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第一百零六章

小说:小饭馆 作者:少地瓜
    其实似此等案情,张同知本不该对外透露太多, 可他如今的处境十分窘迫且危急

    唯一能替他主持公道的诸清怀不在, 连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下头许多官员依旧若有似无的将他排挤, 最直接的体现就是调派人手时明显感觉到了阻力,远不似褚清怀在时那般流畅。武官暂且不提, 尚在相互试探中的文官都恨不得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赶紧落马, 好给自己一个往上爬的机会。

    一句话, 眼下张同知便是个光杆儿司令, 没有半个心腹可用

    唯一一点能肯定的是, 褚清怀不会害自己,倒不是对方的磅礴的人格魅力短短几个月就彻底征服了张同知,而是褚清怀正是如今张同知的那个一人一下,且又升迁在望,根本没必要再费心思弄倒一介小小同知。

    爱屋及乌,既然是褚清怀推崇的人,近乎走投无路的张同知便不由自主的将希望挪了些过来。

    展鸰和席桐也没辜负他的期待, 爽快答应。

    六十名受害者不是全倒了, 也有几个的意志依旧比较清醒, 大概是本就觉得自己考中无望, 多一次少一次机会没什么差。如今也不过是被骗了一两银子,略丢些脸面罢了, 倒还撑得住, 今儿就跟了来, 势要替自己洗刷干净此番屈辱。

    张同知忙叫同来的四人进来, “尔等且将那蔺秀才的形容样貌细细讲了”

    “还有,他生活中有什么比较特别的习惯么”展鸰麻利的翻开画纸,“衣食住行,说话做事,什么都可以。他这个人的性格如何”

    几人就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些同画像有关吗”

    “自然有,”席桐淡然道,“听过相由心生这句话么一个人的样子的形成大体可以分为两个部分先天和后天,先天就不必解释了,后天么,既包括各种痕迹、伤疤,也包括因为个人经历和性格造成的细微心态区别,比如说眼神,比如说眉梢眼角的细微角度。”

    他平时话不多,今天能说这么些着实不易,张同知等人都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原来如此。”

    那四个书生就开始按顺序描述起来

    “蔺秀才说他今年三十五岁,妻子难产的时候死了,一尸两命大约是因为这个,那人瞧着有些闷,偶尔还有些阴沉的样子,只是为人却很不错,也十分仗义,不然我也不会找他做保了。”

    话音未落,另一个书生却已然大声反驳道“你记错了吧他分明二十九,之前订过亲的,可那姑娘却病死了,他是个痴情的,也没再娶。他为人十分豪爽,颇有才气,虽不大参加什么文会的,可颇多人赏识”

    才刚说完,另外两个书生也坐不住了,又先后了两套截然不同的说辞,可归根结底都一条主线

    蔺秀才原本应该有位心上人的,可因某种原因未能在一起;他颇有些寡言少语,只是为人很不错,亦颇有才气。

    展鸰听得叹为观止,“听说读书人中颇多文会,即便他不去,你们四个也都相互认识吧既然都认识同一个人,竟然没穿帮”

    四人面面相觑,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就听第一个开口的那位书生赧然道“到底是人家的伤心事,我岂能辜负了这份信任又哪里会再向外讲”

    其他三人也纷纷点头称是,觉得君子立于天地间,头一个要做到的便是守信。

    张同知就长长的叹了口气,跟窗外呼啸的西北风似的猛烈。

    这些未经世事的傻书生显然是给人利用了

    自古以来,向对方自爆伤心事便被视为交心的最强有力表现之一,蔺秀才此举无疑感动了许多人,瞬间拉近距离。再加上他一直以来的仗义,但凡相处过的,又有几人会怀疑他的动机呢

    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也不可无呀,你们倒是尊重他人,可人家根本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懒得给啊展鸰和席桐都摇摇头,又时不时低头交换下意见,将画像进行细微的调整。

    这次的案件非同一般,他们首次双线开工,以保证更高的精确度。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综合了四位不同受害人描述的模拟画像终于完成

    这是个三十岁出头的中年文人,瘦长脸,细眉眼,瞧着很有点儿温和无害的样子,只是眼神太过漠然,竟有些阴骘,生生破坏了整张脸的协调。

    “竟是此人吗”张同知十分诧异道。

    他本以为做出此等恶行之人必然生的阴险狡诈、獐头鼠目,令人望之生厌,谁知竟然会如此普通

    对,就是普通,如果只看五官的话,他简直跟走在大街上的任何一个人没有什么分别,可能是早上在茶馆喝茶的张三,也可能是中午在饭馆吃肉的李四

    可就是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人,却足足戏耍了六十名考生,将整个衙门上下近百号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就是他了”四个书生异口同声道,“当初我就觉得这个人分明长得很好,为何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叫人下意识想避开,如今看来,竟是眼神”

