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搭理,她倒是得意忘形起来,话也比平时多,“未婚夫,我其实特别好奇一个事。”
“嗯?”
“你修的,是不是闭口禅哪?”相处至今,如非必要,这男人极少开口,好似他说一句话,连标点符号都是天价。
似是觉得这问题无聊,傅展行瞥她一眼,“我不信佛。”
“不信佛你戴什么佛珠…”裴奚若嘀咕着,看向他手腕。
那串深棕色佛珠,被西装袖口略微遮住一缘,直径不大不小,在月色下,透着一股正身清心的意味。
她忽然有了猜测,抬起头来,“难道,是为了提醒自己,不要犯杀戒?”
动漫里不是有吗,这串佛珠,就像一个封印,一旦解下来,眼前的男人就会性情大变。
裴奚若下意识望了望月亮,眼前浮现出狼人嗷嗷叫的场面。
然而,男人轻哂了声,将她脑海中的故事夷为平地,“裴小姐,你很有想象力。”
好吧。
看来是问不出来了。
裴奚若郁闷地收回视线。
人的好奇心啊,一旦得不到满足,真是太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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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裴奚若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到酒店,她已经完全忘记了这码事。
“住酒店好,显得比较矜持,”电话那头,裴母称赞她的做法,“婚都没定,确实不能住到人家家里去。”
其实,裴家没那么多古老观念,只是傅家家风清正,裴奚若的名声又不太好听,才要特别注意。
这些天,裴母总有种被好事砸到头的虚幻感,生怕下一秒,傅家听说了风言风语,前来退婚。
“是呀。”裴奚若装得很像那么一回事,点头道,“不能让未婚夫觉得我太轻浮了。”
事实上,都不用她提,从傅家宅子中出来,傅展行连问也没问,就将她送到了就近的五星级酒店。
不得不说,在少见面这一点上,两人倒是极有默契。
“若若,既然到了平城,就玩几天再回来吧。”裴母道。
她佯装遗憾:“未婚夫太忙了,我只会打扰到他。”
“顺便把证领了,”裴母补上的后半句,显然才是重头戏,“户口本、婚姻状况证明,都在你的包里。”
“……”
裴奚若无言片刻,视线转向沙发上那只包。
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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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再见到傅展行,裴奚若并不意外。
想必,两家早就通好了气。
门外的男人,西装革履,气度清贵,很是人模狗样。他视线平淡,看着她,“裴小姐,走吧。”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上谈判桌。
虽说有了心理准备,可临到头,裴奚若被骗婚的感觉更强烈了。
“傅展行,你让我来平城,不会是一步步算好的吧?”她不走,倚住门框打量他,“就是为了捉我来领证。”
傅展行原以为,这是双方默认的行程,此刻才知道,她一直蒙在鼓里。
昨日下午,裴母联系了他,说既然彼此都很满意,不如趁机敲定婚事。
他自然是没意见。
“没记错的话,这是裴家的意思。”他缓声道,“何况我并不认为,早一天晚一天,有什么差别。”
裴奚若却说,“差别大了。今天是我的生日。”
他目光不变,等她的下文。
“谁会希望以后每年生日,都想起自己失败的第一段婚姻呢?”她抚着下巴,叹了口气,“傅先生,可以理解吧?”
“当然。”他倒是没有愠色,“不过,希望裴小姐能给我一个准确时间。”
“明天。七月二十六。”裴奚若这回倒是很爽快,弯了下唇角,“傅先生,不见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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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还真是裴奚若生日。
早在凌晨,就有许多人发来祝福。简星然更是掐着点,第一个祝她生日快乐,早起后,还特地让酒店做了长寿面,送到她房间。
只是,裴奚若有点快乐不起来。
傅展行走了之后,她重新换上睡衣,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地盯着弧形玻璃窗外的蓝天。
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平城的天,比申城要蓝、要远。看久了,让人觉得又陌生、又恍惚。
明明是同一片。
是因为昨晚那个梦吗?
梦见自己是个远嫁塞外的和亲公主,孤零零骑在马上,亲朋好友站在身后,缩得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原来是她原来越远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刹那,凄凉、孤独、无助感,像是突然开了闸,洪水般将她淹没。
这会儿还缓不过神来。
有人发来消息,手机屏幕短暂地亮起,又熄灭。
裴奚若侧过头,冷不防在黑屏上看见自己小半张脸,心情忽然好转。果然,美女伤春悲秋起来,也别样好看。
她坐起来查看消息。
是个交情还不错的朋友,在大群中艾特她:「祝我们仙仙生日快乐!晚上大家给你办个小party,有时间来吗?」
下边跟着一大串其他人的祝福:「生日快乐亲爱的!要来哦!!!」
这些都是裴奚若在申城的姐妹花,大家有钱有颜有闲,平日里最爱组团吃喝玩乐,当中不少还是网络红人。
简星然一度不能理解,“你不觉得她们很假吗?”
