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火车渐渐远去,秦峰眼前的画面也跟着渐渐模糊。
突然, 当穿黑色中山装的男人走到他面前, 要对他说出他的名字时,他脑中浮现的画面戛然而止。
火车开走后, 送左根生和左小军的人们自觉地散了。
左平志和他爱人气呼呼地走了。
冲林蔓和秦峰说了两句告别的客套话后,惠子妈妈也领着惠子走出站台。
林蔓和秦峰肩并着肩,迈着闲闲的步子往站台外走。
看秦峰又有些失神了,林蔓知道他一定是想到了什么,好奇地问道“想什么呐”
循着片刻前想起的画面,秦峰对林蔓说道“刚刚我好像想起了去年买家具的事。”
“就是那次去买床,你突然跑不见的那回”林蔓眼前一亮, 猛地想起了那天秦峰不但回来的很晚, 而且还奇奇怪怪地带了一身的酒渍。
秦峰点了下头,继续说道:“我先是看见了从家具店出去的画面,那段画面一闪而过, 接着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就出现在了市政厅里。”
“市政厅”林蔓跟着回想那一天的事, “那天晚上你回来的时候, 倒确实说过去市政厅办什么事, 并且还不当心撒了酒在衣服上。”
说话间,林蔓和秦峰一起走出了火车站。
站在火车站对面的路沿上,他们一面等着去江南码头的铁罐子车,一面继续闲谈买新床那天的奇怪事。
明媚的阳光下,一连有好几辆铁罐子停靠在站牌下。车门一开, 数不尽的乘客们费劲地拎着大包小包下车,迈着紧凑的小步横穿马路,挤上人来人往的火车站站台。同时,也有数不尽亦是拎着大包小包的人从站台里出来,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站牌下,挤上塞满了人的绿皮铁罐子。绿皮铁罐子被塞得像沙丁鱼罐头,每次发动引擎,都会发出一阵阵“嗡”气十足的闷响。
因为靠站的车子都不是开往码头的班次,林蔓和秦峰不得不退步到一边,为上下车的人让出路,继续耐心地等待。
好在天气非常的舒适宜人,偶尔一阵清风柔柔地拂过,他们站在温和的阳光里,悠悠闲闲地聊着他们感兴趣的话题,倒是还算惬意自在。
“你还记得你去市政厅办什么事吗”林蔓道。
皱紧眉头想了一想,秦峰摇了摇头“想不起来了。再之后,我就只看见了一段在火车站里的场景。我像是来接什么人,又像是送什么人。一个穿黑色中山装的男人向我走来,在他要叫出我的名字时,我的记忆就结束了。”
林蔓轻叹道“又是停在关键的地方。”
终于,有一辆驶向码头的车子停靠站前。
林蔓和秦峰一前一后地上车。他们的运气不错,许是之前的车子已经带走了大多数人流。当轮到他们上车时,车上的人反倒不多了。过道里站了稀稀落落的三两个人。只站了两站,他们就坐到了一个并排的靠窗位。还是像以前的一样,林蔓靠窗坐在里面,秦峰挨靠过道坐在外面。
“你仔细想想,那个走向你的男人是谁他长什么样,你以前有见过吗”林蔓以为秦峰记忆里的中山装男人或许会是一个关键,一旦知道了他是什么人,也就能够挖出他的身份。再从他的身份挖出秦峰另一个人格的身份,也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车子颠簸得厉害,秦峰拧了下眉心,苦苦思索道“那个人的脸虽然很模糊,但我总觉得他应该是一个我认识的人。”
“他是谁”林蔓对秦峰侧过身,激动地追问道。
细想了一会儿,秦峰苦笑地摇了下头“想不起来了。真是奇怪,我明明应该认识那个人,但是却怎么都记不起来他是谁。”
话罢,秦峰转过头,迎着林蔓的视线看回去。
铁皮罐子的车厢里,被金灿灿的阳光耀得亮堂堂一片。
坐在后排的位子上,林蔓和秦峰四目相对。
在秦峰的眼中,林蔓看见了同阳光一样的温暖。尤其是当秦峰凝看她,眼中泛上笑意的时候。那抹暖洋洋的笑意,径直淌进了她的心里。
林蔓觉得心里荡起一扑温热的暖流。
车子停靠过几站之后,有人上车,有人下车。不知不觉间,车子空了大半,每个人都坐到了位子。许是气温宜人的缘故,车上的每个人都昏昏欲睡。
趁着没人看到,林蔓将头挨靠上秦峰的肩膀。
当感受到秦峰宽厚的肩膀,以及那从来都没有消散过的淡淡的烟草香,林蔓昏昏欲睡。说不上是车子开过第几站时,她沉沉地睡着了。
秦峰也困得厉害。靠着椅背,他睡了过去。偶然间,车子剧烈地颠簸了一下。他不经意地歪头靠向了林蔓的一边。
就这么的,林蔓和秦峰头挨着头,香甜地睡了一路。
迷迷糊糊间,似梦非梦的,秦峰觉得自己躺在一张舒适的大床上。他睁开眼,仰望陌生的天花板,听见外面传来一连串鞭炮声,断断续续,但接连不断。他从床上猛地坐起身,惊讶地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卧室里。
