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力。
水长乐盯着熟悉的名字怔了怔神。
中年男人浓眉大眼的一张脸跃然于脑海。
“意外吗”芒安石问道,边说边站起身,走到水长乐身后,帮他揉捏起肩背。
“意外,也不是很意外。”
水长乐想起最初接手安家咀项目时翻阅过的,季风集团调研团四年前出具的报告书。
报告书里对当时安家咀项目做了整体评判,并细数了多位“难以攻略的对象”,其大多是乡绅恶霸,漫天要价。而这批人,大多都在之前中央对宗族的清理活动中入狱了,只有小部分未被牵连,但都学会安分守己。这次拆迁,不少之前明确反对者都未讨价还价,直接答应条件,非常配合政府拆迁。
当时报告书里便提到过李大力,对其评价只有两个字,奇葩。
其他人拒绝谈判是以退为进的狮子大开口,李大力不是,他是纯粹的不想搬迁,没有任何商讨余地。
“四年前不想搬,现在仍旧不想搬,倒是初心不改,持之以恒。”水长乐若有所思道。
芒安石按摩肩颈的手按着按着,便开始不规矩起来,嘴上却仍一本正经“一开始,我将其划分到故土难离,或者对生活方式和环境有依赖性那一类群体中。因而在协商时,我让谈判团队重视这一角度的攻略。”
谈判团收到芒安石指示,从两方面入手。
一方面,谈判团给李大力细讲将要搬迁的安置房情况和周边配置,并用视频进行展示。
安置房虽位于郊区,远不及安家咀地理位置,但其周边配套完善,医院商超学校一样不缺李大力不用担心自己和老爷子生活不便。
季风集团在安置小区内还配备了免费的老年人活动中心,老爷子可以在活动中心学习、娱乐和社交,不用担心老年孤独问题。
同时,安置小区内配置社区诊所,对65岁以上老人免费看病,每年还有五百元免费药品的额度。
另一方面,谈判团给李大力补偿多选方式。
按照基础赔偿,李大力可以获得两套安置房,以及三百五十万现金。
若李大力仍想继续经营牛肉店,谈判团也了三种可替换方案。
一是用一套安置房替换一间安置小区辅路的小门店;
二是用一套安置房和一百五十万现金,替换安置小区外主路的中等门店;
三是用一套安置房和三百万现金,替换安家咀项目改造完成后,其新建立美食城内一个小门店。
谈判团队可谓用心备至,甚至芒安石还表示,若对方愿意搬迁,可以给予20内的加价谈判空间。
然而李大力态度明确,不搬、不卖、别白费口舌。
芒安石的手从水长乐肩颈游离到锁骨,充满暗示性地、时轻时重地揉搓。
“我们去牛肉店吃过几次饭,李大力也不像贪得无厌的人。后来测写团队给出测写后,也琢磨不透李大力不愿搬迁的原因,因而他成了唯一的存疑类。”
水长乐打开平板,查看李大力资料。
户主李大力
家庭成员李风农父李杨聪子
李大力生平概述
十六岁从安家咀三中初中部毕业后,并未继续完成学业,而是跟随父亲李风农学习中医。
一年后,自感并非学中医材料,开始摆摊卖卤味。同年认识外地进城打工女子张荷花,同居并生子李杨聪,未结婚。
二十岁时,张荷花认识进城打工的同乡男子杨毅,与其私奔,留下李杨聪。李家对外称其回家探亲后病故。同年年末,李大力丧母。
之后,李大力并未
续弦,一直从事餐饮行业至今。
年收入预估净利润每年2540万
他人评价概述结合李大力师长、乡邻、顾客等
李大力年幼调皮,不好学习,但动手能力强,歪点子较多。
小时性格浮躁,长大日益沉稳。
较热心,好助人,常有邻里借钱都愿慷慨解囊。
对顾客热情,回头客极多。
对父亲孝顺,对孩子宠爱。
人生代表件无
人物测写
人生较平顺的普通人。除其同居女友跑路外,家庭关系简单顺遂,父亲疼爱,儿子孝顺。
有小慧,无大谋。
善营生,属于同等规模餐饮个体户中的翘楚。
性格热情大方,爱做好事,耳根软。
拒拆原因推测暂无
水长乐盯着暂无两字,心情微妙。
的确,从整份资料来看,李大力都不像拒绝合作的对象。
