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062

    楚立强一直以为,人再无耻、再缺德,终归都是有底线的,然而事实告诉他,他这个想法大错特错。

    现在楚立强终于明白,为什么他寄出的那封信就跟石沉大海一样,始终都听不到回信,他的好弟弟,怕不是刚拿到那封信,就吓得立刻烧掉了,生怕自己再跟他们这些罪人牵扯上关系。

    楚立强不难过,他就是觉得自己太天真。

    他竟然还想把楚绍和楚酒酒送到这样的亲人手上去,要是真的送过去了,这俩孩子怕是会被他们啃的骨头都不剩。

    聂白走了,楚立强坐在椅子上,沉默的看着桌子上的信纸,他有些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把这件事情告诉楚绍。

    有一点他一直觉得奇怪,那就是楚绍跟他互通信件这么久,他从没问过爷爷奶奶、二叔三叔等人的情况,就算彼此之间的关系淡薄,但只要没有撕破脸,在这种情况下,肯定都要问候一句的。然而楚绍就跟不认识这些人一样,一句提到他们的话都没有。

    楚立强不禁开始回忆,难道是之前在首都的时候,楚立地他们欺负过楚绍

    不应该吧,那时候一大家人都在,楚绍是他们的独生子,也是楚兴华的长孙,楚兴华一直很重视他,楚立地等人应该不敢把自己的态度摆到明面上来。

    奇怪,那楚绍为什么这么讨厌楚立地他们

    任楚立强怎么想,他都想不到,是楚酒酒过来以后,提前剧透了楚绍的结局,以前楚绍确实对三叔他们无感,对那个跟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奶奶也无感,但自从知道自己以后会被他们无情的赶出去,甚至连他是楚家人都不认了以后,他就彻底讨厌上这些亲戚了。

    纠结片刻,最终,楚立强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楚绍。他们是一家人,楚绍今年也十三岁了,他算是半个成年人,理应知道家族中的情况,至于怎么应对,就等他们重聚的时候再说吧。

    写完了,楚立强拿过信封,把信纸封了进去,上个月他寄了不少票据过去,这个月本来不用寄了,但想想,他还是顺手往里塞了

    几张商品券。

    孩子独自生活不容易,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吧,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把信封粘好,想了想,楚立强又拿出一张空白的信纸。

    这封信就不是给楚绍他们的了,而是给西北军区的一个老熟人。

    在得知自己父亲经历过那样的事情以后,他觉得,他应该去试着找找他,就算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至少也能让他知道,他没有被自己所有的亲人抛弃。

    楚立强的这封回信,解开了楚酒酒心中最想知道的秘密。

    原来是继奶奶呀就说嘛,每个奶奶都是慈祥的,看韩奶奶,还有她自己的奶奶,都是世上最好的奶奶,没道理到了楚绍这里,他的奶奶却跟电视剧里的王母娘娘一样,恶毒且无情,对自己的孙子也能下狠手。

    得知没有血缘以后,楚酒酒就释然了。

    她都算不上是楚立强的妈妈,自然更算不上是楚绍的奶奶,称她一声奶奶,不过是辈分的原因,真的按关系算,她也就是自家的一个亲戚而已。就跟二姨的三舅妈差不多。

    读完信,楚酒酒把信纸夹到楚绍的笔记本里面,最近初春时节,雨下的很少,风倒是挺大的,开着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屋子里的东西就被吹飞了。

    楚绍又去上工了,他跟韩生义,两个人轮流的帮温秀薇干活,楚绍干得多,韩生义干得少,再加上楚酒酒,她现在也不是农活上的小废物了,帮着浇点水,拔点杂草,这都是没问题的。

    而且温秀薇不是别人帮她干,她就心安理得的一点都不动弹了,她也跟着一起干活,她自己干的,再加上别人帮她干的,现在她一天能拿到九个或者十个工分,比徐家湾大部分村民都强。