她也在这个群里,不过,从来不发言。
在她眼中,这群人看似一团亲密,其实连合照都只选自己最漂亮的发,才不管别人丑成什么样。更别提万一某天,有人家里突然破产,这些所谓的姐妹,肯定第一时间跑光了。
“所以,我只有你一个好朋友呀。”裴奚若看着她眨眨眼。
“停!”简星然一下子跳开,“你个狐狸精,不要冲我放电。”
这会儿大概是身在异乡的缘故吧,连大群里的塑料友情,都忽然变得珍贵起来。
更不要说,跟她从小玩到大的简星然了。
简家主要市场在南方,总部自然也是,等她嫁到平城,跟简星然的距离,那可就远太多了。
裴奚若翻了个身。
早知道,就该选第七任。
人渣归人渣,好歹是个本地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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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奚若没想到,她这第七任还有曹操的本领——她白天刚蜻蜓点水般地想到了他,没过多久还真碰上了。
起因是傍晚时分,傅展行忽然邀她共进晚餐。
“谢谢傅先生,我也好想和你吃饭,但是我在外面玩呀。”不知为什么,面对他,她就不由自主地开始矫揉造作。
“裴小姐,这是座机。”
“……”裴奚若无言地看了眼手中电话线,认命地闭了闭眼,“那你等我一下。”
好好的生日,没朋友,没派对,在酒店里心情凄凉地躺了一天,末了还要和未来的便宜老公吃饭。真是大写的惨剧。
不过,晚餐却挺让人惊艳。
清酒美食,安静的日料餐厅,能望见整片城市的灯火。裴奚若的心情又好了点,感觉自己已经能用平和心态面对明天。
她戳了戳盘子里的竹叶,“傅先生怎么想到请我吃饭?”
如今婚事也要定了,两人之间的相处,就像上下班打卡完成任务一样。没想到,他居然主动要求加班。
傅展行还未答,裴奚若忽然盯住某个方向,一动也不动。几秒后,她快速拿起菜单,挡住自己的脸。
一个戴黑色细边眼镜、梳背头的男人从旁边经过,他约莫一米八高,长得挺斯文,就是左腿有点瘸。他一只手紧贴女伴的腰,视线在餐厅内无所事事地打转,眼看着就要扫到这边。
裴奚若又把菜单展开了点。
等人过去,她才松了口气。
“认识?”傅展行旁观了这一切。
她也会惊慌,倒是不多见。
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裴奚若道:“第七任。”
“怕他?”
“也不是,”裴奚若比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距离,“以前干过一点点缺德事。”
她说“一点点”缺德,准确度或许有待考量。
傅展行道:“有多缺德?”
“雇人和他聊骚,然后把截图发他家族群了。”
当然有前情提要:那人天天一副非她不娶的深情模样,连裴父裴母都帮他说话,被裴奚若拍下跟人开房的照片还拒不承认,说她看错人了。
对付这种人,只能用更狠的招。
那些聊天截图,裴奚若没看全,不过据说,是羞耻度爆表、发给长辈能直接社死的程度。
因为这事,第七任被家里人打断了腿,四处放话要给她点颜色看看。
虽然至今也没什么实际行动,不过安全起见,还是不要碰面的好。
听完她的概括版,傅展行似是有些无言,“裴小姐。”
“嗯?”
“看来你对我,是手下留情了。”
“倒也不是啦……”裴奚若实话实说,“那个人吧,我之前就听说是个好色之徒。但你好像没这方面花边新闻呀,不好上钩。”
傅展行轻哂。
还挺懂对症下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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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结束,本以为他要送她回酒店,结果,车却是往反方向开。
裴奚若忽然有了一丝警觉:“你要带我去哪?”
男人靠着椅背,“我家。”
好熟悉的答案,却有一丝陌生的危险,她不由得往旁边挪了下,“为什么?”
