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刚亮起来,稀薄的阳光透过牢房墙壁顶头的一条小小的透气格照进来。
牢房里还有意识的人都呜呜的哭起来。其中不乏以前一呼百诺的大人,也有腰系红带子,招摇过市的大爷们。
牢门吱哑一声推开,两个狱卒每人手提一桶冰冷的井水进来,挨个打开牢门进去看,有人屎尿不禁污了地面就浇些水冲干净,若是浇到趴在地上的犯人身上,个个都冻得哆嗦求饶。有那还能动的就连滚带爬的避开,却不敢对狱卒们有什么不恭敬的地方。
一个狱卒拿脚踢开一人,骂道,“还不快让开,耽误了爷的事,回头大人就该拿老子出气了,”
挨个牢房看过一遍,虽然牢里还是浊臭难闻,但明显的污渍是都没有了。有些犯人身上的血污了地面,粘在地上,使水冲不干净,狱卒就拿稻草盖上。
“行了吧”一个道。
“行了。”另一个把水瓢扔进空桶里,把桶就手放在墙角。
两人出去到了门口跟其他牢头狱卒站在一起,这时日已东升,街上稀稀拉拉有了行人和小贩。路边有个挑担卖炊饼的,香飘十里。门口等着迎接大人的几个狱卒纷纷咽起了口水,一个还说“这家饼放的是牛肉馅,真他娘的香啊”
一个牢头喝斥他们“都精神点一顿没吃能饿死你们啊”
狱卒们抖抖索索挤在一起不敢说话了,另一个牢头出来打圆场“行了,何必骂他们我一早来也没吃呢。”
然后转头对狱卒们笑道“都别着急,一会儿有你们的好处呢。别在心里骂咱们折腾人,能在今天当差的都是走运的。一会儿等着瞧吧。”
众狱卒们纷纷点头哈腰,有几个灵醒的还笑道“头儿说的对今天咱们来绝对亏不了”
此时已经有一些车悄悄停在了他们附近,有提着包袱的一看就是家中下人仆从,有嬷嬷随从跟着的穿戴都不起眼,却一眼就能看出是太太或奶奶的。
人慢慢越积越多。一直到快要日近中天,他们大人的轿子才慢吞吞赶来。
大人下轿,狱卒们都想上去巴结巴结,被牢头们给拦了,道“别不长眼都回去好好站着”
狱卒们这才看到那些早就等在那里的各路人马都上前围着大人,大人也是挨个应酬过来,有几个妇人哭哭泣泣的,还拉着带来的小孩子叫给大人磕头。
大人辞过众人才过来,牢头们和狱卒等人这才上前磕头。
大人摆摆手,漫不经心的说“叫他们进去见见,也算是咱们积点德了。”
积个屁的德是银子收足了吧
底下几个狱卒都互相使着眼色,个个心里都清楚呢。
大人交待完就坐轿走了,他也是特意过来一趟的。等大人走后,那些原来等在门外的人此时才拥过来,个个都提着篮子包袱。篮子里是酒肉,包袱里是新的衣服鞋袜。
人走前都有顿断头饭时,有家人来看呢,他们就省了,连个亲友都没的,他们也会送碗猪头肉进去。狱卒们看得多了,也习惯了。
这群人先给牢头们塞银子,牢头们收足银子满意点头,喊狱卒们领人进去。行到半途,多数机灵的都会再给狱卒们塞银子,不给塞的实在是少数,那种的就别想多留,叫你们临走前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好
有见到狱卒们对着装酒菜的篮子咽口水的,就有把酒菜中的整鸡整鱼分给狱卒的,更有懂事的一早就准备了两份,一篮专给狱卒们预备好了。
等见到牢里脏污不堪,满身伤痕的家人,牢中顿时哀哀哭声一片。
狱卒们虽然不敢避开,怕有人临上刑场怕挨那一刀再自尽,但也不会就站在那里听人家哭。一个狱卒听着里头不敢放声哭的妇人,捂着胸口道“天爷,这哭得也太惨了。”
坐对面的狱卒给他倒了一杯酒,酒菜都是那些家人给的,说“喝酒吃菜,管他球事这些大人以前眼皮都不夹咱们一下的,现在还不是落到这个地步这人啊,福气都是有数的。以前享福的,今天就该遭罪了。”
