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询在意识到自己和贺夕亭之间的沟通交流好像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之后,就立刻决定将这个任务交给阎铭。
只不过后两者之间的沟通也并没有预想中的顺利。
贺夕亭既然认出了沈询就是上次的药童,那么猜出阎铭就是那位游医也顺理成章,因为之前的阴影还在,他面对阎铭时,便不由自主的紧张害怕起来。
不过大概是换了一张脸的缘故,贺夕亭这回的态度要比之前镇定不少。
在阎铭问一句答一句的情况下,总算勉勉强强把自己在贺府的见闻全都说清楚了。
贺夕亭离开那间院子之后才大松口气。
他在一从树荫下稍停了脚步,抬起右手展开。
掌心正是刚才被沈询放在上面的饴糖,不过现在这颗糖被体温融化、又因为紧握变形,早就没有了一开始的形状。
贺夕亭有一瞬的惶恐。
他害怕仙人因为自己不敬赏赐而降下处罚。
但是转瞬之间又忆起了之前和仙人的相处,他心情稍松。
这是一个宽宏仁慈的神仙,连他之前的冒犯都大度的原谅了。
贺夕亭也同时起了刚才见到那个黑脸仙人阎铭,又生出些恍悟来原来神仙之间也是有分别的,小神仙仁慈、只管治病救人,黑脸神仙才是司掌刑罚、处罚恶人的神仙那确实该长相凶一些,就像是贺府逢年过节贴在门上的门神画阎铭,要得足够凶悍才能镇得妖鬼邪祟不敢侵扰。
贺夕亭恋恋不舍地收回落在掌心饴糖上的目光。
仙人给的东西、一定是能消灾佑福的,娘的身体不好得留给她
只是收回手之前,他到底没忍住,挑开了一点糖纸、小小地舔了一口。
甜的。
这边贺夕亭把事情和“神仙”说清楚以后,就大松口气离开,另一边的阎沈二人可没有那么轻松的心情。
阎铭从听完贺夕亭的话后就脸色发黑倒也不怪贺夕亭在心底把他称为“黑脸神仙”了,待到人走后半天,怒容也未有多少好转。
他缓了半天的气儿,才咬着牙“怪道我在这贺府好几日都没查出痕迹”
这府邸的主人都帮忙遮掩甚至参与其中,他初到其中当然查不出来。
“以人命供养邪修,他们也不怕将自己填进去”
恐怕是不怕的。
毕竟在贺家的这几个主人眼里,那些人的命哪有自己的命金贵
填进去多少都是该的。
殊不知自己的命在那邪修眼中也没什么分别
他们在将那些奴仆以牲畜视之的同时,却不知自己在别人眼里也是蝼蚁。
阎铭为这贺府的腌臜事愤慨了半天,最后携怒道“待到将那邪修收拾了后,贺府这些人也逃不过清算”
沈询忍不住看向他。
阎铭一对上沈询这眼神,下意识的就开始自我反思,但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什么问题,不由便问“道友可觉得有何不妥”
沈询倒是说出了他的意见,“报官。”
阎铭稍愣了一下,表情似乎有些失笑。
过了一晌,他叹着气摇了摇头。
“沈道友这是第一次离宗下山吧”
阎铭虽然这么问着,但是语气却相当肯定,也没有等沈询回答就紧接着,“我知晓像道友这般宗门,必定有执法峰、邢堂所在,为处置触犯门规弟子所设,只是这凡间的官府恐怕与道友所想的并不相同”
阎铭说到这里稍稍顿住,往侧扯了一下嘴角。
虽然嘴边带了笑,他的神色却冷了下来,显然是想起了什么不甚愉快的回忆。
他解释“这些凡人官府几乎都是和当地士绅豪族勾结,多是沆瀣一气、甚至可能是后者的马前卒”
“若是只将事情移交给此地官府,多半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毫无责罚”
“况这些奴仆身家性命都握在主人手里,恐怕到时候无人敢出面指证。”
“再者你我虽不必惧这豪绅威势、办完此事便会离开江宁,但是在此间和我们有所接触、给我们消息的就如刚才那小子,恐怕会被倾力报复”
“”
阎铭说这些话的时候全无平日那总是略带些急躁模样,他冷静冷淡到甚至都显得漠然了。
但是身上那如出鞘利剑一般的气场却全然是另一种意味。
沈询还是第一次如此明确地意识到这是一位剑修。
不过沈询还是摇了摇头,继续解释“不只报官。”
“书其罪行,以影壁投入空中,方圆千里尽皆可见,示之十余日。”
沈询下山之间,得了不少宗门内的长辈从辈分上说也有“晚辈”指点,几乎对于各种可能遇到的情况都给出了相应的应对方式,现在这种状况自然也被囊括其中。
阎铭愣了一下,他到底比沈询在这凡尘界多摸爬滚打好几年,立刻意识到这办法比他一开始的打算要好得多。
毕竟就算他把贺府的这些畜生都杀了光,也不过只是求个痛快、只解了江宁城这一处的麻烦但或许也有同样的事在什么河宁城、川宁城亦有发生,他却无从见之、更遑论帮忙了。
