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云知道自己完了。
那些尸傀每一个都是他精心挑选,每一具都是他的依仗。
可现在
没了、全都没了
赤云呆呆地坐在原地,却突然想起
不、他还没有完
在这个府邸的另一边还有一个承载着他分神的傀儡,算算时间贺家的那小子应该也已彻底成了活傀再想想与那边分神的联系被切断之前,他所见的、另一具活傀材料居然是个剑修只后者这一具,就抵了今日被烧毁的这些废物千百有余了。
赤云突然又升起了希望。
只要他从此处活下去,只要他活过了今日。
思及此,赤云立刻就要重新做那改过自新、悔不当初的悔痛之态,只是刚刚转身,却对上了一面巨大的水镜,但是镜中映的却并非他的身影,而是浑浊黯淡的一片,当他对上那面镜子的时候,镜中的世界突然翻腾了起来,缓缓地、一行血色的文字浮现其上大意是记录了某年某月某日有个人死在了何处。
赤云一开始还是迷惑茫然的,但随着血字一行行往下,越显越多、直到充满了四分之一个镜面的时候,赤云的表情终于从一开始的迷惑不解变得惶恐起来
他记得那个人,是凡尘界一个城池中有名的骁将、他动手的时候不知怎地被对方发现,竟被那人以凡人之躯差点斩断了一条胳膊,如此奇耻大辱让赤云愤极。炼制傀儡需得尸身完整,他不好对那人动手,便将他的妻室儿女生生的折磨死在他眼前,才最后要了他的性命他对那人的长女也有些印象,明明嘴唇都咬烂了却不肯叫一声,他一开始还错以为那是个哑巴
随着镜中的血字越来越多,赤云能认得出的人也越来越钟,他的表情由不安惶恐变成彻彻底底的恐惧,又由恐惧变作惊悸那仿佛要被扒光剖开、将所有阴私罪孽赤裸裸地公诸世间的感受让他几近疯狂。
他开始拼命捶打那镜面,整个人都近乎癫狂,“别写了不准写啊”
“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干的”
“啊啊啊你有什么证据你没有证据”
“假的、假的啊都是假的”
在那癫狂的捶打中,镜面好像真的产生了裂痕,但是赤云还不及高兴,就看那一行行血色的文字流动着向着裂缝处涌来了。
它们彼此连接成一道好像没有尽头的锁链,从那镜面的裂隙中出来、蜿蜒着向他缠绕而来。
赤云连忙想要逃,可是抬脚之际却跌倒在地,他低头一看,却发现自己脚腕早被那“锁链”缠住,锁链仍旧在向他小腿上方蔓延,扯着他要往镜面那端的世界拖去。
赤云并不知道另一端有什么,但那绝不是什么好事。
未知的恐惧摄住了心神,他惊恐地向后方挣脱,手指在地面上留下一道道抓痕,但是已然沾了血外翻的指甲也无法阻挠向着那边前进的力道,他终于“诚心”悔过了
“我错了我不该”
“我罪大恶极、罪孽深重我日后必定能行善修德,为你们转世祈福”
“”
“放过我吧”
“求求你们只要放过我这一次”
“”
“”
但是在这一句句痛哭流涕的悔过声之中,那牵扯的力道仍旧丝毫不减,他终于被彻底拖入了那镜面之中。
事实上,不管是所谓裂缝,还是所谓锁链,都不过是赤云看到的幻象而已。
在旁观者的视角里,就是他突然发疯一样捶打着镜面,然后拼命地似乎想要往后退、可是身体却在不断向镜面方向移动,最后贴着镜子倒下了。
从刚才开始就异常沉默的残魂突然开口,“炼魂镜你是酉尘什么人”
他旋即也意识到拿好万年前的人问一个小子大概是问不出什么结果的,在稍作停顿之后,又道“你是衡衍宗弟子”
沈询一边把镜子收回来,一边纠正“是涤孽镜。”
这才是这镜子的名字,刻在镜子背后的那种。
魂魄入镜,涤荡尘世罪孽。
等罪孽消解,自然重入轮回。
相当于“审判坐牢”的联合套餐,不过是修真界魂魄版的。
那道残魂只是冷笑
那也得能撑得到罪孽消解的那一天。
当年被收入镜子的那些魔道魂魄,这会儿恐怕早就魂消魄解,不存于人世了。
这些道修惯会装模作样、耍弄手段。
沈询倒没在意那残魂的态度,该说他根本没意识到对方有什么态度,他继续回答了后者的问题,“二十六代弟子。”
“酉尘”这个道号,是沈询师父的师父的师父的师父,总的来说是他的祖师爷。
顿了顿,又接着“不是。”
那魔修残魂将这个过于简略的回答拼凑了一下,终于有些讶意,“你是酉尘传人,却非衡衍宗弟子”
却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在稍许的停顿之后,突然笑出了声“好”。
其实这残魂想的什么倒也不难猜,无非想的就是辰酉后人要么叛宗离开、要么被逐出师门。
无论哪一种,正道的中流砥柱和其宗门闹翻都足够一个魔修幸灾乐祸了。
不过情况和这残魂想的倒不太一样。
当年的衡衍宗自是修真界当之无愧的第一大宗门,只不过宗门大了就常常有矛盾,就比如说剑峰和法峰之间。早年有魔修这个共同的敌人,自然都是生死同袍、一致对外,但是后来没了外部的压力、内部的一些嫌隙就被不断的放大,最后终于彻底闹翻到了“要分宗”的地步了
偌大一个衡衍宗自然不止剑峰和法峰这两个峰头,两方就开始分别拉拢包括器峰、药峰、符峰等等各个峰主。
