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段时间的“艰苦奋战”, 林如海可算是将自家书肆即将出版的试题集全部做了一遍,又请一些挚交好友帮忙纠了错,自己也对照着典籍将一些有错的地方改掉后, 他才将比试题集的数量更多的答案, 交给了贾数。
经此一役,林如海倒是真的觉得,原本一些都快被忘掉的小知识点, 全都回想起来了呢!
甚至于, 因为做题的时候发现还有许多书上的内容并未完全掌握,林如海将那些内容找出来认真研读之后, 觉得自己的学识比之前更好了!
林如海犹豫着, 他是不是该将那些没有被贾数选中的试题都找出来做一遍呢!
林如海看着贾数时, 满脸复杂。
贾数看得好笑,凑过去亲了亲他,然后拿着答案便让人送到了印刷坊。
她也没想到, 林如海竟然真的可以在半个月的时间内, 将她准备出书的那些试题全部做完——
虽然古代书里的字大如斗, 一本书里面的真正内容并没有多少,而且还有她特意找人制作出来的鹅毛笔,但跟林如海大腿一般高的试题能这么快就做出来, 也足以说明林如海这段时间是真的有在用心做题。
林如海看着贾数离开的背影, 深吸一口气, 而后回到卧室直接躺在了床上,趁着这难得的休沐, 躺在床上睡了一整天,这才缓过来。
然后,他再去上值的时候,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就完全不一样了。
因为季儒从未对林如海落井下石,后来因为林如海升职到侍读学士,主持编书,又将他给提拔到身边参与编书工作后,两人的关系就突飞猛进了。
虽然还算不上至交好友,但在翰林院,季儒已经是林如海关系最好的同僚。
林如海前两天的状态季儒看在眼里,但因为他在编书的时候并没有出错,本人似乎也只是疲累,精神状态还行,他也就没有多问。如今看他红光满面,季儒才走到他面前:“你前些天是怎么回事?怎地像是晚上没睡觉似的。虽然林学士尚且年轻,但也需要注意身体。“
事实上,季儒更想问他晚上是否和弟妹闹得太厉害,但这种事儿他实在不好开口问。
林如海并未领会到季儒话中真意,只点头道:“圣上大恩,愿意将往年试题拿出来刊印成书,我家书肆被圣上选中出书。只拙荆有言,想让我事先做一遍,到时候卖出去的时候有个参照。”
季儒并不了解其中的门道,只是因为之前听说林如海家书肆的书在读书人中口碑不错,甚至他自己手上也有好友送来的一套刘大儒的教辅书,便下意识地开口:“在下现在这儿预祝林学士新书大卖,生意兴隆了。”
林如海含笑点头:“借您吉言。”
季儒顿了顿,道:“之前刘大儒的书出来的时候,有位好友送了一套教辅书给我,我正愁着不知怎么回礼。正巧好友家有个即将参加春闱的远方侄儿,你们书肆的试题应当是个不错的选择。那些试题应当是要开始售卖了吧?”
林如海点头。
季儒笑道:“可否帮我预先留两套?我倒时候让人到你家书肆去取?”
季儒又没说不给钱,只是一点便利而已,林如海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贾数拿到林如海的答题后,不到两天便印刷出了上千本书,以聚集在京城内的举人数目而言,这个数量不算太多,但也完全足够应付第一天的生意。
就在贾数让人将书送到三家书肆,马上准备开业的时候,那些一开始便反对将试题印刷成册的文官们,再次在朝堂上反对起这件事来。
启圣帝坐在龙椅上,眼神冰冷地看着下面站着的御史,突地勾唇一笑:“怎地,你们这些文官是连脸都不大算要了?”
那御史打了个寒颤,差点没直接跪下。
但想到三皇子的嘱咐,只得硬着头皮开口:“回皇上,那林家书肆比其他人提前许多时候拿到试题,这对其他听到消息才到户部购买试题的书肆并不公平。”
启圣帝笑了,明知道林家书肆背后站着的人是他,还想要跟他讲公平?
眼珠一转,启圣帝的视线便瞟到三皇子的身上:“三皇儿,你来给朕说说,什么才叫公平?”
真以为他整日待在宫中,便不知道京城内三皇子的书肆最多,足足有十几家?
打压林家书肆,获利最大的会是谁,他难道不知道?
