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有棵枣树。
秋天的时候孟槿和孟椿还经常背着大人偷偷地爬树摘枣,有次刚好被回家的孟常撞了个正着,把他俩训了一顿,俩小孩这才老实。
这会儿寒冬腊月,枣树光秃秃的。
孟常拉着孟槿和孟椿来到院子里,他先托举起孟槿,让女儿坐到自己的右肩膀上,牢牢地扶稳女儿,再让女儿亲自将他的新年愿望系在树枝上。
然后是孟椿。
孟常蹲下来,直接让孟椿跨坐在他的脖子上,两条腿自他的肩膀处垂落,被他箍紧。
施姿站在廊檐下,望着一大两小三个人其乐融融的样子,嘴角盈上了浅笑。
在施姿眼里,孟常是很性感的男人。
他有一种说不出的魅力,会在举手投足间散发出来,也会融在他的日常生活当中。
就像此时此刻,他托抱着两个孩子往树上绑新年愿望。
也如同那个夏夜,男人用指间夹着香烟的手揉她脑袋,揽她肩膀,低下头来吻她。
施姿不得不承认,孟常到现在都还对她有着吸引力。
而她恍惚间,已经记不清她结婚生孩子后在家那几年,到底是因为什么总是跟他争吵抱怨。
她只清楚地记得,那会儿她真真切切地感觉到,再热烈的爱情,也会不可避免地被婚姻消磨掉热情,最后连一丝残渣都不剩。
她和孟常离婚时,两个人的关系还不到最坏的地步,至少可以说,还有感情在。
所以协议离婚后双方依然可以和平共处,甚至比婚后某个时间段相处的还要好些。
她觉得这样就足够了。
施姿无法预估复婚带来的后果是好是坏,她怕复婚后自己会再次陷入当初的绝望漩涡,更怕她和孟常最后闹得很难看。
所以不如就这样,他们像亲人,又胜似老友。
等孟常带着两个孩子挂完新年愿望,一家人在春节联欢晚会的背景音下,热热闹闹地吃起了年夜饭。
这是孟椿第一次吃北方的过年饺子。
他之前在南方,过年吃的是汤圆。
饺子是孟常和施姿今天下午亲自擀皮儿亲手包的,个个皮薄馅大,香而不腻。
再蘸点醋,吃几口腊八蒜,味道就更美了。
孟椿自此喜欢上了吃饺子。
年夜饭过后,孟槿非要拉着孟椿守岁,孟常和施姿在客厅里看电视节目,两个小的提着小灯笼,绕着院子跑来跑去,满屋子乱窜。
后来跑的累了,口干舌燥的孟槿回屋里去喝水,孟椿自己坐在台阶上,仰脸望着沉寂的夜空。
今夜无月,但群星闪耀。
孟椿正仰头发呆,孟槿就拿着糖果跑了回来。
她在他身旁坐下,也仰头往天上瞧了瞧,但还是不懂孟椿在看什么,便问“孟椿,你在看什么呢”
孟椿说“找我的爸爸妈妈。”
他顿了顿,又说“他们都说,人死了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
“死”这个字眼对孟槿来说很遥远。
她甚至不太懂死是什么,只知道说人死了就是人没了,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孟槿很认真地想了想,如果她以后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她会觉得自己被全世界丢弃了,很孤独很无助,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就好像再也没有家了。
那,他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感受
她扭头盯着孟椿看了几秒,然后伸手牵住他的,一字一句地认真告诉他“哥哥,你有家的。”
“这里是我们的家。”