热情、好心,和水长乐几面之缘留下的印象高度一致。
芒安石弓腰,头枕在水长乐肩上“是不是琢磨不透这人耳根跟你一样软,却强硬得毫无商量余地,真是一个矛盾体,跟你一样。”
水长乐刚想问“自己哪里矛盾”,后知后觉自己衬衫上方的三个扣子都被不知不觉解开,原本在肩背上轻拢慢捻抹复挑的手指缓缓从领口探入,经过某处时,激得水长乐全身止不住战栗。
“别”水长乐按住愈发放肆的手,他快没有思考能力了。
芒安石在他耳边轻笑一声,收回手,迈步离开。
手掌的温热忽然离去,一点凉意从领口钻入,水长乐蓦地有点失落。
下一秒,他听到一声清脆的金属叩击声,只见芒安石反锁了接待室的木门。
接待室只有一扇老式的木窗,窗外黄昏入夜,毫不挡光的窗帘也不再有光亮透进。窗缝中逃进冬日冷风,将桌上的纸页吹得沙沙作响。
屋内功率不足的白炽灯亮着,水长乐被抵在木椅上,精神涣散地看着天花板。
一阵又一阵的潮涨潮落,
前方被一轮轮抵住,被迫说些让人面红耳赤的胡话才得以解脱。
后方更未停歇,小芒总那钟爱抚摸艺术品的修长手指不断变幻着手势和轻重的探索。
水长乐根本无法,只得把头埋进芒安石的肩颈里,大口调整呼吸,拼命忍住嘴里控不住的奇怪声音,猛地怀念起大喊“晋江不开车”的绿白小方块。
仿若经过一个世纪。
芒安石掏出纸巾帮忙擦拭。
水长乐看着仍衣装齐整,某处异样的小芒总,轻声道“要不我也帮你”
芒安石笑得眼睛都眯起来“这里不方便,晚上继续,我会全部讨回来。”
水长乐研究出来了,原来绿白色小方块是根据是否有主观开完整车的意图而出现的,比如此刻,芒安石一开始就没想进行到最后,因而小方块没出现。
“饿了吗”芒安石帮其整理好凌乱的衣服,关切问道。
水长乐一时拿不准,霸总的这句“饿了吗”,到底是普通的饥饿询问,还是特殊意思的询问。
水长乐没回答,还好芒安石主动道“一会去李大力牛肉店用晚餐”
“好。”水长乐声音嘶哑道。
日暮坠下,安家咀再度热闹起来,烟火气充满大街小巷。
只是再过不久,这些朴素的、廉价的热闹就会消失,移平成荒地,又在荒地上筑起和北城气质相契合的综合广场、大型商超、高档写字楼。
到时候又将
有另一番热闹,只是会让人油然而生几许“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的惆怅。
水长乐很快看到坐得满满当当的李大力牛肉店。
正是饭点,占领街道的十多张桌子座无虚席。
李大力正在帮一桌点牛杂拼盘的小情侣剪牛大肠,小情侣不知夸赞什么,李大力笑得整张脸都团成一朵雏菊。
两人走近后,李大力一眼看到他们,热情招呼,随后视线在四周扫了圈,有些为难。
“我们打包到其他店吃吧。”水长乐提议。
“不用不用。”李大力忙道,“你们是洋葱的朋友,怎么能让你们委屈。”
说罢,步伐矫健的进到里门,不一会,搬出一张小折叠桌。
“自家用的,你们凑合凑合。”李大力笑得憨厚。
水长乐依旧要了一份牛肉全家福火锅。
“生意真好。”水长乐一边烫碗筷,一边向四周张望一圈。
“肉鲜汁浓,余味无穷。”芒安石评价道,“就像有的人。”说着,若有似无地抚摸下右手的食指和中指。
水长乐举茶壶的手顿住,那两根手指,半小时前才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死去活来。
水长乐盯着面不改色的芒安石,对方脸上并无异样,让水长乐极度怀疑,到底是不是自己的思想太污秽了。
一旁的高声喧嚷,打断了水长乐的自我怀疑。
“老李啊,一想到以后吃不到这么好吃的牛肉,我这拆迁赔个百八十万根本高兴不起来。”
“呵你得了吧,是谁前两天在大街上耍酒疯,开心地不停喊我发财了。”
声音来自不远的小桌,三个中年男人边喝酒边吃卤味。
李大力忙碌地来回端菜,不忘回复“喜欢以后多来吃啊。”
中年男人好奇“老李,你真不打算拆迁这拆迁赚得可比你辛苦卖牛肉来得多。”
