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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爷爷比我大三岁七零

    韩奶奶“没听说,张婆子怎么了”

    韩爷爷乐呵呵道“前几天,赵石榴不是骨头断了,被送进医院了吗医药费都是张家掏的,张婆子不想掏这笔钱,就去赵石榴的娘家闹了,非要赵石榴娘家把这笔钱垫上。”

    韩奶奶皱起眉头,她来青竹村两年,和张婆子一直没有过交流,她也撞见过两回张婆子骂人,但怎么都想不到,张婆子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有些人,还真是没有底线。

    一边把香菇捡出来,她一边说道“赵石榴的娘家肯定不同意。”

    韩爷爷“可不是,我听说,赵石榴骨头断了,就是被张婆子打断的,胃出血,差点连命都没了,张婆子自己造的孽,还非要别人给她还,天底下哪有这么美的事。这不,张婆子过去以后,闹了一大通,最后被赵家人拿铁锨打出去了。”

    韩奶奶神情诧异,“真把她打出去了”

    如今这个时代,大家都特别好面子,而且极为看重亲情关系,父母打孩子,打死都不犯法,然而孩子敢打父母一下,就要被唾沫星子淹死。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突然上门打秋风,人人心里都烦,然而人人都要笑脸相迎,请客留宿一条龙,最后还得客客气气的把人送走,费这么大劲,就为了“亲戚”二字。

    赵家人要是真的对张婆子动手了,那就是不愿意再跟张家做亲戚了,连带着赵石榴,他们也不在乎了。

    韩爷爷老神在在的回答“当然,十里八村都传遍了,张婆子一瘸一拐的回了家现在两个村子都知道她的事迹。哎,只要看见他们一家人遭难,我这心里就美得慌,倒不是为了酒酒,酒酒跟他们认识没几天,还算不上深仇大恨的地步,我是为了凤娟这孩子,生在这种人家里,这辈子吃的苦,肯定数都数不清。”

    他还记得,他和老伴带着生义刚来到青竹村,那时候他们夫妻俩都是瘦得皮包骨,身体毁了,精神上更是萎靡不振,全靠生义撑着,他们俩才逐渐缓了过来。村里人不敢接近他们这些臭老九,只有张凤娟,会偷偷在田里塞给韩奶奶一些吃的,帮他们度过了最艰难的那段时间。

    明明她自己也过得不好,走在路上,都有小孩子跑过来对她做羞羞脸,说她是破鞋,可村里的流言蜚语影响不到她,再难的处境里,她都能把日子过的有滋有味。白天出去上工,晚上回家教楚绍学习、练字,韩爷爷总觉得张凤娟身上有股魔力,只要一靠近她,连带着自己的心情也会平静下来,看什么都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都会过去的。

    以前韩爷爷还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经历,后来见了楚酒酒,体会到了一样的感觉,他才终于咂摸出一点味道来。

    楚酒酒和张凤娟的性格完全是南辕北辙,可和楚酒酒相处的时候,韩爷爷也会感到平静,还是一种很快乐的平静,就像是他被拉到了楚酒酒自己的小世界里,在她的世界,也有烦恼和忧愁,但楚酒酒实在是太乐观了,以至于烦恼和忧愁都变了味道,变成了乐观的烦恼和忧愁,好像不日就能解决,根本不需要担心。

    这应该就是知足的好处吧。

    张凤娟和楚酒酒的共同点,是她们只把自己的目光放在一件事上,那就是家人,在她们心里,自己只需要家人,不管有钱没钱,相隔多远,生活丰富还是贫乏,只要家人还在,她们就能心满意足,继续过自己的小日子。

