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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月思考了很久,确定自己没记错,等到中午楚立地回来,她就跟他提起了这件事。

    楚月身体的年纪还不到十岁,但她灵魂的年纪,已经六十多了,在现代,她是一个孤家寡人,结了三次婚,离了三次婚,一辈子生了俩孩子,但两个孩子到最后都不跟她说话了,因为嫌她丢人。

    孤孤单单的生活在首都闹市区的小房子里,这房子还不是她自己的,而是她租来的,每天就靠着孩子的赡养费和国家发的养老金过日子,楚月的生活虽然清贫,但也算可以了,毕竟她不用出去干活,也不像其他穷苦的老太太那样,还得靠捡废品生活。

    可楚月对这样的生活相当不满意,她认为自己出身名门,最初嫁的两个丈夫,一个当过大官,另一个是富商,她做过官太太,也做过富太太,要不是她太倒霉,遇人不淑,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楚月怨天怨地,就是不怨她自己。连她本人都没意识到,她就是新闻上的那种刻薄老太太,上了公交车必须要年轻人给她让座,不让就破口大骂,到超市买菜,被别人挤了一下,她能闹得人尽皆知,活像是别人捅了她一刀这么严重。

    现代的楚月一败涂地,她从没想过自己还能再重来一回,可老天就是这么厚待她,竟然真的让她回到了童年时期,这一次,她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她不仅要把自己的人生塑造的无比完美,连自己的家人们,她也要帮衬一把。她倒要看看,要是他们家每个人都飞黄腾达了,还有没有人敢指着鼻子骂他们是鸠占鹊巢的白眼狼。

    最开始的时候,楚月忘了小孩子都是什么表现,还差点穿帮,后来看了看自己弟弟的行为举止,她跟着模仿,慢慢就摸清了里面的门道,比如现在,她蹦蹦跳跳的跑出去,走到大门口迎接她的爸爸楚立地回家。

    楚立地原本是个有点重男轻女的人,毕竟他是高老太太带大的,落后的思想在他脑子里扎了根,不过自从知道自己女儿是个天才,楚立地对楚月的态度越来越好,此时见到她跑出来,他还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一块糖,“月月,吃。”

    “谢谢爸爸”

    接过楚立地的公文包,他们俩人一起回到家里,楚月的妈妈也有工作,而且特别忙,中午基本没法回来吃饭,家里做饭的人一向是高老太太,有时候还是楚月,自从她六岁,高老太太就一直把她当使唤丫头,让她不停的干家务活。如果不是附近的孩子们都去上学了,楚立地怕自己家孩子不去,邻居们会说三道四,说不定她连上学的机会都没有。

    筒子楼没有单独的卫生间和厨房,每家每户的灶台都摆在门口,高老太太炒好菜,就把煤气灶关了,端着菜转身,看见楚月嘴里一动一动,她在楼道里就嚷了起来,“你又给她买糖吃,一个女孩,吃这么多糖有啥用越吃越傻”

    虽然这么说了,但高老太太也没其他的动作,气呼呼的转身回到屋子里,把菜放桌上,她吩咐两人,“快点吃,楚月,吃完回去继续写作业,别总烦你爸。”

    楚立地,“妈,没事,月月跟我说话,我不嫌烦。”

    高老太太看他反驳自己,顿时不高兴起来,可楚月这阵子确实比以前讨人喜欢多了,之前的她总低着头,不爱说话,一说话就是得罪人的话,还总跟人翻白眼,整个筒子楼都没人喜欢她。可现在,她见人就笑,比大人都有礼貌,再加上她有了一个天才的名头,高老太太在邻居面前都变得有面子了,别人都说她是农村来的,小家子气,那你们这些城里的大方人,倒是生个天才出来啊

    嫌弃楚月的时候,高老太太认为楚月是她妈妈生出来的赔钱货,但需要楚月的时候,高老太太就认为,是自己基因好,才遗传到了楚月的身上。

    高老太太再无耻,也不能立刻就打自己的脸,所以看了一眼饭桌上的父女俩,她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挑起半碗菜,走进屋子,去喂她的大孙子了。