三皇子脑子懵了一下,怎么这事儿又跟自己扯上关系了?
他转头看向那御史,难道这个人是自己麾下官员?他怎么从未见过?不过,四品御史确实还入不了他的眼,自己不认识也不算奇怪。
但他什么时候让手下的人上朝,去撬自己父皇墙角了?
如今皇上与太子感情甚好,他们这些皇子就算有天大的本事,对太子都不可能造成威胁。除太子外的几个兄弟全都知道,如今最重要的事,是先将太子拉下马,除此之外,也要想办法博得父皇更多的关注与疼爱。
这个时候跟启圣帝对上,他又不是傻了。
三皇子猛地打了个激灵,突然意识到,自己被某位兄弟坑了。可皇上问话,他还不能不答:“回父皇,儿臣以为,如今这般已是最好。”
那御史不敢置信地看了三皇子一眼,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最后却颓然地垂下头,整个人都被绝望笼罩。
启圣帝将一切看在眼里,心底愈发怀疑三皇子:“你来说说,究竟什么样才算是公平?”
那御史直接跪下:“回皇上,微臣以为,应当定一个日子,让所有书肆一同售卖试题。”
尽管已经被三皇子放弃,可他已经开了口,这个时候也不敢反口。
启圣帝看向三皇子的眼神,愈发沉凝。
朝堂上,摄于启圣帝的威严,文武百官每一个人敢站出来说话。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许多官员在发现无法阻止启圣帝将试题拿出去卖了赚钱后,自己也想办法在其他书肆弄了些分红。就算知道此时最好出面驳斥那御史之言,以平启圣帝怒火,但为了自身利益,其他人全都装起了鹌鹑,
启圣帝气笑了:“好好好,既然你们都这么说,朕就看看所有书肆一同出售试题,究竟有没有书肆能超过林家书肆的生意。”-
林如海正高兴于自己终于从山一般的试题中脱身,就算枯燥的编书,他都满脸带笑,兴致勃勃,让一同编书的其他同僚看着,就觉得他有好事发生。
除季儒外,自然还有其他人注意到林如海与前几日的不同,便有人好奇地早林如海打探八卦。
林如海也不觉得需要隐瞒,便将林家书肆即将出新书的消息告诉了同僚。
季儒因为只是个庶常,即便被林如海调来一同编书,却也因为官职最低,而被各种琐事缠身,整天忙得团团转,所以尽管知道林家书肆的书很火,但其究竟有多火却没有清晰的认知。甚至于他好友送给他的书,也因为平日太过繁忙而没时间翻看。
可这些已经成为学士官员,平日只需统筹大局,其他琐事跑腿儿的事也都有属下帮忙,每日散值的时间可比林如海都要早得多。
甚至因为最近修书的原因,对市面上的书籍十分关注。林如海出的书,这些修书的同僚都买来看了,却也没太大感觉。但刘正清大儒也在林家书肆出书,这便让他们不得不对林如海家的书肆另眼相看了。
所以听到林如海的话,他便有些心痒难耐:“林学士可否替在下留一套,我到时派人到书肆去取。放心,我会让下人带足银子的。”
林如海摇头:“都是些往日春闱与殿试的试题,于我等并无用处。”
前来问话之人并不失望:“我等用不上,还可送人。”
林如海这才应了。
那人满意了,犹豫着提醒了他一句:“你们家的书肆想要售卖试题,恐怕还要再等等。”
林如海一愣:“为何?”
之前启圣帝不是说,事情已经解决了,让他们放心售卖试题?
来人便将之前朝堂发生的事告诉了林如海:“这种事儿前些时候本已经说定了,按理说应当不会再出现变故,但既然有人带头挑了事儿,以科考试题的背后利益纠葛,会有如今结果倒也不奇怪。若是皇上不顾百官看法直接驳回御史意见,倒也没人敢说闲话。”
但显然这事儿似乎涉及到了三皇子,皇上动了真怒,最后便成了这么个结果。
林如海也不傻,听了这话便知道,这事儿恐怕又被人当做筏子,被扯进了夺嫡之中。
没一会儿,果然又听皇上召见林如海。
这次,林如海对皇上召见他所谓何事,已经心知肚明。
一到中午用膳的时间,林如海便乘着马车,直接回了林家,将这事儿告诉了贾数。
但这事儿已经盖棺定论,皇上都已经当成文武百官的面亲口说出了让所有书肆在同一时间售卖的话,难道还能自打嘴巴,将话收回?