    要是自己也能做到,那就好喽

    跟韩奶奶分享完八卦,韩爷爷长叹一声,站起身来,打开一旁的柜子门,把生锈的锤子翻了出来。

    行啦,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还是先把新马扎做了吧。

    五点多的时候,楚绍端着熬好的鱼汤过来了,韩生义坐在自己家看着火,韩奶奶的秘制红烧鱼很吃火候,做这一道鱼,至少要炖上两个小时。

    除了鱼,韩奶奶还蒸了窝头,做了一道酸辣土豆丝,一道清炒白菇,三个孩子上午在山上摘的水果都放在水里泡着,不泡不行,葡萄这种东西太容易生虫,泡着就不会有这种情况了。

    这时候,肖宁的巧果也做好了,冬天腌的大白菜,她也拿了一盘出来。隔壁的宋爷爷不会做饭,但他最让大家吃惊,因为,他竟然带来了一瓶白酒

    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搞到的这瓶白酒,也不知道他到底藏了多久,但他把这瓶酒拿出来的时候,楚酒酒发誓,她看到韩爷爷的眼睛变成了灯泡这么亮。

    宋朝信带来的这瓶白酒,其实就是最普通的老白干,市面上卖六毛钱一斤,瓶底还有浑浊的杂质,但架不住这里是牛棚啊,哪怕只是一瓶老白干,也能把众人的馋虫都勾起来。

    韩爷爷已经两年没尝过酒是什么滋味了,邓国元为人矜持一些,只是掉在酒瓶上的眼睛出卖了他,肖宁见状,把大家分成两队,喝酒队去韩爷爷家,不喝酒的女人和小孩队,则留在肖宁家里。

    不管喝酒队,还是不喝酒队,两间屋子都是紧紧关着,不让里面的欢声笑语泄露出来一丁点,外面的氛围静悄悄,里面则是言笑晏晏,热汤暖酒。

    好像不管到了哪,聚餐都是最能增进人和人之间感情的方式,楚酒酒吃了没几口,就跑上了肖宁的床,她倚着韩奶奶坐,翻看肖宁放在床上的针线盒,韩奶奶在跟肖宁说话,都没注意到她和楚酒酒这么亲近。和肖宁聊天的间隙,韩奶奶还不忘了看顾楚酒酒,发现她从针线盒里拿出一根细针,韩奶奶立刻把针线盒拿走,然后推了推她的肩膀,“小孩子不许玩针,去,下去吃你的葡萄去。”

    楚酒酒习惯性的哦了一声,从床边蹭下来,捡起碗里的葡萄粒,象征的吃了两个。

    她的眼睛滴流乱转,葡萄早在下山的时候她就吃腻了,大人的话题她插不进去,楚绍和韩生义吃完了饭,也不知道谁起的头,他俩干脆坐在地上,开始掰起手腕来,楚酒酒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聊,准备出门去听牛郎和织女说悄悄话。

    肖宁最先看到她要出门,她不禁直起腰,问道“酒酒你要去哪”

    她这一问,屋子里的其余人顿时都扭过头来,一瞬间,楚酒酒感觉自己在被四个家长文问话,搞得她压力极大,迟疑的指了指上空,楚酒酒回答“这里声音太大了,我出去看看,能不能听见悄悄话。”

    韩奶奶“”

    肖宁笑了一声,对她摆摆手,“去吧去吧,别走远了,在门口听就行了。”

    楚酒酒出门了,把门关上的时候,她还能听到肖宁在屋子里对韩奶奶小声的解释“我跟酒酒说七夕节的晚上,能听到天上的牛郎织女”