    楚月跟楚立地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楚立地今年才多大,连三十岁都不到,而楚月有六十多年的生活经验,她想达到自己的目的,根本不用明说,只要一步步的暗示就行。她先提起了楚立强,然后又提起他的妻子张凤娟,楚月用一种很天真的语气跟楚立地说道“大娘以前总说,她老家有多好看,山清水秀的,可是我从来都没看到过真正的大山是什么模样。我昨天做梦,还梦见大娘了呢,梦里模模糊糊的,我只记得那个景色特别美。”

    楚立地“别叫大娘了,她跟我大哥都离婚好几年了。不管怎么算,她现在都跟咱们没关系了。”

    楚月连忙点头,“我知道,我就是好奇嘛。诶,对了,爸爸,你知道大娘她老家是在什么地方吗”

    楚立地一边吃饭,一边回想,“好像叫什么青竹村”

    楚月“青竹村,听起来就好有意境啊,不像咱们这边,中心村、新一村、新二村,名字里一点意思都没有。”

    楚立地听了这么半天,终于,他问起来,“月月,你是不是在家里待烦了,想出去玩玩”

    楚月一听,立刻坐直身子,她惊喜的看着楚立地,“可以吗”

    楚立地看她反应这么大,而且她的眼神充满了孺慕之情,看的楚立地心里油然而生一种满足感,耳根子一软,他就松了口“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现在出去,都得带着介绍信,要不咱们就在首都周围转转得了,靠河北那边,也有山水,我回头问问单位的人”

    话没说完,楚月直接打断他,“爸爸,你就说去看望亲戚嘛,大娘虽然不是咱们的亲人了,但楚绍还在,他还算我哥呢。首都这边的风景哪有什么意思,去南方才好玩呢,爸爸你今年刚升了一级,工资多了那么多,你就带我去一趟吧”

    楚立地有点犹豫,青竹村在x市,路途那么远,而且他们又不能真的去看望楚绍,当初他妈要他登报跟楚家其他人断绝关系,登上去的名字可不止楚兴华一个,还有楚立强,楚绍的名字虽然不在报纸上,可他是楚立强的儿子啊,还是独生子,他可不能出尔反尔,去跟楚绍见面。

    楚立地把自己犹豫的点说了,楚月听了,立刻笑起来,“爸爸,你好笨啊,咱们就是去那边玩一玩、看一看,谁说真的要去看楚绍啦,x市这么大,咱们只要在青竹村附近落脚,不就好啦既能看美景,还能给我增加素材,等回来以后,我再写一篇作文,这回说不定可以得国家级的奖状呢”

    最后这句话,才让楚立地真正的动了心,楚月得奖状,他在单位里也跟着有面子,连领导都来问他,怎么生了一个这么聪明的女儿。

    这年头不兴旅游,不过那是普通人不兴旅游,真正有权有势的,他们也喜欢出去散散心,比如太湖那边,就有很多领导在那边美其名曰疗养,实际上就是在旅游。楚立地是楚兴华的儿子,对这些自然也有耳闻。

    楚立地自己很早就想试试了,而楚月又是他家的大功臣,他之所以能这么快升上去,就是因为楚月来单位里玩,结果看到厂子里的一个错误,她告诉楚立地,楚立地又告诉了领导,就这样,他从一级科员变成了二级科员,再升一次,他就也是领导了。

    感觉楚月就是自家的福星,楚立地思索片刻,点了头,“行,等暑假到了,爸带你出去玩两天,咱们坐火车去,月月,能坐火车了,开不开心啊”

    这年头,好多人连自行车的后座都没摸到过,要是有谁坐了火车,那绝对是可以吹嘘一辈子的事情,然而楚月活到了现代,她连飞机都坐过了,内心毫无波动,但看着楚立地这个高兴的模样,她只好也装出一个正常的反应。

    “开心太好啦,可以坐火车啦”

