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般一夜无眠, 等姜瑜和小静一走, 他不顾自己尿湿的裤子, 扭头就跑去叫醒还在睡觉的司机小伙子, 让他连夜开车回省城。
司机小伙子睡得迷迷糊糊地被他挖起来,走到车子前才想起另外一个人“那钟大师呢”
“管什么钟大师, 赶紧走,走啊。”王般急得像火烧屁股一样。连那么厉害的钟大师在姜瑜哪儿都没讨着好,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他再不走, 这条小命恐怕都要交代在这里。
司机小伙子“哦”了一声,钻进了车子里, 握住方向盘,随口嘀咕了一句“钟大师不在,那回去怎么跟黄老交代啊”
惊魂失魄的王般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个顶头上司呢, 不带钟灵秀回去确实没法交差,忙道“等一下,你快去院子里,把钟灵秀带上车。”
司机小伙子点头,推开驾驶座的门,从后门跑到了前院, 然后就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坐在那儿喊着“闺女,闺女,你别走啊,跟爸回家”
这谁啊, 怎么会在这里还有钟大师,去哪儿了
“钟大师钟大师”司机小伙叫了几声,都没人应,他走到院子里,然后看到了老头的正脸,这张脸虽然老了几十岁,不过怎么跟钟大师那么像呢不过他脸上的褶子好吓人。
司机看了好几眼,最后咽了咽口水,瞥了一眼阴风阵阵的院子,裹紧棉袄跑了出去,对王般说“王秘书,没看到钟大师,只看到一个白头发的老头子在院子里。”
王般皱眉“那就是钟大师。算了,我跟你一起去”
两个人合力把钟灵秀拖上了车。
司机憋了一肚子的疑惑,发动车子后,忍不住问道“王秘书,这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钟大师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开你的车,管这么多闲事干什么”王般斜了他一眼,语气很不好。
司机不敢说话,老老实实地踩了油门,发动车子。
路上,道路崎岖不平,汽车有些颠簸,一夜没睡,又受了天大的惊吓,一旦松懈下来,王般的瞌睡就涌了上来。
他靠在椅背上,不知不觉地就闭上了眼,然后刚一合眼面前的场景一变,又回到了半夜安市的那个小院,不过梦里的主人公换了一个,那个被众鬼压在地上舔、啃的人变成了他。
“啊”王般猛地惊醒,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吓得开车的司机连忙踩了个急刹车,得亏这个年代道路上没什么车,才没酿成什么凶险的事故。
司机重新把车开上路,然后从后视镜里瞥了王般一眼,轻声问“王秘书,做噩梦了”
王般恶狠狠地盯着他的后脑勺“很好奇昨晚发生了什么是鬼,几十上百的鬼过来逮着人就啃,钟灵秀怎么变成这样,就是被鬼咬的。”
他这话说得司机再也不敢问,老实得像只鹌鹑一样,默默地开车。
到了次日早上十点,汽车开回了省城。
期间,王般还有一次忍不住睡着了,可刚一眯眼,噩梦又席卷而来,一次比一次逼真,一次比一次恐怖,醒来的时候他的身上似乎都还残留着被鬼啃过后的那种痛楚,可掀开衣服一看,肩膀上的皮肤好好的,平滑干净,一点异样都没有。
大白天的都做这么恐怖的梦,吓得王般不敢多困,都不敢闭眼,一直打起精神,睁着血红的眼睛盯着前方。倒是钟灵秀,累了就靠在椅背上,呼呼大睡起来。
见到黄家熟悉的院子,王般松了口气,他推开车门,推了推鼻梁上快滑下来的眼镜,提步下了车。
在车子驶入院子的那一刻,黄忠鑫就得到了消息。他有点讶异,挑了挑眉“这么快就回来了”
因为对钟灵秀的信心和对姜瑜的轻视,他从未想过这件事会失败。因而也极有耐心地坐在客厅里没等,只等钟灵秀和王般回来复命。
过了一两分钟,门口响起了脚步声。