    外面的天已经开始暗了,远处的晚霞极美,天空被烈日的余晖灼烧,留下大片大片的橘色重彩,楚酒酒欣赏了一会儿,然后就竖起耳朵,试着接收来自银河的信号。

    很可惜,没接收到,楚酒酒怀疑是这里信号不强,于是,她绕着牛棚走了一圈,时不时就停一下,看看这里有没有信号。

    一圈绕完,楚酒酒什么都没听见,她有些失望,准备回肖宁家的时候,她突然发现,韩家门口坐了一个老头。

    他坐在宋朝信经常坐的那个简陋版躺椅上,闭目养神。看面相,楚酒酒觉得这人应该才五十出头,可他头发花白,又让人觉得他已经六十多了。

    楚酒酒眨了眨眼,想起来他是跟宋朝信住在同一屋的“室友”,他叫方为平,是个老年宅男,除了上工,从不出门,楚酒酒来过牛棚那么多回了,今天是他俩第一次正式见面。

    楚酒酒歪头打量方为平,方为平似有所觉,睁开眼,两人对视,敌不动,我不动。

    在楚酒酒的注视下,方为平的表情逐渐变得怪异起来,他似乎有点紧张。

    这让楚酒酒不太高兴,她可是楚酒酒,人见人爱的楚酒酒啊,怎么还有人见到她会紧张呢,她又不吃人。

    因为这一出,楚酒酒调转方向,准备先不回去了,她朝方为平走近一步,然后笑着露出几颗小白牙,“方爷爷,你怎么出来啦”

    方为平沉默的看着她,好半天过去,他终于开口“我今年三十七。”

    楚酒酒“”

    震惊脸。

    这不科学,他长得这么老,竟然比肖阿姨还年轻

    方为平从不出门,楚酒酒见不到他,一开始都不知道牛棚还有他这号人,后来知道了,也就把他当成另一个沉默寡言的老爷爷来对待,她从没问过别人有关方为平的事,别人也没想起来跟她说,以至于现在闹了个大笑话。

    幸好,楚酒酒心理素质非常强悍,沉默一秒,她淡定的改口,“方叔叔,你怎么不跟韩爷爷他们一起喝酒了”

    方为平“我不喝酒。”

    楚酒酒“这样呀,我也不喝酒,他们都不让我喝,因为我年纪还小。不过等我长大了,我一定要尝尝酒是什么味道。”

    方为平“挺好。”

    楚酒酒“”

    聊天讲究有来有往,方为平仿佛是天生的话题终结者,回答总是只有几个字不说,而且还让人没法接话,楚酒酒不信邪,非要跟方为平好好的聊上一会儿,她又往前走了几步,双手放在方为平的躺椅扶手上,她没看见,在她靠过来的时候,方为平浑身都僵硬了。

    楚酒酒仰头,期待的望着方为平,“那方叔叔,你知道为什么我要尝酒吗”

    方为平努力思考了一下,“为了弥补今天的遗憾”

    楚酒酒“”

    “是因为我的名字啦。”

    楚酒酒一脸的无奈,“我就叫酒,所以我一直都想尝尝酒的味道,你知道吗,方叔叔,我的名字还有典故呢。”

    楚酒酒经常问别人这个问题,因为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会回答不知道,然后楚酒酒就可以骄傲的给对方科普,谁曾想,今天她就碰上了这个百分之一。

    这回方为平回答的极快,都不需要思考,“我记得,是梅尧臣的沃酒酒空满,托词词谩传吧,这首诗知道的人不多,给你起名字的人倒是很博学,不过,这首诗偏悲情,用来起名字,好像不是那么的恰当,你觉得呢”

    说完了,他看着楚酒酒,等她的回答,而楚酒酒半张着嘴,愣了半天,“啊”

    方为平“”

    楚酒酒晃晃脑袋,把话题又往回扯了一点,“不是,方叔叔,你刚才念的诗是什么意思,还有梅尧臣,这是什么东西”听着耳熟,是美赞臣的兄弟品牌吗

    方为平“”

    看来不是这句诗。

    说别的话题,方为平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但要是说起他最喜欢的诗文,他话就多了,直起腰,他慢慢的给楚酒酒讲“梅尧臣是北宋著名的诗人,我刚才念的这两句,是他老年时候,听到自己好友去世以后,伤心难过之下写出来的一首诗。这两句是颈联,意思是,把酒杯倒满,却没有人可以再来喝了,写下带有思念的信件,却也没有地方可以送了。”

    楚酒酒恍悟的点点头,“那还真是不吉利。”

    方为平“”

    好长时间没跟别人说过这些了,方为平来了兴趣,他问道“那你名字的典故究竟是什么”

