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自那天被押去钟粹宫旁边的小院子后,镇日里有些疯疯癫癫的。
他每天拉着太子妃现在已经成了二皇子妃,俩人一起抓蝴蝶玩,甚至还抓蛐蛐。
二皇子妃被他搞得不厌其烦,与他争吵,他却跳着脚拍着手在那边哈哈大笑,鬓边甚至还簪了一朵花。
大家都说二皇子疯了,不时有人去到康熙帝跟前,说起来二皇子最近做的荒唐事。譬如跟小孩子抢着玩泥巴,譬如跟小孩子抢甜点。甚至太监们种个花种个草,都会被他用手拨着玩给搅得做不成活儿。
康熙帝默默听着,不置可否。只最近去钟粹宫找荣妃的频率多了起来,偶尔经过二皇子住着的那个院子时,会略驻足远望一会儿。
荣妃把一切看在眼里。
某天三阿哥和三福晋去钟粹宫给她请安的时候,她趁着三福晋带着孩子们去院子里玩儿时,找了三阿哥说悄悄话“我怎么瞅着皇上对旁边院子里那位,还存着点心思呢。”
说话的时候,荣妃朝钟粹宫旁边的院子努了努嘴,其意不言自明。
三阿哥对此颇不以为然“若真还有点心思,就不会废了他太子之位了。要知道,皇阿玛在塞外的时候那么久都没确定下来要废了他,结果一回宫就立刻废了。这不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么”
“果真如此”荣妃犹豫着说“可我总觉得,皇上对他还是有点情意在的。”而后就讲了康熙帝来这儿次数多了,且时不时往那个院子里瞧的事儿。
三阿哥原本还不太把母妃的话放在心上。
可是,现在母妃那么肯定地讲述了皇阿玛的行为,他倒是有些不确定起来。
他望着院子里正玩耍着的妻子和孩子们,轻声说“真的假的。要不然我过去看看”
“也好。你过去看看,问一问他皇上私底下有没有特意探望过他,又或者是皇上最近对他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对待。”荣妃道“这样吧。午膳的时候,我留了三福晋和孩子们在屋里歇息。你趁着午后没什么人走动的那段时间,去那边看看他。你们兄弟俩聊天的话,也就那个时间最合适了。”
午膳后各宫的主子们都会略休息一会儿,宫人们都在廊檐下候着,这个时候宫里来回走动的人最少。
有几个人瞧见了三阿哥去那个院子,就算是禀给了皇上,倒也不怕,毕竟弟弟探望哥哥天经地义。
就连平时不惹事的四阿哥,也都去那个院子探望过,这不算什么。
不过,来回走动的人少的话,那么兄弟俩说起话来就能方便了许多。
即便太子现在成了疯疯癫癫的二皇子,那也不是问题。智商像孩子的话,还更好套话。
说不准三阿哥就能从二皇子口中问出点什么有利的事情,到时候三阿哥面对皇上的时候也更容易应对一些。
三阿哥这就应了下来。
午膳后,荣妃果然留了儿媳和孙儿们在屋里睡着。
三阿哥借口出去走了一圈,又饶了回来,到太子院落前驻足片刻,又缓步走了进去,在院中长久地站着。
这时候太阳略大一些。不过现在是秋日了,即便艳阳高照,阳光也不至于热得人发慌。
他在太阳下站了会儿后,一个秀气的小太监走了出来,忙不迭地跑到了他的跟前“见过三爷。请问三爷是什么东西落在这里了,还是来找我家二爷的”
“二皇兄现在在屋中吗”三阿哥语气平静地问。
小太监打了个千儿“二爷正在屋里等三爷呢。他叮嘱小的。若三爷是来找丢了的东西的,小的把东西给了三爷,三爷便可走了。倘若三爷是专程来寻他的,那他就等一等三爷,兄弟俩可以说说话儿。”
三阿哥猛地心中一震,恍然间意识到,自己听了母妃的过来走一趟,是走对了。
他迈开腿大跨着步子朝前走着,直直冲进屋门口,推门闯了进去。
屋内漆黑一片。
他刚从外头走进来,眼睛一花暂时看不清屋内的情形。
“关上门吧。”黑暗中有人淡淡开口。
三阿哥转身把门关上了,又不适应现在的黑暗,根据自己刚才在院子里看到的屋子窗户大概的位置,摸索着走过去把窗户打开了一个缝儿。
略有了些光线,他才发现二皇子正头发散开衣衫凌乱地坐在床边,床上被褥卷做一团丢在床角。
“二皇兄刚刚在小憩”三阿哥有些懊悔进来了,迟疑着说“弟弟这一趟来得不巧了。弟弟告辞。”说着就拱了手准备离开。