但是将这罪行昭告天下却不一样了。
还用的是这种“字显于空中”的法子。
阎铭在凡尘界行走这么久,当然也见过乡民们对“仙人”的推崇,这段书着罪名的影像一出,别说江宁城官府不敢包庇、只恐判得轻了无法平息仙人愤怒就连别处地方、也得是人人惊惧,正在做下这种事的人怕是夜夜难以安寝,生怕清算到自己头上。
就是这办法听起来似乎莫名有点耳熟,以前有人用过吗
这么好的办法,没道理以前没有人想到过啊
正这么想着的阎铭却突然意识到另一个问题。
“那些字,”
他吞咽了口口水,“要一直在空中显现得花多少灵石”
在空中显现字迹对修士而言并非难事,就连阎铭这种除了练剑之外不爱钻研其他法门的都能做到,但是按照沈询刚才说的,“方圆千里”、还要“十日有余”这明显不是个人灵力能撑下来的,必是要用灵石的。
花的、应当还不是个小数目。
沈询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听阎铭询问之后才心算了一遍,给出了回答“六十”
阎铭一听这个开头数字就呼吸一窒。
“三点七块中品灵石,”
阎铭中、中品
就在他震惊到大脑不段回想这两个字的时候,沈询给出了最后的补充,“每天。”
哐当、啪
阎铭一个没坐稳,连人带屁股下的凳子一块砸到了地上,在试图爬起来的时候,被凳子腿绊了一下、又来了一个二次摔倒。
完全不是修士能干出来的事
沈询
阎铭艰难地抬手摆了一下,示意自己没事。
他只是认清了现状
清楚的意识到有多大的能耐出多大的力。
以他的能力,也只能解决贺府这一点点小问题。
别处地方他实在是有心也无力了
阎铭那边正在艰难面对苍凉现实,沈询的储物袋却突然震颤起来。
沈询有点疑惑地探入神识,片刻之后,他取出了一块贴着符篆的下品灵石。
正是之前封印魔修残魂的那一块。
不过显然那被封的存在也意识到情况不对,封印远远没有先前那么安稳。
符篆上的朱砂符文好像流淌的岩浆一样时不时地亮起,沈询虽然并没有直接碰触绘有符文的位置,但也能感受到上面传来的热度。
倘若现下拿着这块灵石的倘若只是个普通的凡人,这只手早就被高温烤得焦灼了。
不过,沈询因为炼器常年和各种异火打交道,这种温度对他来说还算平常。
灵石中的存在似乎也意识到这个办法没有预想中的效果,在温度骤然升高的同时它也剧烈地摇晃起来,沈询一个不查,居然真的被它脱手而出,重重地砸到地上,然后那灵石在地上晃了两下、不动了。
显然是摔的不轻
原本还在思考人生的阎铭也被这动静惊动,他“嚯”了一声,惊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那边被摔得七荤八素的灵石突然剧烈晃动起来。
虽然没有发出声音,但结合现在的情形,可以很容易的给它加上配音你才是个东西
阎铭自然看出来了,他忍不住“嘿”地笑了起来,满脸“这小别致还挺东西”的表情。
那块灵石晃得更厉害了。
然而等到沈询把这块灵石里面到底封了什么和阎铭说了之后。
阎铭“”
他脸上的笑一僵,半天都没有说出话来。
不过在最初的震惊之后,他又好奇了起来。
在这片魔修早已绝迹这么久的大陆上,要说正魔之间还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恨那真还不至于,像是沈询这样有宗门的,倒是有藏书阁典籍或是当年宗门前辈力挫魔修的传闻,对这些会知道得稍多一些。但是对于阎铭这种甚至都落魄到凡尘界的散修来说,“魔修”真的都已经是非常久远的一个符号了、极偶尔的能从说书先生口中听到一二个相关内容,也就是这样了。
也因此,阎铭在最开始的惊愕过去,立刻像是围观什么“神奇生物”一样蹲下身。
因为看见刚才沈询就好像没多在意、不管拿还是扔都非常随意的样子,阎铭这会儿也没有多少戒备。
他直接伸手就要去碰。
符文亮起,阎铭被那猝不及防的高温烫得“嘶”了一声,匆忙收手。
他捧着自己顷刻之间就已经被烫出了血泡的手指呲牙咧嘴。
地上的灵石慢悠悠地晃了两晃。
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阎铭冷笑一声,一脚踢了过去。
灵石骨碌碌地滚远,撞到墙边又滚了回来,被阎铭眼疾脚快地一下子踩到了脚底。
作者有话要说魔修残魂宁礼貌吗气疯j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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