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舰安小队这不多一会儿的时间,可谓是数次大起大落。
等终于看到躺在病床上的沈询的时候,小队成员几乎同时松了口气。
人还在、还在就好
因为沈询可能的遭遇,联盟自然早就安排了相应的精神力医疗专家。
不过,那些人来的速度当然比不上来紧急救援的李舰安小队,这会儿还在过来的路上。
在确认了沈询现在起码没有生命危险之后,一行人立刻联系了尚在路上的医疗专家,准备先一步进行线上会诊。
这些专家早在被联系上的时候就被解释了情况,虽然对接下来的治疗方案都有各自的意见,但是首先要做的事却相当一致确定手术创口位置,明确刚刚进行过的这个精神核剥离手术的手术方案。
但是这本来应该非常简单的第一步,却就这么卡住了。
算是半个医疗兵出身的胖子在简单的外部检查之后,迟疑“这个精神核剥离手术、难道是无创的”
几道投影异口同声的给出了答案,“不可能”
胖子则是调整设备成像范围,将这边的影像原原本本的传回去,以佐证自己之前那“无创”的说法。
虽然额角的擦伤被上了药,但那明显不是手术创口啊
再加上术前准备的缘故,沈询头发都被剃了干净,光秃秃的脑袋上什么都一览无余,完全不存在挡住伤口的可能。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几道投影分别提出了各自的设想,又被另外的人反驳你来我往,病房里莫名陷入了像是学术讨论的氛围。
而与此同时,李舰安已经让人去找这次手术的主刀医生了。
他是不懂这些医学原理,但不管是有创还是无创、前切除还是后切除,找到人来问一问就全都清楚了。
另一边,袁炜从手术室出来之后,也没有往别的地方去,浑浑噩噩地找了张长椅就坐了下去。
他颤着手指打开光脑,他以为自己会手抖,但事实上这只常年拿手术刀的手稳得不可思议。
举报
或者说“自首”。
袁炜以极度精简的语句把自己上次不慎造成的医疗事故前后始末阐述了一遍,直接发送到了医疗部。这整个过程像是用手术刀剖开自己的肌理一样,做完这一切之后,他甚至有些眩晕的摇晃了两下。
不过,这还没有完
袁炜稍微定了定神,将自己“被路家雇用进行精神核移植手术”整个事件的始末都叙述了一遍,这一封邮件的内容甚至比之前还要短,但是他在后续附上了和路煜白签订的那份协议,再一次发送,这一回却是联盟法院的星网处。
袁炜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对路氏来说几乎可以算是蚍蜉撼树,毕竟对于一个拥有完整法务部门的大集团,他刚才的作为比起给对方造成麻烦、更可能是把自己再进一步地推上悬崖。
但这样、最起码
第二个接到这个手术的医生会提前考虑一下后果。
这也是他仅有的、能做的事了。
等这一切做完,袁炜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十多岁。
他呆呆地坐在原地,隐约察觉医院里好像有什么动静,但是这时候的他却无力再去关心外界。
他视线空茫地落在手上,突然有点想回家看看女儿。
但是这个时间女儿应该还在学校。
而且举报信都已经送上去了,他担心一会儿有关部门来带他去问话的时候,吓到孩子
迟钝的思绪不那么灵敏地转着,他最后还是就这么呆坐在原地等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有穿着制服的人走进,跟他确认了身份
袁炜恍惚感觉到来人身上的制服颜色似乎跟预想的有些不大一样,但是这会儿混乱的思绪让他无暇细想,他只是木然地点头,确认了自己是对方要找的那个人,然后就站起身来,主动“走吧。”
姜子林“”
这人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但眼看着人已经径直往医院出口方向去,姜子林连忙拦了一下,“是这边。”
对此,袁炜只是点了点头,什么也没有想,只浑浑噩噩的跟在这个人身后。
就这么一直走到了一间病房门口,袁炜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似乎情况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而病房里,投影中的几位专家已经为手术方案争了面红耳赤,沈询外表没有手术创口是事实,但是无创的精神核剥离手术现在还处于绝对理论阶段这么说或许有点客气,更准确的说,是只存在于幻想未来艺术作品中的“理论”以现如今的技术不可能做到
