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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人看着刑部送上来的秋季待处决的人犯册子, 拧着眉头在文渊阁踱步了好一会了。六福和旺财一左一右在门外远远站着,大气都不敢出。六福从自己伺候太子的时候就明白了, 这时候敢弄出点动静,绝对要拖出去打板子的。
刑部张瓒张侍郎走过来, 六福忙伸手示意一下,拦住张瓒给他提了一个醒。张瓒一愣停住了脚步。
他轻声问六福,“圣人”
要是别人, 六福才不会管这么许多呢。因他刚到东宫的时候, 张瓒说情,太子曾经饶了他一顿板子。如今是他回报一二的时候。
“圣人看折子, 把奴才们都撵了出来。”
张瓒依着自己对圣人的多年了解, 知道圣人怕是遇到要仔细思虑的事情了。但是秋决的名单递上去二日了,也该有个结果了。
张瓒在文渊阁外站了好一会儿,听到圣人叫旺财。六福心里的火都要拱出实质了,这狗东西怎么就那么得圣人的眼呢害得自己这内监总管的颜面,都被这小子减薄了三分。
旺财进去只一会儿的功夫就出来, 他笑着对张侍郎说“张大人, 圣人叫您进去呢。”然后又对六福说道“圣人要六部九卿立即来议事, 还有刑部的王侍郎, 还有大理寺卿、少卿都要过来,这得要福总管派人去跑腿。”
六福明白这是圣人催得紧急的事儿, 他可不敢在这样的正事上和旺财扎筏子。要是耽搁了圣人的政事,不被打成一滩烂泥都是好的。他立即吩咐了几个小太监,赶紧分头去请人, 等他吩咐完了一回身,发现旺财已经跟着张大人又进去了。
恨的六福在心里啐一口,袁旺财你等着咱家不把你这没根的歪歪心思扭正了,咱家管你叫爷爷。
难怪六福心里恼恨,旺财以前见了他、是叫着福爷爷都凑不上边的内侍,如今居然和他并肩而立,叫他福总管、吩咐他做事了。
张瓒见了圣人才知道秋日待勾决的折子被扣住了。
他心里就是一凛,难道是自己看的不仔细,没发觉出来这中间有冤枉的
“圣人,可是这秋日待决的犯人,有了什么差池了”。
圣人把从卷宗里择录的几页纸拿起来,旺财立即上前几步,恭敬地伸双手接过去,转交给张侍郎。张瓒看了一遍,这几个案子他心里有数,按大景的律法,下面的州府没有错判。于是他心里安稳下来,沉声问道“这里可有什么不妥”
圣人点头,“等人到齐了一起说。”
没一会儿,圣人传召的众臣就到了。
“张大人,你把那几件案子向大家介绍一下。”
张瓒起身,把案情向诸位臣工简明扼要地叙说清楚。然后这些不是从基层历练过的、就是刑部、大理寺的臣属,没错啊,这些案子的主犯是该勾决的啊。心里这么想着,目光就充满了疑问看向圣人了。
圣人看着旺财拿回来的拿几页纸,沉声说道“这几件案子都有妥当之处的。先看第一件这曾氏子杀人案。这桩案子表面看起来曾氏子是该杀该剐的,一个十二岁的男孩子,就敢溺毙了同村族长家的一个七岁孙子、勒死族老的二个不满十岁的孙女儿后逃逸被捉。可你们刑部的人,有没有往深里去追究曾氏子的父亲病逝以后,为什么他的母亲被沉塘还有族人把曾氏子的母亲沉塘后,卖了那妇人的两个女儿。这案子的不妥就在这里。张大人,你们可有想过这案子的奸夫是谁族里有权力可以卖了那妇人的女儿吗这一家子死的死、卖的卖,家产去哪里里你们刑部不该光看那男孩子杀人之实事,判了那男孩子一死,真的就公正了吗”
圣人顿住,眼光在所有人脸上扫了一遍。
“朕要勾决一人,尚要仔细核对该不该杀。怎么族长就有权利沉塘一个妇人了奸夫是谁有捉奸在床吗即便那妇人通奸,朝廷自有律法处置。朕何时授予曾氏族长掌握他人生死的权利了朕又何时授予曾氏族长可以卖同族女子的权利了”
圣人这么问,张瓒禁不住冷汗涔涔了,圣人这是觉得皇权被冒犯了啊。
此案单就这男孩子以如此年龄,就残忍地溺毙、勒死比他弱小的一男二女是该杀头。可是曾氏子是为了报母仇、抱姊妹被卖之恨,单纯将曾氏子处死是否合适
在文渊阁的朝臣不禁都暗自思量起来。
而且此案还涉及了的族法,族长和族老用族法处置通奸的妇人,从来是娘家不告,官府不纠,律法不管的啊。
王侍郎摸了一把额头的油汗,站起来说道“圣人,下面州县的村落,对通奸的妇人,多是由着宗族自行处罚的。”
“王大人,你是说宗族可以不经朕的授权,就拥有处死朕之子民的权利你是要告诉朕,宗法是凌驾在大景律法之上吗”
刑部王侍郎面对圣人这样的逼问,懦懦再不敢回话,他站在那儿,尴尬极了。
“这个案子发回去重审。都察院派人下去跟着。查清楚那两个女孩谁做主卖的,谁卖的就把谁按人贩子处置了。那两个女孩卖去哪里了谁买了,就把谁比照人贩子处置了。谁给办的买卖的身契初审官员是谁该怎么罚,朕等着你们都察院的结果。”