“明天领证。”
“我住酒店不是一样?”裴奚若更加狐疑。
她真是糊涂了,怎么说傅展行也是个男人,表面看着再清心寡欲,也逃不过本性啊。
要是她住进他家,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她能打得过他的概率低到可以忽略不计,岂不是羊入虎口。
“酒店不顺路,”傅展行似是猜出了她的想法,淡声道,“裴小姐放心,你住楼上,我住楼下。”
也是,他要是今夜为非作歹,她刚好有理由把婚退了。等会儿进了他家,先找个趁手的花瓶,以便自保。
裴奚若做好打算,安心地窝回座椅中。
车子开了许久,出了城区,又上盘山公路。
裴奚若揿下车窗,只见满山枫林,十分壮观。夏季枫叶还没染上红色,有种清凉繁盛的美。
在门廊前下车,来时的路,一眼望不到头。月色下,山间别墅静静矗立,夜风吹过枫林,叶片发出细小的刮擦声。
好清静,仿若与世隔绝。
电光火石间,裴奚若突然反应过来了,“傅展行,你是怕我跑路吗?”
傅展行走在稍前,不紧不慢道,“裴小姐,你想多了。”
不。
裴奚若能从他的态度中判断。
这男人肯定是怕她反悔,才千方百计骗她到这里,明天一早,直接拉去领证。
“你也太小人之心了。”
只是抱怨一句,却好像连带着,把这一天的孤独感也开了个宣泄的口子。
裴奚若忍不住道,“你根本不知道我今天多无聊,没派对,没朋友。在平城,我什么人都不认识,也没人跟我说句生日快乐……”
“裴奚若。”男人忽然开口。
“啊?”她愣了下。
“生日快乐。”
第一章
“听说没,裴奚若又被退婚了。”
“真假?”
“当然是真的,”林菲儿倚进沙发中,手指慢慢移过一排鸡尾酒,“很难猜到吗?她风评一向不好,长得妖里妖气又会花钱,前面几桩婚事都黄了,宋家肯定从哪里听到了传言,所以才及时止损。”
“怪不得,你看她今晚拍了好几百万的东西呢,出手可真阔绰,不知道以后谁娶得起她。”
“错了呀,是谁肯娶她才对。”
“……”
这是坐落于江畔的一处私人宅邸,露台半面是无边泳池,半面是休息区。繁茂绿植成了分割两边的天然屏障,深绿色的阔叶自然下垂,闲言碎语和轻笑混着夜风一道送过来。
俞乐借着夜幕和绿植的掩护,竖耳倾听。
她第一次受邀来这种场合,不知道怎样才能和申城名媛们打成一片,孤零零站了好久,才发现原来成为姐妹的捷径就是一起讲别人坏话。
好像也不算很难。
俞乐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去实践一番,忽而看见几步之遥的太阳椅上,有人坐了起来。
最先看到的是她的长发,黑缎子般挽在一侧,露出光滑美艳的背部,然后是侧脸,柳叶眉,雪肤红唇,透出一股明净妖娆的味道。单单一个侧影,就美得动人心弦。
一定是申城白富美之一!说不定还是代表人物!
机不可失,她鼓起勇气迎上去,“你好。”
美人意外的很有亲和力,朝她笑,“你好。”
“你要过去聊天吗,”俞乐咽了口口水,指了下绿植对面,“要不要……一起呀?”
“好呀,她们正讲到裴奚若吧。”她朝那边望了望,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看来是邀请对了,俞乐也高兴起来,“你也知道裴奚若吗?听说她超级败家,还很水性杨花,有过好几任未婚夫,都被退婚了。”
美人笑得很有深意,“我当然知道了。不光如此,她脾气还很坏,经常目中无人,家里是暴发户。”
哦?八卦有来有往,意味着关系在拉近,俞乐心中一喜:“怪不得大家都很讨厌她,有的人就是仗着自己漂亮,才为所欲为。”
两人闲闲说着话,往休息区走去。走了几步,俞乐忽然想起一茬:“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我叫俞乐,家里是那个俞氏药业。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很高兴,”美人礼尚往来,笑着朝她道,“裴奚若。”
???
俞乐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前的女人。
你就是裴奚若???
那你说自己坏话说那么起劲?
裴奚若似是对她的懵逼浑然不觉,随手在摆拍台边拾了把扇子,展开摇着,笑吟吟地朝那群名媛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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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仙仙,什么风儿把你吹来啦,”裴奚若一亮相,就有一个小姐妹迎上来虚虚抱了抱她,赞道,“亲爱的,你今天真美。”
“这话说的,我们仙仙哪天不美?”
“仙仙你今天这身好好看,欸这个扇子好特别,哪里来的?”
