认识以来,这位道友都甚是和气,时常挂着笑脸儿,何曾有过这般严肃的模样张宋二人也不觉跟着紧张起来,肃容道“道友但说无妨。”

    道教复兴之日近在眼前,就是要了他们的命去也在所不惜,哪儿还有什么不能应允的

    “炼丹一事,可否就此罢手”

    老实说,来之前展鸰和席桐就此事商议了许久,也曾模拟了无数种对方可能给出的反应,只以为准备充分,可等真正说出口的时候,还是难免有点忐忑,生怕一江水都喝了,只剩下眼前这一瓢灌不下去。

    自古以来,炼丹就是道教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甚至一度成为道教的代名词,无数人为了追求传说中那虚无缥缈,在他们看来根本就不靠谱的长生不老而前赴后继,牺牲无数人力物力和财力,疯狂钻研。

    最后长生不老没实现不说,倒是平添许多冤魂,实在不值。

    而在炼丹过程中,委实诞生了不少伟大的发明和成就,竟大都无人问津,当真是本末倒置了。

    消毒酒精等一系列产品想顺利推广,势必需要借助朝廷和官府的力量,这里头的水实在太深了,深的展鸰和席桐都不愿意去想,所以一开始就打算把这些最叫人头痛的关节推给诸清怀

    尤其涉及到宗教,谁也不能保证后头会不会被有心人或是统治者利用,若到那时再兴起炼丹之风,只怕难逃流血漂橹的结局,这绝不可能是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想看到的。

    这会儿轮到展鸰的心砰砰狂跳了,生怕听到什么不一样的声音。

    “善。”

    她才刚说完,张宋两位道长就异口同声的出了声,一点儿没有想象中的犹豫。

    “啥”展鸰和席桐都不自觉眨了眨眼睛。

    宋道长有点羞涩的搔了搔脑袋,摆弄着自己因常年触碰丹炉而被熏得黑黄的手指道,“咳,不瞒两位居士,其实这两年我同师兄,咳咳,也渐渐觉得这炼丹一道,不大靠得住”

    张道长的眼神也有些飘忽,清了清嗓子才接下去,“只是祖师师祖、师父他老人家,还有我们前头那些年都在炼丹,若是骤然停了,这一时半会儿的,还真不知该做些什么才好。”

    诚然,长生不老具有天然的诱惑力和吸引力,自古以来都没有几个人抗拒的了,可要命的是,没人成功啊

    都说张道陵他老人家带着弟子们飞升成仙了,可谁亲眼见过流传至今的,也不过是些个话本之流,开口闭口都是“人家说”“有人说”“某村妇曾见”“某农夫曾见”,可这个“人家”“某”到底是谁若果然有迹可循,难道还能找不出来吗就算本人死了,后代还在吧

    说的再俗一点儿,若张祖师爷他老人家果然羽化升仙,眼见着这些个徒子徒孙落魄致斯,自己的教派给人排挤致斯,他真能眼睁睁看着不管吗

    前些年遇着天灾,清宵观种的菜和粮食都干死了,一群道士饿的面黄肌瘦,风大点都不敢出门,生怕给吹断了。一群人几次昏死过去,咋没见着他老人家显现神通,给口干粮吃那都是树叶子就水硬撑过来的

    隔壁山头上那群秃厮讲究今生受苦、来世享福,可他们求的是长生,一辈子都好今生都快活不下去了,谁顾得来百年之后

    道教为何凋敝至今最直接的打击之一就来源于前朝几个道士痴迷炼丹,还一个劲儿的往皇宫内院钻,结果就把好好一个皇帝给毒死了。朝野震动,太后和新帝大怒,一夜之间烧毁京城内外道观三百余间,屠杀道士数千,流的血把几座山都染红了,听说如今开的花都是血红血红的,味儿都腥气

    打那之后,炼丹术虽然依旧存在,可很有点苟延残喘的意思,谁也不敢放在明面上提。且大家都吃一堑长一智,即便炼出点什么东西,也不敢轻易给人吃,先拿着鸡鸭猪羊的喂了,若是死了,就再改;若是没死当然,迄今为止就没有活下来的。