“慢着,你先别走,我有话和你说。”二皇子走下床,趿着鞋子走到了桌案边“我一直想找你来合作,可你一直不来寻我,我又不能主动寻你。”
二皇子想倒一杯茶,谁知壶里空空如也。
他自嘲笑笑“没什么茶水给你了,我们就这么说吧。我有个想法,需得你帮忙才能完全施行出来。”
三阿哥下意识问“二哥你没事”
之前二皇子看似疯疯癫癫的,又好似回到了孩童那个年龄似的,怎么看怎么不正常。
可他从进屋到现在,二皇子的言行举止都和以前一般无二,正常得很,瞧着倒不像是有什么问题的。
二皇子哈哈大笑“我自然没事。只是,我必须有事。不然的话,旁人怎会对我放下心防我又怎能轻易地灭掉老大”
三阿哥不由自主后退一步“你说,大皇兄”
“对。就是他那个畜生”二皇子忽然起了脾气,眼神骤然变得凶狠起来,磨着后牙槽说“如果不是他,我怎会到了这个地步”
三阿哥吓得连连后退,靠在了门边。
二皇子忙笑着抬手安抚他“你别急。我这般作为,不过是想要彻底把胤褆这个混账扳倒。”
而后二皇子话锋一转,又说“只是我这个计划刚刚施行了一半,需得有人帮忙来施行后一段。我一直在这儿等人,终于让我等到了你。”
三阿哥见他是打算拉了自己当同盟,不由有些犹豫“前段时间四弟不也来看过你你怎的不找四弟做助力。”
“他不行,他对那皇位丝毫都没兴趣,找他的话他不一定肯干。”二皇子轻轻摇头“倘若找了他,他不肯帮我的话,这事儿算是漏了馅儿。我需得找个有意于皇位的人来帮忙,和我来一个双赢的局面方才行。”
说罢,二皇子抬眸望向了三阿哥,目光灼灼“所以你是最合适的。”
三阿哥没料到被他看中心思,扭开头脸有些辣的“我平时也没做什么,二皇兄怎会以为我有意于皇位。”
“咱们明人不打暗语,互相明白就行了,没必要说谎。”二皇子抬手止了他后面那些话,说道“我要你做的事情倒也不难,你听听就知道了。”
而后他附到三阿哥耳边,轻声说了一番话。
三阿哥听后睁圆了眼睛“这、这不能成吧”
“怎么不能成”二皇子自信满满“这事儿我已经做了妥善的安排,一定能成”
说着,他又冷笑“前些天那时候,我也不过是巧遇皇阿玛。眼看着大皇子在尾随他,这才急中生智,故意假装要谋刺皇阿玛。”
他笃定,大皇子一定会利用他“谋刺”这一点来说项。
而皇阿玛对他尚有抚育之情在,对他一定会宽容许多。
到时候大皇子便会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被皇阿玛训斥。
只是他没想到,皇阿玛对他的感情那么深,居然因为大皇子污蔑他而绝了大皇子立储的念头。
可是这还不够。
大皇子心机深沉,倘若往后大皇子能够哄得皇阿玛又下旨重新给了做储君的机会,到时候大皇子必然翻身而且说不定就拿到了太子之位。
二皇子坚信,到时候死的必然就是他了。以大皇子的手段,届时不会留他性命的。
不如提早做打算,把大皇子灭了。
“那时候我急中生智虽然让大皇子暂时被禁足,却还不够。”二皇子恨声道“我后面故意继续装疯卖傻,就是想要彻底扳倒他”
三阿哥十分犹豫。
倘若这个事情能成,说不定就会太子复立,他等于是为二皇子做了嫁衣裳
二皇子看出来了三阿哥的犹豫“三弟,这个事情你不亏。”
他看着三阿哥举棋不定的样子,莞尔“你想想看,倘若事情成了,自然是我复立太子。可事情若是不成,你在皇阿玛跟前也得了脸。”
三阿哥眸光微微亮了。
二皇子愈发心里有数,负手缓行,踱着步子说道“这件事后,即便我不能重新立储,可皇阿玛却知道你为了我付出多少努力。我在皇阿玛跟前好歹还有抚育之情在,皇阿玛心疼我的同时,也会对你另眼相看,从而立你为储君。”
三阿哥听了这些话,整个人的精神气儿都不同了。
“所以你帮我自有好处在。能成,我是太子,往后我必然最偏疼你信任你。”二皇子笑道“若是我不成了,你也多了几分立储胜算,后面你就是太子。我想你到时候自然不会亏待我。这个事情对你我都有好处,何乐不为”
三阿哥犹还犹豫一件事“可皇阿玛最喜欢的是四弟。倘若他立了四弟当太子,我们俩的一切谋算就都落了空。”
