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生义的政治敏感度,远远高于一般人。
楚酒酒模模糊糊的知道未来,都没法推测出下一秒社会环境上的瞬息万变,而楚月,她是一个已经重生过的人,也比不上韩生义敏锐的眼光。
她还在傻傻的等高考恢复,等改革开放,好像在她的脑子里,所有事情都是按照前世路线走的,不会出现一丁点变化。
天生的政客,就是如此。
韩生义渐渐露出了一点意气风发的模样,楚酒酒却觉得这样的他有点陌生,还有一丢丢的令人反感。
可是要仔细分析,楚酒酒也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反感什么,韩生义和韩继彬有仇,这是她早就知道的事情,起初她一直都在催促韩生义,赶紧揭开韩继彬的真面目,现在,他终于行动了,怎么她又开始矫情起来了。
算了,别掺和,她还是老老实实当她的背景工具人吧。
年关一到,所有在外奔波的人们就都回来了,老太太好长时间没见到楚绍,看见他,拉着他的手问个不停。温秀薇越来越漂亮了,也不知道她老师家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感觉跟整容医院似的,每回温秀薇在那里待一段时间,再出来,从头到脚都会发生不小的变化。
她抽空的时候,给楚酒酒做了一件新衣服,有点像民国风,听说是看见老师家的旧衣服,才有的灵感,楚酒酒还是个小姑娘,看见新衣服和新鞋子,就是她最开心的时候。
人渐渐齐了,家里又热闹了起来,大家聚在一起,贴窗花,吃饺子,放鞭炮,每年的流程都是那几样,但人们永远也过不腻。
年三十的晚上,韩奶奶把照相机拿出来,请林秘书给他们所有人拍了一张全家福,这张和去年的那张一起,都挂在了墙上,两年前,这面墙还是光秃秃一片,如今,已经挂了小半面的相框了。
有他们去景点的合照,有韩生义和楚绍毕业的照片,还有楚酒酒闲着没事干,随手拍下来的生活照,每一张,韩奶奶都稀罕得很,不愿意从墙上摘下来。
比起前两年,今年的春节更热闹,因为肖宁他们回来了,作为他们的学生,楚酒酒、楚绍和韩生义,都是要到他们家里去正式拜年的。
天地君亲师,老师是仅次于父母的存在,虽说随着人们受教育程度的提高,因为教过自己的老师太多,这条规矩就渐渐没了。可是青竹村的经历不能和普通人的经历相提并论,那时候的恩情,也不是日子一好过,就可以忘到脑后的。
第一次上门拜年,他们几个拎了一些礼物过去,按照远近,他们先去了方为平的大哥家。
回来的时间不算长,方为平如今没有工作,他大哥大嫂又死活不愿意让他走,所以,方为平目前就在大哥家常住了,他准备等过完这个年,就出去找个厂子上班。
没办法,社恐也要面对生活的重担,哥哥嫂子能收留自己不容易,总不能还在这里吃白食吧。
楚酒酒他们来的时候,温秀薇也跟着一起来了,方为平的大哥打开门,看见温秀薇,总是觉得眼熟,后来才想起来,放假前学校组织看电影,那个电影,就是温秀薇演的。
温秀薇名气太大了,不管走到哪,大家的目光都放在她身上,方家其他人都围着温秀薇转,只有不愿意跟别人说话的方为平,多看了两眼这几个往日的学生。
方为平只愿意跟楚酒酒多聊,而且聊的时候,总是试图让她放弃现在的助理工作,去主攻文学,可是大学没开课,现在说什么都是白搭,换一个专业倒是可以,但她去哪找一个中国文学研究所当助理啊。
自从家里人全数出去工作,楚酒酒就已经意识到了一份好工作的重要性,马所长说了,等她毕业以后,就给她转成正式工,而且给她提一级,让她当中级助理研究员,这样再混个三年五载,说不定她还能成为副研究员呢,这是跟大学副教授差不多等级的职称,别人都是考上博士了才能努力拼一拼,而她凭着狗屎运,得到了这么一个机会,她脑子进水了才这时候离开研究所呢
楚酒酒丝毫不觉得这是自己应得的,她只觉得马所长人真善良,竟然愿意给她这个黄毛丫头这么好的待遇,天上掉馅饼了,为了尊重这个馅饼,她一定乖乖站在原地,仰起头,张开嘴等着。