    于是张宋二人越炼越怀疑人生

    师父在世的时候也说过,他们二人是数十年难得一见的天资出众,没道理二十多年了毫无进展啊

    退一万步说,即便他们不成,难道前头一百多年,成千上万的同道也都不成么

    便是个瞎猫也该碰着死耗子了,如何他们就是不行呢

    直到有一天,宋道长忽然鬼使神差的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或许不是人不行,而是这条路本身就有问题呢”

    谁都没敢细想

    “前车之鉴,后车之覆,旁的本事没有,好歹轻重还是晓得的。”张道长笑道,“若果然日后有旁的出路,炼不炼丹的也没什么要紧。”

    前朝道教几近覆灭的血的教训还历历在目,如今谁还敢胡乱吃什么丹药尤其是那些皇室权贵人家,越发惜命,在他们跟前提都不敢提的。

    这两位道长倒是实在的很。

    展鸰和席桐交换下眼神,忽然就有点儿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亏他们还慎而又慎,合着人家根本就是“既然别的什么都做不了,也只好先凑合着炼丹”的想法

    这就好比考生连续突击,将那些个奥数集锦上的题目都背的滚瓜烂熟,谁知到了考场打开卷子一看一年有几个季节

    最大的问题以一种最意想不到的方式解决,虽然无语,可到底皆大欢喜。

    于是四人彻底放松,先畅想了下来日风光,又胡乱说些闲话。

    “炼丹本不是什么好玩的,”展鸰又补充道,“可若是小心些也没甚要紧,只别往嘴里送就是了。”

    科研还是要的,总不好因噎废食,若是好好弄,没准儿日后还能出个震惊中外的科学家、化学家啥的。

    “道友说的是,”宋道长笑呵呵点头,“说来本观做的那些个驱虫丸、避暑丸等都甚好,本钱不多,也无甚风险。”

    炼丹的人基本上都具备一点基础的医学知识,大多会做点丸药,只要不强行另辟蹊径,还是值得信任的。

    张宋二人如今感激他们更到了十二分,硬拉着留了午饭。今儿展鸰他们也不是空手来的,就顺便将那一小筐粽子蒸上。

    张道长就笑,“倒是又占了两位道友的便宜。”

    说句实话,自打认识了这两位道友,前景如何暂且不论,清宵观上下的伙食倒是改善不少,那几个小道士瞧着都胖了

    展鸰也笑,“不值什么,之前你们给的那些山货甚好,我用它们做的核桃板糖和栗子酥,叫人送了来,你们吃着还好么”

    宋道长点头,“甚好,香甜得很,道友费心了。”

    观中日子清苦,莫说甜,就连油花都不常见的,耗子都知道在这里找不出果腹的东西,已经许久不见了。

    月初这位道友叫人送来好些个糖果点心,众人都甚是感激。先去先人和祖师爷跟前供奉了,然后按人头分了一点儿,几个小的多分,都是算着日子吃的。

    张道长又给几个人倒了茶,也是欢喜的坏了,不由得突发奇想的问道“那若是我二人鬼迷心窍,非要炼丹求长生呢”

    话音刚落,就见对面两位道友齐齐抬头看过来,眼神说不出的锐利复杂,如同利剑一般激射而出。

    也不知怎的,张宋二人忽然打了个哆嗦,觉得脊梁骨有些莫名的寒意。

    席桐收回视线,垂了眼睛,盯着茶水表面泛起的细小涟漪幽幽道“你们不会想知道的。”

    任何一种行为都具有两面性,炼丹也不例外。这事儿本质上是科研,操作的好了,自然能极大地促进科技发展,改善民生;可若是被有心人利用,便成了杀人利器。

    今儿他们两个来,本也是做了两手准备。

    若是清宵观的道士们同意放弃炼丹,只专注于科研也就罢了,可若一意孤行,想借此为踏板大肆宣扬什么长生不老之术哪怕是为了自保呢,他们也少不得先下手为强,将危险的苗头提前扼杀在摇篮里。

    张宋两位道长又齐齐抖了一抖,笑容有点僵硬,只是干笑,“哈哈,哈哈哈,道友说笑了。”

