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雅原本就是为了等王慎归家才会在王家一直拖延着。
早在来到长安的那一日起,母亲就已经着人打听清楚了王慎上朝下朝,还有平时休沐的日子了起初她们也不想这么冒险,可是王慎平日除了上朝归家,鲜少外出,每次出行还有一大堆随从,她们就算想在外头偶遇也难得很。
若是当日她能够在路上趁势搭上崔柔母女的马车,凭借她的本事,日后想要出入王家并不是一件难事。
可偏偏那日崔柔母女也不知犯了什么邪,竟是只给了她一些吃食便置之不理了。
好在这些日子,她又趁势搭上了王珍这一条线,每日好声好气得捧着人,这才得以有机会进入王家。
哪里想到,今日又出了这样的事。
虽然王珍明面上不曾多说,可林雅心中知晓,她今日这般仓惶失措的样子已让人不喜了,只怕日后想再入王家也有些困难了。
因此她才特别珍惜这个机会。
身侧的丫鬟眼瞧着走过来的王慎一行人,自是忙停了步子,拉着林雅避到了一旁,压低了嗓音同人解释道“林姑娘,您且稍候一会,是我们二爷回来了。”
林雅闻言自是也未曾多说,她只是与人温笑着点了点头,口中也是跟着一句“无碍的。”
她一面说着话,一面是悄悄掀了眼帘朝王慎看去。
王慎身为成国公,又任太子太师,深得陛下信任,在朝中可谓是风头无二。因为刚下朝的缘故,他穿着一身绯色的官袍,胸前用丝线勾勒出仙鹤的图案,正是最高品级的文官服饰。
离得越近,王慎的面容也就越发清晰。
他今年也有四十岁了,可面容温文儒雅、双目清明,看起来竟像是只有三十出头的样子。
这虽然是林雅头一回见王慎。
可他的面貌,却是早早就被她刻在心中了。
母亲最宝贝的那只用金锁锁着的箱子里就有他的画像,想着这个男人就是她的父亲,林雅这颗心竟忍不住“扑通扑通”跳了起来,倘若不是母亲说不能打草惊蛇要按计划行事,只怕她现在就忍不住要上前去与他认亲了。
王慎眼看着避让在一侧的两人,脸上也未有什么多余的神色。
而林雅眼看着越走越近的王慎,手中的帕子便就势掉在了地上,那帕子就像是有灵性似得,被风一吹竟直接落到了王慎的跟前。
脚边突然多了这么一方帕子,王慎自是不好再往前,他停了步子也未曾动身,只是侧目朝林雅那处投去一眼。
丫鬟眼瞧着王慎循目看来却是一惊,她也不知好端端得,这位林姑娘的帕子竟然会落到二爷的跟前,这可亏得二爷是个好脾气的,因此她便屈膝朝王慎问安,口中是恭声道“二爷,这是五姑娘的客人。”
便是在向王慎解释林雅的身份了。
她这话说完是又朝人一礼,而后是往前几步捡起了帕子。
既然是晚辈带进家中的,虽然奇怪林雅会在二房这条路上出现,不过王慎也未说什么,他刚想继续迈步,便瞧见林雅在接过帕子的时候抬了脸。她只露了半边侧脸,眉目温婉、巧笑盈盈,正在同丫鬟说着“谢谢。”
这张脸
王慎也不知怎得,原先要迈出去的步子却是收了回来,他紧锁着眉看着林雅,却是一副沉吟思量的模样。
丫鬟却不知王慎在想什么,眼看着他这幅模样自是喉咙发紧,平日见惯了二爷温和的模样,骤然见他这般总归是有些吓人的。她心中也有些责怪这位林姑娘,好端端得偏问她府中有什么好风景,后头又央了她要往二房这处来。
不过再不喜欢,该说的话还是得说。
她硬着头皮道“二爷,天色晚了,我先送林姑娘出去。”
王慎耳听着这话倒是也回过神来,他敛了面上的思量,只是温声道“去。”
丫鬟见人发了话,自是忙拉着林雅往前走去。
林雅心中却有些不愿就这样离去,她好不容易才见到王慎,这话还未说上一句,不过她也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眼看着王慎眼中已有度量的模样,便也未说什么随着丫鬟往前走了。
而王慎眼看着离去的两人,却是在回想着那张脸。
身后的随从皆不知他怎么了,只是他不走,他们也只能与他一道站在这条小道上,到后头还是安泰轻声说道“公爷,郡主过来了。”
王慎循声看去便见王珺正往这处走来,眼瞧着自己的爱女,他倒是也敛了心思拾了笑朝人走去,等走到人前,便温声笑道“娇娇怎么来了”
王珺看着他这幅模样,便如常给人请了安,而后才朝林雅离去的方向看去,问人“父亲认识那个女孩”
“傻丫头,我怎么会认识你五姐的朋友”
王慎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如常,可心中却还是有一抹疑虑,那张脸,和当年的她实在太过相似了。只是想着这世上相似之人数不胜数,他倒是也未做他想,只是与人笑道“好了,时辰也差不多了,你母亲应该已经候着我们了,走。”
王珺闻言却什么都不曾说,她点了点头,与人一道朝东院走去。
