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 55 章

    卫折玉觉得他要气疯了。

    气疯了才会问出这中奇怪的问题。

    他问完就觉得自己脑子有病, 冷冰冰地转过头去,抿着唇不吭声了。

    汐姮困惑地看着他满是戾气的侧脸,开始分析现在的情况。

    她把他带来北域, 是因为他也是很重要的人, 但她却一整日不曾搭理他, 让他独自坐在这儿很久,的确有些怠慢。

    这魔头脾气本就不好。

    卫折玉冷着脸等了她许久, 只听到她迟疑着问“卫折玉, 你又生气了”

    她不觉得他此刻的生气, 还有别的含义在里面。

    至于他为什么要让她比较“生恩”和“养恩”,她下意识忽略掉了。

    正常人,怎么可能比得出来。

    卫折玉眼色阴沉, 冷漠不语,汐姮试探性地伸出一根手指, 戳了戳他的胳膊。

    “卫折玉。”她叫他。

    卫折玉很想躲开, 如果是平时, 他一定闪身很远了, 但他轮椅没了, 只能坐在这狭小的石凳上,委屈万分。

    “卫折玉”

    她又叫。

    他还是不搭理她。

    汐姮叹了口气,她实在是没时间了, 只好先抬手唤来太彦宫的下人,吩咐她们要好好照顾卫折玉, 不能有半点亏待。

    然后她转头, 照例对他说交代了一句“你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跑,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她就要离去。

    少年眉心一抽, 眼底登时又几分愠怒,突然转过头,抬手把她一拽。

    汐姮猝不及防地被他抓住手腕,下意识就要抬手将他击退,却猝然撞进他压抑着风暴的双眼。

    他盯着她,冷笑着,不依不饶地再次问了一遍“到底哪个大”

    “”

    这回她好像明白点儿什么了。

    汐姮说“你大。”

    她随口应付。

    少年面色稍霁,松开她的手腕,在汐姮身后侍女呆滞震惊的目光下,再次冷傲无比地转过头去。

    应付完了无理取闹的魔头,汐姮便起身去见了帝君所在的矶衡宫。

    北域万年寒冷,即便有无数明珠照明,入目也皆是灰蒙蒙的一片,而那座巨大的宫殿浮于云端最高处,汐姮化为龙身,掠过耸入云端的羽山,直抵宫殿外。

    外面的侍卫看见汐姮,皆弯腰行礼,“见过汐姮公主。”

    神光闪过,眼前的大门向两侧缓缓开启。

    汐姮目不斜视,一步步走进大门,沿着长阶而上。

    这是一条极长的宫殿回廊,极其华美,四周是赤玄巨龙的浮雕,双瞳流淌着金色的神力,照亮一方的路。

    这条她幼时走过无数遍的路。

    如今又再次踏上了。

    汐姮的脚步不紧不慢,火红的裙摆扫过万年玄冰铸就的地面,目光从一间间宫室内扫过,熟练地左弯右拐,走到开阔的尽头。

    这世上只余两条烛龙,便是她和哥哥,他们之间时常会有感应,譬如现在,汐姮明显感觉到有熟悉的气息就在身边。

    亲近,温和,给她极大的依恋感。

    她蓦地抬头,看向最高处。

    有人负手而立,白发如霜,金色玄衣淡淡垂落,正安静地俯视着她。

    万年不变的眉眼清雅隽永,黑眸深邃幽淡。

    “吾妹。”

    他的嗓音低沉又清雅动听,回荡在这空旷的宫殿中,像是珠落玉盘,字字叮咚敲在她的心尖。

    汐姮在原地僵住。

    一股奇怪的寒气顺着四肢,冲上头顶。

    她怔怔盯着眼前的人,彻底忘记接下来该做什么。

    她不说话,男人便也安静地俯视着她,即便是站在那儿,姿态也极为优雅沉静。

    许久,汐姮才迟疑地叫“哥、哥”

    她几乎不能相信眼前的人是哥哥。

    不过才一百年不见。

    可他满头的黑发,为何变成了皑皑白发

    即使容颜和气质丝毫未变,仍是一如既往的好看,她却能感觉到他眼底积压了万年萧索冷意。

    怎么会这样呢

    汐姮盯着他的眼睛,慢慢朝他靠近。

    靠得越近,她下意识产生的亲昵安全感,便更为浓了。

    这是他们血脉之间的联系。

    也许她来之前犹豫过,担心哥哥会生气,可真的见了他,她便知道,这是她最依赖的血亲,永远都不会伤害她。

    男人垂眸凝视着她,抬起宽阔的右掌。

    “来。”

    “让为兄看看你。”

    汐姮把手递给他。

    握住手的刹那,男人闭目,汐姮感觉到一股蛮横的力量闯入自己体内,她却丝毫没有抵抗之意,任由那股力量扫去她体内残余的、来自人间的浊气。

    像是聆听着来自故乡的摇篮曲。

    她甚至感到困意。

    紧绷多日的背脊,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她再次抬头,看着紧闭双眸的兄长,看到他沉浸的广袖突然无风掠起,随着时间的流逝,眉心逐渐染上一层凛冽的杀气。