“进来,坐”黄忠鑫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水,抬起了头,登时脸色大变。
因为王般一脸苦瓜色地站在门口。他浑身狼狈,眼底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眼球里布满了猩红的血丝,衣服上也沾了许多脏的灰尘,完全没有平日里的整洁,蜡黄的脸上也不见丝毫的喜色。
黄忠鑫放下茶杯,掌心按在杯口上,浓眉微蹙,盯着王般“不顺利出了什么事”
王般垂下了头“黄老,我们,钟大师失败了,他不是姜瑜的对手”
黄忠鑫听了这话,往门口的方向扫了一眼“钟灵秀呢,没跟你回来”
提起钟灵秀,王般的脸色更难看了,硬着头皮说“在车里,睡着了,他的状况很不好。”
闻言,不用他多说,黄忠鑫就马上站了起来,大步往院子里走去。
车子就停在院子里,因为还有一个钟灵秀不知道怎么安置,司机也还窝在驾驶座上,看到黄忠鑫和王般一起过来。他马上下车,规规矩矩地喊了一声“黄老”。
黄忠鑫没理他,大步往后座走去,拉开了一侧的车门,然后就看到斜靠在后座上,睡得正酣,还在淌口水的一个老头子。
若非王般事先说过,钟灵秀在车上睡觉,黄忠鑫根本认不出来这是钟灵秀。
昨日分开时,还长得白生生,头发乌黑,有礼有节,精神极好的钟灵秀,转眼之间就变成了一个糟老头子。一夜之间,他的头发全白了,薄薄的一层顶在头皮上,下巴长出的那圈胡渣也是白白的,就连眉毛也全白了,脸上的褶子像老树皮一样弯曲纵横,看起来就像个七老八十的迟暮之人。
虽然早从王般口中得知钟灵秀的状况不大好,但黄忠鑫还是吓了一大跳,他按住门口的手发紧,手背上凸起一根根青筋,昭示着主人心底的不平静。
良久,他才从嘴里吐出一句话“怎么会这样”
这个王般也不懂,只能搬出姜瑜的说辞“姜瑜说,钟大师是精血透支过多,消耗了他的精气和寿数,所以才会一下子老几十岁。”
“精血”黄忠鑫蹙眉。
王般连忙补充道“我确实有看见钟大师咬破食指,滴了几滴血,不过只弄那么点血,应该不会对他的身体造成这么大的损坏”
黄忠鑫比他见识广一些,知道这些修道之人所谓的精血跟普通的血并不一样。他没有说话,蹙着眉看着钟灵秀。
钟灵秀睡了一路,幽幽醒来,瞧见黄忠鑫,看也没看一眼,只是伸长脖子四处张望“闺女,我的闺女呢你们把我的闺女弄到哪儿去了”
说着,他还从车里爬了出去,抓住了黄忠鑫的袖子,大声嚷嚷“你还我的闺女,你还我的闺女”
王般想表现,准备去将钟灵秀拉开,却被黄忠鑫伸手制止了。他平静地看着王般“怎么回事”
黄忠鑫一向是个暴脾气,他不发火,王般心里更不安,低着头,声若蚊蚋“钟大师他他疯了,可能是被鬼吓疯的,好多鬼去舔他,咬他”
提起这个,王般都快哭了。他比钟灵秀还惨,只要一做梦就会梦到那些鬼,将钟灵秀体会过的事再来一遍又一遍,也不知什么时候是尽头。
王般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不让自己的失态。
听说钟灵秀不但一下子老了几十岁,还疯了,黄忠鑫也仅仅只有片刻的失神,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然后冷静地对司机说“把钟大师带去客房,让他好好睡一觉,醒来给他换身衣服,要吃什么都满足他。”
“是。”司机小伙弯腰把钟灵秀抱了起来。
黄忠鑫这才看向王般“去我的书房,一五一十地把昨晚的事都告诉我”
半个小时候,王般舔了一下干涸的唇说“黄老,事情就是这样。”
“她真这么说让为民纠缠我一辈子”黄忠鑫背着手,神情肃穆,脸上的线条绷得极紧,从他的表情上揣测不出什么端倪。
王般有些惴惴不安,但黄忠鑫已经问了,他也不敢不说,只能硬着头皮道“是。”
黄忠鑫转过身,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你倒是实诚。”