牢房里,来人抖着手给躺在地上的人梳头、净面、更衣,再喂几口酒菜。有带孩子来的,叫孩子给父亲磕头。
捱过一刻,狱卒们进来撵人。刚才还能言笑纷纷的牢中人在见到家人离去的身影时,无不呼天抢地,巴着牢门伸手哭叫,也有大声喊冤,求皇上开恩饶命,更有张嘴大喊“我有话说我有话要说”
狱卒们才不管这些,他们两人一个进来,把突然好像得了满身的力气,挣扎着不想死的人都绑成棕子,怕他们上刑场时再信口胡叫,都扳开嘴巴塞个木球。
外头一声喊“时辰到了。”
狱卒们再死拖活拽的把人从牢里拖出来,不少人挣扎着不肯出牢门,又因嘴被塞住无法出声,只能呜呜的哭。
牢门口有还不舍得离去的家人看到自家人被这么拖出来,顿时就是哭声一片,还有人想扑上来,幸好步军统领衙门的人已经到了,举枪拿刀的把人都给撵开。
一行人压到菜市口,午时一到,刽子手排成一行,手起刀落,一个个脑袋滚地葫芦一般落下来。
远处围着瞧热闹的还有叫好的闲汉,近处跟过来的犯人家人个个哭得看不出人样来。
砍过头后,尸首就留给家人收殓,监斩官和衙门的人都走了以后。围观的闲人也都散去,几个杂役提着土筐和铲子过来收拾血污的地面。一个老菜贩挑着青菜经过,看了叹道“砍得好啊,砍完就太平了。”
李家门前停着几辆车,李笙亲自出来接帖子,抱歉道“家父舟车劳顿,实在不能见客,见谅,见谅。”
谢绝了所有前来拜访的客人,李笙叫下人关上门,回到屋里就见老觉尔察抱着重外孙在那里比谁的牙少,李文璧在一旁捻须微笑。
李笙赶紧避开,这翁婿二人就没有合拍的时候。他额娘在的时候还能压住,额娘不在他们这些人捆一块也没用。
“老三啊,你跑什么”老觉尔察喊。
李笙只好回来笑着狱“我去看看大哥在干嘛呢”
李文璧笑“你大哥去看中午吃什么饭了。”很遗憾啊儿子,你大哥已经跑了。
李笙本来也想用这个理由的,只好说“那我去叫他们做几道郭罗玛法爱吃的菜。”
老觉尔察一边张着嘴叫重外孙数他的牙,一边说“做什么菜记得给我炼一碗油渣子就行了。”
老觉尔察没别的爱好,最爱吃的就是油渣子。不管是羊油、牛油还是猪油,炼肥肉剩下的油渣子,他能爱就着小酒吃这个。
李文璧笑着对老丈人摇头“唉,咱家两位姑奶奶都说不叫您吃这个。”
油渣子致癌李薇懂事后发现自家郭罗玛法居然喜欢吃这么不健康的菜,就各种劝不叫他吃了,觉尔察氏也觉得家里现在什么肉都能痛快吃,干嘛还跟以前似的抱着油渣子吃
她们俩统一了,其他人就不是问题了。
老觉尔察白了女婿一眼“行了,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李文璧继续捻须而笑,转头对李笙“给你郭罗玛法做一大盆青菜,你大姐姐都说了,你郭罗玛法这个年纪多吃青菜好。”通便。
不等老觉尔察再说话,李笙赶紧应下溜了。躲到厨房就见大哥李艺果然在跟菜贩算青菜钱,他看地上放了好大一捆,奇怪道“这么多啊青菜不能放啊。”
李艺客客气气从后门送走菜贩,回来道“额娘嘱咐我盯着阿玛吃青菜,郭罗玛法也在咱们家,所以才买了这么多。”
到了吃饭的时候,老觉尔察和李文璧面前一人一盘烫青菜,都是长长的梗子一切两半。老觉尔察一脸的嫌弃劲,李文璧虽然也不喜欢,但还是坚持着挟了一筷子,慢慢往嘴里放,吃药一样咽了,再对老丈人笑着说“您也吃吧,这样明天早上才能畅快些。”
老觉尔察重重的冷哼一声,李文璧照样笑着,还对李艺说“明后天就照这样做,顿顿都要有。”
李艺在路上时就天天劝阿玛吃青菜,每回都难如登天,没想到回家来后遇上郭罗玛法,反倒容易了,趁机说“有的,刚才那卖菜的菜贩还带了春韭菜,我买了一大捆,晚上给你和郭罗玛法炒鸡蛋吃,明天早上跟肉馅一起炒,配馒头吃也香得很。”