现在争论的焦点在于这次的手术创口到底是口腔还是耳道。
沈询的状态不好轻易移动,不管口腔还是耳道检查都需要专业仪器,在调用设备的这段时间,已经足够这几位各执己见的专家吵了个天翻地覆,袁炜过来的时候正好撞上了这场学术争论。
他听了几句之后,无意识地皱紧了眉
不管是口腔还是耳道,这两个地方的伤口本来就不容易痊愈,将手术创口开在这里多是一些外貌上的调整手术,或者是无聊的炫技,作为一个务实派的医生,袁炜相当抵触甚至厌恶后者。而精神核剥离的难度系数本来就相当高,为了这种无意义的是事增加难度、平添风险大概是这种人出现在袁炜面前,都会被他骂得狗血淋头的程度
这毕竟是在病房里,争吵的声音分贝其实并没有很高,但是陡然的寂静还是非常明显。一瞬间静下来,随即发现自己成为视线焦点的袁炜愣了一下,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刚才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他尴尬地和投影中那几个虽然不那么熟识,但是毕竟在同一个领域、彼此知道的同行们对视。
短暂寂静之后,终于有人提出了疑惑。
“那他呢”
袁炜顺着对方的指示,看向病床上的少年。
他表情迷茫,“他没做手术啊”
现场
是比刚才还静的死寂。
沈询是被系统一声声堪称“凄厉”的宿主叫醒过来的。
这声音让他以为自己差点死掉。
意识还有点模糊,但是沈询还是赶紧回应了系统一声,让对方别担心。
然后
就听见那嘶嚎的喊叫变成呜呜的哭泣声。
沈询
他醒了,小七难道不高兴吗
呜呜宿主呜呜呜
对不起、呜哇哇、对不起啊
沈询
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应对,整个人都惊慌起来。
好半天才憋出来两个字,别哭。
得益于上次路母的“教导”,他下意识的伸手想要去找纸巾,但还在麻醉状态的身体并不能很好的贯彻大脑的指令,他最后只是成功让手指抽动了两下。
好在系统的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在痛哭流涕的反思了自己的错误之后,它相当具备专业素养的将宿主昏迷期间发生的事情一一告知。
得知自己精神核还在的沈询
好多研究方向不用放弃了高兴jg
高兴当然是高兴,就是他不理解系统刚才为什么哭得那么大声,明明他还好好的。
不过沈询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别的事情拉走了被绑架前的半成品武器测试。
但是想到这个,他又忍不住有点想叹气。
可惜当时没有时间准确地记录数据
沈询在这种遗憾中,身上被麻醉剂的效果缓缓褪去,虽然还做不出来抬起手臂这么“高难度”动作,但是他终于成功的撑开了眼皮。
眼前有些模糊的影子缓缓聚焦,他也终于看清楚了守在自己床边的人。
沈询“院长”
他下意识的叫了这么一声,又想起了上次和对方的通讯,立刻改口,“老师。”
看见沈询醒来,这位专程从疗养星赶来的老院长紧绷的神情一松。
但是很快就板起脸来,“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吗”
沈刚刚还在思索武器测试结果询
他立刻“为了安全起见,最外层用了gi系列的材料,但是它的吸收性太强,攻击范围比预估的降低了约有6个百分点”
“”
“”
“你是说打算换用u系列金属不、它不行,稳定性太差,不适合作为外层。”
“采用超稳定工艺以惰性材料作为镀层”
“”
“”
这场突然在病房里展开的学术讨论,最后被病房检查的敲门声打断。
意识到自己就被这么扯开话题的老院长脸色僵了僵,侧身坐到了一边,一直到检查结束之后才重新转回来。
但经过这么两次打断,看见学生躺在脸色苍白躺在病床上时那股又急又气的情绪终于缓解下来。老院长摆了摆手,制止了还想要继续讨论改进方案的沈询,看着学生略带一些茫然的神情,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沈询
他立刻开始反思自己刚才的方案漏洞,头顶却落了一只手掌。