“四弟无心储君之位,这是明摆着的事情。不然我之前为什么不找他帮忙”二皇子十分笃定地道“他素来得盛宠,却在我还是太子的时候,从来没有和我针锋相对过,甚至往年时候还常常帮我。”
说到这儿,二皇子不由想起来那天晚上,有人针对他的时候,四阿哥却因为四福晋孕吐而连皇上那边都顾不得去了
“原本我也以为老四是个威胁。直到后来发现,老四是个为了媳妇儿连皇阿玛都能抛下不管的。”二皇子哂然笑道“他的愿望不过是做个闲散王爷,然后老婆孩子热炕头而已。你不必管他。”
三阿哥不由得继续追问“那您为什么笃定大皇子一直在针对您呢”
二皇子哈哈大笑“这事儿还用看吗用心感受就行了”
他发觉三阿哥这个人略有些愚钝,有些话不和三阿哥明说的话,三阿哥是体会不到的,就道“我身边人说了,十八阿哥不行了的那天晚上,把我身边取冰的小太监押了去向皇阿玛告状的,就是他。”
二皇子思及此,恨得咬牙切齿“我跌这一跤没了太子之位,便是因为他倘若不是他针对我,我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三阿哥这才把前因后果给捋顺。
他轻声说着“那我回去后再仔细想想。”
“来不及多想了”二皇子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指尖用力之大,把他掐得生疼“大皇子的禁足也不过这段时间而已。等禁足过去,他就可以在京城走动,可以寻觅诸位大臣帮他说项。到时候,一切就都迟了”
三阿哥手臂生疼,只能暗中忍着,磕磕巴巴说“那我、我回去后就安排一下,把这事儿给办了。”
“好、好,好”二皇子的眼中冒出热烈的希望之光。
他走到窗边,从那个打开一条缝的窗户边儿,朝外望着“你我兄弟联手,一定能把这个事情扭转过来”
三阿哥走后。
之前一直在院子里等着的小太监忙不迭地跑了进来,给二皇子梳发“爷,您真觉得,三阿哥可用吗”
“可以。他聪明,却又不够聪明,正为我所用。”二皇子志得意满地说“除了他,再没其他合适的人选了。”
小太监忙打了个千儿,欢欢喜喜地说“那奴才就先提前向太子殿下道喜了”
二皇子微微笑着,脊背挺直。
不细瞧他乱糟糟的头发和衣衫的话,乍一看去,他还是那个运筹帷幄的当今太子爷。
没两日,宫中发生异变。
有个宫人去东宫打扫的时候,发现东宫的一些床柜角落,放着许多诡异的符纸。另外,还有一些细针扎过的小人。上面生辰八字和名字,赫然就是二皇子,也就是曾经的太子爷的。
大清十分忌讳巫蛊之事。
康熙帝听闻后,震怒不已,下令严查彻查此事。
不知怎的,顺藤摸瓜后,那做布偶小人的布料居然是大皇子府的。这些料子是当初大皇子妃拿来做内衫的,专程从江南定制,京中独此一份。
康熙帝命人捉了大皇子和大皇子妃来审问。
大皇子一口咬定自己没做过那些事情。
大皇子妃忍受不住严刑拷打,奄奄一息地承认了自己曾经做过小人,还迷迷糊糊被人抓住手按了手印。
这事儿算是“彻底查清”了。
说来也怪。
就在查明果然是大皇子和大皇子妃夫妻俩联手做的这一切的那天起,之前已经疯疯癫癫的二皇子居然好了起来。
他不再痴傻,整个人仿佛摇身一变似的,恢复了之前的正常模样。
所有的一切好似都在说明,这事儿就是大皇子和大皇子妃做的无疑。
负责此事的三阿哥向皇上禀明一切。
康熙帝又惊又怒,当即丢了砚台砸向满身伤痕的大皇子,直接下旨,夺了他直郡王封号,让他终身圈禁,有生之年不许走出府邸半步。
二皇子得知此事后,跌跌撞撞跑到了乾清宫,跪在乾清宫的院子里痛哭流涕“多谢皇阿玛成全多谢皇阿玛救了孩儿”
康熙帝不肯见他,他就在乾清宫的院子里接连磕头。几十个响头下去,他的额头都出了血。
梁九功赶忙把他搀扶进屋。
到底是自己亲手抚养长大的孩子,感情自然不一般。看着二皇子那哭得几乎昏厥的模样,再看他真心感激而磕出来血,康熙帝不由重重叹息。
“你且回去吧。”康熙帝道“胤褆所做一切恶事,自然要由他自己来承担。这种恶行本该处死。只是,他到底是朕的儿子。你的哥哥。做事儿不能太绝,朕已经将他圈禁,他这辈子是出不来的。你也好生休养才是。”
二皇子暗恨那胤褆没能死成,不过圈禁总算是比之前的禁足好太多了,于是他露出感激的笑容“多谢皇阿玛是您救了儿子,让儿子不至于疯癫后半生啊”