    但村民们也不能说她什么,谁让人家有外村人帮忙呢,两个男孩、一个小女孩,加一起不就相当于一个成年壮汉了么。

    有些长舌妇看见温秀薇每天得的工分那么多,还想编排她,但帮她干活的都是小孩啊,这些小孩还都是孤儿、或半个孤儿,家里连一个中年家长都没有,她们怎么编排,

    到最后,只能恨恨的说一句,温知青多半是个妖怪,不然怎么连小孩都使唤得动呢

    别人爱说什么就说什么,温秀薇这辈子别的习惯不了,就被人打量这种事,都习惯到骨子里去了,只要那些人不来影响她的生活,那她就跟没听见一样,任它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

    上午在农田里跟几个孩子一起待着,下午则回到宿舍里安安静静的坐着,第一个月的知青补贴下来了,钱没多少,但是粮食、日用品等票据非常多。

    知青千辛万苦的来下乡,国家自然要多贴补他们一些,别的不说,就说粮食,他们什么都不干,每年都有两百斤粮食,难怪徐家湾的知青爱偷懒,反正饿不死,那多干少干,不都是一样的嘛。

    整个青石镇的知青补贴都是一样的,青竹村知青也有这么多粮食,这也是马文娟一天就三四个工分,竟然还能好好活下来的原因。

    但跟徐家湾这几个知青不一样,马文娟她没有偷懒,她很认真的干了,但她体力实在太差,就算认真的干,一天也只能得这么几个工分。

    除了粮食,就是油票肉票糖票布票等等东西,这些也有限额,罗淑阳他们几个是老知青,每个月一人一两油票,二两肉票,一两糖票,一尺三寸布票。

    新知青第一个月翻倍,还有鞋票、工业券等稀有票据。

    因为是吃大锅饭,拿到票以后,罗淑阳把做饭需要的票据都收走了,每人收的一样,肉票则留在大家手里,知青点一年就杀猪的时候能吃上一回肉,如果平时想开荤,还是只能去镇上的国营饭店。

    至于从供销社买了带回来自己做,想都不要想,有人大方有人抠,说吃肉大家都愿意,但一说收票收钱,有些人就捂紧了钱包,死活不愿意掏。假如不跟其他人分摊,自己去买,那拿回来以后,结果还是大家一起吃。

    罗淑阳就这么干过,任胜利和卢万花倒是没找她要,但她好面子,再加上那俩人总是控制不住的看向锅里,没办法,她只好主动请他们过来一起吃。

    孙玉芹原本对吃大锅饭这件事是没有意

    见的,别人做什么,她就吃什么,除了挑刺厨艺的问题,她没再说过其他的。但自从她的票据和粮食被收走,孙玉芹顿时意识过来,这些饭不是免费的,而是本来就属于她。从这一天开始,孙玉芹化身铁公鸡,别人做饭她必须盯着,多放一点油,她要嚷嚷,不小心炒出去两块白菜,她也要嚷嚷,上个厕所的工夫,回来看见锅盖盖上了,她还是要嚷嚷,怀疑做饭的人偷吃了大家的粮食。

    总共就五个知青,孙玉芹居然还这么多事,大家不堪其扰,对她也没什么好脸色了,再反观温秀薇,她一直都安安静静的,从不跟别人吵闹,如果有事去找她帮忙,她能帮就帮了,实在不能帮,也会客客气气的拒绝,让人生不起气来。

    整个徐家湾知青点,她是最省心的一个人,虽然她总是跟青竹村的小孩待在一起,这让别人觉得有点奇怪,可她又没影响到别人,那别人也没有说她的资格。

    渐渐地,大家都喜欢跟温秀薇结伴,去镇上买东西或者打牙祭,也会叫上她,不叫孙玉芹。

    温秀薇在宿舍里很少说话,罗淑阳又是他们的班长,大小事情都由她管着,孙玉芹免不了的认为是罗淑阳带头排挤她,她针对罗淑阳,罗淑阳不好惹,就反击回去,这俩人活生生的把知青宿舍变成了储秀宫,各种明争暗斗、风起云涌,那叫一个热闹。