    既然他们说是说笑,那么展鸰和席桐还真就默契十足的抬起头冲他们笑了,只是那笑容怎么看着都有点儿瘆得慌。

    张道长和宋道长对视一眼,都同时决定再也不提此事。

    不提不提,就当压根儿没这个环节

    四人默契的转移话题,挑着些个无足轻重的事儿说了会儿话,又去院子里欣赏了那几棵树,宋道长还亲自给他们指了当年被扒皮充饥,却又奇迹一般活下来的“功臣”,然后就去吃饭了。

    饭后,两位道长照样送出门来,依依惜别的模样比前几回更加真诚数倍,展鸰和席桐迎着微微偏西的日头,一身轻松的踏上回城。

    经过青龙寺所在的山头时,二人不约而同的放慢速度,怀着极其复杂的心情多瞧了那上头的烟火鼎盛。

    或许要不了多久,这一家独大的局面便会被改变,类似的香火和人气,也同样会在另一座山头出现

    山上清净的很,去了大半天,除了那几个道士再也没见着旁人,可才进城门,耳边便忽的响起来热热闹闹的人声,扑面而来的都是烟火气儿。

    展鸰不由得扭头看了一眼,那城门巍峨伫立,上头石砖缝里很有点斑驳的青苔,也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磋磨。

    仅仅一道石门而已,便隔开了两个世界。

    城内杂乱人多,不便骑马,两人便牵马步行。

    席桐问她,“直接家去吗”

    展鸰笑着摇摇头,“最近忙得很,竟是许久没出来了,难得只有我们两个,逛逛再去吧。”

    快结婚的人了,如今还没怎么正经约过会呢。

    想来,其实他们两个人独处的时间真的不少了,可但凡有这样的机会,基本上都是九死一生的情况,哪儿有什么旖旎便是努力回忆起来,似乎也都是叫人肾上腺素激增的场面,哪儿算得上约会

    黄泉州内大道很宽,四条主干大道同时可容纳四辆四驾马车并行,两人便一手牵着缰绳,空出一只手拉着,慢悠悠逛起来。

    如今春日融融,草木繁茂,道路两旁排水沟前头的树都长得郁郁葱葱,很是喜人。树根儿旁边还有不少杂草野花,都拼命向上生长着,一朵两朵灿烂娇艳,虽不似牡丹芍药那般雍容,也不像兰花等名贵花种般娇贵,可自有一股风格,瞧着便令人舒畅。

    这会儿好些瓜果蔬菜也都开始熟了,路边不少摊主正在努力叫卖,展鸰就道“最近铁柱他们好似种了不少菜蔬,等到了夏秋,咱们也不必急着买了。”

    回头想炒个地三鲜了,就现去菜园里摘一个油亮亮的紫袍茄子,再扭两颗碧汪汪的青椒;

    或是从那蜿蜒的绿色藤蔓上掐几把豆角、剪几个丝瓜下来,加点五花肉熬豆角、打个鸡蛋做丝瓜汤;

    再过些时日,那南瓜、番瓜都慢慢的红的红、黄的黄,瓜子抠出来晾干了炒熟,冬日里磕着吃;瓤儿都掏出来,或是熬粥,或是煎饼子,或是混在面里油炸了做点心

    席桐笑道“如今你这个甩手掌柜的当的越发如鱼得水,若我问你种了什么,想来也是不知道的。”

    “难不成你就知道”展鸰笑着反问了句,又道,“本来打算种庄稼,可思来想去倒不划算,且就那么两亩地,劳累一年还不够吃的倒不如种些个菜蔬瓜果的,又便宜又轻快。”

    他们两个都不是农村出身,对这些庄稼地里的活儿知之甚少,并不能帮上什么忙。且现下的农作物远非后世那些一代代改良过的品种,又没有那么多药物培育,病害率极高,产量也低,收获和回报实在不成正比。

    席桐点点头,不觉又想起肖鑫来,“若是他能顺利带回西域果苗就好了。”