    小小的青石镇,很快就要热闹起来了,不过,热闹都是别人的,楚酒酒他们,还是更关心自己家的第一笔生意香菇酱。

    按理说,楚绍才是未来白手起家,经商致富的那个人,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他看起来没什么商业头脑,最初卖香菇酱的主意是温秀薇出的,给这个主意升级再加工的人是楚酒酒,而真正去卖的时候,靠着三寸不烂之舌让售货员给他们提价的,则是平时十分低调的韩生义。

    韩生义口才好,而且他长了一张大家都愿意信任的脸,普普通通一瓶香菇酱,被他说出了花来,他送了一瓶给售货员,让她尝了尝,然后又表示,他们家原本几代人都是做这个的,不过后来战争出现,家里人参军去了,这种手艺就没落了一段时间,直到最近,他们研究了好久,才把这手艺再度捡起来。其中之心酸,真是让人听了都不禁为之感叹,太不容易了。

    先打人情牌,后来又打感情牌,温秀薇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原来韩生义说话比楚酒酒还不靠谱,楚酒酒好歹都是基于事实改编,而他是直接自创一个故事。

    也就是售货员不认识他们,要不然,他们早就被赶出去了。

    韩生义倒不觉得怎么样,他说的也不完全都是假的啊,方子确实是温秀薇家里祖传的,而自己家里,也确实有人在战争出现以后,就去参军了。

    所以嘛,还是经得起推敲的。

    楚酒酒和楚绍回来以后,他们不关心过程,就关心结果。

    快步走到韩生义和温秀薇面前,发现背篓空了,就知道这些酱菜已经全都卖出去了,楚酒酒连忙问“卖了多少钱”

    原本他们预计是十几块,但其实,只要有十块钱左右,楚酒酒就已经觉得自己赚大了,而温秀薇抿唇笑着看了一眼韩生义,韩生义勾起唇,从口袋里拿出三张整钱,以及三个重量比较轻的硬币。

    楚酒酒低头看向他的手心,呆了一秒,她震惊抬头“二十五你们不会连大黄二黄一起卖了吧”

    温秀薇“说什么呢,这都多亏了生义,他讲价比我还厉害,我们跟售货员保证了,要是卖得好,以后还卖给他们,所以价格就多抬了一点,一瓶六毛五,最后的零头,就直接抹了。”

    楚酒酒看着钱不说话,楚绍也惊讶,不过等了一会儿,没再听见楚酒酒咋呼的声音,他觉得有点不对,就扭过头,问她“你想什么呢”

    楚酒酒“我想”

    一脸恍惚的抬起头,她看向另外三人“我想开个香菇厂。”

    韩生义“”

    温秀薇“”

    楚绍“”

    楚酒酒不是开玩笑的,她真的想开一个香菇厂,专门种香菇,然后再专门炸香菇酱,想想看,两天的时间,他们做出了将近五十罐,一部分送,大部分卖,这样还能赚二十五块钱,要是他们有个厂子,那钱还不哗哗的进来啊。

    如果这是动画片,那楚酒酒的眼睛应该就是老虎机的窗口,窗口上的图案飞速转动,到最后,都变成了美金的符号。

    槽点太多,楚绍都不知道从哪说起,最后,他只能默默的看着楚酒酒,对她说一句“好好学习吧你。”

    温秀薇轻笑一声,“酒酒野心还挺大的,不过楚绍说得对,你现在的任务,还是好好学习。”

    感受到这俩人的嫌弃和不在乎,楚酒酒一愣,她看向最后一个人,那个永远都不会打击她的人。

    韩生义拎起空的背篓,他温和的笑了笑,走到楚酒酒面前,“建厂要有资金,还要有人帮你干活,现在咱们几个,一个成年人都没有,也许等你大了以后,你可以实现这个理想。”

