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被这一变故惊呆了, 现场顿时鸦雀无声。
旁边的丫头小厮原本以为只是小孩子之间的日常玩闹, 可如今两个少爷都动了手, 登时慌了神, 偏偏又不敢上来劝, 只好争先恐后的跑去通知老爷夫人。
现场不知安静了多久,等蓝轲自己迷迷糊糊的在花圃里坐起来,就见身上手上全都是湿乎乎的泥巴, 脸上还沾着几片零落的花瓣, 发髻也散开了, 瞧着十分狼狈可怜的模样。
他脑袋里晕晕乎乎的,直到现在还有点不太能接受究竟发生了什么。
作为蓝家的嫡系,蓝轲自打出生之日起便受尽宠爱,何曾有过这般落魄的模样便委屈的不行。再看看掌心也已经磨破了皮, 又觉得火辣辣的疼, 当即放声大哭起来。
“爹爹爹爹,他打我叔叔叔叔”
这小子倒也不算笨, 关键时候还本能的知道趋利避害。他明白蓝夫人并不大喜欢自己, 所以也只是喊两个男人的名字, 而丝毫未提蓝夫人。
展鹤将本就睁大的眼睛又瞪得圆溜了几分,心道你这个人怎么能这样呢打不过就喊人
同时他心里也忽然有点七上八下的,爹爹和伯伯, 会不会嫌弃自己呀
“没事, 姐姐在呐, 别怕, 实话实说就好,大不了咱们就家去。”展鸰蹲下来,掏出手帕给小孩擦擦脸,若无其事道。
展鹤得了鼓励和安慰,一颗心都跟着平静下来,重新有了勇气,等两家四个大人呼啦啦赶过来后,便有条不紊的道“才刚我同哥哥不小心撞到了,可是哥哥却对我恶语相向,又骂我姐姐。我同他说理,他却变本加厉,一而再再而三的辱骂,我气不过,就伸手推了他一下,他自己没站稳,摔到花圃里跌倒了。”
才不过六岁的小小少年,可已经很有点处变不惊的架势,条理清晰地刚刚才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讲了一遍。
话音刚落,蓝轲却已经大声哭喊道“他胡说,他骗人,分明是他用力将我推倒的”
然而几个大人看看他,再看看小鸡仔似的展鹤,齐齐沉默。
你的年纪几乎是人家的两倍,又比人家整个大出一大圈去,那小孩子就是使劲才能有多大力气,怎么可能将你推倒
就连蓝瀚这个亲爹这会儿也没脸说话,觉得怎么看怎么像是自己儿子恶人先告状结果这回却踢到了铁板上。
徐夫人急得不行,生怕蓝源夫妇就此恶了自家,不仅儿子的事情没了指望,就连丈夫官复原职的事也没有下文,忙上前赔笑打圆场,“小孩子打闹罢了。”
眼见儿子眼眶红红,脸上依稀还有泪痕,蓝夫人心疼的不得了,怎肯轻易罢休就冷声道“嫂子说这话就不对了,十岁也不小了,过两年都能下场了,哪里还能算是孩子呢今儿在咱们自己家里闹起来,不知轻重不晓分寸倒也就罢了,可若一味放纵,回头再在外面得罪了真正的贵人,那可真叫人下不来台呀。”
一番话说的徐夫人面红耳赤,本能的想要辩驳,却无从说起。
在他们这些家里哪有真正意义上的孩子呢十岁,好些时候都能定亲了,真的不小了。
年纪大,身体强壮的大孩子一味哭闹;年纪小,身形瘦小的孩子却用力抿着嘴一派沉静,这样强烈又明显的对比,在场的人都不禁心绪翻滚。
都说见微知著,其实对他们这些人而言,事实的真相反倒不那么重要,更要紧反而是这里头透出来的各种信息,真的太耐人寻味了。
大家族的孩子与生俱来就拥有了许多寻常人家可能穷及一生都无法得到的东西,可相应的,他们也肩负着常人难以想象的沉重压力和责任,在很多时候,真相不要紧,过程也无所谓,可是你的态度和处置方式至关重要
