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三脑子很灵活, 短暂的惊愕过后, 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夸张地一拍脑门“哎呀, 翔叔,翔叔, 误会,都是误会, 钱是我让建设拿的, 我记性不好忘了,让大家白跑了一趟,辛苦了”
他这说辞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在给周建设挽尊打圆场。这周家分明是出了内贼,不过说到底周建设拿的也是他自己家的钱, 大家顶多私底下议论几句他手脚不干净, 其他的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没偷到自己家,谁也不会明火执仗地上去杠着要处罚周建设。
当然, 这件事以后,周建设在村里的名声是坏了。
偏偏不知情的周建设没领会到周老三的好意。他手忙脚乱地跑过去把地上那一堆钱胡乱抓起来, 塞进裤兜里, 然后又扑向沈二刚“还给我,这是我的钱”
这可是证据,沈二刚说什么都不给。
两人年纪虽然相差不大,可沈二刚天天下地,长得又壮又结实, 哪是周建设这个惯会偷奸耍滑的弱鸡可以比的。周建设跳了起来,都没抢到钱,他急得眼都红了。
沈天翔看不下去了,大喝了一声“都给我住手”
见他动了真怒,周老三心头一震,忙替周建设说好话“翔叔,翔叔,别生气,建设这孩子不懂事,回头我好好教训他”
沈天翔回过头深深地瞥了他一眼“是该教训,老三,你太惯着孩子了,小心给咱们荷花村惯出个祸害来”
周老三被说得脸色白一阵青一阵的,他就周建设这么一根独苗苗,能不惯着点吗
不过在村长面前,该表的态还是得表,周老三重重地点了点头“诶,翔叔放心,我一定好好管教建设。建设这孩子本性不坏的,就是一时鬼迷了心窍。”
到最后,周老三还是忍不住为自己的儿子辩解。毕竟,他的儿子在他心目中当然是千好万好,各种好,谁都比不上。
沈天翔一听这话就火大,指望周老三管孩子,做梦,看看他家的两个孩子都养成了什么德行,自私自利,偷奸耍懒,毫无责任感。
看也未看周老三一眼,沈天翔目光转向周建设“你的钱从哪儿来的”
周建设连发生了什么事都是一知半解,所以到现在也是云里雾里的。不过从大家的对话中他倒是听出来了,这钱似乎有问题,再一想周老三刚才说他们家丢了东西,周建设心里咯噔了一下,该不会丢的就是这些钱
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周老三。
周老三虽然恼恨儿子偷了家里的钱,可为了他的名声,也不得不按下心头的火气,不住地给周建设使眼色,示意他按照自己先前的话说。
可周建设到底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哪会凭他的眨眼就判断出他的意思,顺着他的想法和安排走。
更何况,周建设觉得自己很冤。他鼓起勇气,望着沈天翔,替自己辩解“翔叔,这钱是我在西边的那片高粱地路上捡的,我没拿过家里的钱”
他可不想背上做贼的名声。
可他这话别说沈天翔和众乡里乡亲的了,就连周老三也不信。谁会吃饱了没事干,把这么多钱丢在高粱地旁边,等着他去捡啊
沈天翔不怒自威地褐色眼珠子盯着周建设,语气很沉“建设,你要说实话,犯了错不要紧,最重要的是知错能改”
“翔叔,真的不是我,我拿自己家的钱干什么”周建设觉得自己真是冤死了,百口莫辩,不过他还想挣扎一下。
沈天翔见他是不到黄河不死心,索性道“赃物是从你身上搜出来的,你说钱不是你偷的,那你说说,你今天下午都去干什么了有没有人证物证能证明你不在场”
“我今天下午吃过了饭,觉得在家里呆着太闷了,就想出去转转,然后就去山上转了一圈,见比较晚了才回来的”提起下午干嘛去了,周建设就有些心虚,目光闪烁,说话也结巴了好几下。
他这幅样子完全没办法取信于人。沈天翔继续追问“那你这一天下午碰到过谁,谁能给你作证”
周建设舔了舔唇,干瘪瘪的说“我走的山路都比较偏僻,没没碰到人。”
这种说辞落到乡亲们的眼中,更加证实了他在撒谎。
姜瑜站在人群外围,黑漆漆的眼珠子越发幽深。其实周建设还真没说谎,钱确实是他在高粱地旁边捡的,还是她特意丢在那儿,等着周建设捡的。
今天从供销社买完墨水回来的路上,她一直愁着把这笔钱放到哪儿,想了好几个地方都觉得不安全。周老三丢了这么大一笔钱,肯定不会罢休,他若是报了案,惊动了公安,那放在村里的任何一个角落都可能被发现。要是放到村子外的其他地方,她又不可能随时回去把钱取走,万一被其他人发现,把钱拿走了,她以后找谁要去
