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沅嘉深吸了一口气,浅笑道“娘娘,您如今可是忘记了陛下病重静养,已经多日未曾临朝,太子殿下曾说过,后宫嫔妃没有太子殿下的准许不得前去打扰陛下休息,娘娘您是打算违抗太子殿下的命令吗”
淑妃呼吸一滞,坐直了身子,上下打量了一番,冷笑道“你这是拿太子殿下压本宫呢”
淑妃顿了顿,又换了一种轻蔑的语气,“狐假虎威也得是真正的虎呀你这寻了只病歪歪的猫过来,可是吓不着人的”
沈沅嘉见她一副瞧不上太子的神情,脸上的笑也收了起来,淡声道“娘娘慎言这未来的事情,也说不准,说不得到时候高高在上的人也会在猫手下艰难求生。”
淑妃凤眼一厉,脸上浮现出薄怒。
自己如今是站在了六皇子的阵营,否则也不会答应了六皇子的请求,旁敲侧击地来试探沈沅嘉。
可沈沅嘉这话的意思,可是暗示着六皇子最后会失败,自己也要倒台。
淑妃愤怒地拍了一下桌子,大声道“放肆”
沈沅嘉直起身,施施然屈膝拜了下去,温声道“娘娘恕罪”
可淑妃瞧她脸上却没有一丝惶恐与后悔,显然是不怕她的。
淑妃怒意瞬间就压制不住了,也顾不得还在景华宫了,保养得宜的手直直指向沈沅嘉,道“来人,沈沅嘉以下犯上,给本宫掌嘴”
下面的夫人们悚然一惊,也不清楚刚刚还言笑晏晏的两个人,如何就变成了剑拔弩张的样子呢
她们只看到姑侄二人在高座上压着声音说话,底下的人也听不清说了什么,就见淑妃疾言厉色地要惩治沈沅嘉。
“娘娘”
邓氏脸上也闪过一抹忧色,刚要起身求情,沈清璇就握住她的手,朝她摇了摇头。
邓氏拧眉看了一眼沈沅嘉,又见淑妃气得身子不住的发抖,也不禁缩了缩脖子,坐了回去。
淑妃是邓氏的嫡姐,未入宫之前在家中就很是受宠,邓氏对于这个嫡姐向来是又敬又怕,如今盛怒之下,她更是不敢上前劝阻。
“淑妃娘娘好大的火气,生辰之日便喊打喊杀的,倒是辜负了陛下让您在景华宫设宴的恩典了。”
殿外传来一道似笑非笑的声音,大殿内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淑妃听了这声音,登时理智回笼,记起来景华宫的规矩。
景华宫后殿供奉着祖宗牌位,是以,为了践行老祖宗定下的“以仁治天下”的宗旨,景华宫中,不得肆意责骂,不得仗势欺人。
淑妃方才便是坏了规矩。
沈沅嘉眉眼微动,折身看到大殿门口缓缓走进来一个身量高大的男子。
他今日难得着一身繁复华贵的衣裳,黑金色的织金蟒袍,玉带金冠,更是衬得他眉眼如画,威势沉沉,让人望而生畏,不敢直视。
陆筵目光落在沈沅嘉身上,仔细地上下扫视了一圈,见她毫发无损,心中一直提着的心才稍稍放了下去。
众人瞧见他身上的华贵纹饰,认出来这位便是当朝太子陆筵,纷纷屈膝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陆筵身后跟了众多侍从,他大步走向上首的宝座,淑妃不知为何有些害怕,还不等陆筵接近,便快速地起了身,恭敬地垂首站在一旁。
陆筵撩起眼帘看她一眼,轻笑道“淑妃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孤只是奉陛下之命,前来给您送贺礼罢了,您表现得这样惊慌,倒好似孤要杀您似的。”
他启唇勾了抹笑意,道“您知道的,景华宫内不得见血,孤可不会杀您,若是在外头”
他话说一半留一半,偏生这样让人更加害怕。
这话凉飕飕的,那笑也阴森森的,看着让人害怕。
旁人只当是陆筵开玩笑,可淑妃却相信,陆筵真的有可能干出杀了她的事情来。
她曾亲眼见过,陆筵杀了康正帝最宠爱的几个妃子。
便是因为如此,她才不希望陆筵最后登上帝位。
这样一个残暴弑杀的帝王,她时刻怕也不能安寝,她担心她的儿女们,最后都命丧他手。
淑妃手指忍不住冒出了汗,尽量稳着声音道“太子殿下,本宫方才是气糊涂了,这才无意间违反了宫规,宫宴结束后,本宫自当领罚。”