裴奚若朝摆拍台示意,莞尔一笑,“那边拿的。”
一把白绸折扇,正面用黑色记号笔写了“美若天仙”,翻过去,是“千杯不倒”。是晚宴主办方专为大家准备的拍照道具。
“简直是你本人的写照呀,太合适了。”小姐妹贴上她身旁,举起自拍杆,裴奚若默契地展开扇子,露出一个笑。
“仙仙,那我发朋友圈咯。”
“好呀。”
一墙之隔,俞乐听得满脸问号。
刚才,她以为即将有一场腥风血雨发生,思量之下,还是躲回了原位。
谁知接下来八卦的闭嘴了,去找茬的熄火了,这群虚伪女人居然齐齐拿起剧本,大家又成了相亲相爱的好姐妹。
豪门果然,水/很/深/啊!
裴奚若本人在场,当然不好再聊她。
林菲儿又爆了个料,“对了,你们还记得沈惜吗,她最近日子很不好过呢。她跟她老公不是早都领证了吗,就差个婚礼没办,结果小三突然领着私生子找上门来了。”
“啊…然后呢?”
“然后就离婚了,沈家骂沈惜没本事,连个男人也看不住,把她赶去了国外。”林菲儿说完,如常等着大家发表意见。
“当初她都不怎么和我们来往,后来嫁得那么风光,大家还很羡慕呢。现在怎么会这么惨呀,好可怜。”
“谁有她联系方式呀,问一下需不需要帮忙吧不然。”
以往这种场合,裴奚若很少发言。
今晚却一反常态。
她轻轻摇了摇扇子,“很巧,我刚好认识沈家某位朋友。据她说,沈惜跟她前夫一直有名无实,离婚以后,自由自在,前阵子还有人送了她一架私人游艇。”
林菲儿:“……”
一群等着奚落沈惜的塑料花:“……”
这群名媛不用忙事业,平日聚在一起,互相攀比就成了头等大事,原本想借这个机会踩踩素来高傲的沈惜,哪知还有反转。
裴奚若扫过她们的神情,笑眯眯做了个小总结:“所以,吃瓜要吃完整,还要跟上时代呀。不吃新鲜瓜,当狗仔都没人要。”
什么意思?林菲儿几人面面相觑。
是说她们连狗仔都不如,还是说又有什么她们吃错的瓜?
裴奚若闲闲瞧着她们,没再开腔。
“我说你在哪儿呢,”一道清越女声传来,随即,简星然在她身旁落座,“原来是找小姐妹玩来了——喏,你上回落我车上的包。”
“你不是回去了?”裴奚若眨了眨眼。简星然对这种场合向来不感兴趣。
“看到包,顺手给你送回来了。”简星然说完,压低嗓音凑近她,“跟她们有什么好玩的,四个女人八个群,演宫心计啊?”
裴奚若展扇遮唇,亦压着嗓音,“可以听八卦呀。顺便打探一下我那模范未婚夫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把柄。”
简星然挑眉:“你记住他长什么样了?”
她俩说着悄悄话,林菲儿看在眼里,悄然有股妒意上涨。
裴奚若怎么就天生好命,闺蜜是家族继承人,自己也有数额不小的股份,每年拿大笔分红,花钱如流水。
与之相比,她们这群人自诩什么几代世家,书香门第,看似很有逼格,实际上远远没一个暴发户过得滋润。
钞票面前,一切都是空谈。
林菲儿压下心中妒意,望了眼远处夜空:“说起来,今晚或许有个重要人物会来呢。”
“谁呀?”
“傅氏集团那位,你们知道的,”林菲儿刻意停了下,才轻笑道,“傅展行呀。”
提及这个名字,原本松快的气氛中,有一小瞬的沉寂。
原因无他,傅氏集团作为家族企业,祖辈上曾出过不少在专业领域各有建树的名家,如今主营通信业务,旗下还涉及地产、物流、航天、医药等产业,商业版图极其宏大。此外,傅氏儿女在艺术上也颇具造诣,整个家族享誉商艺两界,是当之无愧的名门。
最重要的是,前不久在傅氏集团继承人之争中胜出的那位佼佼者——傅展行,目前单身,且长得很帅,据说吊打明星的程度。
无论从哪个角度,他都是联姻的最佳人选。换言之,在座的姐妹花们,其实都是竞争对手。
果不其然,气氛有些紧张起来。
连起头的林菲儿,都暗暗后悔——不应该出于显摆心理,把这个消息共享的。
裴奚若跟简星然逼逼完,再注意到她们,就发现有些不太对,“怎么忽然都不说话了?”