君无戏言,启圣帝绝不会这样做。
哪怕回到上书房冷静下来后,他也明白过来三皇子是被人设计了。
但想要从太子手上抢下他屁股底下这把椅子,却连自己麾下的官员被人买通了,甚至上朝明言暗害了,他都不知情,这样的性子,这么点儿本事,还想当皇帝?-
还有半个月的时间,新一科的春闱便要开始了。
这段日子,大夏其他地方的读书人全都聚集在了京城,适应当地水土,复习功课,外出交际打响自己的名声。
从江南而来的汤元纬,正是其中之一。
不过他与其他学子不同的是,他很早就在父亲的安排下,投奔到了父亲的好友季伯父门下。因为季伯母娘家是江南有名的商人,汤元纬在季家待的还是挺舒服的。
当然,如果没有他父亲神来一笔,将京城卖得火热的刘大儒写的教辅书送了两套到季府,他应该会更高兴。
但世上没有如果。
哪怕季伯父并不在意,甚至因为父亲的作为,反倒对他更加照顾,汤元纬却觉得不好意思,这段时间一直躲着自己的屋子复习功课,并不愿见季伯父。
这日,他的好友到季府找他:“你可曾听说,林家书肆又出新书了。”
汤元纬当即心神一动,起身就要往外跑。但很快定了神:“你可知道那书的内容?是我们能用上的吗?”
“嘿嘿,早就打听过了,这次是圣上看了刘大儒的教辅书后,心有所感,怜悯我等学子求学艰难,故而决定与林家书肆合作,准备将前些年的春闱与殿试的试题刊印成册,让我等学子在春闱前能有个底。”
“而且这次不止是林家书肆,京城内的其他书肆也可在户部拿钱买试题……”
“既如此,我等为何不直接到户部购买试题?”汤元纬奇怪地问。
他好友愣了下,随即不管不顾地拉着他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对他喊:“你也不想想林家书肆的书有多难买,若是去迟了,被人抢光了可怎生是好?就算你有什么想问的,到地方了去问那些已经买到了试题集的人不是更好吗?”
再者,他好友心中嘀咕:就算其他书肆卖的试题与户部的别无二致,可林家书肆卖的试题集却绝对不同。
不知为何,他心中就是有这样的预感。
然而两人毕竟不是听到消息后就直接赶到林家书肆,途中又没乘马车,等到林家书肆门前的时候,发现其门外早就排了一条近百米的队伍。
两人被狠狠唬了一跳,对视一眼后,一人排队,一人赶紧找人探问情况。
他好友脚程快,很快跑到队伍末尾排上队了,汤元纬则跑到店门口,瞅着有人买了足足五大本试题集出来,竟敢将人拦住:“敢问这位兄台嗬……”
汤元纬目光死死地定在此人怀里的五本书上,刚才晃眼一看,没看清,如今却有些错愕,“这次的书,怎地这般大?”
这书肆内的书向来是差不多大小,几乎没有例外的,可这次林家书肆刊印这书,却比往常大了一倍还有多。
那人一脸得意地看着汤元纬,伸手比划了下书的大小:“这位兄台,你不觉得这书的大小,与往年的试题纸张大小一致吗?”
汤元纬也是县试府试秋闱这么一路考上来的,被他提醒过后,立刻反应过来。
汤元纬对这位已经买到书的幸运儿笑了笑:“这位兄台,不知这书,与我们往常考试时做的试题有和不同?”
那人摆摆手,笑着答:“也没什么不同,这林家书肆这次出的书就是往年春闱与殿试的试题。”
汤元纬正待失望,便听他说,“只不过这林家书肆将不同类型的试题都归纳到了一起,若是我等某一类题型不擅长,倒是可以专攻那部分。而且这书中的试题,也都是仔细挑选过的,绝没有一道重复的,并不会浪费我等钱财。”
“当然,若是兄台只想购买试卷,这林家书肆也特意做了一本没多少改变的试题集,里面都是一整张没有拆分过的试卷。其中还有一些是往年出了,却没有用上的试题,若是做完,应当能知道自己的如今的学识水平。”
“我等做了题目,如何知道答案正确与否?”汤元纬有些不解。
那人嘿嘿笑了:“兄台这就有所不知了,这林家书肆的老板正是前科探花林如海,他家将书刊印出来后,还特地让林探花将所有试题做了一遍,”他抽出一本书,“你看,这本就是林探花的答题。”
那人还想再说,谁知后面又有人买到了书,见他与汤元纬解释,一把将人拽住:“你跟他说这么多,说不得他原本不打算在林家书肆买试题,也被你说动了,能不能长点脑子,少一个人买书对你不是更好?”