    “亏我这般信任他,而请他去家中吃饭,恨不得将他做异姓兄弟”

    “不错,这眼神哪里像个正经的读书人”

    正经不正经的,如今都已不重要了,张同知捏了捏眉心,叫随从将这两幅画小心收起,立刻送到城中官方合作的刻板木匠那里去,“天亮之前,我一定要见到黄泉州并周边村镇大街小巷贴满通缉告示”

    若说来之前张同知还心存侥幸,觉得是不是那蔺秀才家中突然遇到什么难事,这才一时糊涂走了岔路。可如今看来,这几名书生中认识蔺秀才最早的都有八、九个月了,显然是一场旷日持久的骗局。

    只是蔺秀才花了这么多心思,用了这么长时间,竟就只为了区区六十两银子么

    被骗的六十人中也有几人甚至十几人家境颇为富裕,既然他们的交情已经到了可以作保的地步,开口借上几十两也不是什么难事吧临走狠狠捞上一笔岂不更好为何他却只要一两

    “报复,”席桐道,“张大人不如派人去其他州府问问,过去几年中可还有类似的案件发生,再拿着画像问问,此人是否还去过别的地方。此人计划缜密,行动干脆利落,并不像初犯。”

    六十两说少不少,说多也实在不算多,即便一个人节衣缩食才能花几个月虽说大庆朝有不少秀才,可这点儿功名也不是好得的,谁会为了区区六十两银子搭上自己的前程呢

    除了报复之外,再没有任何一种理由能够解释这样疯狂又决绝的大范围欺诈事件了。

    张同知心头陡然一跳,忽然生出一点儿希望来

    若是蔺秀才果然是个惯犯,那么他岂不是不必负主要责任了

    大庆朝律法明文规定,若有罪犯流窜时,首次案犯且未告破的在任官员判主责

    其实也很好理解,若是当地父母官反应及时,断案神速,那罪犯当时就会被抓获,又怎么有机会再去危害四方且犯案越多,积累的经验就越丰富,对后头所在地的官员压力就更大,自然是不公平的。

    想到这里,张同知原本满是阴霾的心中忽然就漏出来一点耀眼的光亮,有希望了

    他忽的站起身来,对着展鸰和席桐做了个揖,“本官替这些受骗的学子在此谢过了”

    “谢不谢的没什么要紧,不过举手之劳罢了,”展鸰摆手道,“只是张大人,我们有个小小的请求,还请千万应允。”

    张同知毫不犹豫的点头,“但说无妨。”

    展鸰道“不管此人最后是否捉到、何时捉到,还请大人多多刊印些画像,尽快张贴出去,尤其是各地的官府衙门和文人经常出入的场所,最好都留档记录。”

    这时候没有电子通讯和发达的立体交通网络,抓起犯人来也难免慢。尤其是这种提前跑了的,一个犯人一抓好几年也是有的。而县试一年一次,更要命的是大庆朝为了鼓励读书科举,特许举人以下考生都可就近考试,不必一定返回原籍,所以导致异地考试的人不在少数,若不提前预警,保不齐接下来还会有几十、上百人受害

    张同知闻弦知意,“好。”

    “对了,”展鸰又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才刚我突然有感而发,不怕说句您恼的话,其实这每人定额作保的事儿,跟饭馆儿里头卖菜也颇有相通之处。您想啊,都是有数的,又讲究个先来后到,可客人们彼此间并不知道啊,故而但凡是定量的菜,跑堂下单之前都会先去后厨问一回,还剩几道。若是有,就赶紧订上;若是没了,也好赶紧再叫别的菜。若是官府领头,开个大公布栏,将这作保名录随时上报更新,而非都攒到最后,岂不更清楚明白而且万一有个什么意外情况,大家也有转圜的余地。”

    说到底,就是一个信息实时更新反馈的问题。现代社会通过高科技手段建立了庞大的数据库,能随时同步更新各地信息,最后剩几个名额大家都看得见,抢得到就是抢上了,抢不到那就是没了,几乎不会出现名额重叠。