    楚酒酒听了,立刻就要说,那她从现在开始攒钱,等她长大,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开个香菇厂,然而很快,韩生义话锋一转,“但谁知道呢,你现在拿到卖香菇酱的钱,就想开个香菇厂,以后碰到名贵的中草药,说不定你还想再开个中药厂,靠着大山,你能想到的都是山上的东西,等你走出这个村庄,你还会看到更多、更有价值的东西,到那时候,谁也不知道,你又想开什么厂子了。”

    楚酒酒眨了眨眼睛,感觉韩生义说的没错,她就是这样子的。看见什么,便想干什么,就像韩奶奶讲的那个故事,狗熊掰玉米,掰一个,看见更大的,就还想再掰一个,然后把上一个扔掉,可这样忙活来忙活去,不仅会把自己累个半死,到了最后,手里还就只剩下一个玉米了。

    楚酒酒有些不理解,“那我要一直等着吗等到看见最有价值的东西,然后再开厂子”

    韩生义怔了怔,随后笑起来,“我就是这么一说,你不用想这么多。我爸爸说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特别想做的事情,那跟其他的事情不一样,所以,这种情况,还有一个名字,叫梦想。他还说,如果你不知道自己的梦想究竟是什么,那就是你还没遇到,等着吧,说不定哪一天,你就遇到了呢。”

    温秀薇跟楚绍走在最前面,没人回头,不过他俩都竖着耳朵听韩生义跟楚酒酒讲道理,温秀薇有些惊讶,她没想到韩生义年纪不大,说出的话却还挺世故的,这些道理,有的大人都不懂呢。

    她不想出声打扰他们,就放慢脚步,悄悄听着。

    楚酒酒问韩生义“那生义哥,你有梦想吗”

    韩生义自然的点点头,“有啊。”

    楚酒酒“你的梦想是什么呀。”

    勾了勾唇角,韩生义望向前方,“我想成为一个大人物。”

    楚酒酒满心期待的听着,听到这句话,她的眼皮顿时耷拉下来,“生义哥,你的梦想有点俗。”

    韩生义低笑一声,“好像是有一点,那你呢,除了开厂子,你还想不想干点别的”

    楚酒酒沉默一秒,摇了摇头,“没有了,不知道,我我想不出来。”

    越说越犹豫,楚酒酒确实不知道自己以后想干什么,有的人想赚大钱,赚钱可以让楚酒酒激动起来,却也没有那么激动,她之所以那么喜欢赚钱,还是因为现阶段他们的生活不够富足。没错,在农村里,他们是数一数二的人家了,可要是到了城里,那还是不够看的。

    有的人想手握权力,可楚酒酒对吆五喝六一点兴趣都没有,至于奉献自己的生命、只为了给国家做贡献,她似乎也不是那么高尚的人。诚然,她也想做一些对自己国家、对自己民族好的事情,但这又不代表,她一定要当公务员。

    想了好久,楚酒酒终于想到一点对她来说,可以说是不受任何影响,完全出自她本心的爱好。那就是,听诗文,听方为平讲那些已经发生了几千几百年的故事。

    她喜欢历史,喜欢那些沉淀在文字和口口相传的话语中的鲜活力量,在现代的时候,她妈妈带她去博物馆,别的小孩看展览都是走马观花,而她看一个青铜器就能看上五六分钟,不止看形状,她还要看花纹,盯着上面的缺口和锈迹仔细描摹,她妈妈问过她,怎么看的这么仔细,楚酒酒当时的回答是这样的。

    “妈妈,那个瓶子好像在跟我说话呀。”

    她妈妈很奇怪,一个瓶子怎么还会说话,小小的楚酒酒歪了歪头,她自己也说不清,瓶子静静的站在玻璃柜里,它没有嘴,当然是不会开口的,可楚酒酒看着它,越看,越觉得它在告诉自己什么,只是她听不懂。

    不过,即使她听不懂,她也能感受到那种厚重又悠长的魅力,让她每一次再想起来的时候,都觉得心潮澎湃。

    作者有话要说楚酒酒的事业可能跟其他文的女主不太一样,她走的是历史工匠这条路,这是后面的剧情,就不剧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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