后出来这人说完,抱着一堆书就跑了,似乎担心被汤元纬拦住。
而站在汤元纬面前的学子,脸色也变的尴尬起来:“那个……在下先告辞了……”
扔下这句话,转身就跑。
汤元纬还想等其他人,却发现其他人买完书根本没打算停留。
汤元纬无奈,只得走到自己友人身边。
这么长的时间,友人的排队位置也往前走了一截。
“怎么样,可打听到了具体情况?”
汤元纬赶紧将自己才打听到的东西说了出来,又言,“我对其他东西不太了解,但林探花的答题,倒是很想买上一本。”
不管他们这些读书人对林如海是个什么看法,但林如海考中了探花却是不争的事实,自己的答题拿去与林探花的答题对比,差不多也能知道自己与林探花的水平相差多远,对自己这一次的科考心里也能有些底。
他友人听到后,也差不多是这个反应。
只是看着前面长长的队伍,他又有些沮丧:“你说能不能到其他书肆去买试题,再到林家书肆购买探花郎的答题?”他看了汤元纬一眼,神情窘迫,“我到京城这几月,盘缠已经花了一多半……听说其他书肆的试题会便宜一些。”
汤元纬怔了怔,劝他:“我手上还有余钱,不如先借给你,等回乡后在还我?”
他好友有些迟疑:“都是一样的试题,没必要……”
事实上,若非这次出书事件距离春闱太近,他甚至想等汤元纬买完书后,直接借书誊抄——
之前刘大儒那些书,他便是这样做的,否则他手中的钱根本坚持不到现在。
汤元纬皱眉:“我刚才不是说了,那位好心的兄台说过,林家书肆的书,内容全都打乱了的,听说还删减过一些内容,林探花的答题肯定是对应林家书肆的书。你若是到其他书肆买,写完答卷后,说不得还得浪费时间找答案,关键是浪费时间还担心找不到答案。如今春闱在即,何必浪费这些时间?”
他友人很快被他说服,略不好意思地对汤元纬抱拳:“既如此,便请汤兄借我一些银子,等回乡后,我一定归还。”
汤元纬十分相信友人人品,拍了拍他的肩:“这有什么?等会儿我直接买两套就好。”
只是两人得到消息的时间略有些晚,等队伍快要轮到他们这里的时候,那书肆的掌柜竟出来给他们道歉,说是答题已经卖完了,要想买书,只能明日再来了。
“掌柜的,我们辛辛苦苦排了这许久的队,你一句书卖完了就把我等打发了,是不是不好?”
那掌柜的这段时间也习惯了这样的场面,听到这话也面不改色:“这位客人,不是我们不愿卖书,实在是今日已经到印刷坊拿了四五次货,都不够卖,如今天已晚,马上就要到宵禁时间了,我们实在不敢再到印刷坊拉货回来卖。”
见许多学子脸色不大好看,他赶紧安抚,“再者,就算我立刻派人到印刷坊去拉书,这个点儿,他也只能被拦在城门外,根本进不了城门啊。”
因为印刷坊气味大,污水也多,城内是绝对不允许出现印刷坊的。想要书,只能到城外去拉。
可古代有宵禁,到了时间,别说进出城门,就连在城内做生意都不允许。
其他没买到书的学子顿时急了:“那我等没买到书的人可怎么办?”
“诸位学子不用急,我们东家早就让印刷坊的匠人日夜赶工,这《五年春闱三年殿试》等书,早已存了比今年报名参加春闱的学子数量多了足足一倍的数目,明日大家一早来,定然能买到!”
“这可是你说的!”
“老夫也没必要欺骗诸位啊。”
其他学子这才散去。
汤元纬与其友人都有些沮丧,因为这次林家书肆并未让人在整个京城大肆宣传,以至于他们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午后,友人跑到汤元纬家告知这个消息,及二人跑到林家书肆,又浪费了许多时间,以至于二人辛辛苦苦等候半天,竟没能买到书。
二人对视一眼,正打算离开。
汤元纬却突然瞪大了眼睛,手指着一个趁人不注意进入林家书肆的小厮惊呼出声:“那人,似乎是我季伯父身边的贴身小厮!”