    楚酒酒有点不好意思,听完方为平的话,她已经察觉到方为平的学识有多渊博了,她刚才的行为,纯粹是班门弄斧,不敢再卖弄,她老老实实回答道“是月下独酌其二里的第一句,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再加上后面的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天地既爱酒,爱酒不愧天。这个名字是我爸爸给我起的,他想让我像李白笔下的酒一样,人人都爱。”

    就是很普通的父母愿望,方为平对这个不怎么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楚酒酒爸爸,“你爸爸也是一位学者吗”

    楚酒酒摇头,“不是,他学理的,文科一窍不通,但是他喜欢李白,所以给我起名字,也是用了李白的诗。”

    正说着呢,楚绍和韩生义推门出来了,听到他们说“爸爸”,楚绍走过来,“你们在聊什么”

    楚酒酒回头,看见是楚绍,她立刻兴奋的把他拉过来,“说名字呢,方叔叔好厉害啊,他知道好多诗,方叔叔,你快说说,楚绍的名字有什么典故”

    楚绍一头雾水,而方为平已经文绉绉的念了起来,“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大家都不懂这是什么意思,楚酒酒已经跃跃欲试的问了起来,“方叔叔,你念的这几句是什么意思”

    方为平“啊,多么明亮的月光,照亮你美丽的脸庞,你轻盈的身影,牵动我焦灼的心房”

    楚酒酒“”

    韩生义“”

    楚绍“”

    楚绍的脸迅速黑下去,怎么看怎么像是想打人,楚酒酒干笑两声,一边抓着楚绍的胳膊,防止他真的出手揍人,一边试图打圆场“方叔叔,要不,你换一个”

    方为平有点得意忘形了,每天待在那个小房间里,连一张报纸都看不见,他出身世家大族,祖上出过好几个举人,到他这,他从小就是在诗词里泡大的,新中国成立以后,他认认真真的念书,毕了业留校继续教书,他这辈子,一直都跟笔墨为伍。然而自从来了青竹村,他连笔都没再摸过了,以至于现在只是听了一个孩子的捧场,就让他洋洋自得起来,好像又回到了站在大学讲堂前的时候。

    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话十分不合适,幸好这里没外人,要是有的话,他就又得倒霉了,方为平连忙坐好,换了一句不会出错的,“绍庭上下,陟降厥家。绍这个字,一直都有继承的意思,楚绍的父母应该是想让他继承家族,发扬光大。这也是难免的哈,男孩责任重,父母期望大一些,女孩没那么多责任,楚酒酒能够一生顺遂、多得喜爱,就是你们父母最大的愿望了。”

    楚绍皱眉,不明白他们怎么就聊到了名字的典故,而且他的名字是他妈起的,楚酒酒的名字是她爸起的,这两人出生日期隔了将近六十年,八竿子打不着,怎么还跟男女责任扯上关系了。

    楚绍对这种复杂晦涩的东西一向不感兴趣,但是楚酒酒很喜欢,她一脸崇拜的听完,然后又把韩生义扯了过来,“方叔叔,你再说说生义哥的”

    不等方为平开口,韩生义已经说道“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我爸爸是从这句话给我起名的,这算不上典故,大家都知道这句话。”

    楚酒酒听了,立刻缠着方为平,要他讲这句话是谁说的,又是什么意思。

    韩奶奶和肖宁坐在屋子里,听到外面传来说话声,肖宁侧耳听了一会儿,不禁对韩奶奶笑道“方为平在给孩子们讲故事呢。”

    韩奶奶“他不是不乐意跟人说话吗”

    一起住牛棚两年了,方为平跟韩奶奶说过的话,总共也不超十句。肖宁替他解释道“您别在意,他就是这样的性格,怕生人,也怕熟人,他不会跟人打交道,也就是提起学问来,他愿意多说几句。以前在学校里,他这个性格总是吃亏,跟学生还好,跟学校的领导,三棍子打不出来一个屁,这些我也是到了这边才知道的,当初在学校里,我还以为他是一个十足的怪人,谁知道,他就是不怎么会说话而已。”