    可如今的大庆朝不是啊

    大家都是两眼一抹黑,根本不知道谁找谁做保了,谁手里头作保名额还剩几个,除了头一波,后头的基本上都要问好几个人才能找到。耽搁时间不说,也影响心情。

    可若是衙门里也弄个公告栏,将有资格替人作保的人名儿都写上,已经保了几个人,还能替几个人作保也写上,一目了然,既能替考生指路,又从根源上遏制了骗保的事情发生,多好啊

    张同知一听,眼睛都亮了

    是啊,多好的办法,之前他们怎么都没想到

    以前是觉得读书人终日读圣人言,当修正自身,哪里会去做这些恶事所以压根儿没想着防备可如今看来,人心隔肚皮,世风日下啊,甭管嘴上将圣人言再如何的倒背如流,可没准儿一颗心都是黑的。

    唉,以后也该防范起来喽

    只是这么想着,张同知忽然就觉得有些悲凉,法子是个好法子,可不也恰从侧面证明了如今读书人的心已经不纯粹了么

    防备的前提,恰恰就是信任的丢失。

    公门中人来一家客栈这种事情,对纪大夫这些老住户而言早已司空见惯,算不得什么新闻。倒是贺衍和郭凝夫妇不免有些惊讶,等张同知走后,就十分谨慎的问道“两位掌柜的莫非还在衙门内兼职”

    展鸰就笑,“什么兼职,不过会些个雕虫小技,略尽点绵薄之力罢了。”

    她想谦虚,其他人却不让,就听郭先生道“才刚她画的那全家福你们也见到了,觉得如何”

    “神乎其神”夫妻二人齐声道。

    郭先生微笑点头,又问“那,比起如今的通缉画像如何”

    “云泥之别”两人又默契十足的道。

    说完之后,夫妻二人忽然福至心灵,难以置信的问“难不成,两位是帮着缉拿逃犯可那样精细的画,得费多少功夫”

    寻常工笔画动辄以天计数,这种新式画派那样栩栩如生,肯定也是要慢工出细活的,难道不怕贻误时机么

    展鸰笑着对席桐道“你跟他们说罢,我得去瞧瞧我的牛肉煮的怎么样了,等着做肉松呢”

    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进了厨房,剩下一个席桐孤独的承受贺衍等人热切的求知眼神。

    每天都是煎炒烹炸的,日子久了难免絮烦,前番烤了匹萨之后,展鸰忽然就解锁了遗忘已久的西洋零食点心板块,一早就处理了大一块牛肉,又下各种作料入锅煮了,这会儿应该差不多了吧

    李慧和高氏的年假还没结束,厨房里只有小翠儿和另一个小丫头看着火,见展鸰进来,连忙起身行礼,“掌柜的,水熬的差不多了,您看看还用再加吗”

    “加的时候都是有数的,如今也不必再添了,不然味道一冲就不匀和,做成肉松也不好吃。”展鸰摇摇头,揭开锅盖看了看,又闭着眼睛在汹涌翻滚的白色香雾里头吸了口气,满意的点了点头,“不错,就是这个味儿”

    一边收汁儿一边将牛肉碾碎,倒出来之后重新热一点油再炒,最后得到的就是蓬松柔软的肉松。

    回头可以做肉松面包、肉松蛋糕,或者干脆在安静粘稠的粥水表面撒一把肉松。记住,动作一定要豪爽要潇洒,喝的时候,一口下去既要有粥又要有肉松,咸咸的香香的,开胃健脾又暖肺,荤素搭配十分合理。

    蛋糕好说,只是这个面包揉过面包胚的人都知道那滋味简直算爽,彪形大汉都能给你揉崩溃了

    展鸰花了好大力气才找到近似于高筋粉的面粉,原本是做一种特殊的面条的,如今做面包倒也挺好。又因为尚未有那么多次的品种改良,现在的粮食远比后世的要粗糙些。将那种玩意儿生揉几个小时,一直揉出手套膜展鸰非常冷静地表示了拒绝。

    不过死道友不死贫道嘛

    她忽然探出脑袋去,对铁柱、大树、大宝等人招招手,笑眯眯的道“来,我这里有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要交给你们”

    一排彪形大汉忽然齐齐打了个哆嗦。

    娘咧,这说辞听着咋这么耳熟

    爷咧,这胳膊咋忽然酸痛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铁柱猛地瞪大了眼睛,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他终于想起来什么时候听过了掌柜的叫他们打发蛋白的时候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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