孟槿是打心底里把孟椿当成一家人看待的。
孟椿被孟槿没头没脑的话弄懵,他收回视线,转过脸茫然地看向她。
孟槿想起父亲在带她和孟椿一起回家的那晚告诉她,父亲会像爱她一样爱哥哥,于是,她抬起手,轻轻拍拍孟椿的脑袋,装成小大人模样,用一副很正经很深沉的语气对他说“我会像爱爸爸妈妈那样爱你。”
孟椿还是没懂她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个。
孟槿也不在意他有没有听懂,反正她是说给他了。
她撕开一块葡萄味的硬水果糖包装纸,手捏着糖块塞到他嘴里。
孟椿的味蕾上顿时炸开酸酸甜甜的味道。
她笑着问“甜吗”
孟椿如实告知“酸甜。”
孟槿咯咯乐,又问“好吃吗”
“嗯,”他点点头,回她“好吃。”
她给的糖都好吃。
孟槿笑得明媚,自己也吃了一块。
然后,她抬起头来,望着夜空中的星星,对孟椿说“我来帮你找爸爸妈妈吧”
孟槿伸手指向目之所及最亮的那颗星星,语气十分笃定“那个是你妈妈”
“它旁边那颗是你爸爸”
孟椿循着孟槿指的方向望过去,此后良久,他都一直盯着那两颗星星,根本舍不得挪开视线。
孟槿问他“你有什么话要跟你爸爸妈妈说吗”
孟椿点点头,又摇摇头。
孟槿有些迷糊,她跟着他做点头和摇头的动作,同时问“这样是有还是没有啊”
孟椿望着孟槿指过的那两颗星星,回答说“没有。”
过了会儿,孟槿正在嘎嘣嘎嘣地嚼嘴里含的水果硬糖,忽然就停住了咀嚼的动作。
她的嘴巴动了动,感觉牙齿上好像多了个洞,有些怕怕地伸手拽了拽孟椿的衣角,因为嘴里含着东西,话语显得很模糊,说“锅锅,我的牙好像掉惹”
从去年就开始换牙的孟椿对牙齿突然松动掉落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淡定地伸出手,让孟槿把嘴里的东西都吐出来。
孟槿却很犹豫,含含糊糊地说“不脏嘛”
孟椿神情认真道“不脏,吐出来。”
孟槿乖乖地张开嘴巴,将嘴里半碎的糖连带着她的口水全都吐在了孟椿的掌心。
口水上还沾着她掉牙时流的血。
孟槿看到血丝,登时有点被吓到,她带着哭腔喊孟椿“哥哥,有血”
孟椿镇定又温柔地安慰她“正常的,掉牙都会流点血。”
他拉着她起来,牵着她走进客厅,径直去了卫生间。
孟椿用孟槿的牙刷杯给她接了杯水让她漱口,他则从她吐在他掌心的东西里捏起混在其中的那颗牙齿。
孟椿拿卫生纸擦了擦捧着口水和糖的那只手,然后打开水阀,将双手连同她掉的牙洗干净。
“梦梦,你掉的上牙还是下牙”孟椿扭脸问正在用毛巾擦嘴巴的孟槿。
孟槿露出牙齿给他看。
下牙缺了一颗。
孟椿说“下牙要扔房顶。”
孟槿感到不解,很好奇地问“为什么”
孟椿向她解释,“我掉第一颗牙的时候听我妈妈说,上牙扔地上,下牙扔房顶,这样新的牙齿才能正常长出来。”
两个孩子从卫生间出去后,孟槿就跑到父母面前,对他们说“爸爸妈妈,我掉牙了”
她说着,就张开嘴巴给他们看。
“还真掉了一颗,”施姿拉过女儿仔细瞅了瞅,然后问“掉的牙呢”
孟槿指了指站在旁边的孟椿“在哥哥那里。”
“哥哥说,掉的下牙要扔到房顶上,不然新的牙齿长不出来。”
孟常听闻笑了笑,他知道这个说法并没什么科学依据,但也不拆穿孩子们。
“椿椿,”他笑眼看着孟椿,温声问他“你要帮妹妹把牙齿扔到房顶上去吗”
孟椿点点头,“好。”
他应着,转身跑到屋外,仰脸望着房顶,然后向上窜跳起来,抬手用力一抛。