    肖宁、邓国元、方为平,他们三个都是同一个大学的教授,其中邓国元级别最高,是物理系的系主任,肖宁则是法文系的教授,而方为平,他是中文系的副教授,按学识来说,方为平最厉害,只可惜,他不会钻营,直到下放前,职称都没评上来。

    打开一条门缝,肖宁看见方为平低头给楚酒酒讲故事的模样,他眉飞色舞的,哪有平时丧眉耷眼的样子,楚酒酒和韩生义都听得很认真,楚绍有些坐不住,不过还是耐着性子,继续坐在一旁。

    重新把门关上,肖宁回到韩奶奶身边,提起白天的事,“我还以为酒酒不喜欢学习呢,下午的时候,她还跟我说,她不想去上学。”

    韩奶奶点头,“她也跟我说过,还让我去劝楚绍,别把她送学校去。这孩子,主意总是这么多。”

    韩奶奶明显是楚绍那一边的,她也想让楚酒酒尽早去上学,韩生义不上学是因为他们现在条件不允许,不然,韩生义也早就去学校待着了。肖宁思索了一会儿,却有不同的意见“现在学校和过去不一样了,除了教认字,也教不了什么知识,您看酒酒他们几个,哪有不认字的,去学校,不去学校,其实都没有差别,左右现在大学不办了,就是考上高中,不也是在学校里混日子么。”

    叹了口气,肖宁又道“咱们这些人啊,这辈子也就是这样了,可孩子们的前程还不好说呢。我家闺女也是住在乡下,都不知道她现在认字没有,老邓的爹娘都是庄户人家,就怕他们舍不得钱,把我闺女一直放在家里,只教洗衣做饭,一想到这,我就”

    韩奶奶就韩生义这么一个孙子,韩生义天天在她眼前晃,她自然不懂肖宁是什么感受,不过,出于邻居情谊,她还是开口安慰了两句,“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担心的再多,不也是干着急,一点用都没有。”

    韩奶奶的安慰还不如不说,她说完以后,肖宁心情更差了,自知自己说错话,韩奶奶默默闭上嘴。

    等天彻底黑了,大家就准备散了。肖宁做的巧果,每个人都尝了一点,但记挂着这是肖宁做给楚酒酒的,尝的都不多,最后剩下三个巧果,就被楚酒酒抱回家去了。这一天吃饱喝足,韩爷爷和宋爷爷还喝了不少的酒,微醺的躺在床上,一整晚,韩爷爷嘴角的笑容都没消减过。

    韩奶奶闲不住,她没睡觉的时候,就一直在干活,要么收拾屋子,要么处理那些剩下的蘑菇,拿起两朵香菇,把蒂去掉,韩奶奶突然抬起头,看了一眼坐在一旁洗衣服的韩生义。

    肖宁有句话说的不错,他们这些人,这辈子就是这样了,但是这些孩子们,他们未来是什么样子,还未可知呢。

    韩奶奶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她垂下眼,继续处理手上的蘑菇。

    七夕白天是个大晴天,晚上却伸手不见五指,月亮和星星都躲在厚厚的云层上面,一点光亮也不愿意透出来。李艳这时候才从镇上回来,进村的时候,她一个没注意,踩进一个水坑里,水坑下还是烂泥,李艳费了好大劲,才把鞋子。

    倒霉死了

    今天上午,因为楚酒酒把她想占便宜的事情大声说了出来,马文娟生气了,她不得不追着马文娟下了山,以往马文娟也有生气的时候,她放低姿态,说几句好话,马文娟也就不再计较了。谁知道她今天不知道抽了什么风,非要把这件事告诉丁伯云,即使她求饶都不行。

    李艳哪知道,马文娟心里的怒气是不断累积的,无数件小事累积在一起,在今天被点爆。马文娟实在是受不了了,她找到丁伯云,把李艳平时逃避劳动、利用村民帮她干活、偷吃小灶、多次和村民发生冲突的事情都说了,丁伯云早就知道马文娟和李艳关系不好,但也没想到她们关系这么不好,已经到了要请他处理的地步,而且李艳做的这些事,每一件都很过分,连丁伯云都忍不住皱了眉。