这话也不知是褒是贬,让心虚的王般惴惴不安极了,他本来也不想帮姜瑜带话,免得惹黄忠鑫不高兴的,但现在弄成这样,不说也不行,黄老迟早会知道的。而且若是黄老以后真被黄为民的鬼魂缠上,他这个秘书天天跟着黄忠鑫光一想那个画面,王般就浑身不舒服,寒意从脚底窜到四肢百骸。
王般长在红旗下,活在春风里,原是不大相信这种虚无缥缈的鬼神之说的。但昨晚发生的一切刷新了他的认知,对神神鬼鬼的畏惧超过了他对黄忠鑫的畏惧,他握紧了拳头说“黄老,咱们还有办法救黄主任吗”他实在不想以后天天都看见一只鬼。
救没谁比黄忠鑫更不想看着儿子死,可他拿什么去救,黄为民杀了人,勾结信用社主任侵吞国家财产,还污蔑打击报复持不同意见着这些事一桩桩一间间全摆在了汪书记的案头上。
想到今天早上汪书记让人给他送来的那份黄为民藏起来的财产清单,还有汪书记带给他的那句话“老黄,你还记得咱们干革、命的初衷吗”。黄忠鑫颓废地坐到了背后宽大的椅子上,自嘲一笑,问王般“他这种孽障还值得救吗我又救得了他吗”
这两个问题问住了王般。
王般已经察觉到,在他走的这一天一夜,黄忠鑫的思想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由以前的坚定要救出黄为民这个儿子变成了犹豫不决。
他垂下了眼睑“那就这么算了吗我们已经付出了太多的代价。”而且他还被姜瑜拍了那什么噩梦符,不管白天黑夜,一闭眼就做噩梦。
黄忠鑫抬起了头,越过窗户,目光落到院子里的那辆汽车上,声音里透着几分颓色“是啊,代价太大了,钟灵秀,为民,两条人命啊”
钟灵秀那样子估计也活不长了。
王般一听有戏,抬起了头“黄老,咱们再找一个法师,找个厉害的法师去对付姜瑜那丫头”
黄忠鑫看着他,沉默了许久才说“来不及了,前些年严打,厉害的法师们能藏起来的都藏起来了,上哪儿去找人汪书记今天派人来跟我透了个底,为民的案子,证据已经齐全,过不了几日就要审判了。”
啊王般大惊,不过这也不意外,现在的司法流程简单,也没什么律师的说法,审判得非常快。不过,他看了一眼黄忠鑫“黄老,没办法再拖延拖延吗”
只要能拖延下去,他们就还有机会想出法子。
黄忠鑫轻轻摇头“连老向都站到了汪书记那边。我跟为民是父子关系,要回避这个案子。”
其实也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黄忠鑫可以豁出去他这张老脸,放下身段,退出权力中心,去求老朋友们给他留个根儿。
但汪书记今天让人给他递来的那句话,使黄忠鑫怎么都拉不下这个脸。他们当初干革、命,枪林弹雨中过来,为的是什么不是为了让广大苦难的同胞能有一个新生活吗
可现在高高在上,偷窃国家资产,打击无辜百姓,为了一己之私能杀人的是谁是他,黄忠鑫的亲生儿子
黄忠鑫虽然在家里刚愎自用,独断专横,但也并不是个一点意见都听不进去的人。他撑着头,良久才说了一句“可能是我错了”是他害了为民,也是他连累了钟灵秀。
王般浑浑噩噩地从黄忠鑫家出来,脑子里一直盘旋着黄忠鑫最后那一句“可能是我错了”。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要准备放弃了,认命了吗他自己怎么办
黄为民一死,黄家后继无人。黄为民这次的案子虽然不会牵连到黄忠鑫身上,但黄忠鑫多少会受影响,再无寸进的可能,过几年下来就只能退居二线养老。
自己才三十多岁,就要跟着这么个领导沉下去,再也爬不起来吗更重要的是,以后这个老领导身边可能还会随时都跟着一只鬼。一想起这个可能,王般就浑身不舒服,梦里那种被鬼舔的粘腻恶心感又涌了上来。
不行,他什么都能忍受,但绝不能忍受天天跟一只鬼,还是一只被判死刑的恶鬼待在一块儿,朝夕相对。
王般握紧了拳头,原本在安市刚刚萌芽的念头又涌了上来,他神情坚定、决绝的走出了黄家。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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