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蔓知道母亲说父亲死了, 那是一句气话。因为每次母亲说这句话时, 她都是带着一种咬牙切齿的恨意。
至于父亲到底死没死, 以及去了哪里, 乃至于为什么抛弃了她们母女, 林蔓对此从没有细究过。可以说, 她对那个出现在童年里的模糊背影, 并没有太大的感觉。她向来是个务实主义者。托她母亲教导的好,她从小就是。当有一天, 她确认她的父亲再也不会回来时, 她便将他从心底彻底地删除了。
车子里,一下子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车子外面的街道上熙熙攘攘、吵吵闹闹。在其鲜明的对比下,车里突如其来的寂静显得尤其尴尬难堪。
尴尬的表情不在林蔓的脸上,而是浮现在蝰蛇那万年不变、平静如水的俊脸上。
一下子, 蝰蛇沉默不语。继而,他的面色沉了下来。
“你也是那么以为的”蝰蛇沉声道。
林蔓冷笑“我无所谓。”
蝰蛇道“他是你父亲,难道你就对他的死活一点也不关心甚至, 没有一点好奇,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死也好活也好, 跟我有什么关系从他主动抛弃我的一刻,他就不是我的父亲。他既然不是我的父亲,我自然用不着去关心他的去向。”林蔓淡淡地说道, 她的语气没甚波澜,提及她的父亲,她就像是在说一个跟她毫不相关的陌生人。
又是一阵沉默, 过了半晌,蝰蛇长叹了一口气。
“那么,你的母亲还好吗”蝰蛇沉声道。
“好,她一直很好”林蔓冷冷说道。在心里,她还想再补充一句,说她母亲活得比她好多了。至少,在她死的时候,母亲依然无病无痛地活着。
想来,世上还有什么事比这更恐怖。
始终逃脱不了母亲掌控的林蔓,曾寄期望于她至少比母亲年轻,她可以耗到她死。可谁成想,母亲不光在其他的一切上碾压她。就连在身体上,她都远远地好过她。这简直让她绝望到崩溃。因此,在她的死的那一刻,她甚至产生了一个念头。
死亡于她而言,一点也不是坏事。
也只有死亡,才会让她得以逃脱母亲的掌控。
蝰蛇道“其实我是想问,你和她相处的怎么样”
“她”林蔓恍然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的意味。
“你为什么一直问这些”林蔓看蝰蛇的眼神中,又重新有了警惕的味道。
蝰蛇不语。一辆铁罐子车从车旁开过,车子里顿时暗了下来。林蔓看不清蝰蛇的表情,唯能见到他明亮的眼睛骤地暗了下来。一些很复杂的情绪萦绕其中。林蔓摸不透那些情绪里都参杂了什么。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共情从她的心底不能控制地生出来。凝看着蝰蛇的眼,她能感受到一种无可奈何的悲伤。
“你该不会说,你认识我父母吧”林蔓冷嘲地笑了一下。
蝰蛇道“我”
顿了一顿,蝰蛇又恢复了他一直以来的淡淡语气“我一直很好奇,像你这样的女孩子,该会有一对什么样的父母。”
林蔓冷哼“反正,就是一个不配做父亲的父亲,以及一个不配做母亲的母亲呗”
林蔓讨厌蝰蛇问她的问题,简直厌恶至极。
她感到很后悔,为什么要对蝰蛇说实话,她完全可以对他瞎编一通。
手里茶缸的豆花凉了,她再也没有心情喝。
还茶缸回蝰蛇的手里,林蔓推门下车。她连声告别的话都没有对蝰蛇说。单凭蝰蛇这日问她的一系列问题,她就决定将来再也不要见他。无论他给她什么
下车后,林蔓横过马路,朝着跟车头所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她想早一些甩掉蝰蛇,于是走的很快。她想永永远远地甩掉他。
“林蔓”
听到蝰蛇低沉磁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蔓更加快了脚步。
啪嗒啪嗒
林蔓越走越快,几乎小跑起来。
“林蔓”蝰蛇又喊了一声,追上了林蔓,一把拉住她的胳膊。
猛地被蝰蛇拽回眼前,林蔓对他再不客气,狠狠地瞪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以后离我远一点,我不想再见到你,我想你也不会想再见到我。”
感受到林蔓的怒意,蝰蛇妥协地放下了手,轻叹了口气“你”
“行了”林蔓抢白了蝰蛇的话。依稀的,她知道蝰蛇要说什么。精明如她,怎么可能没有察觉到蝰蛇那些奇奇怪怪的问题,究竟是为了什么。但是,她仍然想蒙住双眼,不去承认那事。
蝰蛇被林蔓抢断,依了她的意思,再不说下去。
林蔓道“你用不着对我说,我不想听。”
蝰蛇道“好,既然你不想听,那我就不说。”