    什么哈密瓜、葡萄、香梨的,忒好吃

    展鸰也给他说的有点流口水,不过也得做好心理准备,那边的瓜果之所以特别好吃,跟土壤气候息息相关,即便成功移植,味道未必不会打折扣。

    可是换个角度想,就算滋味儿略差一点,有的吃总比没得吃要好吧因着交通不便的关系,眼前的水果品种实在不够看的。

    两人说说笑笑,又路过了经常光顾的布庄,展鸰忽然想起来,席桐前前后后送了自己好些东西,光是簪子就有三根了,衣裳布料更是不计其数,可貌似自己竟没送他一点儿东西

    之前没留心也就罢了,如今回想起来,倒是有些过意不去。

    想到这里,展鸰哪里还忍得住当下拉着他进了隔壁,张口就要男人带的发簪。

    都说入乡随俗,如今席桐也跟绝大多数大庆朝百姓似的留长了头发。他属于头发天生长得比较快的类型,发质且黑又浓密,一年下来,差不多能挽个小揪揪了。

    以前这人都是剪寸头,瞧着清清爽爽倍儿精神,现下留长了头发,人又安静,凭空添了几分忧郁的艺术气息,竟也好看的很。

    没人的时候,展鸰总喜欢叫他散下来,美滋滋的欣赏。

    什么发型都能抗住,颜值十分能打,这才是真帅哥呢

    伙计毫不含糊的搬出来好几个匣子,夸得天花乱坠的。他说什么展鸰基本上没听进去,倒是一眼就看中了一支淡青色竹节玉簪,样式简洁大方,非常符合他们两个人的审美。

    她拿起来比着阳光看了看,又对席桐招招手,“过来。”

    席桐乖乖上前一步,任她摆弄。

    两个人的身材都十分挺拔高挑,虽然差着大半个头,可展鸰这么举着胳膊比划,倒也不必委屈他低头了。

    比了半日,伙计也在一旁奉承好看,倒也是真好看。

    一问,不光设计好看,价格也很好看,竟足足要二十六两银子,都快够寻常百姓家一年的开销了,可这簪子实在是衬席桐衬的紧,展鸰也不还价,把钱袋里的银子都倒出来,抓了仅有的两张十两的银票子和一块五两碎银、一个一两多的银角子递上去,这才将所剩无几的一两多碎银收起来。

    她冲席桐笑道“今儿也没打算买东西,倒是没带多少银子,好险好险。”

    席桐低低的笑了,“若是不够,也只好暂且将我抵押在此处,你什么时候家去取了银子再赎我回去吧。”

    两个人在一起,还是需要点儿仪式感的,这很有利于保持感情的稳定性。

    所以展鸰一开始说的就是要送他礼物,席桐并未推辞,甚至在看到她身上的银子或许并不多么宽裕时,也没主动提出要帮忙付账。因为他们两个都很明白彼此的心思,也更享受这种互相馈赠的感觉。

    不多时,伙计带着找回的几十个铜板回来,又小心地将玉簪包好递上,完了之后还送了个木头刻的五毒小木牌,笑道“贵客下回再来,这个且拿着玩吧,挂在门上正应景儿呢。”

    临近端午,街上、店里到处都能看到五毒的形象,过节的氛围端的浓厚。

    两人道了谢,又顺道去一家客栈的分店看情况,谁知一进门就瞧见个七、八岁的孩子正站在账房身边苦苦哀求,“掌柜的,求求您了,就收下我吧”

    账房给他说的头大,“都说了多少回了,我就是个记账的,可不是什么掌柜的。”

    展鸰和席桐闻声进去,“什么事”

    账房一抬头,跟见了救星似的,同两个伙计一并上前迎接,“掌柜的”

    见店里还有客人,展鸰摆摆手,对那两个伙计道“不必多礼,你们先去忙。”

    两个伙计都去了,剩下账房将两个掌柜的请到里头坐下,三言两语把事情原委说了。

    “这孩子是城西的,家里只有一个奶奶,好似前些日子那婆婆病了,这孩子想给她买鸡蛋糕吃,可是没有钱,就想在这干活,但年纪太小了,能做什么我也不敢收。难为他一片孝心,我本想自掏腰包送他一块鸡蛋糕,谁成想,这小子竟不肯要。”

