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糖人儿的是一个年事已高的老人家,头发花白,他眼睛打量了一番陆筵和沈沅嘉,笑呵呵的说道“两位是今日订婚,不如就让小老儿替两位做一对儿糖人儿吧也祝二位喜结连理,百年好合。”
沈沅嘉脸色微红,目光微亮地看着糖人儿逐渐成型。
老人家也是为了应景,做了一对儿身穿喜服的新人,巍颤颤地递给陆筵和沈沅嘉,“二位拿好咯”
陆筵放了一锭金子在老人家面前,老人慌张道“这这太多了”
陆筵难得温声道“这是你应得的。”
老人迟疑了一瞬,接过了金子。
沈沅嘉吃完了糖人,刚要开口说话,陆筵忽然抬起手,用带着薄茧的指腹擦过沈沅嘉的唇角。
沈沅嘉吓了一跳,但是脚步未动,没有避开他的动作,只是羞赧地四处看了看,见旁人没有往这里看,才松了口气。
“这么跟个小孩子似的,糖都粘嘴上了。”陆筵声音带了一丝宠溺,无端让沈沅嘉红了耳尖。
陆筵帮她擦干净了嘴角,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又将拂过她的嘴角的手指蹭了蹭自己的唇,仿佛是确认自己有没有粘上糖渍。
沈沅嘉眼神闪了闪,若无其事地转了转脑袋,装作在看眼前的铺子。
织锦阁是盛京城最大的衣裳铺子,它织造的衣裳,往往深得达官贵人的喜爱。
昨日织锦阁新到了一批料子,听说是蜀地最新研制出来的流光锦,千金难求。蜀地盛产布料,宫中贵人所用的料子都是出自蜀地。
前些年宫中的淑妃娘娘因为穿上了蜀地新出的浮光锦而深得圣宠,荣升贵妃,蜀地的锦缎更是变得炽手可热,千金难求了。
一般来说,新的锦缎会先呈贡入宫,有剩余的才会流通到民间。而宫中的锦缎,大多都会赏赐给后妃,只有极少数深得皇上宠信的朝臣有幸拿得一二。而如今,织锦阁得了一批流光锦的消息,更是让众人趋之若鹜。
眼前织锦阁便是人头攒动,一片热闹。
沈沅嘉有些犹豫,真的要挤进去吗
“殿下,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今日人太多了,我们下次再来吧”沈沅嘉低声道。
陆筵挑了挑眉,不置可否。自己好不容易有了合适的身份,正经的理由带她出门。不必再躲着所有人游玩,才不乐意就这样两手空空地回去了呢
沈沅嘉见他心意已决,叹了口气,有些不能理解,陆筵的性子清冷,一向不喜欢人群密集的地方,今日怎么转了性,尽往人堆里挤啊
沈沅嘉哪里知道陆筵心底的小算盘,只当是陆筵心思叵测,难以捉摸罢了。
沈沅嘉本以为自己入内,定然是要挤的衣衫不整,没想到,众人一见陆筵,纷纷让出了一条路,忌惮又害怕地往一旁避去,显然不想碰到陆筵。
沈沅嘉心中好笑,这织锦阁里买东西的人,虽有达官贵人,但陆筵刚回京不久,也不是谁都认识他。众人这样的反应,无关乎他的身份,恰恰只是因为陆筵周身的气势过于慎人。
织锦阁内的掌柜的远远瞧见了陆筵,连忙迎上前,拱手道“小人见过公子。”
又看见了一旁的沈沅嘉,俯身道“小人见过沈姑娘。”
随即见两人姿态亲密,男子隐隐呈保护的姿态站在沈沅嘉身旁,掌柜的慧眼如炬,福至心灵,瞬间想到了陆筵的身份。
掌柜的连忙道“见过太子殿”
陆筵抬手,制止了他的请安,掌柜的心思一转,明白过来,陆筵这怕是不想要暴露身份了。
掌柜的只能弓着腰,落后一步跟在陆筵和沈沅嘉身后,诚惶诚恐。
掌柜的虽然是第一次见太子殿下,但是在来往的客人口中,多少也听过了他的威名,什么喜怒不定,残暴弑杀,反正都是些不太好的名声。
今日一见,虽然周身的气势让人望而生畏,不过也没有传言中的那样,动不动就要割人舌头,砍人脑袋。
众人惊疑不定,织锦阁掌柜的向来左右逢源,对待顾客的态度把握得很好,既不讨好献媚,也不冷淡疏忽,可谓是恰到好处。
可今日,掌柜的额头满是冷汗,弯腰屈膝地围着那两个人打转,脸上也一直挂着笑,那副样子着实是惊呆了众人。
掌柜的将陆筵二人往二楼迎,二楼接待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直到三人消失在了楼梯口,众人才开始窃窃私语,开始讨论起陆筵的身份。
沈沅嘉不是没来过二楼,只是第一次被掌柜的如此慎重地对待,本以为二楼就是最终目的地了,没料到掌柜的脚步一转,绕过长长的庭廊,推开一扇门,露出另一个房间来。
沈沅嘉被眼前华美的衣裳晃花了眼,还有红布上珍重摆放的那些布料,千金难求的流光锦,薄如蝉翼,冬暖夏凉的天蚕丝