林菲儿刚要开口,身形却忽然一僵。
她直直地望着某个方向,表情呆愣,裴奚若也跟着看过去。
领头过来的是晚宴主办方,他抬臂引路,侧身而行,是略谦卑的姿态,这意味着,他身后的男人,必定身处高位。
只见那男人走得不徐不疾,给人一种清净淡然的感觉。他个子挺高,身材轮廓极好,面容隐匿在暗淡光线中,是好是坏,就不清楚了。光线落在他脚边,随着步伐,将影子斜斜拉动。
那锃亮的皮鞋,看着质感极佳。
这几个零碎画面,足以在人脑海中勾勒出一副美男图。
近了,更让人惊艳。
眼前的男人生就一副清寂无欲的好相貌,浅褐色眼珠,让他看人的目光淡了些许,手腕上戴了串直径不小的佛珠,披一身月光,傲岸清俊。
裴奚若在心里吹了声口哨。好帅。
许是心灵感应,他走过这边,停住,脚尖稍转,朝她走过来。
裴奚若愣了下,对上他的视线。
他垂着眼皮,就这么看着她。
她不明所以,眨了眨眼。
简星然不着痕迹地拽了她一下,手指屈起,在她掌心写字。
撇,横折弯……
九?
不等最后一笔落下,裴奚若已有了答案,瞬间绽出盛大笑意,“傅先生,你怎么也来啦?”
对于她的热情,傅展行有几分意外。
不过他没在意这细枝末节,答道:“见个朋友。”
裴奚若长长地“噢”了一声。
这时,他身后秘书沈鸣低声询问,“裴小姐,您聚会大概几点结束?”
“十一点?十二点?我也说不准呢。”她像是在拿乔。
“好的,那您随时叫我,傅总送您回家。”
裴奚若朝傅展行看了眼,他神色自若,像是默认了这个安排。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没领教过她的可怕之处呢。
裴奚若眼梢弯出一抹弧度。“好呀,那就麻烦傅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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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展行一行人走后,剩下个无所事事的裴奚若,习以为常的简星然,以及仿佛被雷劈过一般集体呆滞的林菲儿几人。
“所以,仙仙你和傅总……”半晌,林菲儿才艰难地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在交往?”
“算是吧。”裴奚若思索了下。相亲么,彼此带有目的性的相识,见过一面,就可以算交往了。
虽然,她这任男朋友,注定在岗不了太久。
林菲儿一晚上接连被打击,现下更是一瞬间气血上涌,直接厥了过去。
“菲儿!”一群人手忙脚乱,掐人中的掐人中,拍背的拍背。
在这阵闹哄哄的背景中,裴奚若托腮思考,渐渐露出微笑。
“别笑了,”简星然看不下去,推了她一下,“你这样笑起来跟狐狸精似的,好像装了一肚子的坏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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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宾利低调地停在宅邸外梧桐树下,车牌很好认。
裴奚若款款走过去,拉开车门。
“等很久了吗?傅先生?”
她今晚穿了条露背黑色晚礼裙,肩线和脊背极为性感,坐进来时,刻意朝他亮了个相。
傅展行却清心寡欲,视若不见,“还好。”
“和她们聊得太开心,不小心就聊过头了。”裴奚若声调绵绵地解释,轻顿又道,“对了,我刚才听她们说了件八卦。”
副驾上,秘书沈鸣示意司机开车,宾利打着转向灯,平稳驶向主路。
傅展行不搭腔,显然是不感兴趣。
裴奚若却很擅长一头热:“就是说,有个女孩子,马上要举办婚礼,小三却突然带着私生子找上门来,最后,她只好退出了。”
说完还颇为感叹,“这年头,做小三的反而成了人生赢家。傅先生,你会出轨吗?”
傅展行眼皮也不抬,“不会。”
“真是道德高尚。”她赞道。
“彼此彼此。”
“傅先生,”短暂的安静过后,裴奚若撑住下巴,直勾勾看着他,“你今晚特别帅。谢谢你来接我回家。不然这月黑风高的,路上也不知有没有坏人。”
听她一口一个傅先生叫的甜,前排的沈鸣松了一口气。
要说这位裴小姐,外边传闻那是非常恐怖,什么性格古怪,不安于室,妖里妖气……总之很不适合他们家洁身自好的傅总。
这样看来也还好啊,就是个被傅总迷住的乖顺小女人。
“不客气,”傅展行淡然作答,“毕竟裴小姐天生丽质,我要看紧点才行。”
裴奚若弯起一抹笑,“自然。”笑完,又有些许落寞的意味,“傅先生,我拜托你个事。”
“嗯?”