陆筵手摆弄着腰间上悬挂的玉佩,含笑听着淑妃的话,也不应声。
淑妃说完,心下忐忑不安,紧紧盯着陆筵。
半晌,正在淑妃急得额头上冒汗时陆筵这才拍了拍手,道“淑妃娘娘,贺礼在这里了。”
陆筵身后的太监双手恭恭敬敬地捧着一个锦盒上前,淑妃也不敢让宫女接过盒子,自己亲自上前接了锦盒。
入手沉甸甸,压得她手沉了沉。
陆筵道“这是陛下送您一对玉如意,还望娘娘喜欢。”
淑妃屈膝道“多谢陛下。”
陆筵经过沈沅嘉身旁的时候,脚步微顿,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手背擦过她立在身侧的手,轻柔中带了一丝安抚的意味。
陆筵又如来时一般,匆匆离去。
沈沅嘉被他手掌的温度一烫,心中不禁生了几分疑惑,难道陆筵知晓她被淑妃为难,这才特意赶来敲打警告淑妃的吗
不过淑妃被陆筵这样一警告,的确安分了不少。
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陆筵落了面子,心中难免郁郁,自觉失了威仪,随后的宴会上,一直耷拉着脸,看上去兴致缺缺。
没一会儿,各皇子也出现在了宴席上,替淑妃贺寿。
六皇子笑容满面,以为淑妃替自己办好了事,当即走到荣阳侯府众人身前,温和道“沈二姑娘,多日不见,可还安好”
沈沅嘉起身,屈膝行了一礼,淡淡道“见过六皇子,劳殿下挂念,臣女一切都好。”
六皇子本还想继续说话,却见她面上神情寡淡,比之从前还要冷淡,心中皱眉,望向上首的淑妃。
淑妃心中还在埋怨六皇子,若不是因为帮他牵线,她何故与沈沅嘉闹起来。不过,在她心里,六皇子必然能登基为帝,以后是她和子女们未来的依靠,她只能忍下心中的不满,朝他摇了摇头。
六皇子皱眉,没办妥
看淑妃脸上的欲言又止,显然是沈沅嘉这边不愿意了。
六皇子眼底闪过一抹阴鸷,几次三番地被拒绝,他也有些不耐烦了。自己为了娶她,到处拉下脸来求人,都做到这份上了,沈沅嘉还一直清高地不想嫁。
偏偏陆筵那边,也一直进展不顺,自己如今急切需要荣阳侯府的势力。
六皇子袖子下的手动了动,反正他已经与荣阳侯商议好了,不论她同不同意,都要嫁给他。
自己想要给她体面,偏偏不识好歹,那就别怪他用些下作手段了
六皇子转身,朝着淑妃使了个眼色,便起身告退。
众皇子也依次献上了贺礼,纷纷离开。
淑妃转动着手指上的玉戒指,心中犹疑不定,真的要按照六皇子的方法去做吗若是这样做了,沈沅嘉名声就要毁了,这件事以后被人谈论,也是耻辱。
她半靠在座位上,慵懒地打量着下面的沈沅嘉,脑中不停的回想刚才的情景,旋即敛了眉,下定了决心。
沈沅嘉与她已经不是一条心了,何不发挥她最后的作用,给自己铺路
淑妃悄悄递了个眼色给身旁的侍女,侍女颔首,悄无声息退了下去。
“本宫前些日子新得了几坛子玉楼春,正好今日是本宫的好日子,便拿出来大家一起品尝品尝,也好一起沾沾喜气。”淑妃高声说道。
众人纷纷笑着道谢。
淑妃一挥手,殿外涌进来许多手捧酒壶的宫女,有序地立在各位夫人小姐身后,替她们倒酒。
沈沅嘉在宫中,向来是格外谨慎。更何况这是在景华宫,淑妃的眼皮子底下,她更是不敢松懈了警惕。
她看着沈清璇几人将酒喝完,确认酒没有问题之后,这才端起酒杯,浅浅抿了一口,便放下了酒杯。
她酒量不好,喝多了酒容易出事。
“怎么这是觉得本宫这里的酒不好喝,这才沾了点唇,就不喝了”淑妃忽然望着沈沅嘉说道。
沈沅嘉无奈,又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淑妃这才满意,转过头去和旁人说话。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沈沅嘉觉得自己脑袋有些发胀,她揉了揉眉心,可觉得仍是难受。
自己的酒量这样浅吗还是酒有问题
沈沅嘉心中疑惑,看了一眼沈清璇和邓氏几人,她们都是同一壶酒,可见她们都好好的,可见酒是没有问题的。