那不太对劲儿的触感让沈询眨了眨眼,终于慢半拍的反应过来他的头发好像没了
不过这对沈询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个认知只在脑海中闪现,沈询很快就移开了思绪,他只是有些疑惑的看向老院长,没有理解对方这么做的意思。
“你是我的学生。”沈询听见他这么说。
老院长的语气稍稍有些沉,比起平常对沈询说话的声调,他这时候反而更像在什么讲座上,他以这个相当郑重的语气又接着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语意,“我是你的老师。”
沈询
虽然不太明白原因,他还是端正了表情、以同样郑重的态度点头回应。
看着沈询脸上的表情,就知道这孩子完全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老院长稍微停顿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但还是继续,“蓝星古时候对老师还有另一种叫法师父。”
他强调,“父亲的父。”
沈询“”
一老一少就这么定定地对视了一会儿。
急匆匆从疗养星赶过来,又在病床旁边等了这么久,其实对老院长现在的身体也已经是不小的负担,就在老院长准备嘱托一句“好好休息”、暂时离开的时候,却听见一声迟疑的,“爸爸”
老院长猛的转头。
动作之大都让一旁跟着的护理人员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却被老人摆着手挥退。
在老院长定定的注视下,沈询肯定地又重复了一遍那两个字,“爸爸。”
老人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两下,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话还没出口,就被病房门口的声音打断。
来人的身形还没有出现,声音就先一步传了进来。
“我就说路家的人不是好东西你等着哥回头给你找场子”
这声音的尾音落下,一个头发掺杂着挑染了三个颜色,往路口一站大概能让交通陷入混乱的少年冲了进来。然而看见里面人一瞬间,他就像是个被掐住了脖子的七彩大公鸡一样,声音戛然而止。
许博一缩脖子,强忍住拔腿就逃的冲动。
但还是谨慎地往后退了两步,确保自己在老爷子动手能打到的范围之外,这才小声、怂怂巴巴,“爷爷。”
许院长被那头发看得眼皮直跳。
许博也觉得自己身上的皮有点疼,他全无刚才撂话“找场子”的气势,支支吾吾,“您、您怎么在这儿”
早知道他老爷子在这儿,他起码、起码戴顶帽子
想着,又瞄了眼沈询。
许博
“艹”
许博因为沈询这新造型脱口而出一个单音,但很快就在老爷子的眼神下硬生生地话音一转,“草、草草莓好吃,小询、我下次给你带。”
强行补救完这句话,许博立刻死死低下头,不敢看老爷子的脸色。
还好、还好
老爷子从来不在小询跟前动手。
许博一边贴着墙角往沈询那边蹭,一边小声解释,“我听王叔叔说小询出事儿了,过、过来看看”
老爷子的手杖往地上杵了杵,这动静不大,却让许博立刻僵在了原地,满脸的欲哭无泪。
许博承认他这次的头发颜色确实有点放飞
但是他爸妈不知道接了什么秘密项目,起码半年内不可能回家,而老爷子又终于从中研院退下去、住到了疗养星他不趁这最后的时间放飞一下,等过了这个年,考进了军校、那就再没机会了啊
他正要悻悻认错,准备放弃自己这最后一次放飞时光,却听老爷子开口,“没大没小”
许博
啥
他被在身后的手指抠着墙,拼命回忆自己刚才的话到底有哪里“没大没小”的。
“爷爷”他也叫了
“王叔叔”是没错啊、他应该没叫成“阳哥”还是叫“王爷爷”那他爸那的辈分要怎么算这不对啊
许博还迷惑着呢,就听老爷子接着,“叫小叔叔”
许博“啊”
他懵逼地顺着老爷子的指示看过去,看到靠在病床上的沈询。
“爷爷,那是小询啊”
许博试图委婉,“您、您是不是赶过来太累了要不我给您找个医生来看看”检查检查视力、或者检查检查大脑什么的。
“嗷”
“我错了爷爷我错了嗷”
“”
许博最后还是没能躲过去那顿胖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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