三岁看到大,这两个孩子都不止三岁了,此时此刻的言行举止差不多就已经能够窥见日后为人处事的雏形。
蓝源隐晦的瞥了蓝轲一眼,心中暗自摇头。
那孩子的天分,到底是差了些。
不过眼下在自家地盘上,他倒不好偏心太过,等下微微皱眉,不理会自家兄长和嫂嫂哀求的面容,直直的看向蓝轲,“轲儿,叔叔问你,你且据实回答,不得有一字半句的虚言”
虽然蓝源从不动辄打骂,但蓝轲真的挺怕他的,当下打了个哆嗦,先就有些怯了,“是。”
说着,就忍不住将求救的视线投向自家父亲。
蓝瀚生怕自己儿子吃亏,也顾不上许多,忙满脸堆笑的对弟弟道“你瞧,不过一点小误会罢了,莫”
话音未落,蓝源就刷的一下子看过来,正色道“兄长此言差矣,常言道,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此番虽然好似只是两个孩子拌嘴,但若不彻查到底,有理的难免冤枉,无理的越发嚣张,长此以往那还了得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你我身为蓝家子孙,更该严于律己,不敢有一丝一毫懈怠,又岂能蒙混过关,敷衍了事”
蓝瀚虽然是兄长,可面对这个各方面都压自己一头的弟弟,也真的是没话说,尤其最怕他这样一本正经地对自己说教,简直犹如爷爷在世,直叫他恨不得头皮都炸开了,哪里还敢辩驳只好缩了缩脖子,讪讪一笑,努力为自己挽回一点颜面“你说的有理,我又何尝不是这个道理不过怕吓着孩子罢了”
蓝源这个人原则性十分强,一点不打算给自家兄长面子,当即道“既然做得出,就该有承担后果的觉悟,如今我不过问明实情,又哪来吓得着吓不着之说”
蓝瀚给他说的哑口无言,又被他目光看的浑身不自在,也有点恼羞成怒,当即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徐夫人是知道自己儿子脾气的,而且刚才那小子又怒气冲冲的跑了,必然是有火没处撒,这才打算挑个软柿子捏。谁知道以前的软柿子如今却成了铁板,还会反咬一口了
她心中着实火烧火燎,眼见丈夫偃旗息鼓就凉了半截,眼泪都要下来了。
她真是恨,真是怨啊
同样都是丈夫,同样都是父亲,怎么人家的就能为妻儿遮风挡雨,生的孩子也聪明伶俐,偏偏自己就样样不如人
堵住兄长的嘴之后,蓝源再次将矛头对准侄儿,“你可曾对展夫人语出不逊可曾对弟弟恶语相向”
眼见着父亲都蔫儿了,蓝轲整个人都快吓软了,可还是不肯轻易认输,当即哭喊道“叔叔忒也偏心她不过一介商贾,士农工商居于最末流,本就同咱们不是一路人,你和婶婶竟然还将他们当作上宾传出去,简直贻笑大方”
说来说去,他就是不肯认错。
见此情景,蓝源心中越发不喜,一点也不放松地追问道“没听见我的问话吗你曾做过”
蓝轲整个人都快被巨大的压力弄得崩溃了,“我是说过又怎么样我乃蓝家嫡系子孙,她出身贫贱,这几日却与我们同室而坐,同桌而食叔叔偏心太过,辙儿对兄长动手,难道就应该吗”
“这个你不必操心他虽说不该对兄长动手,可也是事出有因,如今我知道了,自然赏罚分明”蓝源冷声喝道,“来人,将他带回房中闭门思过”
蓝轲又哭又叫,闹得不像话,哪里还像个世家子