    丁伯云把李艳叫出去,对她进行批评教育,说了一下午,说到最后,李艳都哭了,可这还不算完,丁伯云说他会把她的表现写进报告里,李艳顿时哭的更凶了。

    她觉得是马文娟和丁伯云合起伙来欺负她,却不想想自己做的那些事有什么问题,回到知青点以后,她趴床上哭了一会儿,然后就怒气冲冲的爬起来,准备给她的二叔写信。

    她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都是在抱怨这里的民风有多彪悍,上到大队长,下到小孩子,所有人都在欺负她,如果二叔再不救她,她就要死在这了。写完信以后,李艳咬咬牙,又把自己压箱底的存款拿出来三分之二,准备都给她二叔汇过去。

    李艳出去的时候是下午三点多,这一路有多泥泞难走就不提了,她到的时候,邮局差一点就关门了,好不容易把信和汇款都寄出去,因为手里没钱,李艳只能饿着肚子回来,天越来越黑,她看不清路,摔了好几次跤,进村的时候,路上一个人都没有,看着漆黑一片的周围,她心脏都开始砰砰跳了。

    因为心里害怕,李艳越走越快,都没注意到前面出现了一个黑影,砰的一声,她和那个黑影撞了个满怀,黑暗里,她看不清对面是什么人,只听到那人骂了一句“没长眼睛啊”

    声音粗嘎难听,似乎还在变声期。

    知道是村里的男孩,李艳胆子就大了,她登时呛回去“没长眼睛的是你,把我撞出好歹来,你们全家都得养着我”

    “你”

    那个声音听起来更生气了,但是李艳不想搭理他,她继续往前走,后面的男孩看她离开了,憋屈的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最后也回家了。

    又往前走过两户人家,突然,黑暗里传来一个带着调笑的人声,“李知青来我家吧,不用把你撞坏,我也乐意养着你。”

    这声音下流又猥琐,李艳警惕的四处看,恰好,云层飘过去了,月亮出来,李艳看到,陈三柱站在墙边,正流里流气的看着她。

    陈三柱是个成年男人,对小男孩,李艳有胆量回呛,可对着陈三柱,她一句话都不敢说,只能色厉内荏的和他对视。

    “你想干什么这里都是人,知青点就在前面,我是知青,你要是欺负我,我”

    陈三柱顿时笑起来,他学着李艳的腔调,“我欺负你,你能怎么样嘛,我大哥可是革委会副主任,谁敢办我,你说啊”

    说着,他往李艳的方向走了一步,李艳被吓到,立刻连退两步,一脸惊恐的看着他,生怕他真的做些什么,陈三柱看见她的表情,顿时嫌弃起来,“还没怎么样,看你吓的,没劲。放心吧,我陈三柱可看不上你这么蠢的女人。”

    对着李艳,他啧啧摇头,“没意思。”

    然后他就真的走了,李艳怔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她拔腿就跑,跑回知青点,打开宿舍的大门,进去以后,李艳先给自己倒了一大缸子的水。

    马文娟坐在自己的床上,见她回来,不禁皱眉,“你又去哪了,一晚上都不见人影。”

    李艳顾不得两人白天闹过别扭,扭头就对马文娟说,“我刚才在外面,看见陈三柱了。”

    那个二流子

    大晚上的,李艳又长得不错,马文娟不得不多想,“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没有。”回答完,李艳继续给自己灌水。

    马文娟稍微放下心,却还是觉得奇怪,“他不是住在村西头吗,怎么到咱们这边来了,你在哪看见的他”

    李艳一边喝水,一边指了指门外,“狗蛋他们家院外。”

    一听这个,马文娟淡定了,“狗蛋家隔壁就是赵连长家,他就是想对你做什么,也不会选在那种地方,行了,别自己吓自己了。”