汤元纬友人脚步一顿:“你没认错?”
“怎可能认错?”汤元纬道,“季伯父往日送我许多东西,都是让文墨出面,我就算认错季伯父家的弟弟,也不至于认错文墨。”
“那要不,我们在这儿等等?”虽然知道希望渺茫,但万一,那个叫文墨的小厮能买到试题呢?
汤元纬犹豫片刻,点了点头:“我们等等,我很想知道文墨为何会出现在林家书肆。”
两人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站定后,目光直勾勾地看着林家书肆的大门。
过了片刻,文墨抱着一个木匣从书肆里走了出来。
汤元纬带着友人迎了上去:“文墨?”
文墨停住脚步,回头,几乎是一眼便认出了汤元纬:“汤少爷,您怎么在这儿?”
他又看向汤元纬身旁的男子,了然道:“汤少爷可是听到消息,到林家书肆来买《五年春闱三年殿试》等书?可曾买到了?”
他似乎有些为难,“老爷特地让林探花给您留了两套书,你若是买了,可……”
汤元纬惊喜地看着文墨:“季伯父与林探花认识?”
但转念一想,季伯父与林探花是同科进士,若是认识也不奇怪。
“季伯父真的为我留了两套书?”惊喜来得太快,他到现在还有些不敢置信。
文墨笑了起来:“老爷知道探花郎家的书肆又准备出书后,也猜到了可能会一书难求,便早早请林探花预留了两套。”
想着老爷的吩咐,他干脆将木匣打开,提出一套递给汤元纬的友人,“老爷知道陈公子与汤少爷相交莫逆,之前汤少爷也一直劳陈公子照顾,便给陈公子也留了一套,还望陈公子不要嫌弃。”
这可是林家书肆的书,陈埭能得到一套,高兴还来不及,怎可能嫌弃?
可是他与季儒并无交际,与汤元纬之间的相处也是互相照顾,若是接下这套书,他总觉得受之有愧。
汤元纬却在一旁劝他:“如今这书供不应求,那些买到书的学子回去一宣传,定然还会有其他人前来购买,其中甚至不乏已经买过其他书肆试题集的学子,我们明日就算来得再早,也不一定能买到书。”
听这话,若是他不接书,明日汤元纬还得陪着他一起过来买书。
陈埭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也不好耽搁汤元纬复习功课的时间,只得点了点头:“现在我银子不趁手,汤兄先替我垫付这些书的银子,等回乡后,我再还你。”
说完,他将文墨手中的几本书接过,迫不及待地翻开,扉页的一行大字便印入了眼帘——
答题试卷,或可仿造号舍环境辅助。
陈埭眨眨眼,没太明白这话的意思。
汤元纬凑过去看了一眼,迟疑道:“这是想让我们自己造一个号舍,甚至如春闱那般,整整九天的时间都在里面做题,一日三餐,五谷轮回也在里面解决?”
陈埭茫然地看着汤元纬:“真是这样?”-
这次林家书肆售卖试题集,因为有其他朝廷大臣干预,到最后便成了与其他书肆一同竞争的结果。
其他书肆效仿林家书肆,提前找了许多小乞儿在大街上宣传吆喝,很是为他们吸引了一波客人,反倒是林家书肆,因为乞儿都被其他书肆的人高价请走,最后竟没人帮忙吆喝宣传。
那些掌柜的一开始急得嘴上冒泡,甚至都打算雇佣成人帮忙吆喝,但这种想法却被贾数制止了:“林家书肆的口碑已经打出来了,如今已经不需要如何宣传。”
“可不宣传,岂不是没人知道我们书肆也有试题集卖?”
贾数不在意:“那些学子一开始可能脑子发热,只会一门心思往那些书肆钻。但发现京城内几乎所有书肆都在卖同样的试题集后,难道不会有人到林家书肆来看情况?”