小小的牙齿在夜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在了屋顶上。
他往房顶上丢牙齿时,孟槿和父母也都走了出来,站在回廊上看他扔牙齿。
孟椿刚扔完孟槿掉的第一颗牙齿,夜空中就忽然炸开了烟花。
孟槿指着天上兴奋道“烟花好好看”
她连忙对孟椿招手“哥哥,快过来看烟花好漂亮的”
孟椿小跑着踩上台阶,来到他们面前。
他转过身,被孟常往身边拉了拉,和孟槿挨在一起。
一家四口,站在屋门口欣赏了会儿除夕夜的烟花。
因为外面天寒地冻,实在太冷了,没多久他们就进了屋。
这晚孟槿并没能通宵守岁,她甚至连零点都没熬到,就睡着了。
孟椿回了房间后,坐在书桌前写了一封长长的信。
是给他父母的。
他在信里说,他看见了北方的雪,吃了北方过年会吃的饺子。
他告诉远在天国的他们,他认了叔叔的朋友当干爸,干爸一家都对他很好,他多了一个很顽皮但也很可爱的妹妹。
他跟他们说,他有小熊玩偶了,是妹妹送给他的。
他在信中向父母汇报他这半年来的所有考试成绩,每次都是第一名,他对他们保证,以后也会尽最大努力拿第一。
他还说,他很想他们。
这年清明节,施姿正好回沈城,孟常就把孟槿交给了施姿照看,也算是给她了们母女难得的独处时光。
他则带着孟椿去了南城,给孟椿的父母扫墓。
孟椿也借此机会,把在除夕夜写的那封信烧给了父母。
春去秋至,寒来暑往,时间一年又一年地过去。
孟椿和孟槿也一天天地长大。
他们小学毕业那年,孟常带着俩孩子搬了家。
以后就不住四合院里了,改住复式别墅。
孟椿和孟槿住在三楼的对门,同一楼层还有琴房和供他们学习的书房。
孟常的卧室和他办公用的书房在二楼。
也是从这年开始,施姿不再在过年时回沈城跟他们一起过年。
她在海城有了新的恋情,对方是个很浪漫的外国人。
本就和母亲越来越生疏的孟槿因此和母亲有了隔阂,她不再主动和施姿联系,施姿打电话来她也不乐意接听,每次都直接躲回房间。
施姿只要提出来让她假期去海城玩几天,她就敷衍地说没时间。
而且这些年孟常经常因为拍戏呆在剧组,在家的时间少之又少,孟槿和父亲的关系也变淡了很多。
几年前还经常黏父母的小女孩,随着年龄的增长,开始和父母有距离了。
她只和陪着她一起长大的哥哥有感情,也只会在哥哥面前撒娇耍赖,像个长不大的小女孩。
当然,孟椿也只和孟槿感情深。
前几年,孟黎来沈城见过孟椿一次。
当时他跟孟常和两个孩子在饭店一起吃了顿饭。
而他此行的目的,是打算接孟椿回南城,因为他现在终于有足够的时间和能力抚养照顾孟椿。
但孟椿直接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面对亲叔叔,孟椿生疏又客气。
他明确地告诉孟黎,他不转学,他不要离开沈城。
孟槿也在饭桌上再三央求父亲不要把哥哥送走,甚至都给急哭了。
孟椿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对她保证,说他绝对不走。
他告诉她,他一定不会离开她。
而且孟常真心也希望孟黎能让孟椿继续留在这儿。
毕竟是他看大的孩子,他心里对孟椿有很深的感情。
于是孟黎没有执意带孟椿走。
就这样,孟椿和孟槿得以继续陪着彼此长大。
孟槿和孟椿初中在沈城一中的初中部就读。
虽然家里很有钱,但兄妹俩坚持骑车或者坐公交车去学校,除非天气恶劣,他们才会让家里的司机接送。
初三毕业的暑假,难得没有暑假作业,但孟槿还要每周练钢琴和画画,书法这些年也一直没落下。