    李艳喝完水,生气的摔下搪瓷缸子,“谁说我是自己吓自己,你知道他跟我说”

    说到一半,对上着马文娟疑惑的目光,李艳突然闭上了嘴。她这才想起来,白天两人爆发了一场争吵,她还在生马文娟和丁伯云的气,她才不要跟马文娟说话,今天她连钱都给二叔送过去了,用不了多久,她二叔一定会把她办回城里去,到那时候,她再跟马文娟说话,羡慕不死她。

    想到这,李艳冷哼一声,扭过身子,去打水洗脸了。

    马文娟“”

    什么毛病。

    李艳心情逐渐恢复,而今天被她撞到的那个男孩,回到家还没缓过气来。

    他回到自己家院子里,踹翻门口的笤帚,气呼呼走进房门,他娘看见了,擦擦手,走过来问道“送过去了吗”

    她问完好几秒,男孩都不说话,耐心告罄,她伸出手,一巴掌拍上男孩的后脑勺,“问你话呢,哑巴了”

    男孩,也就是郭有田,他疼的龇牙咧嘴,却不敢不回答“没,我到牛棚一看,外面有好几个人在聊天,娘你说不能让别人看见,我就回来了。”

    郭有田就是住在村西头的一员,他们家人平时很少会去队部,和其他地方的村民往来也少,他爹叫郭黑子,他娘姓陈,大家一般叫她黑子媳妇,或者郭大娘,郭有田是郭家大儿子,他下面还有个妹妹叫有棉,另一个弟弟叫有粮。

    都是典型的农家名字。

    说完这些,郭有田把兜里的钱掏出来,还给他娘,零零碎碎的钞票一厚把,其实都是一毛两毛,看着多,加一起总共也就是七八块。

    郭大娘接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先点一遍,防止郭有田自己偷藏几张。

    郭有田看见,直接翻了个白眼,同时,他向他娘抱怨道“娘,咱们老给他们韩家送钱干啥啊,韩家都是臭老九,跟咱们家又没关系,你说哪天要是被人看见了,我这面子往哪放,我可不想让别人知道,我还跟住牛棚的人认识。”

    郭大娘骂道“你以为我想给他们送啊,还不是你爹,非得把好好的钱分给他们家,有这些钱,娘能给你们兄妹三个再添置一套衣服,有棉想要新裙子多久了,你那个死心眼的爹,就是不舍得掏钱”

    一听有新衣服穿,郭有田立刻站起来,撺掇道“那娘,咱就别给他们送钱了呗,咱把钱藏起来,爹要是问,就说已经送过去了,反正他跟我一样,都不敢跟韩家人说话,咱偷偷的,去把新衣服做了,韩家人不能离开牛棚,又不会过来跟咱打听。”

    郭大娘讽笑一声,“打听给他们几个胆吧。”

    儿子的话她都听进去了,可望着手里的钱,郭大娘纠结片刻,仍旧摇了摇头,“不行,要是让你爹知道了,不止你,连我都得吃挂落。”

    郭有田还想再说什么,郭大娘却不想再跟他掰扯,“行了,别废话了,回屋待着去。”

    郭有田心有不甘,却只能回屋,郭黑子还没回来,郭大娘守着一桌子的剩菜,还有这一摞钱,心里那叫一个烦。

    天知道她有多想把这笔钱留下来,反正郭黑子已经私自吞钱了,每回从首都来的汇款,他都是吞大头,给韩家送零头,既然都吞钱了,干嘛不全都吞下来啊。韩家三口在村里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灵的,就是一分不给,他们又能怎么着

    而且这钱和赵石榴吞的钱不一样,每回汇款过来,收款人名字写的都是她丈夫郭黑子,明面上和老韩家一点关系都没有。这么好的机会,偏偏她丈夫这么胆小。

    唉,她当初就不该嫁到郭家来,跟着一个没出息还没胆量的男人,可真是憋屈

    作者有话要说  搓手手,终于写到这了

    韩家的汇款和楚家的汇款不一样,相信我,这个钱拿不到才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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