只要有人过来查看情况,贾数相信有林如海的答题在,那些学子定然不会再到其他书肆购买试题。
而这种人一多,林家书肆也有试卷卖,连同林家书肆内有试卷答题卖的消息自然就传开了。
以林家书肆在之前积累下的口碑,相信就算已经买了试题的学子,也绝不会放过林家的《五年春闱三年殿试》。
因为之前按照贾数的安排走,从来就没有出过错,三位书肆掌柜虽然不怎么赞同她的说法,但最后还是决定按照贾数的话,一丝不苟的执行。
贾数见三人仍有疑虑,便说了句:“若你们担心书肆生意,干脆雇佣一两个人做学子打扮,再到其他书肆门口宣传不就行了?”
托儿嘛,又不是现代才有的东西,古人用得可熟练。
三位掌柜的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
但贾数却不觉得这对林家书肆的生意有太大的帮助,尽管林家书肆做足了准备,但同一时间售卖,其他书肆为了招揽客人,甚至不惜降低书籍质量以求降低成本与他们打价格战,就算有宣传,在正是售卖的前两天,营业额也不可能达到他们的预期。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第一天,原本三家书肆想的是,书肆能直接卖完一千多套的试题及林如海的答题。
可事实上,当天上午,虽然也有人到书肆购买书籍,但数量却比其他书肆门口的学子少得多。下午到林家书肆的学子倒是多了,但时间不够,根本就没有卖出预期的数量。
第二日比前一日好了很多,营业额几乎翻倍,但最后卖出去的书籍,也不过八百多套,相比其他书肆确实多了,但还是没能达到预期。
直到第三天,出现了许多到林家书肆专门购买林如海答题那本书籍的学子。
胡掌柜一脸为难:“不是老夫不卖,只是我们林家书肆的排版与内容都与别家不同,东家的答题也都是按照林家书肆的内容来的,你们买去也没用啊。”
那些学子以为胡掌柜是因为他们到其他书肆去买了试题,所以不愿将林如海的答题书籍卖给他们,差点没在林家书肆门口闹起来。
那胡掌柜本是心疼这些学子兜里的银子,毕竟这世上富人终究是少数,那些商人又不能参加科考,所以这些考中举人的学子,大多不够富裕。
但这点心疼在自己的利益面前,便显得不值一提了。
胡掌柜看着那些喧闹的学子,表情平静:“话呢,老夫已经提前说过了,若是回去发现内容对不上你们购买的试题,可不要来找我。”说完转头,“小孔,给这些举人老爷拿书!”
因为胡掌柜的态度,那些原本十分坚定的学子倒是开始心虚起来。
但最后,到底是占便宜的心思占了上风——
他们已经在其他书肆买了试题集,若是再买一套,他们手上的银子可就真的不够用了。
再者,就算林家书肆卖的答题并不与其他书肆的内容完全相符,但总有重合的地方吧?虽然难找了些,可相较于再花好十几两银子买试题,他们自然愿意多费些时间。
不是每个人都能明白,如今春闱在即,时间比银子更值钱的道理。
可这一切,跟已经拿到书,并真的准备按照书上所说,自己仿造一个号房做题的陈埭与汤元纬没有关系。
汤元纬拿到书后,晚上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最后到底是好奇与焦急占了上风,干脆从床上爬起来,让人掌灯,自己打开书的内容翻看起来。
一开始还只是看,但到后面,他便忍不住拿出纸笔动手写了起来。
越写越是激动,越是激动越想要继续,直到遇到一个难题,他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如何破题的时候,前面的兴奋尽皆化作了沮丧。
旁边的书童见状,赶紧上前打断汤元纬的思绪:“少爷,已经这个点儿了,您该就寝了。”
汤元纬看着那道题,连连摇头。
书童急了:“少爷,您不是说明日要早起仿造一个号房,提前适应一下春闱环境?若是睡晚了,明日起不来可怎么办?”