只是那无人窥见的双眸之中,却有一道冷寒滑过,先前纵然离得有些远,可她还是瞧见了父亲在看到林雅面容时,眼中的怔忡和思量。
父亲或许以前真得不知道有林雅的存在,只是看他如今这幅样子,必然是想到了什么
才一面便已是这样,那么前世呢
前世林雅与她这么好的关系,几乎日日出入王家,父亲又岂会不察那么前世的父亲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母亲和弟弟的死又究竟同他有没有关系
王珺想到这,被连枝扶着的胳膊也有些紧绷起来。
萧无珏、林雅、周慧这些人,她都可以心无杂念得对付他们,可是父亲呢这个从小养育她长大的父亲,她该怎么面对
等到夜里,王慎父子两人吃完饭便去了书房。
而崔柔和王珺坐在一道,她的手中握着一盏茶,正道“你父亲今日也不知怎么了,瞧着恍恍惚惚得,难不成是朝中出了什么事”
王珺耳听着这话,握着茶盏的手便是一顿。
父亲今夜用膳的时候,必然是在想林雅的事才会如此恍惚,倘若有一日母亲知道林雅的事,知道父亲曾经背叛过她会怎么样
崔柔见她迟迟不曾说话,循目看去便见她正是一副出神模样,便问道“怎么了”
王珺闻言倒是回过神来,她摇了摇头,笑道“我没事。”等这话一落,她便把手中的茶盏置于案上,而后是同崔柔说道“我先前约了瑛姐儿,就不陪母亲说话了。”
崔柔知道她们姐妹关系要好,自是忙点了点头,口中还跟着一句“正好,你替我给你大伯母带些东西,自从你大伯去了,你大伯母是越发清减了”她说到这的时候是稍稍叹息了一声,紧跟着是又一句“你大伯母也是命苦。”
不过这些话,她也不好在孩子面前多说,便又换了个语气与明和道“去把我从金陵带来的灵芝取出来,还有那几罐子茶。”
明和闻声自是忙应了。
而王珺也未说什么,只是由连枝领着丫鬟捧了东西,这才朝大房走去。
她先前说约了王瑛,只不过是对母亲说得托词,为得就是不想让母亲察觉什么,同样,王瑛虽然行事风风火火,可为人也细心得很。
王珺同样也不愿让人发现今天她的不对劲,因此等送完了东西便告辞了。
“你们先回去,我四处走走。”王珺出了大房,便同连枝等人说道。
“郡主”
连枝想说话,可看着她的脸色也不敢多言,便低了头轻轻应了一声。
等到这处没了旁人,王珺索性便四处闲走了起来,她如今脑中思绪复杂,脸上的神色自然也不算好。
“七妹”
说话得是一道男声,像是在确认是不是王珺,所以话中还带着几分犹疑。等到提着的灯笼对着王珺一照,认出果然是她,王祈才举步走来,问道“怎么也不知带个人”等这话说完,他看着王珺脸上的神色,便又皱了眉“出了什么事”
王珺耳听着这话却不曾说话。
她只是停了步子,抬了脸朝人看去,却是过了有一会,她才开口问道“二哥,倘若你知道一桩事,这桩事牵涉到你身边的人,可若是说出来不仅不会让她高兴反而还会让她难受,你还会不会同她说”
这话说得不清不楚。
可王祈却好似听懂了一般,他并未问她是什么事,只是说道“那么要看你自己,看你更想得到什么,又希望对方得到什么。”
更想得到什么
王珺神色怔怔得回味着这话。
王祈看着她这幅样子,却是又轻轻笑了一回,他从笑白的手中接过宫灯,递给人,口中是跟着一句“好了,夜深了,你该回去了。”
王珺接过灯,眼看着人要转身离去,却是想起一事,忙又喊了人一声。
等到王祈止了步子
她才又走了几步与人说道“二哥,上回我进宫的时候曾问起过表哥,他说当日的马是番邦进贡的,你说会不会是马匹被人动了手脚。”
她并未直接说太仆寺。
可王祈素来聪明,纵然她不说,也能直接联想到太仆寺。
当日事发之后,他不是没有调查过,可那匹马已经被野兽啃食了只留下一副躯壳,而太子坠马的地方被大雪掩埋着也瞧不出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何况这些新进贡来的马匹本就野性难驯,他们也未曾多想。
难不成真得是马匹有问题
王祈想到这,眼中也呈现出几分沉吟之色,眼看着王珺抬着脸便道“此事你别再管了,我会去调查的”等这话一落,他见人还是一副要管的样子,便沉了声“太子的事若真是有心人安排,此事必定不好办,你若再查下去终会牵连到你。”
他说到这察觉出语气太过严厉,便又放软了些“七妹,我是为了你好。”
王珺知道他是在关心她,因此虽然心中不愿,却也未再多说什么,只是朝人点了点头,而后便提出了告辞。
而王祈看着人离去的方向,却是等瞧不见王珺的身影才开了口“遣人把这则消息传去齐王府。”
作者有话要说 酱更新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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