    “呦,这倒是难得了。”展鸰和席桐都有点意外。

    “可不是么”账房叹道,“如若不然,我也早叫人将他撵走了,可只这孝心一条儿,就叫人下不去狠手。”

    这倒是。

    展鸰屈起指头点了点桌面,朝外抬了抬下巴,“去将他叫进来,和气些,别吓着了。”

    “哎”账房也知道自家掌柜的是个善人,忙不迭的去了。不多时,果然领着那孩子进来了。

    就见那小孩儿瘦瘦小小的,身上略有点脏兮兮的,一双鞋也破的能看见几个脚趾头。可一张小脸儿颇为清秀,尤其是那一双眼睛,黑白分明,里头星星似的闪亮,这会儿看过来的眼神满是渴求。

    听账房说眼前这两个哥哥姐姐就是掌柜的之后,那孩子二话不说,噗通就跪下了,动作矫健敏捷的连靠他最近的席桐都没来得及反应。

    “掌柜的,您就收下我吧别看我年纪小,我力气大着呢,洗衣做饭搬东西,什么都使得”

    谁也不差个孩子一跪,席桐单手就给他拽起来了,只觉得入手的尽是骨头,都有点儿硌人了。

    “就这点儿劲儿”席桐微微挑了挑眉毛。

    那孩子刷的涨红了脸,想要反驳却无话可说,渐渐地,眼眶就红了,可还是倔,狠狠吸了吸鼻子,死活不肯掉下泪来。

    展鸰推了推席桐,“行了,别逗他,孩子还小呢。”

    说完,又问那孩子,“才刚账房同我说了,他想送你鸡蛋糕呢,为何不要”

    那孩子用力抹了一把脸,大声道“我有手有脚,奶奶也说过,不能白要人家的东西自然得干了活儿才成”说到这里,又有点着急,眼睛里渐渐又水光闪现,再说话时也多了鼻音,“可是,可是他不要我干活”

    所以,他自然也不能要人家的东西。

    可他没有钱,奶奶自然也就没有鸡蛋糕吃了。

    他想叫奶奶尝尝鸡蛋糕,听说配着里头酸酸甜甜的果子酱可好吃了

    展鸰和席桐就在心中赞叹,好个三观端正的孩子。

    “这么着吧,”展鸰想了一回,道,“你便在这里跑个腿儿,赚个嗓子,每日帮着在外头吆喝吆喝揽客,或是帮着楼上楼下传话甚的,具体怎么做,叫红果教你。”

    说罢,又叫了红果来,指着那孩子道“你带带这个,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狗儿”那孩子忙道,又十分忐忑的看着她,生怕听到反悔的话。

    狗儿

    展鸰无奈的在脑海中将自己一干员工的名字过了一遍什么铁柱、二狗子、大宝、大树、石头的,如今又多了个小狗儿

    “你姓什么”展鸰又问,心道若直接叫狗儿,总觉得还不如二狗子呢

    “姓黄”狗儿脆生生道。

    展鸰a席桐“”

    算了,早知道就不问了黄狗儿

    “咳,狗儿,”展鸰迅速消掉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法,又对红果道,“你是个机灵的,这几日抽空带带他,也不许太出格,别影响了左邻右舍,教导他些个待人接物的,该怎么吆喝你有数。”

    “哎”红果便是开业那日显现出销售天赋的小丫头,人美嘴甜,如今俨然成了店里一面活招牌,展鸰十分看重,预备等再历练一段时间,过两年就给她提拔成店长。

    狗儿又要跪下磕头,被席桐一把按住了,却又激动地哭了起来,又被他笑话果然还是个孩子,只好硬生生憋住,又反复强调自己已经是个男人了,惹得展鸰也跟着笑起来。

    红果又问“那掌柜的,他也穿制服么”

    甭管长期短期,一家客栈的员工都是穿着同样的青色制服,听说入夏之后,还会换成更清爽的颜色呢。若是旁人也就罢了,身量总不至于差的太多,制服总能挑一套尺码差不多的,可这还是个孩子呢

