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蔓从李文斌家出来时, 已接近子夜12点了。
李文斌跟带孩子的翠兰嫂打了声招呼,拿着手电筒送林蔓出门。
在送林蔓回家的路上, 李文斌问她道“你问我这么多, 是不是想争房子的事。”
林蔓无奈地笑道“如果我还是个科员,那对这事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反正我已经有房子了。可是现在我的位置不同了,当然要为下面的人考虑,否则”
“你也会为别人考虑”李文斌感到意外, 以他认识的林蔓,可不是那种费尽心机, 只为他人谋福利的人。
接着之前没说完的话, 林蔓继续说道“否则,下面的人不服我。”
李文斌点了下头,轻笑道“这倒像你了。”
夜深人静,五钢厂的家属区被笼罩在一块又一块幽暗的影子中。
黑色的天幕上挂着一轮惨白的圆月。
月亮虽有白光,但光线却极其微弱, 根本起不到照明的作用。
林蔓和李文斌脚下的路,还需用李文斌手中的强光白瓷瓦的电筒来照亮。
他们两人肩并着肩,一路闲聊, 踩着被耀白亮光照明的石子路,缓缓地走到了仿苏楼下。
站在黑漆漆的门栋口, 林蔓向李文斌告别后,便转身上楼。
李文斌刚要迈步离去,忽的停下脚步, 追上了正要迈步上楼的林蔓“分房子的事情,你最好还是少插手。”
林蔓勾唇轻笑,不以为然道“其实这事没什么难的。”
李文斌道“我知道你不把财务科和人事科放在眼里,但是这事终究是副厂长要做的事情。他”
说到关键处,李文斌顿了一下,林蔓好奇地追问“他怎么了”
李文斌道“他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林蔓一点也不把李文斌的叮嘱当回事。她笑了笑,回说道“一个在厂里待了十几年,始终没冒出头的人,能有多大的本事啊要不是邓书记倒台,高毅生生病,只怕他会无声无息地干到退休。”
“可是”李文斌还想再劝林蔓几句。
“要是他真有什么本事,”林蔓抢断了李文斌的话,眼中熠熠生辉,尽是对副厂长的轻视,“我还真想见识一下呢”
听见头顶上有开门的声音,林蔓再不同李文斌多聊,快步上楼。
看着林蔓的背影消失在黑魆魆的楼道里,李文斌退步离开。
在回家的路上,他的脑海中几次浮现林蔓对于副厂长的轻蔑的笑。
他不由地暗暗想道或许这一次,可不会像以前那么简单。以前邓书记之所以倒台,那是大势所趋,又有高毅生和吴忠在后面推波助澜。而现在
想着想着,他又觉得自己的担心或许是多余。因为他的眼前又浮现了林蔓眼中那熠熠的光彩,自信十足。他忽然对林蔓有了一种莫名的信心。
或许,凭林蔓那样一个人,无论在什么样的荆棘里,都是能踏地出来吧
想到这里,李文斌脚下的步子不由得加快了。
赶在凌晨1点之前,他回到了家。
为了不吵醒已经熟睡的妻儿,他进门时极其小心,轻手轻脚。
房门以极其微弱的声音关上了。
门外有一个大榕树,风儿吹过浓密树叶时,发出沙沙的响。
这“沙沙”的声一响起,即刻盖住了李文斌的关门声。
夜越来越深,风吹树叶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越来越响,也让人听的越来越清晰。
闭上眼睛,好像整个世界里全是这声音。
沙沙沙沙沙沙
睁开眼,林蔓捧起面前的热茶,轻轻地吹了一口滚烫的茶面。
厨房里,秦峰正在水斗前洗碗。
碗是早上吃早饭时剩下的,秦峰当时走的急,声称晚上回来再洗。
可谁成想,他这晚上回来,竟深至了午夜。
“刚刚那个送你回来的人是谁”秦峰问林蔓的同时,手上洗碗的动作一点没耽误。
水,依旧哗哗地流着。
听着水流不断的声音,林蔓出神地想道这么洗碗会不会太费水了
在以前,秦峰洗碗总是一板一眼,用多少洗涤剂,用多少水擦,再用多少水冲洗,他总是算的正正好好。不但能将碗洗得干净,还不浪费一滴水,一滴洗涤剂。
而这个秦峰呢
林蔓往厨房探了下头。
怎么说呢其实这个秦峰洗碗的架势还怪好看的。
他挽白衬衫的袖子到手肘,时而在水斗前站得笔挺,时而略略地弯下腰,林蔓稍一打眼,便看见了他由宽肩到窄腰的线条,以及
林蔓端着茶杯,侧头看向厨房,不经意地看出了神,没听见秦峰的问话。
秦峰又漫不经心地问道,声音清冷“刚刚送你回来的人是谁”
滚热的茶水蓦地烫了林蔓的嘴唇,林蔓一下子回过神来,急匆匆地回道“房管科的科长,我找他问些事情。”
林蔓说的有些急,引得秦峰回头看了一眼。当秦峰关注的目光扫过来,林蔓忙捧着茶杯撇过了头,避了过去。
秦峰的声音紧跟着追了过来,钻进了林蔓的耳朵里“什么事情”
林蔓觉得自己左右也是无所事事,便将近日来分房指标风波里的一切事情,都讲给了秦峰听。包括刚刚同李文斌的对话,她也都对他讲了。
听罢林蔓的讲述,秦峰说道“我倒觉得那个李科长给你的建议有道理,凡事太要争强,并不是件好事。有的时候,你也该收一下。”
恰巧碗洗完了,秦峰将其叠成一摞,整齐地放进橱柜。