汤元纬愣了下,叹气:“也是。”
说完,他放下纸笔,起身回到了床上-
第二日一大早,因为记挂着昨日没答出来的题目,汤元纬天还没亮就起了床。书童看着心疼不已,却还是乖巧地伺候他梳洗用餐,又让人将号房直接搭建起来。
汤元纬拿着东西,正准备进号房,却听见门房进来传话,说是陈埭公子来找。
汤元纬只得放下手中东西,走到院门口,发现陈埭已经在小厮的引领下,找了过来:“陈兄。”
陈埭拎着一个包袱,苦笑着对汤元纬拱手:“汤兄。”
汤元纬奇怪:“陈兄昨日回去时心情尚且不错,怎地今日过来,便愁眉苦脸起来?”他视线落在陈埭手上包袱上,“这是……”
陈埭叹气:“客栈嘈杂,不是个能安心做题的地方。且老板并不许我等占用空地建造号房,是以,在下便投靠汤兄来了。”
他大概也知道自己言行并不讨喜,所以说这话时,眼神飘忽,脸色泛红,显见是觉得很不好意思。
但他寒窗苦读几十载,如今在春闱之前有了提前检测自己水平的机会,自然不想放过。
汤元纬与陈埭年纪相当,经历相似,对他的想法十分理解,当即便大笑起来:“我还当是什么大事,陈兄若昨日便与我说,方才在下便让书童给你也搭建一个号房了。”
说着便看向书童:“还不快去叫人过来?”-
春闱考试分三场,一场三天,除了大号,吃喝拉撒睡全在一个小小的隔间内。
关键春寒陡峭,这些前去参加科考的学子还只能穿一件单衣。环境差,压力大,吃不饱睡不暖还寒冷,每一次考试对这些学子的身体都是极大的考验。
当年林如海参加春闱,虽说一举得中,但考完当天,那也是被林家下人抬回家的。
许多参加春闱的学子,不是学识不过关,而是因为身体差,最后无奈落榜。
贾数会让人在那本没多少删改的试卷集的扉页上写上那么一句话,也是因为听林母说起当年林如海参加科举的一些事,想着给这些学子提个醒,让他们提前感受一下春闱环境,到时候也不至于出现因为准备不足,而无奈落榜的事。
当然,因为文人大多体弱,贾数担心真有身体差到在春闱未完便生病的学子会因为贸然尝试而生病,错过科考,也让人在那句话的背后写上了“体弱者禁止尝试,若生病错过科举后果自负”的话,但这句话有多少人放在心上,贾数也不清楚。
事实上,将贾数这句话放在心上的,还真不在少数。
临近春闱,这个时候的考生大多想的都是保险,千万不能出错。就算有人想要如汤元纬二人一般提前尝试春闱氛围,但在看到后一句后,也都打消了念头。
一个个都安静地待在自己的房间内专心做题,翻看林如海答题,对比自己与林如海的差距。
当然这期间,那些在其他书肆买了试题,又到林家书肆买了林如海答题集的学子,在发现做完试题后在答题集上根本找不到答案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
为了利益最大化,也为了节约纸张和成本,林如海的答题集……贾数让人全部只刊印了答案,没有题目。
如果不是做的林家书肆出版的试题,想要在上面找到答案,不是找不到,但真的,超级难。
如果说做题需要半个时辰,那在答题集上找到准确答案的时间,甚至可能比半个时辰还要多。除非有人能在短时间内背熟所有答题,否则就算之前看过答案,第二次再找,耗费的时间一样让人心塞。
这些人立刻想起了胡掌柜的劝告,一个个开始后悔不迭。
但正因为胡掌柜的提前劝告,这些人想要找林家书肆讨个说法,都觉得没那个脸。
所以,这群人最后全部找上了他们购买试题的那家书肆,要求他们也出一份答题。
可这些书肆从到户部买下试题,到出书售卖,这中间的时间甚至不足半个月,不说那些书的质量如何,只说答题……
在贾数搞出这么骚操作之间,谁想到还能这么做?
那些学子以前在私塾或大儒门下求学的时候,他们的夫子出题考较他们水平,也不可能提前将给他们一份答题啊摔!
但林家书肆给了,而他们没给,这就是他们最大的错处!
可是马上就要到春闱了,这些学子明显是想让他们立刻将答题拿出来。
他们从哪儿拿?时间根本不够。
而且就算时间足够,他们根本找不到让这些学子心服口服的人来答题。
之前因为林如海与刘正清大儒的教辅书卖到脱销,他们倒是跟风找了许多名士大儒也出了几本教辅书。但那些大儒大多已经隐居,专心研究学问,已经许多年不曾教导学子,又不曾看过林如海那套书,自然完全不知其意,听说他们要帮忙出书,给出的都是几十年来的学问研究。
然而,这些书肆为了利益跟风,也不管书稿内容,竟全部按照林家书肆那些书的排版出书,甚至在出书之前,还一知半解地给那些大儒的书稿删改了许多。
那些大儒的书稿的内容都是十好几年的增改删减,最后愿意拿出来出书的书稿都已经最精简的了,结果被那些书肆一删——
完蛋!