    这些温秀薇都不关心,别人爱怎么斗就怎么斗,别把她扯进去就行。

    小心翼翼的把手里的布料剪开,温秀薇纫上针,她垂着眼睛,手指灵活翻动,一下一下的把裁好的布料缝了起来。

    春天到了,凡是干农活的人们,如今都已经脱掉了棉衣,楚酒酒还穿着,不过要不了多久,她也该换上单衣了。

    农村的衣服样式都差不多,镇上卖的童装也是大同小异,楚酒酒喜欢跟别人穿戴不一样的东西,温秀薇就准备给她做一件如今上海很流行的无袖方格连衣裙。

    穿上这个裙子,里面还要再套一件上衣,她从供销社买回的是红砖色方格布,临走的时候,运气正好,她碰上了供销社难得来一回的卖碎布

    。

    说是碎布,其实就是每一匹布料被裁完以后剩下的料子,这些料子上有的沾了机油,有的出厂时机器收工没收好,花纹印歪了,还有的就是太短了,不好卖出去,这些布跟正常布一个价,但是不要布票。她跟卢万花一起挤进人群中,在别人哄抢的架势下,各自买到了不少战利品。

    卢万花连花色都没看,直接一把抓上两张,本来是三张,可惜另一张的尾巴被人抓住,就这么被抢走了,温秀薇则是眼疾手快,抢到了她喜欢的三张,也有一个人看中了她想要的布料,拽着另一端要跟她抢,然而温秀薇一个用力,就把布料抢了过来。

    三张布,一张二尺长,纯白色,一面印上了喷溅的绿色墨点,一张一尺八寸,墨蓝色,被裁成了奇怪的三角状,最后一张足足有四尺,是棕褐色条纹布,这颜色在如今人们的眼中,非常大众,但跟条纹搭配到一起后,就不伦不类了。上了年纪的人不喜欢条纹布,觉得太花哨,年轻人又讨厌这种土一样的颜色,因此,这块布料一点问题没有,却还是放到了碎布的行列里。

    温秀薇这辈子头一回有捡大便宜的感觉,抱着布兴冲冲的往回走,卢万花看她这个兴奋劲,不禁笑了一声“秀薇,你现在总算是有点烟火气了,你刚来的时候,我都怕你哪天就回天上当仙女去了呢。”

    温秀薇被她打趣的有些不好意思,“说什么呢,我要是仙女就好了,那我自己就能织布,不用再花钱跟供销社买了。”

    卢万花哈哈的笑起来,“也不错啦那些大娘都没你抢的多,秀薇,真人不露相,说的就是你,你怎么抢的,我怎么就一点都抢不过别人呢”

    温秀薇但笑不语,这种事情哪有什么技巧,拽住了,不撒手不就得了,她手里布票就这么几张,好不容易赶上一次买碎布的机会,别人还想跟她抢,做梦去吧。

    温秀薇这人就是这么令人费解,有时候她好欺负的要命,有时候她又强势的过了头,今天跟她抢布料的人是一个老太太,温秀薇把布拽过来的时候,老太太吃奶

    的劲都使出来了,最后力竭脱手,惯性作用下,她差点摔了一个屁股墩,幸好周围都是人,又把她给弹了回来。

    老太太觉得自己今天也是邪了门,一百个知青里,九十九个都是不好意思跟老年人抢东西的,偏偏她今天碰上了那个百分之一。

    温秀薇不关心老太太,也不关心卢万花,她就关心自己手下的这些布。

    白色和砖红色要给楚酒酒做套裙,蓝色给自己缝一个挎包出来,这样以后上工她还能带点东西,至于最后的褐色条纹布,她准备给楚绍和韩生义一人做一件上衣,多出来的布料还可以再给自己做一个枕套。

