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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海的眼泪, 大颗地落在暮哥儿的小脸上。那心疼的样子,吓住了跟进来的纪氏。
纪氏呐呐道“夫君, 晨官儿也不是有意推暮哥儿的。”
林海把手指竖立在唇前,止住纪氏再说话。
不关晨官儿的事儿
是纪氏当家主母的态度, 左右了奶娘,纵容了晨官儿的行为。晨官儿给这样母亲、奶娘带大,会成为一个把自己庶出兄弟, 当奴才对待的人。这样的人, 将来怎么能够做林家的掌舵人、带好弟弟妹妹,怎么能够在书香门第环立的朝中、在清流中站稳
而暮哥儿从小被这样对待, 这一生, 都别想再成为一个平和、文雅的谦谦君子。他成人后,若只是一个卑微、懦弱、心怀怨恨的不成器庶子,不黑化、不变态地报复林家、报复社会,都是林家祖上烧高香了。
林海扯过炕上的被子,把暮哥儿包好, 低头把眼角的湿意, 蹭到被脚。暮哥儿扭扭脖子, 不想头部被包紧了。暮哥儿的扭动, 勾得林海好容易控制的伤感,复又翻上来。
纪氏扯住林海的袖子, 低声问道“老爷,你要抱暮哥儿去哪里”
“纪氏,你放手。”林海的声音低沉, 跟掺了冰碴子,“你不能好好带庶子,交给他姨娘吧。”
“老爷,”纪氏尖叫,“你应了我的,孩子生了交给我养的。”
暮哥儿被吓醒,“哇哇”大哭。而暮哥儿的哭声里,吓醒了其他孩子。哭声里又加进来晨官儿、旻官儿的,而曼姐儿的细弱哭声也响了起来。
纪氏厉声呵斥奶娘,“还不快去哄孩子”
林海先哄怀里的暮哥儿,“暮哥儿啊,不怕啊,不怕,啊,爹爹抱着呢。”暮哥儿在林海的怀里,很快就平静下来。
“纪氏,我应过你,孩子抱给你教养的是因为你说视若己出。我信你视若己出是这样做的吗你摸摸你自己的心,再来和我说,你对暮哥儿做到了视若己出。人可欺,天地鬼神不可欺。你说,你说你做到了视若己出”
纪氏哝哝嘴,没发出声音。
“纪氏,从我迎娶你进门,我尊重你当家主母的权利,任何事,都是先和你商量了才去做。不管我愿意不愿意,只要有利于咱们这个家、有利于孩子们的长大。你要我收莺歌,我收了。不想让归荑生第二个,我应了,归荑喝了绝子汤。你让我收春绣,我不情愿,但还是收了。你说我不好再去春绣那儿,我就不去。我林海遵从礼法,敬重你做妻子的,内宅都交给你安排了,我可有哪里做的不到不好”
纪氏摇头。从进门,林海就对她体贴、爱惜、信任,任何一点儿不好,她也都挑不出。
“那这些敬重,换来的就是你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为母不慈的欺骗放手。”
纪氏的脸红了又白,不由地松了手。“老爷,你抱走了暮哥儿,就再也不要抱回来了。”
“哼。”
林海一脚踹开跪着挡路的暮哥儿奶娘,抱着暮哥儿出门。归荑抹着眼泪,悄悄跟了出去。
“狐狸精,奶娘说的没有错。归荑,你个狐狸精。”纪氏看归荑抹着眼泪跟出去,从牙缝里迸出这几个字。
一定是归荑,归荑的心机呵呵,呵呵,她看着晨官儿从会爬的时候,去捅醒她儿子,孩子大哭,她笑着看;她看着晨官儿会走的时候,一次次压翻刚能坐起来的暮哥儿,能笑着不吭声;她竟然能忍了一年,忍到暮哥儿头上出了那么个大包,才向老爷告状。
她就不该让归荑见到孩子
纪氏攥紧拳头,指甲扎进肉里的疼痛,都不能减轻她一点儿的恨意。她想划花归荑的脸,她想把归荑提脚卖去红帐。
可她什么也做不了,这家里她除了俩儿子,没一个自己人。
暮哥儿一路都安静地由着林海抱着。林海想想既往纪氏和奶娘都说过,暮哥儿一哭就哄不好,得自己哭够了才停,满心肺都涨得痛,涨得他眼睛酸涩,涨得他喘气都困难。哪里是哄不好,哪里是哭够了才停,是哭累了,哭得没劲儿了才对。
林海把被卷放到归荑的临窗大炕上,把孩子从厚厚的大被里挖出来。暮哥坐起来,不安地打量陌生的环境。
“爹,抱。”暮哥儿有点费力地站起来,蹒跚地扑向林海。
林海接住暮哥儿。“暮哥儿啊,这里疼不疼”林海轻轻摸暮哥儿后脑。
暮哥儿的表情像是在吸气,脑袋躲着林海的手,左晃右晃地不给摸。林海心酸,这孩子怕是还不会说“疼”字吧。
归荑跟进来,悄悄地跪到在父子俩相拥的大炕前。
林海打发丫鬟去找管家,让管家带轿子前去接赵老大夫过来。
“归荑,你眼看着暮哥磕伤,你都不告诉我你是铁石心肠吗还骗我嘴唇是雪地里滑倒,吓了一跳咬破的。啊你出息了,啊还会和我说谎了。”