徐夫人都快心疼死了,也跟着掉泪,刚要出声哀求,就听蓝夫人冷冷道“嫂子,玉不琢不成器,轲儿这个性子也实在该好好约束约束了,一味溺爱岂是长久之法”
徐夫人张了张嘴,看看人家的儿子,再看看自己的,忽然就有点不确定了。
蓝源又对展鹤道“你可知错吗”
展鹤抿了抿嘴,倔强道“对人动手是我不该,可我并不以为自己有错姐姐对我有救命养育之恩,如今她受辱,我焉能坐视不理”
小小年纪,难得他恩怨分明又立场坚定,还能顶住压力不改初衷,蓝源差点忍不住点头称赞,到底还是忍住了,虎着脸道“你也回去,好生写二十张大字,不写完不准吃饭,也不准出来”
蓝夫人心疼儿子,“老爷”
眼见着就快吃午饭了,这二十张大字一日还未必写的完呢,岂不是叫孩子饿上几顿
蓝源却并不改口,又对蓝瀚道“兄长且随我到书房来”
说罢,拂袖而去。
蓝夫人看看儿子,再看看失魂落魄望着儿子被带走方向的徐夫人,也是百感交集。
她叹了口气,对展鹤道“听话,回头母亲去劝劝你父亲。”
展鹤摇头,认真道“鹤儿有错在先,受罚也是应当,大丈夫一诺千金,母亲不必去了。”
蓝夫人听了这话,又是高兴又是伤感。高兴的是儿子小小年纪就这般明白事理,又能吃苦,来日必然前途无限;伤心的却是,哪怕时至今日,已然认祖归宗,他还会在私底下最放松的时候自称鹤儿
展鸰轻轻抱了小孩一下,在他耳边小声道“别怕,等会儿姐姐偷偷送的好吃的给你。”
蓝大人只说叫他关禁闭写字,可没说不准人去探望啊
展鹤心中一下子雀跃起来,被罚的那点小沮丧一瞬间消失无踪,眼睛亮闪闪的,小声回道“想吃烤鸭。”
鹤儿好难过的,必须得亲亲抱抱吃烤鸭才能好起来
展鸰噗嗤一笑,“好,姐姐尽量。”
大户人家平时也会吃点烤羊什么的,厨房应该是五脏俱全吧
书房里。
“兄长,你失态了瞧瞧轲儿,张口商贾,闭口商贾,即便是,那也是圣人亲口褒奖过的商贾又岂是你我能够轻易诋毁的”蓝源是真生气了。
其实他并不怎么怪自己的侄子,说到底还是个孩子,对于实际上的厉害关系不清楚也有情可原。但他今日既然能说出这番话,就必然不是一时感慨,这般针对性的态度是受谁的影响答案不言而喻。
蓝瀚一张脸涨得通红,愤然道“你变了”
当初对士农工商之道最为推崇的不就是这个二弟吗如今竟然调转回来对付自己
“是我变了,却也是兄长顽固不化,冥顽不灵”蓝源痛心疾首道,“上到朝堂局势,下到百姓生计,哪一样不是瞬息万变如今人才辈出,风云际会,兄长却一味固步自封,用那老一套的不变应万变,难不成还没吃够亏吗”
当初自己是何种态度,如今却又怎么样了呢这是吃一堑才长一智跟自家兄长怎么就说不通呢
“商贾又如何且不说豪商巨贾能影响一方局势,他们却是有实实在在的功绩的,老百姓感念他们的恩情,圣人金口玉言大加赞赏,如今他们是有功之身,日后少不得万古流芳太后赏赐,圣人御笔亲书,买卖特许经营,一桩桩一件件,便是等闲皇亲国戚没有此等体面,兄长却如此轻视,却将圣人置之于地若给有心人听到,还不定怎么编排呢你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明哲保身尚且不够,怎么竟又要逆流而上”
蓝瀚刷的白了脸。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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