卧室里的家具讲究,有大衣柜、五斗橱、长方形的书桌,门上、窗外都贴着大红的福字。透过满是霜花的窗玻璃,秦峰看见窗外正飘着鹅毛般的大雪。
喃喃地,秦峰自言自语道“这该不会是春节的时候吧”
“秦峰秦峰要到站了”
耳边忽的传来林蔓的呼唤,秦峰猛地睁开眼。
漫天大雪、陌生房间、连天的鞭炮爆竹响,顷刻都不见了踪影。
秦峰的周遭,依然是车窗外面不断被甩到后面绿意盎然的白桦树、被和煦阳光所笼罩的铁罐子车厢、以及售票员手举旗子大喊“江南码头站将到”的说话声。
见秦峰醒了,林蔓又说了一遍道“我们要到站了。”
尽管已经醒了,但秦峰的眼中依然有些失神。他仍没有从刚刚的梦境中回过神,仍在回味着梦里的一幕幕画面。蓦地,他眼前一亮,对林蔓说道“我可能知道过年的那段时间里,我在哪里了。”
对秦峰没头没尾的话,林蔓听得一头雾水“你在讲什么啊”
“我刚刚梦见一个房间,”秦峰激动地对林蔓解释道,“房间里贴了许多过年才会贴的福字。对那个房间,我感觉好像一点也不陌生,就像我的”
“就像你的家一样”林蔓依着秦峰的话推断。
秦峰用力地点了点头“你说那里会不会是”
林蔓想了一想,回答道“这倒不是没有可能。兴许,年初春节的时候,你所空白的大半个月,就是在那里过的。”
“房间和家具是什么样子,你还记得吗”林蔓拉开随身带的包,找出本子和笔。她要趁秦峰的记忆最清楚的时候,记录下一切有用的信息。
秦峰“我记得,而且记得很清楚,你问这个做什么”
摘掉笔帽,林蔓持笔在本上,准备着秦峰大说特说。冷不防被秦峰先问了一句,她回答道“我们可以根据房间里的家具,来推测出那个人的大致背景。然后再由房间的大小格局布置,来判断住在里面人的级别以及从事职业。甚至,是他住在哪种房子里。通过种种信息,我们可以把怀疑的对象一再缩小。直到最后”
秦峰高兴道“我们就能找到那个人了。”
林蔓笑道“没错,毕竟过年的时候,大多数人都是待在家里。就算不是在家里,那也是在关系密切的亲戚家里。我们顺藤摸瓜”
林蔓话还没有说完,车子就停下来了。
售票员催着到站的人下车,林蔓和秦峰只得中断谈话,先起身离开位子,快步下车。
铁皮罐子车走了。
站在车下,林蔓不急着上码头,继续问秦峰道“快说快说,你看见的房间里都有什么。”
秦峰没有回话。出乎林蔓的意料,他突然沉默了下来。
久久没有得到秦峰的回应,林蔓仰头看向他“怎么不说话你不是说你记得很清楚吗”
“我”秦峰欲言又止,眼中的暖意骤然凉了。
“怎么你不会又忘了吧”林蔓道。
秦峰唇角微微勾起,轻笑道“嗯,我又不记得了。”
“你怎么又忘了,”林蔓大失所望,把纸笔收回包里,“我还以为这次能有什么进展呢”
有船缓缓靠岸了。
听见船坞上的汽笛声,林蔓疾步跑到售票口,想买正在靠岸的船的票子。
“同志,我想要两张这一班的船票。”林蔓递工作证和钱进窗口。
瞥了一眼林蔓的工作证,售票员不屑地抽动嘴角,将其连着内夹的钱一起扔出窗,冷冷道“这班没票了。”
“那,”林蔓失望地撇了下嘴,再次递钱票进窗口,“那你就给我下一班吧”
售票员头也不抬地撕了两张票给林蔓。
低头看票,林蔓迈着缓缓的步子走进闸口。
远处传来“轰”的一声,林蔓知道那是摆渡船在靠岸了。她不禁后悔要是能早些到就好了,晚了一班船,无疑就要再等上一个钟头。
走着走着,林蔓忽然发现秦峰似乎一直没有声音。
她转回头,但见秦峰落了很远,正向她走来,
“你去哪里了”林蔓觉得眼前的秦峰似乎处处透着怪异,但每每细辨,她又细究不出他究竟怪在哪里。
像变魔术一样,秦峰掏了一张白色的船票给林蔓“拿着这个,快上船吧”
“这是他们的职工票”林蔓讶异地看手里的船票,又抬头看向秦峰,一脸的不可思议。怎么可能,那个售票员竟会给秦峰职工票。
秦峰不以为然林蔓的惊讶神情。他的嘴角挂着淡淡的笑,两手推着林蔓往摆渡船上走。待走到了岸边,他将林蔓一把推上了船。
“你不跟我一起回去”林蔓又惊讶地发现秦峰手上没有船票,且到岸边就停下了脚步,显然是不打算上来。
轰
跟靠岸时一样,摆渡船离开时,汽笛也发出了“轰轰”的闷响。
摆渡船离岸越来越远。
翻涌的江水把林蔓和秦峰分隔两边。
他们一人站在船上,一人站在岸上。
站在船栏杆边,林蔓冲岸上的秦峰喊道“你不回江北了”
站在岸上,秦峰对船上的林蔓挥了挥手,淡淡道“我想起还有些事,先不回去了。”
“那你”
江上的浪大,林蔓的话一出口,就被呼啸耳边的风声席卷了去,消失无踪,再没办法传到岸上。
莫名的,望着岸上秦峰的人影,林蔓觉出了一丝陌生,又有一些熟悉。
说是陌生,那是因为她觉得岸上的秦峰一点也不像是秦峰。
说是熟悉,那是因为她觉得岸上陌生的秦峰,于她而言,似乎还有一些似成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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