不管方为平怎么说,楚酒酒就是嗯嗯没错您说的对这样的敷衍他,等时间差不多了,他们就都站起来,准备离开了,那边的温秀薇也被小孩们缠的不行,见终于可以走了,她赶紧转身,第一个走出了方家的大门。
见粉丝是一种很幸福的事情,但要是粉丝一直问,你的团长爸爸去哪了,她也会觉得头疼。
好些人分不清电影和现实的区别,总觉得她演的那么惨,真实的身世也是那么惨。
离开方家,他们又转道去邓家,邓国元住在自己以前的房子里,这是一栋筒子楼,旁边就是清华大学,楚酒酒之前来圆明园玩的时候有路过,但她没想到,邓国元和肖宁以前就住在这里。
楚绍敲门,他们三个都站在楚绍身后,等了一会儿,屋门才被人打开。
一个肤色有点黑的女孩站在门口,她看了一圈这四个人的长相,然后皱了皱眉,“你们是谁”
楚绍也不认识她,一时之间还以为是自己走错了,温秀薇在旁边抿了抿唇,她轻轻踢了一下楚绍的小腿肚,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这应该是邓老师的女儿,叫邓珊。”
温秀薇借着捋头发的动作,就把这两句话快速说完了,那个女孩也没发现。楚绍一秒把怔愣的表情收回来,他客气的扯了扯嘴角,“这是邓老师和肖老师的家吗我们是他们夫妻以前的学生,你应该是他们的女儿,邓珊同志吧”
闻言,对面的女孩脸色总算好看了一点。
她是前几天被接回来的,小时候刚跟爸爸妈妈分开,邓珊又哭又闹,觉得天都塌了。可这都多少年过去了,邓珊早忘了当初自己哭的撕心裂肺的场景,她只知道自己没爹没妈,是爷爷奶奶带大的。爹娘被抓走了,村里人总拿这事讽刺她,她对父母的感情,就在一声又一声的讽刺里,慢慢消失殆尽了。
父母接她,她也高兴,但不是因为他们终于团聚了,而是她总算能离开那个鸟不生蛋的乡下,去过大家都羡慕的城里人生活。可是到了这边,邓珊发现,城里人的生活也没那么好。
所有人都不认识她,看见她,都要问一句,你是谁家的亲戚,话里话外,就是说她是个出自穷乡僻壤,来这里打秋风的远房亲戚。等肖宁跟对方解释了,对方又要露出一副非常惊诧的表情来,问她,怎么小时候这么水灵灵的姑娘,现在变成这样了。
邓珊那叫一个扎心啊,恨不得拿出在村里舌战长舌妇的架势,把那人骂回娘胎里去,可她人生地不熟的,不敢这么撒泼。于是,她就只能把情绪发泄在这对陌生的父母身上。
让开门,把这四个人放进来,邓珊扭头就走,也不叫父母出来,她这反应,把四个人看的一头雾水,还是切菜的肖宁听到动静走出来,才缓解了他们的尴尬。
肖宁看到他们十分激动,她挨个的看这几个人的变化,等看到楚酒酒的时候,她反应最大,不停的摸她的脸,还有她的头发,邓珊在一旁看着,心里越发的不高兴。
这家没小孩,温秀薇就从最忙的,变成了最清闲的一个,她虽然也在青竹村生活了好几年,可是楚酒酒等人上课的时候,她是不会跟着凑热闹的,出于尊敬,她也叫邓国元和肖宁一声老师,可他们并没有师生的情谊,只能算是相熟的邻居。
肖宁跟楚酒酒说话,邓国元就和楚绍、韩生义说话,温秀薇在一旁慢腾腾的吃瓜子,渴了就喝一杯水,她面带微笑的当陪客,等她注意到,邓珊已经盯着楚酒酒看了好长时间的时候,她才把目光投了过去。
说实话,邓珊长这样,有点出乎温秀薇的意料。
在青竹村,肖宁提到过最多的就是她女儿,在她嘴里,她女儿是和楚酒酒一样漂亮可爱的小孩,现在的邓珊,长相也不赖,就是皮肤不太好,常年的风吹日晒,既黑,还很粗糙,不过,这不是什么特别大的缺点。真正让温秀薇皱眉的,是她的面相。
怎么说呢
感觉很刻薄,是那种谁也看不上、谁也不能让她满意的怼天怼地的模样。
看了她一会儿,温秀薇就把目光收回来了,有些事情,她心里有数就行,没必要说出来,毕竟这里已经不是牛棚,他们几家人住的这么远,往后的交集也不会有太多了。
在午饭前,他们从邓国元家里走出来,裹着棉衣,站在楼下,楚酒酒扭头问他们,“接下来去哪”
温秀薇把自己的脸埋在围巾里,她的声音传出来,有些沉闷“我和楚绍要去我师父家,晚饭前回来。”