    他再次睁开眼,幽深不见底的黑眸,带着极冷的寒气。

    “世人欺辱你、背弃你、利用你。”

    他抬起眼睑,尾音一沉,杀气毕露,“该死。”

    短短须臾,他已看到了她百年来全部的记忆。

    他看到她如何孤苦伶仃地跟着旁人,如何努力在刀山血海里厮杀,如何尽心尽力地伺候那些凡人,以及如何性命垂危,剖心断情。

    在神族,她是所有神眼中的幼崽,烛龙千岁方才成年,而她才不过两百余岁。

    即便是让她毁灭天道法则,他们也本是想等她千岁之后。

    一场意外,让大家宠着疼着的小丫头,瞬息之间长大了。

    玄缙从未如此盛怒过。

    “来日覆灭三界,必将他们挫骨扬灰。”

    汐姮悄悄看着兄长的侧颜,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读取了她的记忆。

    她突然想起,来之前与卫折玉的对话,以及她悄悄给青羽疗伤的事。

    不会也看见了吧

    “你自己之事,为兄不插手。”

    像是也同时听到了她的心声,玄缙目光变得温和,朝她略弯薄唇,温声安抚。

    汐姮“”

    她在他跟前几乎无所遁形。

    汐姮飞快地抽回了手,断了他读心的能力。

    指尖仿佛残留着冰冷的触感,她抓了抓裙摆,又把手悄悄背到身后去是下意识在哥哥跟前才有的小动作。

    她磨了磨指尖,又突然抬起一只手,1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

    “哥哥。”

    他目光微凝,低头看她。

    “我没有心了,也感受不到难过了,所以比起我的经历”汐姮抬手,轻轻抓了一下他胸前垂落的白发,问道“我更想知道,你怎么了。”

    如果是一百年前,汐姮一定会依恋地扑进他的怀里撒娇,这是血脉导致的依赖感,但她如今作为人活过一次,已有了许多自己的想法和主见。

    她会反过来关心自己的家人。

    他怎么了

    玄缙松手,拂袖转身,嗓音温淡。

    “一百年前,你私自逃离北域,吾本欲亲自将你带回,奈何天道束缚,吾无法跨出羽山一步。”

    “吾派赤言青羽出去寻你,以神力在羽山为其加持,抵抗天道,神力耗损大半。”

    这整个北域外的屏障,都是北荒帝君玄缙以自身神力支撑的。

    本就在源源不断地耗费神力,加之要冲破无垠之海,操控人间之事,哪怕是再强大的神族,都容易受到反噬。

    汐姮抿紧唇,神色有些愧疚。

    她安静地继续听。

    “你我血脉相连,而后不久,吾感知到,你性命垂危,有人欲将心置入你体内,但神族心脉以元神相护,即便是无垠之海慕氏一族,也只能为你挖心,无法替你植入旁人之心。”

    “此举措,险些撕裂吾妹的元神。”

    “吾为护你元神,强行施法,被天道察觉,遭遇反噬。”

    神力消耗,又遭遇反噬

    后果可想而知。

    汐姮低下头去。

    玄缙抬手,冰冷的大掌,缓缓抚摸着她的发顶。

    像是知道她会因此愧疚。

    但他不会隐瞒这一切。

    所有遭遇过的痛苦都是锤炼,她要知晓,更要因此学会长大。

    他嗓音平缓,继续道“你斩刑台受刑之日,吾再次施法,替你续命。”

    “剖心觉醒,兵行险招,吾将你命石唤醒,恰逢灵渠破出封印,才让你安然无恙。”

    他低头,眼底雾霭深深,看不清情绪,语气却温柔平静。

    “为兄,一直在你身边。”

    她一个人在凡间跌跌撞撞,遇到过无数次危险,次次逢凶化吉。

    并非她运气多好,而是远在千里之外,有人以神力为她相护。

    汐姮惊讶抬头。

    原来是这样。

    “所以这一头白发”她怔怔地摸着他的头发。

    光滑的银丝,顺着指尖流淌下来,在明亮的宫殿内,流转着淡淡的光辉。

    她呼吸都似僵住,许久,才说完后半句,“都是因为我。”

    指尖最后一根银发飘落,她悬在空中的手,缓缓捏紧成拳。

    骨节发出“咯咯”的声音。

    汐姮的眼神,逐渐变得冰冷彻骨。

    怪她。

    也怪那些凡人。

    怪这些三界,怪那些阴谋

    伤她身边之人的无论是主谋还是从犯,全都该死

    汐姮眼底腾火,火花噼啪乱溅。

    玄缙轻轻抚摸着她的发顶,手指往下,按在她的肩头上。

    他按着她的双肩,让她转身。

    手指一抬,眼前倏然掠出一副副画面来。

    是人间。

    “看。”

    “昆仑、蓬莱、方丈、瀛洲、不周山。”