“我之前的八任未婚夫,不知为什么个个都跑了。你可千万要撑住,不然突破两位数,我更嫁不出去了。”
她的八个前任,从来没人能撑得过第一次约会。
不知道九号选手会不会落荒而逃呢?
真叫人期待啊。
跟裴奚若认识这么久,简星然可太清楚她这妖里妖气的表情意味着什么了。
她有点同情那位傅总,但归根到底还是站在姐妹这边,提醒了句,“仔细计划,小心行事——别把你未婚夫的长相认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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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星然这话不是空穴来风。
裴奚若有脸盲症,哪怕再帅再美的人,在眼前晃一圈,也只会让她产生刹那的惊艳感觉,过后再回忆,只剩一片空白。
不过,这难不倒她。
到约定时间下楼,傅展行的车就停在那日送她回来的地方。黑色车身,熟悉的车牌,她第一眼就记住了。
七月的申城,骄阳似火,裴奚若抬手稍遮,朝天空望了眼。日光如同碎金,香樟叶边缘被照成了透明色。
真是个好天气。
她笑意吟吟,坐进车中,瞄到身侧人腕上的佛珠,唇角弧度更弯,“傅先生。”
声音掺了一斤的蜜,足以腻死人。
“嗯。”他嗓音轻淡,冲散了她的甜腻。
“这是我为你准备的礼物。”裴奚若双手奉上一个盒子,似是有些羞怯。
沈鸣原本端坐于前排,打定主意对这位裴小姐敬而远之,可一听说她要给傅总送礼物,还是没扛过八卦本性,回头看了眼。
还真是礼物。
粉色盒子,四四方方,扎银灰丝绸缎带,配色很高级。看大小,约莫50x50,像装了幅画、刺绣、相框之类的。
又要搞什么名堂?
经过上次的死亡金属摇滚洗礼,沈鸣再也不是那个单纯的傻子了,他现在看裴奚若的眼神,就像在看那个蛇蝎美女潘多拉,充满了警惕。
不过显然,傅展行的内心戏没这么丰富。
他不设提防地接过,“裴小姐有心了。”
“是你送我伞的回报而已,”裴奚若莞尔一笑,“那么今天,傅先生准备带我去哪里呢?”
缎带的扎法很复杂,傅展行并未拆开,随手将礼盒放在两人中间。
他道:“现在去吃裴小姐喜欢的日料,下午看电影,吃法餐。晚上去南山赏景。”
还真是行程满满,细致周到。连相亲时,她随口一提自己喜欢吃日料都记住了。
不过。
“电影?”
她可没说过自己喜欢看电影。
“熊出没。”
“……”
好吧。裴奚若挤出微笑,“傅先生好有心。不过我今天突然不是很想看电影了,我想去逛街。”
“嗯,那就去逛街。”
“也不想吃日料…意大利菜怎么样?”她继续作天作地。
“都听裴小姐的。”他并不生气。
约会计划有了变更,司机改道开往新目的地,沈鸣则迅速更改好日程,预约了本市一家米其林三星意式餐厅。
后排重归安静。
裴奚若在脑海中复盘方才的对话——不知道自己这番举动,有没有拉高他对她的厌恶值呢?
正想着,忽然听见傅展行叫她:
“裴小姐。”
她回过神,展开笑意,“嗯?怎么啦?”
他温声开口,仿佛礼貌极了,“还听歌吗?”
裴奚若:“……”
听个头。
她那天回家,自己耳膜都发痛。
---
这间意式餐厅颇具情调,适合情侣前往。
傅展行一身银灰西装,衬出周身自带的冷淡气质,那清隽的眉宇,好似不染凡尘。
走在他身边的裴奚若,却格格不入。
她穿牛油果绿针织吊带,露一抹纤腰,下边一条破洞牛仔裤。头顶上架一副明黄色墨镜,两侧耳垂各有两枚金属耳钉,左边耳轮上,还另坠了两圈小银环。
活脱脱的,模范生与社会太妹组合。
不过模范生和太妹本人,对这样的搭配似乎并没意见。两人径自往里走,包厢门一关,隔上了外边的探究视线。
餐后,两人如计划般去逛街。
裴奚若以征伐姿态扫完一整栋商场,傅展行全程陪伴,引得不少人艳羡侧目。
沈鸣跟在后头,手中提满大包小包,禁不住心疼起来——这女人是有多能花钱?看上件东西,试都不试就买下来,买就买吧,还刷傅总的卡!虽然傅总不在乎这点小钱,可没名没分的就乱花,这不就是狐狸精吗!