归荑跪在那儿,哭着摇头,说不出来话来。
“你也是做娘的,你看着暮哥儿被推倒,磕了头,磕了那么大的包,你都不去抱抱儿子,去哄哄儿子,这还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吗你当他是你儿子吗你还说一心在我身上,你就这样看着我儿子被欺负一声都不吭,啊”
“老爷,暮哥儿从抱走就是太太的了。奴不能不守规矩。太太允了归荑太太去看暮哥儿,已经就是恩典了。奴要是过去抱他一次,以后太太就再不会给奴看到他了。”
“不给你看怎么了给你看了,又有什么用孩子当你的面被欺负,你这个亲娘做什么了你维护他了你抱他了你挡着不给欺负了你和我说了啊你为什么不和我说你看不看得到孩子,有什么区别,啊”
“奴不敢和老爷说,怕太太知道了”
“太太知道又如何,啊”
林海暴怒。这是个蛇蝎心肠的亲娘。他还舍不得去踹归荑,气得回身一脚踢翻了茶几,哗啦啦,林海才送给归荑的、那一套价值数千金的、官窑限量版的霁红花瓶、茶具,摔了个稀巴烂。
“你是亲娘,看着这不会说话的孩子被欺负,你不去维护他,你还不告诉我,你天天去看孩子,你看的什么看的什么啊”
暮哥吓得搂紧林海的脖子,“爹,爹。”
林海这才意识到怀里还抱着孩子呢。“不怕啊,不怕。”林海摸着暮哥儿的前额,安慰怀里的儿子。
俩丫鬟悄悄地进来,把摔碎的东西打扫出去。
“老爷,奴想着,奴看着孩子,太太多少能顾忌一点儿。等晨官儿大了,懂事了,就不会这么欺负暮哥儿了。要是奴抱了他,以后太太不给奴看孩子了,奴怕还有更厉害的,奴怕奶娘、丫鬟都会在背后欺负他啊,老爷。”
归荑哭倒在地。“老爷,从大姑娘给暮哥儿洗澡,暮哥儿身上才没了掐痕啊。”
天哪,黛玉给暮哥洗澡的时候是夏天。林海简直要崩溃了,这家,这家,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还有奶娘、丫鬟合起伙,虐待儿子的龌蹉事儿饶他还自认家事、朝事两顺遂,正是春风得意时呢,简直是打脸。
是被纪氏毫不留情地一巴掌煽了个满脸花。
“那你为什么不和我说”
“太太管着后院,奴说这事儿,老爷为难,孩子还得继续在太太院子里。奴不敢说。”
“我是为儿子,怕为难、怕麻烦的人”
林海气得一脚踢到归荑的肩膀,把归荑踹翻了。几下把暮哥儿的衣服,扒了个干净。看到孩子身上的几处深深浅浅的掐痕,正好林诚带了赵老大夫过来了。
吓得林诚跪倒在地磕头,“老爷,老爷。”不敢为自己求饶。
“你起来,现在就去把看护孩子的奶娘,丫鬟都堵了嘴,拖出来在雪地里打板子。”
林诚立即出去了。
赵老大夫仔细检查了暮哥儿,除了后脑的血肿,身上几块掐痕,再没有其它的伤了。孩子太小,活血化瘀的药,最好不要用,最多用毛巾热敷,只能等着慢慢吸收了。
林海谢了赵老大夫,赶紧给儿子穿红衣服,喊人送老供奉回去。
林海看着爬起来跪好的归荑,“你起来吧,以后暮哥儿你自己带。你也不用去太太那里请安了,给我把儿子带好。”
“是,老爷。”归荑喜出望外,给林海磕头。两手撑地,费劲儿地爬起来,去抱暮哥儿。
“暮哥儿,这是你姨娘,你以后跟着姨娘了。叫姨娘。”
暮哥儿对这个一直温温柔柔、关注自己的女人,很有好感,伸手去抹归荑脸上的眼泪。
“姨,娘。”
“乖,暮哥儿。”归荑把儿子搂在怀里,眼泪一双一对地落。
林海不忍再看,转身走了出去。
在他的身后,归荑抱着暮哥儿,满是泪花的脸上,露出绝美的笑靥。娘亲说的对,规矩是最能护着自己的,现在也护了自己的儿子。当着大姑娘的面,咬破嘴唇,满口都是血腥的那点儿痛,比起能把儿子抱回来,算个什么。自己赌对了,大姑娘是重规矩的,看到了太太不慈,奶娘不尽心,不会不管。
“暮哥儿啊,你要记住,是你姐姐救了你,等你长大了,要对姐姐好,给姐姐撑腰。啊。”
暮哥儿的小手,在归荑满是泪水的脸上划拉。归荑亲亲儿子,喊丫鬟打水进来,给自己洗脸。她含笑望着坐在炕上的暮哥儿,想着以后再不用去太太跟前、看儿子被搓揉了。揉着被林海踹痛的肩膀,归荑想得赶紧做条最漂亮的裙子,给大姑娘过年穿。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纪氏尖叫归荑,你这个狐狸精。
归荑绝美的笑靥赌对了,大姑娘是重规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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