邓国元家也是离市区很远的地方,但是离温秀薇师父家就不算特别远了,坐公交车,半个小时就能到。
看她也要去拜访自己的师父,楚酒酒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她问韩生义“我是不是也该去给马所长拜个年”
马所长不是她师父,却是把她领进这个行业的人,韩生义点点头,“于情于理,都该去一趟。”
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她继续问“那我要不要带点东西”
韩生义想了想“路上看看,如果有卖的,就买点,没卖的就算了,马所长也不会跟你计较这些。”
马所长是住在市区的,他们赶回去还不知道要多久,既然商量好了,他们俩就跟楚绍和温秀薇道别,马所长和温秀薇师父的方向是一南一北,温秀薇望着他们快步离开,发现楚酒酒又回过头,对他们挥了挥手,她把手从棉衣口袋里拿出来,快速的对他们挥了挥,然后就又塞回到了口袋里。
等到看不见他俩的身影了,温秀薇才笑着转身,跟楚绍说“你有没有发现,酒酒越来越听生义的话了。”
楚绍身上阳气足,大冬天的也不怕冷,连个围脖都没带,就这么光秃秃的站在冷风里,他转了转眼珠,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有吗”
“有啊,”温秀薇糯糯的说,“以前酒酒有事都是问你,现在她有事只问生义。”
说到这,温秀薇揶揄的问他,“有没有一种失落感”
楚绍拧眉,“这有什么好失落的。”
温秀薇“”
男人真无情。
撇撇嘴,温秀薇不再说这个话题了,她看了一下方向,也朝公交车站走去,迈出去好几步,发现楚绍没跟上来,她停下,往后面喊了一声“走啦,去得早,咱们还能蹭一顿中午饭呢。”
楚绍耳朵动了动,这才迈开步子。
这年头可没有春节连市这么令人高兴的事,一到过年,所有店铺都休息了,不管是供销社,还是国营饭店,通通放假,大街上安静的连只鸟都找不到,如果这时候饿了,想去买点东西吃,那就只有报纸可以用来垫垫肚子了。
温秀薇他们打算去师父家蹭饭,楚酒酒则打算去马所长家蹭饭,至于他们为什么不在邓国元家吃
分别两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最起码,他们已经感觉不到以前那种不用在乎礼仪的熟络感了。
更何况,现在邓家条件也不好,他们四个人,四张嘴,要是真的在邓家吃饭,估计得把他们过年一天的菜全都吃完,要是这样,邓珊看他们的眼神肯定更不善了。
楚酒酒不是那么细腻的人,她注意不到人群中分分合合的微妙变化和细节,出来进去,从没有她做主的时候,都是别人去哪,她跟着去哪,习惯了什么都不想,这样看来,其实也是一件好事。
这一天楚酒酒都没闲着,各种跑,除了早饭在自己家吃,中午饭和晚饭全是在别人家吃的,往年拜年,她还需要楚立强领着,但现在,楚立强自己去拜访自己的前辈们,他们几个孩子,就各自去找自己的朋友和长辈,都大了,楚立强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
大年初一到初六,几乎每一天,楚酒酒都很忙,除了初二这一天。
这是人们普遍回娘家的日子,但是他们几个里面,一个有娘家和姥姥家的都没有,自己没有,也不能去打扰别人,所以,他们就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看了一天的电视。
冬日暖阳,阳光从窗户斜着洒进来,楚酒酒还是窝在她的位置上,韩生义和楚绍在那边用韩爷爷的棋盘下象棋,温秀薇跟韩奶奶聊天,楚立强和韩爷爷一个比一个坐的板正,而且都坐在长椅的最中间位置。
这个月初的时候,军委开了一次会,总算把楚立强的名字也加进去了,如今他又多了一个职务,但这个职务,比师政委和参谋长加一起都大。而且有了这个职务以后,他可以常驻市区,军区那边,交给副政委就好,偶尔有时间了再回去看看就行。