    至于全部做好以后剩下的碎布条,缝到一起以后,还能做几个香囊,春天到了,马上就是惊蛰,乡下虫子太多,挂个香囊在身上,还能起驱虫的作用。

    寄人篱下多年,没人比温秀薇更懂什么叫做勤俭持家,她微微勾着唇,看着手中的一针一线,想到楚酒酒他们收到自己送的衣服以后露出的惊喜表情,心情顿时变得更好了。

    楚绍有时间去给温秀薇帮忙的时候,楚酒酒就不会再过去,她自己不过去,还会拉着韩生义,让他也别过去。

    韩生义不知道她是为了给楚绍和温秀薇创造独处的机会,不过说实话,如果楚酒酒不过去,他自己也不可能单独跑到徐家湾去。

    跟楚绍相处时间长了,他们两人虽然经常斗嘴,但始终有话可说,然而独自对着温秀薇,他真心不知道自己该聊些什么。

    二月的时候,山下杏花和桃花陆续开放,一看到这种场景,她就兴奋的跑到树下,十分文艺的去接那些随风飘落的花瓣,但是二月基本没风,楚酒酒要像个傻帽一样举着手,站在树下足足十几二十分钟,才能接到一片轻柔的花瓣。

    而到了三月,山上的桃花也开了,从村里人口中得知,桃花坳的桃花已经全面开放以后,楚酒酒立刻拉着韩生义上了山。

    桃花坳是大山深处的一个小山坳,两侧的山坡上长满了桃树,这些桃树不仅开花,它们还会结果,但是

    也不知道是品种的问题,还是这里土壤不够肥沃,总之结出的桃子要么酸的要命,要么就是还没成熟,已经被虫子和鸟吃了,根本轮不到人类来采摘。

    而且一棵树上就结这么几个果实,可怜的要命。

    桃树招毛毛虫,夏天以后,大家最不愿意来的地方就是桃花坳,可现在是初春,虫子还蛰伏在地下,桃花坳的桃树结果不给力,开花却是一等一的美,楚酒酒爬上来的时候,差点累死在半路上,等看到桃花坳里大片大片的粉色美景,一朵朵桃花簇拥在枝丫上,溪水静静的在地上流淌,花瓣被风吹落,掉在溪水边上,颤动了两下,最终还是敌不过水的推搡,终于随波逐流。

    桃花、凉溪、春风,在如丝的雾气里犹抱琵琶半遮面,时间不早了,山雾正在逐渐的散去,站在入口,楚酒酒甚至能看到雾丝逐渐升腾的动作。

    耳边偶尔传来一声奇异的鸟叫,楚酒酒呆呆的站着,这一幕,应该是她目前的人生中,看到过的最美的画面。

    楚酒酒呆了好半天,最后就蹦出两个字来“真美。”

    韩生义同样觉得这里很美,不过,他可以活学活用“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

    楚酒酒“”

    可恶,她也记得这句诗,可刚刚她太震撼了,根本没想起来念这个。

    她今天上山来,除了看桃花,还有一件事要做,抛下韩生义,她跑到桃花林里,仰头看着大同小异的桃树们,力求找到开花最多的那根树枝。

    韩生义搞不懂她在干什么,跟着她仰头看了一会儿,确实没看见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他问道“你在看什么刚开花,树上不可能有桃子。”

    楚酒酒“”

    我在你眼里就是个吃货

    “我没找桃子,我是找哪根树枝开花最多,我们那里有个说法,把开花最多的树枝折下来,然后敲在谁的身上,谁就能走桃花运。”

    韩生义“你想要桃花运”

    楚酒酒无语的看向他,“我又不是要敲自己。”

    心里放松了,虽然韩生义也不懂自己干什么要紧张,他再度抬起

    头,在附近走了几步,然后指着一个坠的沉甸甸的树枝说,“你看那个行不行。”

    开花越多,这棵树今年的收成就越不好,像韩生义指的这棵,一看就是今年要流产了,帮它折一枝下来,也许还能减轻一点它身上的压力。

    楚酒酒跑过去,感觉差不多,她使劲的往上蹦,也够不到上面,见状,韩生义挽起袖子,蹭蹭两下爬了上去,他手一按,就要从根部往下折,楚酒酒连忙告诉他“从上面从细的那里折就好了。”

    韩生义动作一顿,他又往上挪了一点,咔嚓一下,把桃枝折下来,韩生义没有爬下来,他直接一松手,自己跳到了地面上,桃枝完好无损,一朵花都没掉。

    这根桃枝大约五十厘米长,楚酒酒接过来以后,宝贝般的翻来覆去看了两遍,然后,她趁韩生义不注意,啪的一下,敲在了韩生义肩膀上。

    “好啦,现在你要有桃花运啦”