    汐姮顺着他的话,抬眼看去,目光从画面中的五个地方掠过。

    这些地方都在三界之中,而且都有生灵居住,只是有的是普通的凡人,有的是千年仙兽,或是隐世已久的化外修士。

    她问“这些地方有何特别之处”

    “此五处各处天边一方,也各自立有天劫石,”

    玄缙微微弯腰,因为俯身的动作,银白长发落在她的肩上。

    他嗓音柔和,耐心地告诉她“这些天劫石,与天道有关,每灭一颗天劫石,便能削弱一部分天道法则的力量,神族便能多去一处地方。直至五颗天劫石全毁,再去此处”

    画面一转,是一个极其熟悉的地方。

    藏云宗。

    玄缙说“当年父君与天衍神君厮杀于此,便是因为此处,乃是距离天道最近之地。”

    “在此地,可彻底重塑天地法则。”

    汐姮定定地看着藏云宗。

    她突然拂袖,画面重新变成之前那五个地方。

    昆仑、蓬莱、方丈、瀛洲、不周山。

    离尘世最近的地方是蓬莱,如今成了普通的修仙门派。

    最危险的地方是不周山,蛰伏着无数数千年的仙兽。

    而离神族最近的地方是

    瀛洲。

    每灭一颗天劫石,神族便能多一个去处么

    汐姮突然一挑红唇。

    右手一抬,掌心出现的溯月弓发出兴奋的震鸣声。

    她说“我这就去拿下瀛洲。”

    “作为我回归的见面礼。”

    汐姮走出宫殿时,已是第二日。

    临走之时,哥哥还多给了她一把武器。

    流昆剑。

    这是哥哥昔日用的剑。

    汐姮抚摸着流昆,抿唇看着哥哥的侧脸。

    她那素来对她严苛的兄长,今日待她温柔极了,还将这把剑给了她。

    他说“吾妹,足以挑起重担。”

    再也不必被那样严格地管束着,当年他百般操心,不过是怕她夭折。

    她是万年来唯一诞生的神族,既然逆天而生,命中便有许多死劫,很难长大。

    “流昆跟随吾整整七万载,在你左右,能如虎添翼。”

    汐姮握紧那把剑,又与哥哥叙旧许久。

    她趴在哥哥膝头昏昏欲睡,被他轻轻摸着头,像小时候一样,陪他说了许久的话。

    走出宫殿时,天地仍旧是一片昏暗。

    没有白天和黑夜,只有无声无息流逝的时间,这就是北域。

    她的族人,的确应该走出这里了。

    汐姮回到太彦宫时,距离她离开,正好过了十二个时辰。

    一天了。

    她在门口稍稍滞了一下,还未进去,便见出来的侍女各个神色有些奇怪。

    像是刚被凶过一样。

    汐姮有时候觉得,卫折玉不该是一个魔头,而应该是一匹狼,还是那种喜欢争雄斗狠的恶狼,所有靠近他的人,都会被那双绿幽幽的眸子盯着,继而被撕咬得鲜血淋漓。

    此处好歹是神族。

    换了旁人,总得忌惮些许,这魔头是半点面子都不给。

    但是她还有事情要做。

    汐姮快步推门进去,周围的侍女都悄悄给她指路,汐姮绕过屏风,正好看见坐在椅子里的少年。

    他一只手支着下巴,闭着双眼,浓密的睫毛盖在眼睑上。

    眉心仍是拧着的,莫名看着有些凶狠。

    即使是打盹,也像头沉睡的狮子。

    难怪周围这些人,就算隔着个屋子,都有些怵得慌。

    汐姮看着他,还未靠近,卫折玉突然睁开眼睛,双目凌厉如刀,从她脸上刮了过来。

    看见是她,不但没缓和,反倒变得极为阴沉。

    “很快回来”少年冲她讽刺地抬起唇角。

    汐姮“”

    好吧一天了。

    不知为何,她明明是正大光明,来去自由,甚至她才应该是掌控他的那一方,偏生被他问出一中在外偷腥的渣男的感觉。

    她看得出来他很气。

    虽然她不知道他又在气什么。

    她小时候和他相处,好像也没有这个环节。

    但她惦记着事,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快步走到他跟前,突然蹲了下来。

    卫折玉看着她默默瞅着自己的样子,越发烦躁,看见她靠近自己,他唇角冷冷一扯,正要阴着嗓子嘲讽几句。

    就在这时,她突然蹲了下来,一只手很自然地拉开他的衣摆。

    卫折玉眼皮子一跳,双手猛地握住扶手,惊得嗓音拔高了一个调,“你干什么”

    谢姮说“给你治腿。”

    她离开之前,顺便问了哥哥,如何给卫折玉治好双腿。

    她既然不小心弄丢了他的轮椅,那就干脆赔他一双腿吧。

    她以前也承诺过他的。

    卫折玉猝不及防听到这句话,脑子“轰”的一声炸开,一片空白。

    少年僵在了椅子上。

    他死死地盯着汐姮,眼神急遽变幻。

    “你”他迟疑着要说话。

    他就犹豫了这一秒,就眼睁睁地看着她“刺啦”一声,极其粗暴地,扯开了他的腰带。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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