康熙帝摆摆手,示意梁九功带他出去,还不忘叮嘱“记得让人给他上药。让太医院找出最好的药”
梁九功赶忙应声。
出屋后,他喊了自己的一个小徒弟,一起扶了二皇子回到那个院子。
太医来后,师徒俩服侍着二皇子上了药,等二皇子歇着了,两人方才走出这个院子。
回乾清宫的路上。
小徒弟有些不解“师父,那事儿真是大皇子做的吗可二皇子现在已经不住在东宫了,大皇子何必多此一举去东宫弄那些巫蛊的东西难道说,这种东西得放在以前住的地方才生效吗”
梁九功抬脚踹了他小腿肚子“多事你嫌命长还是怎么的怎么能随意揣测主子们的心思”
小徒弟被他吓到了,连忙低着头认错儿。
大皇子被圈禁的事儿不多久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这真的是没办法的事情。
直郡王府多么气派,就在京中显眼的位置。大皇子被禁在里头,大门都被封了,莫说是各个官员了,就是老百姓们都能发现这件事。
一时间京城人心惶惶。
太子和直郡王两人接连跌倒,这在朝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在这种情况下,温文儒雅的八阿哥就显得尤其夺目起来。而文采斐然的三阿哥虽然也不错,和八阿哥相比却显得有些黯然失色了。
八阿哥在朝中素来颇有威望。
不知不觉间,坊间流传起“八阿哥将是未来太子”的传言。
这些传言在京中流传开的某一天。
四阿哥府上。
门房的人匆匆来禀,说是十三爷求见,问四福晋见还是不见。
胤禛今日正好休沐在家,听闻了门房的禀报声,不由大奇“小十三来咱们这儿,一般不是应该来见我的么怎的这一次倒是见四福晋了”
门房的人哪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啊,闻言有些结巴“不、不知道。要不奴才过去问问”
“行了,不用和四爷似的非要在这个事情纠结出个答案。”珞佳凝横了胤禛一眼,与门房的人说“去吧十三爷叫过来吧。他有什么事儿,我自会问他。”
门房大大松了口气,忙不迭地小跑着出了屋子。
不多久,十三阿哥大跨着步子走到了院子,还没进屋,他的笑声已经传进了屋里“四嫂今日让厨里做了什么饭菜弟弟老远就闻到了香气。”
“等会儿午膳在我家吃吧。”珞佳凝道“正好我和你好久没说说话了,今儿好好说说。”
十三阿哥瞥了眼神色清冷的四阿哥,笑嘻嘻说“弟弟倒是想蹭一顿饭,只是四哥不知道同意不同意,弟弟不敢贸然答应。”
珞佳凝道“没事,我说了算。你听我的就行了。”
胤禛轻咳一声,用手肘捣捣自家媳妇儿,言下之意弟弟跟前给他留点面子。
珞佳凝便道“一般来说都是四爷说了算的。只是今日我真有事儿要和你讲,四爷自然会给我点面子,肯让你我细谈一番。对吧四爷”
胤禛“嗯”了声,一本正经说“自然如此。”
十三阿哥没料到四嫂居然真有话和他讲,不由得撩了袍子在旁边椅子上落了座“其实弟弟今儿是来送个话的。我家福晋想请了四福晋到我家玩几天。没曾想四嫂找我有事。不知四嫂可以提前说几句吗”
珞佳凝看着十三阿哥俊朗的面容,不禁想到了很可能就在这段时间内即将发生的“圈禁”事件。
她实在不愿意亲爱的弟弟遭受这个,便道“你也知道最近发生了不少事情。我是想和你捋一捋这些事儿,然后看看哪些人哪些地方比较危险,可以避免的就避免。”
十三阿哥正要应声。
旁边四阿哥轻咳一声,很轻很轻地说道“最危险的地方莫过于皇宫,最危险的人莫过于皇阿玛。你能让他不去皇宫、不见皇阿玛吗”
虽然他说的还真挺有道理,但珞佳凝依然忍不住抬手,拍了这个不着调的家伙一下。
真是的。
她还在发愁十三弟被圈禁的事儿呢,他倒好,净知道插科打诨,一点正经气儿都没有。刚才好不容易聚集了一点点的紧张气息,如今全没了。
她也真是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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