同桌男人酌着酒摆手道“怎么可能老李这是想要个好价钱。”
李大力放好菜,到桌旁陪三人小饮一杯,道“真不打算拆,我对这家店有感情,对街坊乡亲们也有感情。”
中年男见李大力不似玩笑,劝道“老李啊,店哪里都可以开,不要想不开啊,搬迁的安置小区不也有店面可以选吗”
李大力有些敷衍“那能一样吗我就要原来的。”说着转身回店。
芒安石挑出火锅中的牛百叶,夹到水长乐碗里“长乐,你这么聪明,我不信你一点都没怀疑李老板不搬迁为何。”
水长乐垂眸,将百叶裹上鲜香的蘸料,放入口中,没有回答。
两人跳过这话题,谈起了安家咀未来建设规划。
吃完晚饭,芒安石主动提议“要不重温下我们初次约会”
“嗯”
“吃完牛肉,不该去捏个脚”
水长乐看了眼时间,点头,再过不久,这些老旧的街巷,被时代定格的装修,和北城快步发展里被遗落的人,怕是再难见到。
多看一眼是一眼。
结账起身,刚走两步,忽撞见一伙酒气熏天的年轻人。
“就是他们”为首一个穿棒球服,大冬天仍是破洞牛仔裤的耐寒青年道。
“就是他们,害我爸钱少了十分九”耐寒青年囔囔道,口腔里的酒臭味老远都能闻到。
身旁染着红发,握着一玻璃酒瓶的青年“哈,就是他们害老子的新机车泡汤了”
耐寒青年点头,伸着手指指向芒安石,因为酒醉浑身颤颤巍巍“对,本来我爸说分完就给我一百万,我给兄弟们买礼物,就是这两人,害我钱没了,没办法给兄弟们买礼物”
“妈
的”身旁的小年轻们瞬间愤恨不平,融合着醉意,个个以为自己武松附体,举着酒瓶便要“为民除害”。
芒安石和水长乐本不欲和醉鬼纠缠,但当其中一个年轻人不知何处拾来一颗金桔树,毫不收力地往他们身上扔,他们意识到不是小打小闹。
花盆在芒安石身前碎成一滩,无家的金桔树耸拉着脑袋。
芒安石身手了得,但对方一眼扫过有十多人,安家咀也是对方地盘,真要打架,路人或者袖手旁观,或者帮亲不帮理。
“先走。”芒安石抓住水长乐的手往街巷口走,一边用手机喊人。
那群小年轻见两人离开,以为自己“主角光环显现,恶毒反派落荒而逃”,很是得意又嚣张“别让他们跑了,今天让他们看看安家咀谁说的算。”
水长乐对这类问题少年十分头疼,不欲纠缠。可那群小年轻不知哪拿来一堆粗陋的打架装备,木棍、酒瓶、机车帽、甚至还有美工刀,他们一时难以脱身。
路边的人们只看热闹,无动于衷。
“喂喂喂,阿柱你们干嘛停手”李大力注意到路边的情况,从店门内跑出来要制止年轻人们。
小年轻们酒精上脑,根本不管不顾,甚至拎起牛肉摊的折叠桌往李大力身上丢去“什么孬种,难怪老婆跟别人跑,这时候还帮着外人说话。”
随后,场面混乱成一团。
水长乐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地步,棍棒落到身旁桌椅,耳膜震得嗡嗡作响。
人群尖叫声,碗碟碎裂声,桌椅倒地声
等到警察和芒安石的保镖赶到时,已经过了二十分钟,现场混乱乱不堪。
“这都什么事。”水长乐无奈道。
“芒芒总”女人的尖叫声让水长乐看向和自己双手紧握的身旁人。
芒安石双唇紧闭,一言不发,表情带着可令山崩石碎的肃杀气。水长乐从未看到这般模样的芒安石。
然而让女人尖叫的,并非芒安石的愠怒,而是腹部渗出的血迹,在白衬衫上尤为显眼。
水长乐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恐惧,芒安石曾经奋不顾身为自己挡刀的画面历历在目。
芒安石很快察觉到不对劲,水长乐浑身战栗,额角不断冒着汗,眼神涣散,视线没有焦点。
“长乐长乐”芒安石搂住对方肩膀。
“去医院,快去医院。”水长乐自言自语,“来得及的,刀子没有很深,来得及的。”
芒安石愣了下,反应过来,指着自己的腹部“你说这吗我没受伤,刚才躲棍子时弄翻番茄酱而已。”
“番茄酱”水长乐喃喃。