她自制力差,但有个非常自律的哥哥,每次都是孟椿拉着她完成日常任务,再向老师和父亲交差。
某天中午,家里突然停电,正在午睡的孟槿被热醒,她不高兴地嘟嘟囔囔从楼上下来。
走路的时候感觉腰有点疼,孟槿也没在意,她打开冰箱拿了罐可乐,放在脸上,勉强让自己暂时凉快点。
过了片刻,把这罐可乐喝完的孟槿倒在客厅的沙发上再次睡着。
睡梦中她感觉到有丝丝凉风,忍不住舒服地翻了个身。
正在拿扇子给她扇风的孟椿看着在沙发里睡的没人样儿的孟槿,忍不住笑了笑。
为了让她睡的舒坦些,他一直不间断地用扇子给她扇风,左手累了换右手,右手酸了再换回左手。
直到来电。
客厅的空调声音重新响起。
孟椿这才放下扇子,浑身几乎被汗水湿透的他起身去浴室冲澡。
孟槿在孟椿离开后没多久就醒了过来。
她迷迷糊糊地感觉到空调有风,但身上还是热,她就睡眼惺忪到到旁边打开了落地扇。
然后就这样坐在落地扇面前,闭上眼,正对着风吹。
凶猛强烈的凉风迎面灌来,孟槿瞬间惬意地喟叹“好爽”
孟槿这会儿清晰地感觉到腰疼的比之前更厉害了,她用手撑着腰后侧坐直,仔细想了想,觉得应该是刚才在沙发上睡觉导致的。
孟椿简单地冲完澡换好衣服再下楼来,就看到孟槿不长记性地又坐在落地扇前面直吹风。
从她六岁开始,到现在十五岁,九年了,这个坏毛病一直没改。
他走过来,直接摁掉开关,拔了落地扇的电源。
孟槿睁开眼,幽怨地瞪着他。
孟椿站在她脚边,居高临下地跟她对视着,挑眉问“怎么不服气啊”
孟槿大言不惭地控诉“你这个坏人每次都剥夺我的快乐”
孟椿说“非得让我把这落地扇扔出去才行”
孟槿哼了哼,似乎还是觉得气闷,又伸脚踹了他一下。
她踹的不疼,对孟椿来说就是挠痒痒,他也不和她计较。
孟椿不理会她的挑衅,直接单手抓着落地扇就要转身走。
孟槿瞬间起身拦住他,她急切地问“哥,你干嘛”
“能干嘛”孟椿嘴角轻勾,右脸上的小梨涡露出来,神情多了几分纯良,语气却带着点逗人的漫不经心,“丢杂物间去。”
“你不能”孟槿还没说完,人突然就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她摁着肚子,满脸痛苦地哼唧,说话都变得艰难起来“哥我肚子疼。”
孟椿以为又是她的苦肉计。
她从小就惯会装娇弱扮可怜,随着他们长大,他俩身高相差也越来越大,在力量方面孟槿完全处于下风无法翻身,于是就更喜欢用苦肉计来对付他。
用的多了,就成了“狼来了”。
孟椿不信她这次是真的肚子疼。
“别装了,”孟椿从孟槿身旁走过的时候还用膝盖碰了碰她,哼笑道“这招都用了多少遍了。”
说完,孟椿拎着落地扇又往前走了两步,这才觉得不对劲。
如果是装的,孟槿在被他识破后就会立马起身,冲过来跳到他身上,像个树懒一样挂在他身上不肯下去。
但现在
孟椿立刻撂下落地扇折回孟槿身旁,叫她“梦梦”
他蹲在她身边,看到她紧咬嘴巴,神情很难受的模样,不自觉地皱紧了眉。
孟椿二话不说,直接将孟槿打横抱起来,打算把她放到沙发上。
孟槿却突然气息发虚地对他说“我想上厕所”
于是孟椿就抱着她去了距离他们最近的一楼卫生间。
他把她放下后转身走出来,同时帮她关好门。
须臾,孟槿有些慌乱的声音从门内传来“哥哥我好像那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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