都察院的左右都御史,赶紧站起来应了。心说这又是一串该被罢职、被打被罚的冲上来了。这些人怎么就忘记了前几年圣人借着太上处置妓院、南风馆的狠戾呢。
吏部郝尚书觑着圣人要审这案子是虚的,要改这案子后面的宗法才是真的。
他大着胆子说道“圣人,这桩涉及曾氏子之母沉塘的案子,臣猜想,是不是宗族要侵吞这曾家的财产,那族长有伙同族老谋财害命的嫌疑。”
刑部的人都在看他。
郝尚书可不管刑部的人怎么想,跟上圣人的思路才是对的。
“圣人,这曾氏一族,如此的做法,真的像是要赶尽杀绝了这户人家啊。”
圣人叹息着说“郝尚书说的是。你们刑部只看曾氏子害了仨人,就报了将其秋后问斩。朕看这卷宗的第一个存疑处,就与郝尚书所说一般。还有那妇人有子十二岁,并有二女。儿子几年后就可娶亲,顶立门户,两个女儿也很快要说亲了。她这时候通奸,会影响了孩子的婚嫁。这也是不合常理之处。第三就是宗族卖了那两个女孩子,已经是在谋取不义之财了。这般在族人过世了,就卖其女儿的行事,这般不把朝廷的、只有父母可卖儿女的律法,放在眼里的宗族,让朕怎么能相信他们是为了维护族里的声誉、才去沉塘了通奸的妇人呢”
张太傅立即站起来说道“圣人说的有理。依着老臣从那俩女孩被卖来看,这曾氏宗族就是有问题的。若曾氏子是激愤之下杀人,也是属于报复杀人,不能按谋杀定罪。圣人,这曾氏子年方十二岁尚未成丁,这死刑是不是可改为流刑、宫刑”
圣人抢在诸臣工开口之前说道“以后谨慎宫刑。这样身犯重罪的人,你们把他们放来宫里,难道不怕皇子幼小出了意外难道不怕皇子近墨者黑吗难道你们愿意自己儿孙,与这样的人相伴长大”
去所有人都在心里骂圣人问的刁钻,可谁也不出面反驳。都明白要是谁敢开口来驳圣人,看圣人现在这模样,就能把这样的人塞到谁家去。
让自己儿孙和恶徒相伴长大还是算了吧。
“曾氏子如何处置,待此案都清了以后再说。”圣人丢开曾氏子暂时不下定论。
吏部郝尚书接着问“圣人,宗法是不是要限制一下了”
“召集你们过来,就是要商议宗法该限制到何种程度”圣人对郝尚书投以赞赏的一眼。
群臣各抒己见,取消了宗法可以置人于死的特权。
圣人补充道“若是宗族将人囚禁、或是打伤后不予救治所导致的族人死亡,仍是比照谋杀论罪。不仅首犯、主犯要视情节的轻重,予以杀头、流放等量刑,参与者按伙同论罪。”
众臣都明白了,圣人这是要收回宗族的哪些权利了。
“大景的所有百姓,都是朕的子民。所有死亡的百姓,必须要有村长、里正、郎中、或者仵作验看画押后才可掩埋。具体怎么施为,内阁拿个意见出来。不过若是郎中、仵作伙同掩盖事实,日后被举报了,查清后按伙同论罪。”
这事儿达成一致了,圣人开始说第二件案子了。
“杨尚书、王侍郎、张侍郎,这第二件妻殴夫致死案。朕仍是不同意勾决。”
“圣人,”杨尚书急急说道“妻殴夫致死,按大景律是要处死的。”
“那夫殴妻致死呢”圣人凉凉地问,不等杨尚书回答,他就自己说下去。
“你们别和朕说什么夫殴妻致死流放十年、说那些男尊女卑的话。现在东洋在打仗,辽东不安稳,安南也是蠢蠢欲动,李准将军在南洋的压力也很大。那有本事在家里殴打妻儿的,出去上战场啊他这样的普通男子与朝廷起的作用,朕看还不如一普通村妇。这妇人生育了三女一子,是与朝廷有功的。仅这三个女儿,二十年以后又将为国增添多少人朕为十五岁以下孩子贴补米粮,为的是什么且那男人好酒,每醉之后必要殴打妻子女儿,乡邻们在衙门询问的评说,都有记录在案卷里。这妇人在丈夫酒醉虐打女儿的时候,失手打杀了丈夫,不是蓄意谋杀。这与国有功的妇人,罪不当死。”
王侍郎说道“圣人,律法历来如此啊。”
“律法历来如此就是对的吗那妇人不在丈夫虐打女儿的时候护着,难道看着她丈夫打死女儿吗”
太上和圣人都重视人口的繁衍。这几年女婴从出生,就与男婴享受一样的妇产院的补给,去年又增加了米粮的补贴。因此很多人家都不再生了儿子就高兴,生了女儿就遗弃了,单那补贴足够把女孩子养到五岁了。而后上学了,中午还管一顿午饭。可以说去年出生的女婴,单靠朝廷的补贴,就能够混个半饱活命了。
圣人如此贴补女婴,为的什么圣人不容忍女孩子被虐打,也是在情理之中了。
文渊阁里的朝臣都闭紧了嘴巴,霎那间用死一般的沉寂,来回应圣人渐渐高起来的语调,甚少失去温润气度、露出怒容的圣人,不仅让重臣觉得很陌生,也觉得有点儿渗的慌。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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