林蔓抬眼看向蝰蛇,蝰蛇的眼中尽是愧意,丝毫没有了平日里意气风发的光彩。对此,林蔓并没有感到一丝半点同情。她只觉得厌烦。她厌烦蝰蛇突然出现在她的世界里。尽管蝰蛇一开始是她招来的,但后来她也下定决心再不见他。可是蝰蛇偏不让她如愿,一次次地降临在她的面前,摆出一副救世主的姿态帮她。他想做什么莫非是想弥补什么,甚至是想重拾什么
“以后,我不想再见到你。你过你的日子,我也有我的日子要过。大家以后就当不认识吧”林蔓冷冷地说道。不等蝰蛇回话,她转身离去。她知道蝰蛇仍然站在原地,他一直在望着她的背影,希望她回头。她不屑地冷笑,偏不让他如愿。
走出兴安街,林蔓沿着大道,朝着来时方向走回去。
大道的两边尽是清一色的白桦树。白桦树上,光秃秃的枝干上堆着雪层。偶尔一阵大风刮过,枝干随着狂风摆舞,摇下了一地的雪。
走着走着,林蔓放缓了脚步,仰望头顶摇曳的枝干。
积雪从枝干上掉落下来时,恍然一看,好像是一场小范围的雪。透过飘落下来的雪花,林蔓看向枝干以上的苍白天空。
广阔无垠的天空里,什么都没有。
突然,林蔓有了一些感触。向着她从未祈求过的老天爷,她破天荒地许了一个愿。她期望,她的世界里再也不要有那两个人出现。最好,她能有一个橡皮擦,可以将那两个人从她心底彻底抹去。她要将他们抹得干干净净,干净得就像是她此时此刻抬头仰望的天空,干干净净,没有半点影子。
林蔓回到家时,恰逢小周从院里出来。
“我正要去接你。”小周意外道。
“我刚好想走走,就走回来了。”林蔓轻笑,推门进院。
走到门前,林蔓听见一阵粗声的吵嚷。她略一细听,发现门后的吵嚷声中不止一个人。那是各种嗓音交杂在一起的吵嚷,此起彼伏,屋顶几乎都被掀开了。
“来客人了”林蔓转头问小周。
小周一脸难色“你进去就知道了。”
话罢,小周快步绕去了屋后。
林蔓一头雾水地推开门。
进门的一霎那,她险些以为她进错了门。要不是同小周一起进的院子,当她第一眼看见屋里场景时,头一个反应就是退步出门。
原先宽敞的客厅里,到处都是人。沙发上挤满了人,餐桌边的椅子上坐满了人,甚至就连茶几边的地上,也有五六个人坐在那里。几个满脸污垢的孩子爬上了桌。与之对应的,茶几上也趴着几个毛头婴孩。
林蔓进门的声音引起了沙发上人的主意。几个满脸褶子的男人同时转头。他们以审视的目光看着林蔓,好像在看一个不速之客。又一次,林蔓产生了走错门的错觉。
“林同志,你可回来了”
耳边传来老毛的声音,林蔓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见老毛端着一个空饭盆从人堆里走向她。因为客厅里的人太多了,以至于老毛刚刚站在那一大堆人中时,林蔓竟都没有辨认出他。
“这是怎么回事”林蔓问老毛道。
“都是她弄来的人。”老毛朝沙发处努了下嘴。经他提醒,林蔓又从乱七八糟的人中辨认出了谭丽。
此时此刻,谭丽正在人群中忙前忙后。
一会儿,有人让她倒水,她便去倒水。一会儿,有人让她去拿糖,她便去拿糖。沙发上的一个男人使唤她时底气最足,一声令下,他让她去吩咐人再去弄些吃食。谭丽二话不说,立刻冲着老毛嚷嚷道“再烧两锅饭来。”男人从旁补充道“还要烧酒。”谭丽立刻应声,转头冲老毛下令“对了,烧酒,还要烧酒。”
老毛无奈地摇头,端盆出去。
林蔓跟着老毛走出门外“那些人都是谁”
老毛道“都是谭丽爸爸那边的人。”
回看身后的门一眼,老毛确认门的确关上了,才敞开了对林蔓说道“沙发上最凶的男人叫赵铁柱。他就是谭丽的亲生爸爸。屋子里的人都是他家亲戚。最老的那个老头是赵铁柱他爸。谭丽管他叫爷爷,叫的那叫一个亲,比这两年叫她外公的亲多了。”
话罢,老毛啐了一口,冷哼道“这闺女简直就是一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嘛”
林蔓道“小田呢他就让他们进来了”
老毛道“小田还不知道呐他上午去采买你要的东西,到现在还没回来。外面的人本来不让他们进,可谭丽亲自跑出去接,把他们都带进来了。这里的人,谁不认识谭丽。她带进来的人,谁敢拦”
“老毛快点去烧饭,这里都等着呐”门里传来谭丽急切的催促。
老毛再不好耽搁,一路摇头地绕回了后面的灶间。
林蔓亦无奈地摇了下头,再次推门进屋。站在门口,她不急着进屋,先饶有兴趣地观察厅里的那一众人。
一个粗嗓子的大汉走到沙发前,冲着坐在上面的一个中年男人道“铁柱啊俺们住哪儿间啊”
被唤作铁柱的男人大摆了下手,爽声道“嗨到这里,就跟到自己家一样,用不着那么客气。楼上那么多间房,你们随便住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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