今天你登门送礼、明天我来回忆往昔、后天他来细数两峰渊源让好几个峰头从峰主到长老都烦不胜烦,最后干脆由器峰峰主牵头,将其余不愿意牵扯进这些事的峰整合起来,自成一派也就是如今沈询所在的“兼百门”,取自“兼收百家”之意。
不过很显然,这种情况说出来恐怕只会让这道残魂更加幸灾乐祸。
但是不管对于沈询、还是沈询所在的宗门,对这件事都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介意。
毕竟中间隔了千年光景,在大多数人的印象中,这本来就是三个同源而出的不同门派就连当年狗脑子打出猪脑子的剑法二峰,这会儿也早在各成一家后、握手言和,正为共创修界和谐环境添砖加瓦。
这边赤云的魂魄进了涤孽镜中,留在傀儡中的那道分神自然不复存在。
只剩下本能的傀儡很好对付,阎铭三下五除二就将其彻底制伏,旋即便匆匆赶到沈询这边,入目就是一摊狼藉废墟,而那些残骸上依稀可见的锋锐痕迹
就连那道见多识广的魔修残魂都有一瞬间认错,更不要说只是散修的阎铭了。
阎铭
剑气剑意
难道有剑修的前辈高人来此
阎铭立刻向里面赶去,却没有看见什么前辈高人,只看到了手握那柄无刃剑的沈询。
阎铭
他不可思议“外面那破阵痕迹难道是沈道友所为”
沈询点了一下头。
阎铭“”
他和沈询相处了这么长一段时日,自然知道后者绝对不是什么剑修,既然与修士无关
阎铭的视线缓缓向下,落到了那柄无刃剑之上。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睛猛地亮起,灼热的视线从无刃剑转到沈询,又从沈询转回剑上。
他强抑着激动,但是说话声仍然发颤
“传闻兼百门前些年出了一柄绝世神兵,便是不通剑道之人、亦能发挥无上威力”
“本是法修的紫霞门巽风道君曾执剑”
阎铭咽了一口口水,接着,“一剑横斩小余峰,整座山自腰而断、断口平整如镜。”
“此一剑之力天地可证。”
虽然这传言后来却实在剑修内部掀起了“到底是剑驭人还是人驭剑”的轩然大波,但是阎铭敢保证,就算那些叫嚣着“剑驭人还算什么剑修”的反对者,见到了这柄神兵也无法静心以待之。
阎铭不太敢想,但是还是忍不住开口,“此剑难道、就是”
他嘴唇抖了好几遍,都没把最后那几个字说出来。
但是那点激动的情绪稍褪,他也意识到这种可能性其实并不大,正待收回前言的时候,却听见沈询平静的应了一声。
阎铭
太过震惊,以至于他发出了一声类似鸭子的“嘎”声,不过这会儿他却无心在意这点小节。
沈询“和巽风的,是同一大类。”
阎铭
沈询接着“但是型号不一样。”
阎铭
虽然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但这是有关联的意思吧
就在阎铭差点扑上去之前,沈询却稍稍皱了眉,他迟疑着解释“严格就攻击方式来讲,它不是剑。”
阎铭连连点头,以一副“恨不能更赞同”的态度开口,语气激动“这当然不是普通的剑,这是神器”
沈询
不、这不是
沈询最后还是介绍了它的名字“压缩型风力炮20。”
阎铭“”
他在短暂的茫然停顿之后,立刻夸奖,“不愧是神兵,连名字都这么与众不同”
夸、就硬夸
沈询这不是
虽然不知道哪里产生了误解,沈询觉得自己还是需要解释的,毕竟以他现在的能力还没有到能够铸出“神器”的地步。
沈询在这一片废墟中找了一个相对干净的地方,示意阎铭坐下,然后以灵力布了个水幕作为讲台,开了一个临时讲座,讲解起了这个“风力压缩炮”的原理
从材料属性选择、到各个灵纹的作用,再到灵纹间的互相配合、以及灵力压缩技巧可谓是从选材到铸造、从思路到实现都原原本本的讲了一遍。
要是这会儿下面坐的是个器修甚至于符修,大概要欣喜若狂、听得如痴如醉。
可惜弹琴给了牛听、作画给了瞎子看。
阎铭听了半天的“天书”、又看了好一会儿的“鬼画符”,明白的只有一件事
他抖着声,“所以这真不是剑”
沈询点头。
阎铭仍旧不死心“那巽风道君的那柄也是如此”
沈询又点头,“20和初版的基本原理是一致的,只是减少了对使用者的灵力水平要求,相应的、威力也会下降。”
阎铭“”
“”
他满脸的幻灭,喃喃“为什么剑”
“为什么”
神剑、神兵
居然都是假的
沈询还以为阎铭是想问的是“为什么做成剑的外形”。
他稍稍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客户要求。”
就算是沈询
有时候也会向甲方的金主爸爸低头的。
他给的实在太多了jg
作者有话要说巽天生道体法修天才曾经试图蒙混进万剑门被退货风没什么、就是想圆个剑修梦而已。
明天这个小世界应该就能完结了
然后就是现世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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