    桃枝一动,上面的花朵就簌簌作响,韩生义看着楚酒酒这个洋洋得意、深信不疑的模样,眨了眨眼睛,他笑起来,“我们那边也有个说法。”

    楚酒酒好奇的问“什么说法”

    韩生义“我们那边不讲究桃花能招桃花运,倒是有种说法是,拿着桃枝能见鬼。”

    楚酒酒“”

    她的表情僵在脸上,楚酒酒的嘴角还在翘起,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她干巴巴的说道“不、不会吧,你是不是在骗我。”

    韩生义“没有,你没听过桃木剑这种东西吗我记得老人说过,桃木剑可以驱邪,但是做成桃木剑以前,尤其是这种还带桃花的桃枝,效果就不是驱邪这么简单了。”

    楚酒酒惊惶的看着他,过了一个年,她心眼也多长了一点,不会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了,然而就算只信一半,也够她嘀咕很久的了。

    拿着桃枝,楚酒酒不知道是该抱紧还是该扔掉,下山的时候,她偷看了韩生义好长时间,还是觉得,他应该是骗自己的。

    出了桃花坳,重新回到熟悉的林区,楚酒酒一边看前面的路,一边四处寻找,看有没

    有新长出来的果子和蘑菇。

    俗话说,贼不走空,他们好不容易上了一次山,自然不能空着手下去。

    然而这个时节,算是山上最荒凉的时候,青黄不接,开花的不少,结果的一个没有,雨下的少了,蘑菇都不怎么长了,也就是香菇跟白菇,这俩生命力顽强,雨季遍地都是,如今旱季,依然能长出一两个漏网之鱼来。

    楚酒酒不爱吃香菇,看见都不检,韩生义便替她捡起来。

    看见一个大个的,韩生义叫楚酒酒,“看,这个最大。”

    楚酒酒看过去,发现是香菇,顿时没了兴趣,“再大也是香菇嘛,我家的香菇我都寄到部队去了,你家的香菇吃都吃不完,剩下的韩奶奶全做成了香菇酱,生义哥,要是实在吃不上,咱们拿到镇上去卖了怎么样”

    韩生义把香菇摘下来,扔到背后的背篓里,“香菇人家不收,太多了,卖不出价钱。”

    楚酒酒一脸无奈,看,她就说这里真的遍地都是,城里的大树下面、水沟边上还会长这种小香菇呢,都已经多到没人买了。

    “做成香菇酱呢我看楚绍挺爱吃的,那城里应该也有人爱吃吧。”

    韩生义刚要回答,就听远处传来人声。

    “你能不能走快点。”

    “我、我今天穿的新鞋,走不快,哥你等等我。”

    “烦死了,要不是你非要看什么桃花,我才不来这种地方,娘也是,干嘛让我带你来,你自己来不就行了吗”

    说着,这两人已经从拐角处走了出来,郭有田在前面大步走,后面郭有棉跟不上,她急匆匆的,跑起来以后就觉得脚疼,可稍微慢一点,郭有田就把她落下了,正狼狈又懊恼的时候,她前面的郭有田突然停了下来,郭有棉好奇的抬头,看见楚酒酒跟韩生义,她愣了一下。

    急忙快走两步,来到韩生义面前,她有些紧张的看着他们。

    “韩大哥,酒酒妹妹,你们怎么在这”

    刚问完这句话,郭有棉就看见了楚酒酒手里的桃枝,她笑起来,“你们也是来看桃花的呀,这桃枝好漂亮,一会儿我也要折一个

    ,拿回去插在花瓶里。”

    当地人家里都是光秃秃一片,郭家居然有个花瓶,楚酒酒对郭家的情况又有了一点了解。

    只在青竹村算的话,郭有棉绝对是个白富美呀

    楚酒酒对她无好感也无恶感,于楚酒酒而言,郭有棉就是个不认识的普通人,对普通人,她一向是十分和善的。

    同样笑起来,露出两个小酒窝,楚酒酒说道“让你哥帮你折吧,桃树可高了,不会爬树的根本上不去。”