李文璧又想捻须,老觉尔察冷笑“别装了,你也烦得很。我家大姑奶奶也叫你吃青菜吧”他挟了一筷子塞嘴里恨恨的吃,“就你这样的,汉人的说法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李文璧端起酒杯自斟自饮起来。
他偃旗息鼓了,老觉尔察却来了兴头,转头对重孙子显摆起来“我可跟你们玛法不一样”
重孙子们拍手鼓掌,喊道“要看耍棍子看耍棍子”
老觉尔察痛快道“好吃过饭就耍给你们看”
用过饭后,李艺强押着家里这两个老人都去歇个午觉,午睡起来老觉尔察就手握一根棍子在院子里耍起来,家中小辈都围着不住的叫好。等晚上塔福和费扬古也来了,在外孙子的叫好声中也下场跟老父战成一团,然后被老父用一根棍子给打趴下了。
老觉尔察是一身的硬工夫,他当年是跟着顺治爷他干爹多尔衮一起进的京。进京占了城门口的一套空房子后,一边送信给家小叫他们赶来,一边干起了私活赚外快。
他干的就是等到深更半夜,京里有想逃出去的大官的家眷或平头百姓,悄悄的给他塞银子,他再悄悄的把人送出城去。得来的好处跟城门口的人五五分成。
等家小赶来后,他已经把家里屋子下头的地都挖空了好几个深洞,藏了不少好东西。
等天下太平了,他就借口老病不肯去打仗了,守着家里的好东西。小时候塔福和费扬古能打遍整条街没有敌手,就是从小叫他们阿玛打熬的一份好筋骨。
老觉尔察的好身手没有跟师傅学,全是战场上真刀真枪学来的,他教儿子也是先打,打完再教我这么打你,你应该这么躲,打个几回塔福和费扬古就算还不会反击,也学会怎么躲了。
等躲能轻松躲过去了,就该学怎么打回去了。
小时候塔福和费扬古出门后,身上的青紫有八成是老觉尔察揍的。
所以他们打别人从没吃过亏。
老觉尔察打了两个儿子,拄着棍子站在院子里冲李文璧招手“过来,叫我瞧瞧你的功夫长进了没”
李文璧捻须呵呵。他刚娶了觉尔察氏的时候,也是听丈人说要教他功夫,挨了两个月的打后知道躲着丈人走了。老觉尔察非说挨得还不够,后来他知道两个大舅子从刚会走一直到十jj还被丈人拿着棍子打得像个孙子以后,就再也没听过丈人叫他学功夫的话。
老觉尔察意气风发的哈哈大笑,指着李文璧“不成气啊。”
李文璧继续捻须呵呵,转身悠然回屋,李苍跟进来想劝劝阿玛别跟郭罗玛法生气,李文璧问他“明天就把你郭罗玛法送到园子里去吧他心心念念就是想见见你大姐姐啊。”说完一叹。
李苍想说园子毕竟是四爷的园子,再说郭罗玛法在这里住得挺开心的。
李艺后脚进来,抢了弟弟的话说“行,那明天我送郭罗玛法过去吧。”
第二天,一大早的苏培盛就到园子里来了。
李薇刚跟孩子们用过早膳,高兴的说“爷真的这么说”二格格几个也很高兴,弘昐他们连去读书都顾不上了。
苏培盛弯腰笑说“是,爷说了现在出门也没什么妨碍了,李主子要是还想在园子里住就住着,要是想回府里也行。”
府里有福晋,她当然更愿意住在园子里。
弘昐几个兴冲冲的都想马上出门了,李薇扮起严母来道“先把今天的功课学了,下午想出去就去吧。”
弘时还没欢呼,她就说“你不行。”
李檀也打算告辞了,李薇叫他先不要着急,弘昐说“就是,你不用着急。下午我出去,先送你回家。”
把男孩都赶去读书了,女孩也去投壶了这是李薇想来想去的一个室内游戏,比念经捡佛米好,也没什么技术含量,就是面前摆一个半人高的敞口细颈的铜壶,拿一把没有箭头的箭站远了往壶里扔,壶颈细,扔不进去几根。插满拿出来算看谁中得多,扔到外头的和中得少的都要受罚。
既能动一动身体,叫她们免得闷在屋里久坐不动,也能调动热情,人越多越好玩。
孩子们都走了,她让苏培盛坐到身前,细问“爷现在还忙吗什么时候回来”