沈沅嘉唇角微抿,本想强忍着等宫宴结束,可脑子里越发眩晕,喉咙间也犹如火烧火燎的疼。
邓氏发现了她的异样,见她唇色苍白,当即吓了一跳,“嘉嘉,你这是怎么了”
沈沅嘉本想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可一摇脑袋,就疼得更厉害。
邓氏摸了摸她的额头,惊道“怎么这么烫”
沈沅嘉避开她的手,强行打起精神来,“许是这酒太烈了,我喝不惯。”
上首的淑妃似乎也发现了这边的动静,柔声询问道“这是怎么了好好的脸色怎的这么难看”
邓氏皱眉,语气里带了一丝担心,“娘娘,嘉嘉她好像喝醉了酒,身体难受,可否让人带她出去吹吹风,醒醒酒”
淑妃掩唇,露出一抹浅笑,“既然难受,自然可以出去透透气,本宫就让紫苏陪着她一起去吧”
紫苏是淑妃身旁的一等宫女。
沈沅嘉此时也有些意识不清醒,拒绝不了。她只感觉到自己被一个人搀扶着往外走,脚步虚浮,就连路都看不清。
殿外风一吹,被冷汗浸湿的小衣便发凉,紧紧贴在身上,凉意让沈沅嘉的脑袋变得有几分清明,她发现紫苏掺着她往前走,她美眸扫了扫,察觉到离景华宫已经有了一段距离。
“姐姐这是要带我去哪儿”沈沅嘉声音小小的,有些有气无力。
紫苏没料到她忽然开口说话,被吓了一跳,随即轻声解释道“奴婢带您去御花园吹吹风,散散酒气。”
沈沅嘉点了点头,却是不动声色地拧了一把大腿,尽量让自己保持清醒。
自己前世也从景华宫去过御花园,可不是这条路。这宫女显然是撒谎了。
紫苏是淑妃的人,那就是淑妃指使的。可自己和旁人饮的相同的酒,为何就她有事
沈沅嘉心中心思急转,面上却不露分毫,佯装昏沉,地随着紫苏往前走。
可也不知道淑妃给她喂了什么药,没过多久,自己就觉得昏沉褪去,从下腹处升上一股隐秘的酥麻,让她忍不住脚趾蜷在一起。
她身体发软,若不是紫苏搀扶着她,她都要摔倒在地了。
“沈二姑娘”
不远处传来一道清雅的声音。
沈沅嘉心下一喜,刚要开口说话,紫苏便扬手在她鼻尖挥了挥衣袖,扑面而来的浓郁香气又让她脑子里翻江倒海般的疼。
她紧紧揪着眉,说不出话来。
原来是迷香。
沈沅嘉嘴里说不出话,心中却不断喊着,希望静宜公主能够发现异常,好将她救下来。
静宜公主往前走几步,发现自己并没有认错人。
她看沈沅嘉脸色苍白,倚靠在紫苏身上,便问道“她这是怎么了”
紫苏恭敬地答道“回公主殿下,沈二姑娘喝醉了酒,奴婢是奉淑妃娘娘的命令,陪她在宫中走动走动,散散酒气。”
静宜公主颔首,“原来如此,那本宫就不打扰你们了,本宫还要去给淑妃娘娘祝寿,便先走了。”
沈沅嘉眼睁睁的看着静宜公主华贵的鸾鸟图式渐行渐远,她心中渐渐生出绝望。
也不知道淑妃要将她如何。
静宜公主走了一段距离,忽然停住脚步,皱了皱眉,刚刚沈沅嘉离开的方向,好像是六皇兄的宫殿
静宜公主摇了摇头,应该不会吧紫苏是淑妃身旁的人,淑妃与沈沅嘉关系一直很好,总不会害她。
静宜公主压下心头的异样,继续往景华宫走去。
沈沅嘉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只觉得自己体内似乎有一团火,要将她浑身上下都烧个干净。
她躺在柔软的被褥中,如同躺在虚浮的云朵上,浑身没有一丝安全感。她浑身又热又麻,一身的燥热无法疏解。
“热”
沈沅嘉没忍住,喉咙里溢出破碎的呻吟声。
她不停地在被褥上乱蹭,企图缓解身上的难受,可越蹭,那肌肤下的血液越滚烫,越发难耐。
“哒哒哒”
不远处传来一道轻缓的脚步声,她额头上贴上一抹冰凉,自己的燥热似乎遇到了冰块,意识清醒了一瞬。
她眼睫颤了颤,入目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以及带着清冷气息的黑金色织金蟒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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