思来想去,还是放到周家人身上最安全。反正丢了钱,周老三肯定会闹一场的,等闹出是他自己家的人,没了脸,下回再丢,周老三肯定就不敢声张了,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这笔钱落到她手里才算是真真正正地安全了。
而且,梁毅寄了那么多钱回来,姜瑜怀疑,可能不止剩这么一点,说不定还有钱,只是被周老三藏到其他地方去了。狡兔还有三窝呢,更何况周老三这个老练狡猾的家伙。
这四十几块暂时就拿出来钓钓鱼,要是真给她网出一条大鱼来,她就赚了,就算没有,耍了周家人一把,败坏了周建设的名声,那也不亏。
所以姜瑜悄悄从供销社回来之后,就去了周建设每次跟范寡妇偷完情回来的必经之路上,远远地看到他来了。姜瑜就躲在深深的高粱地里,把钱扔到了路上。
周建设看到钱果然欣喜若狂,也不考虑这么多钱掉在这很少有人来高粱地边上有多不合理,弯腰就把钱捡起来塞进了裤兜里,然后谨慎地四处张望了一圈,见没人,马上利索地往家里去了。
他哪知道这是有个天大的坑在等着他。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这回,周建设是怎么都说不清楚了。因为他虽然没偷钱,但他偷人了啊。这小子随了周老三,可不是个老实的东西,他最近借着受伤的名义,留在家里养病,实则经常出去私会村西头的范寡妇,一混就是半天。
在保守的乡下,乱搞男女关系可是一桩并不逊于偷窃的大罪。虽然范寡妇的丈夫死了,但她丈夫的几个兄弟还在,侄子也快成人,都人高马大的,要是知道周建设给他们兄弟头顶上戴了一顶绿帽子,范家肯定不干,胖揍周建设一顿都是轻的。
所以周建设是无论如何都不敢把这件事说出来。
见他明明做错了事,还犟着脖子不肯认错,沈天翔也没了耐心,一甩手“既然你说钱不是你拿的,好,那就算不是。这钱就不是你爸的,你爸的钱还没找到,我这个做村长的也不会断案,二刚,去,借车子去县里报案,让公安来查”
一听这个,周老三父子齐齐慌了。
周老三心里认定了是周建设拿了家里的钱,怕公安最后把周建设抓走了。周建设是怕他跟范寡妇的私情被人发现,到时候要挨打吃牢饭,相比之下,拿自己的钱似乎没那么严重。
父子俩这回倒是同步了,一起向沈天翔求情。
周建设更是含泪把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翔叔,翔叔,不要,我错了”
在沈天翔如有实质的目光下,周建设憋屈地说“钱是我拿的,对,家里的钱就是我拿的。最近家里的伙食太差了,顿顿南瓜老菜帮子,我的手臂一直痛,我想买点好吃的,把胳膊养好,就去翻了我爸的箱子,把他的钱拿了”
编到最后,周建设都差点信以为真了。
周老三也赶紧帮腔“翔叔,建设他也是一时糊涂,反正钱也找回来了,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以后我肯定好好管教这孩子。”
十八岁,成年了,他还左一口孩子,右一口孩子的,沈天翔听得很不舒服,拧起了眉“报案送公安局可以免了,不过建设要在今年的社员大会上做深刻的检讨。”
那他儿子以后还怎么在村里做人怎么说亲周老三不干了“翔叔,这就免了,建设他拿的是我们家的钱,我不计较还不行吗”
跟周老三一向不对付的李会计听了这话,眉头一挑“他拿的要不是你们家的钱,翔叔就报案了。现在也是看在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份上,翔叔才会想把这件事按在村里。但周建设的行为是在给我们荷花村抹黑,给社会主义的伟大事业抹黑,我们必须引以为戒,我同意翔叔的,必须让周建设同志深刻地意识到他的错误,并积极改正这个错误作为同村的长辈,咱们都有这个义务帮助他,监督他,把他改造成一个积极分子”
他扯出了“社会主义伟大事业”这面大旗,就是跟周老三关系比较好的王二麻子几个也不好反驳了。
姜瑜也是佩服李会计的这张嘴,能把公报私仇说得这么冠冕堂皇,还让人挑不出错处来,这也是个本事。
见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沈天翔两只锐利的眼珠子扫了一圈,声若洪钟“大家都没意见那好,下次社员大会,周建设上去做检讨,都散了”
一锤定音,周老三和周建设两个的肩膀无力地垮了下去。
等人都散了,父子俩还蹲在院子里,像只落败的公鸡。
过了几秒,周老三像是忽然回过神来一样,抄起墙角的扫帚就往周建设身上打去“我打死你个不成器的东西,偷东西偷到老子身上了,老子供你的吃,供你的穿,养了你十几年,你是这么回报老子的”
没料到他会突然发难,周建设被一扫帚扫得趴在了地上。
冯三娘见了,非常没眼力劲儿地要去拦。姜瑜连忙抓住了她,低低地呵了一声“想挨揍啊”
周老三明显在气头上,她还冲过去,到时候火气顺理成章地转移到她头上了,白挨一顿打,何必呢难不成她还以为周老三看在她的面子上就能放下扫帚