“衣服,包包,鞋子……”裴奚若点卯般地扫过沈鸣手中提袋,若有所思,“好像还缺点配饰。”
她说着,似是贴心地抬眼,“傅先生,逛累了吗?”
“不累。”他的回答方式依旧惜字如金,未见丝毫不耐之色。
于是,沈鸣就眼睁睁地看着裴奚若又进一家奢侈品门店,不一会儿,大大小小的盒子便堆砌在玻璃柜台之上。
配饰也买了,总该结束了吧?
谁知,这场约会远不止于此。逛完衣服逛配饰,逛完配饰吃甜品,吃完甜品,那位裴小姐,居然还能坐在位置上,p图p上整整半个小时!
沈鸣被折磨得一个字都讲不出来了。
“傅先生,这张图怎么样?”裴奚若把手机递过来,像是要参考他的意见。
屏幕里,一个好好的草莓蛋糕,被p得花里胡哨,缀满五颜六色的爱心和卡通贴纸。
“好看。”他声调不显起伏。
她皱眉思考,“这颗爱心换成红色会不会好点?”
那张照片已经堆砌太多元素,快把蛋糕都盖住了,浮夸得很,傅展行连个眼神都欠奉,随口“嗯”了声。
她听出他的敷衍,放下手机,“傅先生,你是不是觉得我只会吃喝玩乐,很不高雅?”
“还好。”
“也没办法,这就是我的生活嘛。”裴奚若绕着长发,一副坦然模样,“你要做好以后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如此的准备。”
“……”
终于结束了下午茶,沈鸣在心中给自己打气:吃了晚餐,赏完夜景,这魔鬼般的一天就要过去了。
话说回来,他们傅总,可真是万里挑一的好脾气,时间宝贵,居然就这样陪她浪费,还不见一点儿不耐烦的样子。
果然成大事的人,心性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
沈鸣本以为接下来能按部就班走完流程,没成想吃过晚餐,裴奚若又有了新想法。
“南山夜景,我看过好多次了呢……”她望向身侧男人,红唇弯了弯,“傅先生,去过酒吧吗?”
---
有时候,沈鸣真怀疑,裴小姐是故意捡着傅总的雷点踩。
傅总性子淡,她妖得像个狐狸精。傅总喜静,她爱摇滚乐。傅总不爱喝酒,她居然要去什么酒吧!
但傅展行本人没表示异议,他也不好说什么。
去的是申城外滩的一家露台酒吧,人头攒动,电音狂乱,dj朝天竖起手指,不断炒热气氛,钢管舞表演到精彩之处,人群顿时如沸腾一般,尖叫震天。
裴奚若带着傅展行往里走。
一路上,和不少衣着清凉的美女擦肩而过。
男人一身商务风西装,眉眼冷然,气质和这样的场合大相径庭。
真如唐僧进了盘丝洞。
“傅先生,喝点什么?”裴奚若像是来到了自己的主场,闲闲坐下,展开酒水单。
晚餐后,她补过妆,唇是饱满的红色,一双狐狸眼内勾外翘,更像个盘丝洞里的头号妖精。
“裴小姐随意。”男人的语调中,终于有了一丝凉意。
这里乌烟瘴气。她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忍不了。
裴奚若抿住笑意,放下酒水单,终于进入铺垫一日的正题,“傅先生,既然不习惯,就不要逞强了。”
一阵音浪又起,傅展行的脸色,比方才又冷了些。
她乘胜追击,将话挑明,“其实,傅先生一表人才,应该有很多人喜欢吧?虽说是联姻,彼此合不合拍也很重要呀……与其互相折磨,不如找个兴趣爱好一样,更适合你的女人,对不对?”
傅展行看着她,没回答。
“今天花你的钱,我都会退给你的。”她笑意深深,又补充道。
“傅先生,”裴奚若探身凑近,吐气如兰,“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他唇角有一瞬的绷直,那是下意识排斥的表现。
裴奚若在心中偷笑。她等着他骂她轻浮不要脸,大着胆子,又贴上去一点。
这下,手腕却突然被人攥住。
裴奚若方才只是朝他探身,坐的位置没动,冷不防被拽过去,距离一下就拉得十分暧/昧。
“傅展行!”她下意识叫了他的名字。
她乱了阵脚,那男人却一副晏然自若的模样,视线垂下来,落在她惊慌失措的眉眼上,“裴小姐,下次要色/诱,不如直接坐进我怀里。”
嗯?这么野的吗?可不像是和尚该拿的剧本啊。
裴奚若还处在惊吓中,一时想不出反击的话。
他松开她手腕,神色淡淡。
“这样才更像。”
跟这种衣柜里永远只有西服衬衫小套裙的女人,裴奚若没有共同话题,不过还是给她解释了,“第一件是v领开肩,第二件胸口镶的珍珠比较大,第三件是丝绸,裙摆有小开叉。”
解释完,裴奚若仍然没能做出取舍,不禁发愁道,“你说,婚纱这么好看,怎么婚礼上就只能穿几套呢?”