“对。”芒安石轻声安抚,“这点小打小闹算什么”
水长乐的惶恐消退几分,却仍不安地握紧芒安石的手“再再去医院确认下好吗”
芒安石本想说“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实在不行明天让家庭医生过来。况且今天傍晚的事情还未完成,他还很期待深夜节目。
但看到恋人的不安几乎是从灵魂里渗出的,芒安石不由心疼,顺着道“好,我们现在就去医院,现在就去。”
北城,福乐医院。
福乐医院是北城知名的“私人富贵医院”,装潢华丽,服务宾至如归,医疗设备全国首屈一指,全科都是全国知名专家坐镇。但其收费极为高昂,不纳入社保,不是一般工薪阶层能接受,因而来这看病的病人非富即贵。
“芒先生身体各项指标都非常正常,甚至远超常人。”医生看着始终惴惴不安的水长乐。“倒是水先生,我觉得你可能受到惊吓,有些反应过度,我建议你做个安抚治疗,我们精神科的同事非常优秀,这样可以避免你有创伤后遗症。”
水长乐深呼吸了几口,努力平复心情,而后摇摇头。
他很知道自己症结所在。
刚才看到芒安石腹部“血迹”的那一刻,上一个神域世界积累的、努力压抑和遗忘的情绪如决堤般倾泻,他一时难以承受。
“没事的。”水长乐摇头,“喝点热水就好。”
医生
只见过女友大骂男友“喝你妈的热水,除了会说喝热水你还能干嘛”,没见过自己对自己说“喝点热水就好”的。
两人回到诊室外的豪华休息区。
水长乐坐在沙发上,脸上写着心有余悸。芒安石能感到恋人的不安,站在其身前,双手轻轻揉搓其头皮,用按摩的方式帮其放松身心。
“我好怕。”水长乐坦诚道。
“怕什么,这天下没有我搞不定的事。”芒安石没忘记自己霸总人设。
水长乐抓住芒安石的手,拉到自己跟前,仰着头,眼中似有泪光“答应我,不要再为我受伤了。”
芒安石嘴唇嗫嚅,本想玩笑说句“我命都给你”,却在那泛红的瞳眸注视下沉默点头。
医院另一侧。
富二代章料今晚胡吃海塞,又没节制地喝了一整瓶烈酒,肠胃终于忍无可忍罢工。
章料看完病,正想着肠胃不行了,其他器官还精神,要不再叫只金丝雀来陪自己时,忽然看见芒安石的身影。
芒总来医院肯定不是像自己花天酒地,估计是日理万机太过辛劳,身体撑不住了
章料正想上前打招呼,忽然发现芒总身前还坐着个人,两人一站一坐,没细看都没发现。
很快,章料发现,坐着的人他也认识,就是芒安石生日会上来带的“金丝雀”,哦不是,白头鹰。
只听白头鹰对芒安石说“不要再为我受伤了。”
章料诶芒总伤到哪了
白头鹰“我真的很怕看到你流血。”
章料脑袋忽然卡壳。
以芒安石空手道黑带加跆拳道红黑带,一人打十个都不在话在,谁能让他流血
等下
白头鹰刚才说不要为我受伤
也就是白头鹰说不要因为他而让芒安石流血
以白头鹰和芒安石的交情,总不能是白头鹰把芒安石打进医院吧
那只要另一种可能
章料神情忽然惊恐,感觉自己发现了新大陆。
章料打开自己的富二代小群北城十八帅。
酒肉穿肠我就说芒安石养的那个不是金丝雀,是只白头鹰
酒肉穿肠你们知道吗白头鹰把芒安石弄进医院了
酒肉穿肠流血了可惨了血刺哗啦霹雳哗啦芒安石虚弱不堪我见犹怜
谣言越传越离谱。
翌日,水长乐打开手机时,收到了岳佳客的信息。
岳你和总裁,你竟然是上面那个
水长乐
虽然他觉得自己压倒芒安石的可得性不大,但以神域系统一到脖子以下就高喊“晋江不开车”的情况,黑灯时间里系统自动帮他压倒芒安石,也不是不可能。
岳你在上面就算了,你还把人搞进医院还血流成河命悬一线
水长乐
岳就这样了你还要在医院继续要
水长乐
岳佳客发出振聋发聩的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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