    楚酒酒说这话没有任何意思,可郭有棉听了,却是一愣,“那酒酒妹妹,你的桃枝是谁给你折的”

    楚酒酒古怪的看了她一眼,在场人就这么几个,如果不是她折的,还能是谁

    她没有立刻回答,那边,韩生义托了托背后的背篓,替她说道“我折的,山上的雾都散了,你们现在去正好,我跟酒酒先回去了。”

    说完,他象征性的牵了一下楚酒酒的手,他这么做,就是提醒楚酒酒,让她跟自己一起下山,去年的时候,他们还经常牵手,但今年一到,韩奶奶把韩生义叫到一旁,跟他说了半天的话,具体意思就是,他们都大了,以后不要再没轻重的打闹,酒酒是女孩,他得注意他们之间的界限。

    从那开始,如果没有大事,韩生义不会去牵楚酒酒的手,发现他这么干以后,楚绍偷偷反思了一下自己,也把牵手这个小动作改了,虽说他和楚酒酒有血缘,但该注意的事情,还是注意一点比较好。

    可是,韩奶奶失算了,她只提醒了自己的孙子,却忘了提醒另一个当事人楚酒酒,她还没有这种自觉,激动起来的时候,还是会对别人又搂又抱。此刻看到韩生义对自己伸手,楚酒酒很自然的就把自己的小手递了过去,然后牵着他,反客为主,蹬蹬的往山下跑。

    既然不准备把香菇卖钱,那他们就别在这待着了,不然用不了多久,韩生义的背篓就要被香菇占满了

    楚酒酒跑这么快,是为了躲开香菇,可后面的郭有棉跟郭有田,都觉得她这是想躲开自己。

    郭有棉的心思太细腻,

    她总是把事情想的很复杂,而郭有田一根直肠通大脑,他想的就特别简单,他觉得,楚酒酒跟村里其他的小女孩一样,都是觉得他长得凶才跑的。

    皱着眉,郭有田问妹妹“那个就是楚酒酒”

    郭有棉兴致不高的嗯了一声。

    重新看向楚酒酒跟韩生义离开的方向,郭有田生气道“哼,跟韩生义走的这么近,难怪”

    带着桃枝跟蘑菇们下山,这一次因为天气不够潮湿,再加上楚酒酒的打岔,韩生义收获不多,一个背篓,只填满了薄薄的一层,把背篓递给韩奶奶,韩生义就去菜地了。楚酒酒则带着桃枝回了家。

    楚绍正在书桌前学习,半年过去,他们三个的学习进度都有变化,一对一的教学有个好处,那就是随时变通,现在的楚绍已经开始学高中一年级的数理化了,楚酒酒还停留在初中一年级。

    其实楚酒酒的数理化不差,不跟同龄人比,只跟普通的初中学生比,她也是班里面的尖子生,奈何家里有个这方面的天才,她只能处处被碾压。

    蹑手蹑脚的走进去,不出她所料,楚绍又在算那些晦涩难懂的公式,楚酒酒在心里嘿嘿一声,来到楚绍背后,她猛地伸出桃枝,往楚绍背上一敲。

    风声传来,楚绍条件反射的回过头,他速度太快,而楚酒酒来不及收回胳膊,于是,沾着花粉的众多桃花,啪的一下,拍在了楚绍脸上。

    楚绍“”

    楚酒酒“”

    把桃枝从自己脸上拿下来,楚绍一秒切换到暴怒状态“楚酒酒你又闹什么”

    楚酒酒自知理亏,她拔腿就想跑,然而只跑了一步,她的领子就被楚绍揪住了。

    为什么所有人都喜欢揪她的领子啊,是因为她太矮了吗

    韩生义、楚绍是的,就是这个原因。

    被拽住衣领,楚酒酒只好乖乖转过身,跟楚绍道歉“爷爷我错了,我本来只想敲你背的,没想到你突然转头,就敲在你的脸上了。”