苏培盛斟酌着说“忙,爷昨晚上也才歇了不到两个时辰。不过爷也说了,这两天就到园子里来看看李主子和小主子们。”
李薇这下放心了。
苏培盛从正院退出来到茶房喝茶,玉瓶过来塞了个荷包给他,道“这些日子辛苦苏爷爷了。”
“不辛苦,不辛苦。”苏培盛舒了口气,看也不看荷包就顺手塞进怀里,放下茶碗起身说“行了,我也该回去了。你们好好侍候着李主子,虽说园子里比府里管得松了,也不能太没规矩。”
玉瓶屈屈膝,殷勤的笑着送他出门“小的们不敢,苏爷爷就放心吧。”
苏培盛慢悠悠走在前头,笑道“这话不算对,我放什么心也不算错,你们丢脸,就是丢李主子的脸。李主子不好了,咱们谁都好不了。”
玉瓶怔了下,总觉得这话听起来不对,还想再问,苏培盛淡淡的扫了她一眼,拱拱手笑着说“不必送了,我自己出去就行了,你们好好侍候李主子吧。”
玉瓶又撵了几步,回来一路都在细品苏培盛的话。
回屋就悄悄跟李薇说了。
“主子说,苏培盛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薇听得心里发颤“好像是在给我提个醒”
玉瓶也是这么想,先说叫他们别给李主子丢脸,再说李主子不好了大家都不好,听着好像只是平常话,但话里话外就不是吉祥话。
玉瓶心如擂鼓,李薇也是七上八下的。
到了下午,先是李艺把老觉尔察送来了,弘时正不高兴呢,老觉尔察一手棍子使出来,叫他近不了三尺之内,弘时登时就被迷住了。围着老觉尔察说要学棍子,钱通找了个小棍子给他,真就一招一式的跟着老觉尔察比划。
李薇就把上午苏培盛说的事给暂时忘了,她在一旁拍手叫好时,玉瓶匆匆过来说“主子爷到了。”
她看这一老一小玩得正开心,四爷过来至少还要洗漱换衣服,要是累了也未必就会立刻见人,就把玉瓶留下看着他们,她先去迎一迎四爷。
四爷确实累了,皇上圈的人都砍完了,首恶既诛,从犯也皆伏首认罪。杀了一批,流了一批,京里顿时少了不少的人气。
但这样一来,蹦跶得欢的都消音了,暂时没找到头上的也都缩了。
虽然皇上接下来是什么意思还没人知道,可暂时确实是没事了。至少他也有空先出来喘喘气。
李薇赶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先去洗漱了。她就在外头等着,听说他还没吃东西,就叫人去准备午膳。
屏风后,四爷听到她在外面的声音,笑了下,叫侍浴的太监去喊她进来。
李薇只好解了外头的衣裳,洗去胭脂,取下钗环,挽袖子进来侍候他洗澡。屋里其他的人都轻手轻脚的避出去了。
屋里热气蒸腾,一会儿她脸上、脖子上已经蒙上了一层细密的水珠,胸口的衣服也被水打湿了,露出里面的肚兜。
他泡够了,伸长手一个个解她的领扣,然后凑过来在她的胸口亲了一口,叹道“好久没抱抱你了。”
哗啦一声,他从桶中站起来,跨出桶抱起她上了榻。
一场如急风骤雨般的欢爱,停下时她喘得就像刚跑过三千米。
耳中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大得连外面的声音都听不到了。回神时他正在说话。
“皇上把镶白旗给我了,下午咱们就回府,在那边接旨方便。”四爷支着手臂伏首看她,大手缓缓抚过她的身体。
她此时才觉得害羞,侧身双腿团起,一手护着胸,清了清喉咙说“下午就回去那现在就叫人先回府说一声吧,弘昐刚刚才走。”
“嗯。”四爷漫不经心的应了声,拉开她的手臂压下去,“没事,我叫人跟着弘昐呢”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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