冯三娘显然也怕,迟疑了一下,站着没动,攥紧手,不安地说“建设胳膊上还有伤,打坏了怎么办”
姜瑜斜过头,盯着她看了几秒,发现冯三娘是真的很担忧。这么纯良,把继子女当成亲生的一样的后妈还真是罕见。
不过就是脑子不大聪明,也不想想,周建设的胳膊要是没好,怎么三天两头出去浪,周老三就这么一个儿子,他哪舍得下狠手,打坏了,他自己也要心疼的。
“放心,很快就没事了。”姜瑜敷衍地安慰冯三娘,免得她按捺不住,凑过去坏事。
果然,她的话刚说完,周老三就把扫帚丢到了一边,坐到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嘴里骂骂咧咧“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成器的东西,我们老周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周建设抹了把脸,从地上爬了起来,恨恨地替自己辩解“我没拿你的钱”
“你没拿,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承认”周老三话说到一半儿,抬起头就看见,周建设往村西头的方向看了一眼,周老三顿时明白了,压低嗓子说,“你又去那儿了”
周建设没说话,默认了。
周老三气急,翻身爬了起来,把他拉进了屋子里,父子俩关在屋子里嘀咕。
冯三娘对这种迷之走向非常好奇,不解地望了一眼,却被姜瑜推进了厨房“快做饭,天都黑了,大家都饿了”
“哦。”冯三娘看了一眼天色,确实,往常这个时候都要开饭了。她连忙麻利地去拿了一只南瓜出来,按在菜板上,开始削皮。
姜瑜走了出去,站在院子里,轻轻踢开呈三角形摆放,角尖直冲大门的石块,风水学上,尖角正对大门或窗口,压迫感强,肝火旺盛、火气大、爱发脾气加了灵气,更是事半功倍,周老三几次都没控制住自己的脾气。
这种隐蔽的小把戏,旁人看不穿,姜瑜唯一顾忌的就是周老三。他在道观里呆了那么多年,万一被他发现以后还怎么使坏,所以他们父子一进屋,姜瑜就把石头给踢开了。
周建英站在窗口,盯着姜瑜看了很久,见她只是在院子里踢石子玩,并没有其他动静,遂收回了目光。心头泛起了嘀咕,虽然前世许多记忆都已经有些模糊了,但她可以肯定,前世她哥绝没偷过她爸的钱。因为,不用偷,她爸的心都偏到了天边,对这个唯一的儿子几乎是有求必应,只要周建设说,他就会答应的。
屋子里,关上房门的父子俩也在讨论这个。
周建设先老老实实地把自己又去范寡妇家的事说了“吃了午饭我就过去,直到刚刚才回来,中途我从来没回过家,钱怎么会是我拿的”
周老三背着手,不停地在屋子里踱来踱去。一听说儿子去了范寡妇那里,他其实就有些相信这钱不是周建设拿的了,范寡妇三十出头,长得前凸后翘,身段极尽婀娜,把荷花村一众妇女都给比下去了,儿子去了她那儿,哪还有心思想其他
可这钱到底是谁拿的呢又怎么会被周建设捡到
“建设,你捡到钱的时候,周围有没有人”
周建设摇头“当然没有。”
周老三回头,又问他“钱是怎么放的有没有东西包着”
“没有,就全部叠在一起,卷了起来,搁在地上。”周建设如实说。
看来是问不出什么来了,周老三叹了口气,转过身,指着周建设的脑门“我跟你说,以后你小子给我注意点,没事不要总跟那个老女人混。等农闲了,我让三娘给你张罗张罗,你已经十八了,是该好好说门媳妇儿回家。”
周老三想得很好,周建设就是没媳妇管才总要去跟范寡妇那个不正经的老女人混,等给他成了亲,娶个婆娘回家,他也不用总去钻范寡妇的被窝了。
哪知道周建设却不干,他梗着脖子问“爸,我能不能就娶她算了”
“你再说一遍”周老三都差点气死了,“她儿子就只比你小个五六岁,你娶她,我们周家的脸还要不要我告诉你,这件事你想都不要想”
“爸”
周建设还想说什么,被周老三飞快地打断了“别说了,我看你就是闲的,明天开始,给我上工去。”
周老三决定,从今天开始,把儿子看得紧紧的,少让他跟范寡妇来往,不然哪天暴露了,范家的人能把他们给吞了,说出去,儿子以后也别想找个好点的媳妇了。
想着周建设有时候晚上也会偷偷摸去范寡妇家,周老三不放心了,遂即道“你吃过晚饭,跟我一起走。”
“爸,去哪儿”周建设揉了揉被打痛的胳膊,不大情愿地问道。
周老三斜了他一眼“去捉贼,那钱肯定是小偷偷了咱们家的钱,路过高粱地落下的。他发现钱不见了,肯定会去找,咱们今晚去哪里蹲守,把贼找出来。”
听到这个,周建设满心的不情愿都化为了激动,要是能抓到贼,就能洗刷掉他的罪名,他也不用在社员大会上做检讨了。他当即表态“好,爸,我都听你的安排。”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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