“好几套还不够,你是要去走秀吗?”简星然瘫在沙发上,有气无力道,“要不你问问傅展行,能不能办个三天三夜的婚礼。”
裴奚若说:“我还不如多嫁几个老公,试试不同的主题。”
简星然:“……”
这思路比她还离谱。
饶是裴奚若哪条都喜欢,但因为婚礼流程简单,最终还是只定了四套。
主纱带点儿中世纪元素,上半身很紧,掐出她纤瘦肩背和柔软腰身,自腰际开始,裙摆荡开,缀满繁复花纹。在灯下,礼服带微金细闪,那是缀在上头的宝石和珍珠。
试这套主纱时,恰好傅展行在场。
他公务繁忙,很多事都交给下面的人对接,自己并不过问。
婚礼策划师好不容易逮到他一回,连忙汇报进程,末了恭敬道,“傅总,您有什么意见吗?我们这边会立即进行修改。”
傅展行还未答,余光忽而扫见试衣室门帘轻动,缓缓向两边拉开。
工作人员侧身从里边走出来,将空间完全让出。
裴奚若穿一身白纱,站在试衣室中央。她黑发低低缠起,戴珍珠头冠,披白蕾丝头纱。可气质仍旧偏妖,是再圣洁的白也盖不住的,狐狸眼水光潋滟,反多了种清纯又美艳的风情。
“傅先生,怎么样?好看吗?”裴奚若凹了个拍杂志的造型,朝他眨了眨眼。
傅展行抬眼,“嗯”了声。
裴奚若也不指望他能舌绽莲花吹出什么彩虹屁来,得到这个答案,已在在脑内自动美化了十倍,当作盛赞听了。
这阵子,两人关系算是有所缓和。
傅展行一向没有主动撩架的兴趣,她不来犯,他也不会主动招惹。
而裴奚若这么佛系,则是因为,她发现了和尚几个优点。
英俊,这是第一位的,看着养眼。第二,多金,她想买什么就可以买什么,从不必考虑价格。第三,话少,这是个初看不怎么样,实际上无比珍贵的优点——对于婚礼,傅展行极少插手她的意见,她心血来潮要布置那幢山间别墅,他也答应了。
似是在完美履行签合同时对她的允诺——“只要不过分的要求,都将尽我所能。”
裴奚若不是白眼狼,男人一样一样做得到位,她再为难就过分了。于是这几天也收拾了下心情,准备当她的美丽新娘。
另外,也有一点点愧疚的小心思在——
毕竟新婚之夜,她注定要让他独守空房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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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期定在十月三十日,原先只考虑了时间。
真正到这天,才觉得日子选的有水平。秋日艳阳高照,温度也比平时暖了几分,山上红枫次第铺开,像一团团火焰,景致极美。
这场婚礼只邀请了傅裴两家的亲朋好友,闲杂人等,连进都进不来。偌大山间别墅中,宾客或攀谈或赏景,很是闲适。
“傅家竟然真会答应,好奇怪。”简星然站在三楼窗前,粗略数了数在门廊前刹停的车,“一般他们这种世家大族,不是应该有很多商业往来的伙伴吗,都没请?”
“只请了最重要的几位。傅老爷子好像什么都看开了,二伯和二伯母也不讲究这些。”裴奚若玩着自己的头发。
简星然道:“还有个重要原因。”
“什么?”
“傅展行呀。他现在已经正式调任傅氏集团总裁了,大权在握,谁敢逼逼。”
也是。
裴奚若不由得脑补出了和尚端坐于王位的场景——别说,他那副清冷寂寥、无情无欲一般的气质,还挺合适。
婚礼开始前不久,裴奚若才又一次见到傅展行——两人早上出外景拍了几支vcr和照片之后,便各自分开应酬了。
这会儿,不知是不是灯光原因,总觉得是种新体验。
男人穿着低调的深蓝色礼服,俊眉星目,清隽孤拔,站在暖黄灯光下,眉眼也添了些许温和之意。
“裴小姐,时间到了。”他略低了低手臂,朝她递出。
裴奚若笑着挽上,忽然想问,“傅先生,你后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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