连楚酒酒这种对风向特别迟钝的人,都看出来楚立强是受到重用了,而且他的身份发生了质的变化,往后,他不再是前线部队的首长,而是坐镇中央的众位首长中的一员了。
楚酒酒听说,这和汪爷爷的力荐脱不了关系,还有齐首长,也帮着说了几句话,难怪这次楚酒酒再说想去齐家住两天,楚立强一句废话没说,就都答应了。
这就是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软啊。
不过也有一件事让楚酒酒觉得有点烦,那就是,来他们家的人也变多了。
在楚立强没进入军委之前,楚家很少有人来,别人就算来了,也都是直接去找楚立强,没有非得赖在楚家不走的,可今年就出了这样的几个奇葩,不知道从哪打听到了楚家的地址,进了门一通夸,看见楚酒酒,又是一通夸,看见温秀薇,继续一通夸。
楚酒酒懵了,温秀薇却不懵,年一过,楚绍又去部队的基地研究所上班了,如果楚立强不在,那家里就她们两个,温秀薇看着对方一副笑靥如花的模样,把她打量了好几遍,然后把楚酒酒往自己身后拉了拉。
这人年纪不小,看着得有五十来岁,她这个态度,实在是令温秀薇熟悉的很,以前旧社会,家里要说亲了,不能自己去说,先派出的人,都是像这位大妈一样能言善道、巧舌如簧的前锋,通俗地讲,就是媒婆。
温秀薇以为这人要给楚绍介绍对象,身上本来就没几根的刺顿时都炸了起来,平时楚家来人,她是不会多说话的,因为她觉得自己不姓楚,不能当家,可今天,不管别人会说什么闲话,她直接就给自己代入了主人的角色。
“大娘,您来我们家,是想找楚叔叔吗”
对面的女人笑的特别慈祥,“啊,是啊,小楚不在是吧,没事,我找你们也行。”
楚酒酒有点愣,温秀薇则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测,她抿了抿唇,也笑起来,“大娘,您找我们干什么呀,我和酒酒又说不上什么话。”
“害,”女人表现的非常自来熟,“有什么可说不上的,我一看你们俩,就觉得咱们有缘,尤其是酒酒这个小脸蛋哦,特像我侄女小时候”
温秀薇“”
这就开始套近乎了,怎么又是侄女,上回就来一个侄女,这回又来,烦不烦啊。
女人作势要捏楚酒酒的脸,楚酒酒觉得这人有点怪,就躲了一下,她讪讪的,尴尬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她拉着楚酒酒和温秀薇坐下,一副自己是主人,她俩才是客人的意思。
到这时候,温秀薇对她已经一丁点好感都没有了,她只想把这个人赶紧糊弄走,所以不管这女人说了什么,她都不咸不淡的挡了回去,一来二去的,女人也听出她的敌意了,不禁有点鄙视温秀薇。
不就是个借住的小女孩吗,还摆起谱来了,她侄女要是嫁进来了,可得好好帮楚家改改门风,尤其是温秀薇这种蹭吃蹭住的小狐狸精,能赶多远就赶多远。
温秀薇的职业,用现代话说是演员,用古代话说是戏子,很多人就因为这个,歧视她,贬低她,可那些人要是长了一张温秀薇的脸,肯定也屁颠屁颠的去制片厂,求着那些人让自己演戏。
温秀薇对女人不客气,女人也不想对她再浪费表情,干脆,她转过头,开始对楚酒酒集中火力。
“酒酒,平时自己一个人在家待着,挺闷得慌的吧,你爸爸总不回来,是不是感觉很孤单啊”
楚酒酒望着她,心里也感觉她有点不对,温秀薇对她敌意重,她却是好奇心更重,她想知道这人是来干什么的,“不孤单,薇薇会陪着我。”
听见这句话,温秀薇眼中流露出一丝赞赏,好样的,不枉我给你穿衣做饭扎辫子这么多年。
女人碍事的看了一眼温秀薇“她她陪着你,你俩都是同龄人,姐姐妹妹的关系再好,也比不过妈妈的好,是不是”
温秀薇“”啥玩意儿
楚酒酒更是怔愣,“啊”
女人看着天真好骗的楚酒酒,她表面心疼的拍了拍楚酒酒的手,“没娘的孩子像个草,你爸爸一个人养你们几个,他比你们还艰难呢,你说,是吧”
楚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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