    展鸰道“这个也不难,等会儿到了休息时间,你拿一套新的,带他去街角的裁缝铺算算尺寸,叫裁缝现场将大了的缝起来就是了。”

    也不必直接改小,瞧着这孩子正长身体呢,估摸着要不了多久就得放尺寸了。且若只是缝起来,回头旁人要穿也不愁,只需拆了线放回来就行了。

    红果一一记下,拉着欢喜无限的狗儿去洗手洗脸,顺便传授经验去了。

    他们走了之后,展鸰又问账房,“这几日买卖如何什么卖得最好,什么稍差些”

    “好得很呐”账房眉开眼笑道,又去取了账本与她过目,“近来天气渐热,那些甜口的倒是比天冷的时候卖的略慢了些,可也算很好了。若论最好,自然是凉皮如今市面上的胡瓜渐渐的多了,早不是冬日洞子货的昂贵,咱们店里头的凉皮价格也按着您的吩咐下调了,利润没什么损失,可买的人越发的多了。”

    就在他们说话的这会儿,楼上楼下里间外间的少说也有十几号人在嘶溜嘶溜的吃凉皮呢每日也有不少外带的。

    “哦,对了,还有烤鸭,本店每日巳时送来的二十只烤鸭,如今越发不够卖的了,往往不到日中便被抢购一空。且这几日端午佳节在即,家家户户都想吃些好的,好歹是个过节的意思,买的人更是多了几倍,小的还想着什么时候跟您请示一回,看是否要加些。”

    展鸰看了账本,见他记录的甚是工整详细,便十分满意,“你做得很好,记得挂出去牌子,店里端午节和后头两日歇着,粽子只接受预定。另外,如今天儿热了,东西越发不耐放,一定小心着些,都是入口的东西,千万别有什么差错。但凡觉得有一点儿不妥的,莫要迟疑,也别怕损失了,立刻撤柜也不许胡乱丢了,省的给人吃了闹肚子,立即销毁,明白么”

    夏天本就是肠胃炎高发期,这会儿医疗水平也很有限,一旦爆发了急性的,上吐下泻止不住是要死人的。

    账房连连点头,表示十分严肃,“明白,掌柜的您耳提面命多少回了,小的晓得厉害。”

    分店这边各司其职,是没有总管事儿的,如今还是展鸰和席桐时不时过来查看一回,其余的暂且都叫账房总揽。

    吩咐完了之后,红果也带着狗儿出来了,展鸰就见那孩子白嫩嫩的,倒是一副好模样。

    她又上下嘱咐了一回,瞧着客人们吃的眉飞色舞,显然是满意至极,这才放心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她还在琢磨呢,这眼瞅着到了夏天,各色凉吃、冷食也该预备起来了。

    凉面、冰淇淋、冰镇酸梅汤、冰镇绿豆汤

    尤其是冰淇淋,不吃这个的夏天还能叫夏天吗

    诚然,如今是不敢指望冰箱冰柜的,可想要冰也不是没法子,大庆朝也不乏有富贵人家采用硝石制冰的法子降暑取乐。

    只是硝石制冰成本高昂,指望它大规模做冰砖、冰山什么的还不如建造专门的冰窖,通过人工储冰的法子来的一劳永逸,可若是做点儿小型的冰碗子、冰饮之类的,还是很好的。

    在没有合适工具的前提下,冰沙是有点难了,但完全可以用果子水冻成冰块嘛正好家里还有酒,可以无限稀释,来一点酸甜可口的果子露才子佳人们想必也愿意顺这个风雅,没准儿还能成为新一代风靡万千的时尚饮品

    或者用蛋黄和牛奶做点儿冰淇淋,上头浇上大量的果酱,又酸又甜又解腻消暑

    想到这里,展鸰忽然就觉得自己已经馋的不行了,她赶紧对席桐招手,“走走走,回家做冰淇淋吃去”

    不还有山楂干、酸梅干、酸杏干等各色干果条儿么,看能不能熬成果酱,哪怕滋味儿差一点儿呢,先来一碗果酱冰淇淋再说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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