坐在餐桌边,林蔓一面喝茶,一面闲闲地说道“我倒不这么觉得。凡事吃亏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别人欺负你,总是一步步地来,直到拿掉你的全部。我要是不争抢,那迟早会被人吃干抹净。要是等到那时再反抗,只怕已经无济于事了。”
走出厨房,秦峰倚着林蔓椅子边的墙,用干净的毛巾擦手“你就不担心那个副厂长会生气你坏了他的事。副厂长那么看重人事科和财务科,把厂里的资源都拨给他们,显然是有他自己的考量,你坏了他的事,他难免不会记恨你。”
“我敢肯定,他不会因为这事迁怒我。”林蔓道。
秦峰眉梢轻挑“你就这么自信”
林蔓仰头迎着秦峰的质疑看回去,眼中盈着狡黠的光,嘴角勾出一弯好看的弧度,甜声说道“我啊会让副厂长不但不会迁怒我,还会感谢我。他会由衷地感谢我拿走了本该属于财务科和人事科的那些指标。”
“你就这么自信”秦峰对林蔓的话表示怀疑,但单看林蔓说话时的气度,淡定而充满了自信,又不像红口白牙地胡说。不禁的,他对林蔓充满了好奇,也充满了兴趣。他好奇林蔓会有什么办法操纵副厂长不迁怒他,又很感兴趣林蔓那一张娇甜无害的漂亮脸孔背后,究竟藏了多少鬼心眼。
林蔓笑而不语,起身去卫生间洗漱。
夜太深了,已过了1点,早该上床休息了。
楼上楼下的水虽然都已清除干净,但林蔓家客厅里的墙却还是潮湿不堪的,所以秦峰和林蔓仍然同睡在卧室里的一张床上。
他们的中间,始终隔着一个帐子。
关灯之后,秦峰侧头看向林蔓一边。同一时间,林蔓也看向秦峰。两人一同察觉到了对方的注视。尽管隔着帐子只能看见影子,但两人还是不约而同地感到了一些尴尬。于是,又是同一时间,他们将头撇向了另一边。
听着床头闹钟“滴滴答答”的闷响,林蔓极力不去想帐子的那一边,而是将思绪全放在厂里的事上。
该怎么样不动声色地对财务科和人事科的科长讲那些话呢
突然间,林蔓想起再过两天就是领津贴的日子了。
想到这里,她的嘴角勾起了轻笑
她以为,这倒是一个很不错的机会。
近半年来,五钢厂的津贴多与工资分开来发放。因此,尽管四月底刚刚领过一次工资,林蔓在五月初的时候,还得再去财务科领一次津贴。
为了不浪费机会,林蔓特意将领津贴的时间放在三天后的上午,因为这个时候财务科的科长刘志基本都会在科里。
发放津贴的人还是小王,他也还是坐在离门最近的办公位上。
当站在桌前等着拿津贴时,林蔓有意环视了财务科的科室一圈。表面上,她好像是不经意地一瞥,其实她重点是看科室尽头科长的位子。在见到刘志坐在桌后,且科室里不是太吵闹,人在门口说的话差不多能传到里面时,林蔓稍稍理了一下思路,佯作随意地问小王道“你们科室现在有多少个人”
“十二三个人吧”小王刚刚点出要给林蔓的津贴,又找签字簿给她。
一手接过津贴,林蔓又问道“怎么这么少了,我记得你们以前有二十来号人呢”
林蔓话音一落,财务科科长刘志停下了手里写字的笔,将目光投向了站在门口的林蔓。
察觉到刘志的注视,林蔓有意佯作不知,又补充地问小王道“你们最近还在调人吧要不然这些人怎么会够。”
小王不语,低头找出签字簿推给林蔓。当林蔓低头签字时,小王压低声音对她说道“科长申请要再调人了,可是人事科那边一直没批。”
恰巧有人站在门口叫刘志,说是有厂委的通知要告诉他。
趁着刘志走到身后时,林蔓故意稍提音量,对小王说道“我听说科长每年的指标评级,还跟下面人的工级数挂钩。人事科故意不给你们财务科拨人,那不是要拦着你们科长争先进”
小王讶异地张大了嘴“怎么,科长指标评级还有这一层考核”
“那可不是么”林蔓笑了一笑。其实这一层考核,对科长指标评级并不是那么重要。它只存在于厂规里,并没有什么人拿出来用过,因此没人知道并不稀奇。林蔓之所以知道它,无非是因为以前研究过厂规,记下了这一条。而她之所以讲给刘志听,则是因为她觉得人人都有一颗怀疑他人的心。但凡刘志对人事科的科长产生了怀疑,那么厂长的评级也好,人事科对财务科的人员消减也好,都不过是个引子,任意点上哪一个,都能烧起刘志对人事科戴科长的仇视。
字签完了,林蔓拿着装津贴的信封,转身走出财务科。
迎面碰上站在门口的刘志,她对他略略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
刘志对林蔓的主动客套有些心不在焉,连点头回应都没有。
此时此刻,他满心都是林蔓刚刚讲的那些话。
故意削减人手拦着你们科长争先进
脑子里浮现着刘志那有些失神的表情,林蔓心情大好地迈步下楼,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人事科戴科长到财务科办事,上楼时同林蔓碰个正着。
在看见戴科长的一刻,林蔓嘴角的笑意更浓了。她主动上前打了声招呼“戴科长”
戴科长吃了一惊,林蔓同他向来不熟,怎么今天对他突然熟络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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