那些冲着大儒名头购买书籍的文人雅士、高官权臣看过之后,只有一个感觉:这都什么玩意儿!
不但书没溅起一点儿水花,连那些爱惜羽毛的大儒,名声也受到了影响。
就算是大儒,人家也是有脾气的好吗?被这些书肆坑了一次后,那些大儒直接将他们与他们背后的主人列入了拒绝往来户。
不光是他们,还有那些大儒以往教导出来的学生,敬仰大儒的读书人,也都不想再与之扯上关系。
现在他们就算想找,也根本找不到人。
眼见着事情就要闹大了,那些书肆的人没办法,只能找上林家书肆。
林家书肆的三个掌柜的看其他同行就跟看傻子一样:“你们就算找到我们主家,也根本没办法。我们主家得是有多傻,才会帮你们做题?”
“胡掌柜,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你们做得这么绝就不好了吧?”
胡掌柜白眼连连:“这生意原本就是我们一家的,后来搞成大家同一天出售试题公平竞争,要说这结果背后没有你们的主人推波助澜,你信?你们抢了我家生意,现在还来怪我家做事做的绝……”
“我家实不许你家卖试题了,还是逼着你家必须在我家后面捡剩饭吃了?”
胡掌柜看着面前几位同行,“别以为我们主家不知道你们在背后搞的鬼,一群人联合起来逼着乞儿不许给我家书肆宣传吆喝,在外诋毁林家书肆名声,为降低成本书籍粗制滥造只为比我家书肆卖的书价格便宜……”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真要我一一细数,把你们的脸皮撕下来往脚下踩?”
其他同行也不是真的不知道自家书肆做得过分,可他们已经被那些学子逼得找不到连店门都不敢开了,无奈之下,只能厚着脸皮找上林家书肆。
但胡掌柜都把话说得这么清楚了,其他人也实在不好意思再停留。
倒是三皇子名下书肆的几个掌柜,平日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此时没得到想要的答案,自然不甘心,还想要逼迫胡掌柜。
但三皇子这段时间日子不好过,特意让人转告他们安分些。在其他人准备离开的时候,他们也只能选择告辞离开,只是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旁人就不知道了。
倒是胡掌柜认出了这几位掌柜,心里想着他们到底是皇子,不好得罪,犹豫着,还是提醒了所有掌柜的一句:“所有书肆拿的大差不差,你们完全可以雇些读书人从我主家的答题集中将答案找出来整理成册。”
其他掌柜的一想,虽然这办法是麻烦了些,但到底是个出路。
这些人这才满意地离开了。
在上林家商谈事情的时候,胡掌柜也将这件事告诉了贾数。
贾数笑了笑:“以后不必将三皇子放在心上,他要不了多久,就该安分了。”
事实上,她更想用“龟缩”这个词,但三位掌柜虽然替林家管理店铺,本人却与林家没有任何关系,贾数在他们面前倒还记得注意自己言行。
但“安分”一词,也让三位掌柜狠狠吃了一惊,彼此对视一眼后,默默决定将这件事压在心底。
贾数可不是妄言,她之前便一直在寻找将三皇子与敌国奸细勾结之事暴露出来,只是用异能在三皇子府邸窥视许久后,连他与敌国奸细勾结的证据放在哪里的证据都找到了,却还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但就在春闱之后不久,就到了三皇子妃的生辰。
这天,作为三皇子的兄弟姐妹,三皇子妃的妯娌小姑可都会到三皇子府贺寿,她还怕找不到一个合适机会将证据暴露在其他皇子面前?
之前她便想过了,三皇子在如今只是与敌国勾结,尚且还未酿成大错,按照林如海这个从小受皇权思想长大的想法来看,若是其他大臣——包括林如海,甚至贾代善发现了这个秘密,最后的结果都好不了。
但,若是换成启圣帝的其他儿子,甚至不止一个儿子,启圣帝难道还能为了一个三皇子,迁怒其他的好几个儿子?
若是还不够,再加上太子呢?
总之,不急。
贾数的话可以说是给三位掌柜的吃了一颗定心丸,接下来就算再面对其他同行的找茬,他们也都岿然不动,没有将其放在心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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