无一不是让众人追捧的名贵衣料。
没想到掌柜的竟然还在二楼设了个私密的库房,若不是凭着陆筵的身份,沈沅嘉怕是也不能进来了。
陆筵目光淡淡地扫了一圈,兴致不高,这些琳琅满目的东西,在他眼里,无非不过是一团灰暗暗的东西,他也瞧不出优劣好坏。
他恹恹地收回目光,眼角余光落在身旁的石榴红上,心中的灰霾一扫而光,好在上天也没有绝了他的路
不过,他对于那些布料兴致缺缺,可身旁的沈沅嘉却是双眼晶亮亮,像是一只误入凡尘的小兔子一般,轻快地左瞅瞅右看看。
陆筵扯了扯嘴角,忽然觉得丢下了冗杂的事务,陪着沈沅嘉逛一逛,也是极好的。
掌柜的察言观色,见陆筵脸色稍霁,也就知道了,自己今天主要伺候讨好的人是谁了。
掌柜的笑道“沈姑娘,您今日倒是赶巧了,前几日来了一批流光锦,今日正好要上架销售,您若是喜欢,小人这就让人将所有的流光锦送去贵府。”
沈沅嘉一愣,她自是听过流光锦,这种布料,平时穿的话,显现出极淡的鸦青色,看着与普通布料一样。可若是在阳光照耀下,就会折射出流光溢彩的颜色,便如同流光万顷,耀目非常。流光锦便也是因此得名。
沈沅嘉还没说话,陆筵便道“自是该如此,你倒是挺会儿做生意。”
“殿下,不妥。我只要一匹流光锦就好了,还是留一些给掌柜的售卖吧楼下的人今日都是奔着流光锦来的,织锦阁也放出了流光锦的消息。我们若是将流光锦都拿走了,织锦阁如何做生意”沈沅嘉轻声道。
掌柜的听到沈沅嘉的话,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自己其实也很是为难,流光锦本就数量不多,他提议将所有的都给沈沅嘉,是害怕数量太少,怠慢了她,惹得太子殿下生气,自是忍痛割爱。
如今沈沅嘉体恤他,主动要求只收一匹流光锦,其余都让他售卖,这无疑是保住了织锦阁的招牌。
陆筵知晓她通情达理,也没有拒绝,淡声道“这些小事你做主便是。”
掌柜的喜形于色,激动道“多谢太子殿下和沈姑娘体恤。”
沈沅嘉含笑,“掌柜的,你这里有雪蚕丝吗”
掌柜的忙道“有的,不知道沈姑娘要多少”
沈沅嘉沉吟片刻,道“大概八尺就可以了。”
掌柜的道“八尺姑娘可是要做马面裙可这八尺过多了吧可如果是其他衣裙,也用不到八尺啊”
沈沅嘉抿了抿唇,只道“并不是给我做的衣裳,我自有用处,掌柜的替我去拿就好了。”
掌柜的看了一眼一旁漫不经心的陆筵,眼神估量了一下陆筵的身形,心中有了数,道“这雪蚕丝并不在二楼,还望沈姑娘容小人去一楼找一找。”
掌柜的说完,便行了一礼后,折身下了楼。
沈沅嘉见掌柜的去一楼的仓库里找布料了,小声道“殿下,您过来些。”
陆筵闻言,也没有多想,只当是沈沅嘉有话要说,他抬步往沈沅嘉处走了走。
沈沅嘉转身,刚要拿皮尺,却发现方才还放在桌上的皮尺不见了踪影。
她又在四周找了找,却发现整间屋子里,除了布料,还是布料。
那皮尺怕是刚刚被掌柜的拿下去,用作裁布去了。
沈沅嘉眉头微蹙,颇有些苦恼,自己没有皮尺,如何帮陆筵测量身形
陆筵见她四处翻找,担心她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眸色微敛,沉声道“可是掉了什么东西”
沈沅嘉咬唇,摇了摇头。
陆筵见她神色郁郁,有些闷闷不乐,继续道“那你刚刚在找什么”
沈沅嘉叹了口气,闷声道“我在找皮尺,可皮尺好像被掌柜的带走了。”
陆筵闻之,又联想到方才沈沅嘉与掌柜的那番对话,稍稍一琢磨,就明白了那皮尺的用处。
陆筵垂眼,声音带了几分悠然,“孤这里也有可以丈量的尺子。”
沈沅嘉眨了眨眼,惊喜地说道“当真那殿下将那尺子给我,我也好早些测量好身形”
陆筵掀了掀眼皮,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沈沅嘉见了这笑,心头惴惴。
陆筵忽然迈开脚,大步逼近沈沅嘉。陆筵身量高大,手长腿长,不过瞬间就来到了沈沅嘉眼前。
也不知道他如何想的,两人之间的距离如今不过一拳之隔,沈沅嘉颇有些不安,脚后跟动了动。只是还没有退后,陆筵便忽然伸出手,抓住了沈沅嘉的手。
沈沅嘉怔然,却见陆筵牵着她的手,贴在了他的另一只手臂上,声音暗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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