    楚绍“你的意思,这还是我的错你从哪弄来的桃枝,好好的,敲我干

    什么,我又没被鬼上身”

    楚酒酒怔了一下,紧接着,她的脸色变得惊恐起来,“你怎么也这么说桃枝不是用来转桃花运的吗为什么你们都说是跟那什么有关啊”

    这都哪跟哪,楚绍不解道“那什么你连鬼字都不敢说,你不会是真的怕鬼吧”

    听见他的话,楚酒酒立刻把自己的表情调整成云淡风轻,“我才不怕呢,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世上只有科学,没有鬼神。”

    楚绍长长的哦了一声,然后反问她,“那请问,你是怎么来这里的”

    楚酒酒“”

    你好缺德。

    楚绍也就是逗她一句,没打算像韩生义那样吓她,拿着那根桃枝,楚绍又想起来她之前说的话,“转桃花运,你好端端的给我转桃花运干什么”

    楚酒酒把桃枝抢回来,好好的放到桌面上,省得遭受楚绍的辣手摧花,她撅了噘嘴,“还不是为了你跟奶奶能早点喜结连理,那我就不用跟个离异的小孩一样,一会儿跑这里,一会儿跑那里了。”

    楚绍“我今年才十三岁。”

    你不觉得你催婚催的太早了吗

    楚酒酒眨眨眼,“那又怎么啦,你可以早恋呀。”

    这天没法聊了。

    好不容易,楚绍对温秀薇这个名字不再敏感了,楚酒酒正常的提起来,他就可以正常的回答,可现在,他又对开始对早恋这种词汇过敏了。

    楚绍平时表现成熟,那是因为环境所迫,他被迫早熟,但在男女这方面,他还是跟一张白纸一样,开窍这种东西,别人怎么催都没用,只能靠自己。很明显,楚绍就是没开窍,这才总是一副毛头小子的模样。

    他愿意帮温秀薇干活,也愿意给她送钱送东西,可他没想过跟她聊天,也没想过多跟她相处一会儿,他的行为,都基于他心中的责任感,而不是那种只有成年人才会懂的好感。

    楚酒酒不懂这一点,因为她也是个小屁孩。楚绍被她吓跑了,直到晚饭前才回来,在韩家吃过晚饭,三个人又一起去上课,等上完了课,韩奶奶突然过来,要楚绍跟韩

    生义一起去公社门口的小供销社买点东西。

    天晚了,白色的月亮都出来了,再有半小时供销社就该关门了,两个男孩连忙跑着去,天黑以后,韩奶奶不让楚酒酒出门,她只好自己回了家。

    回到家里,一把门关上,屋子顿时变得昏暗无比,楚酒酒本来还没想起来白天的事,可她熟门熟路的走进卧室,正准备把书桌上的油灯点起来的时候,一转眼,她就看见了书桌上的桃枝。

    楚酒酒“”

    嘴上说着不害怕,心里还是很诚实的楚酒酒,在屋子里忐忑了几分钟,眼看着天越来越黑,她火速冲出屋子,站在院子里,有月光和大黄二黄作伴,她就觉得安心多了。

    可这还不够,听到远处有邻居说话的声音,楚酒酒干脆走出去,连院门都打开了,就为了能让人声传进来,减少心中的恐惧感。

    开了院门,楚酒酒刚要往回走,她听见外面有人奔跑,以为是韩生义跟楚绍回来了,楚酒酒连忙拿上家里的巨型手电筒,跑过去迎。

    跑到一半,她就觉得不对了,先是方向,这边根本不是从村外回来的方向,而是从山上下来的方向,然后是时间,韩生义跟楚绍才出去十分钟,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回来。心里有疑惑,于是,楚酒酒像恐怖片中的每个主角一样,下意识的就打开了手电筒。

    射程极远的黄光打在对方身上,瞬间照亮了他一身的血污,因为眼睛被刺到,他还龇牙咧嘴起来,配合着脸上和手上的脏血,他看起来更加可怕了。

    楚酒酒呆了一瞬,然后爆发出她最尖锐的叫声“韩奶奶救我,有鬼啊啊啊啊啊”

    丁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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