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小说:嫁给前夫他弟 作者:宋家桃花
    温有拘这话一落,不管是崔柔, 还是王珺都愣了下。

    尤其是崔柔

    她原先正低着头, 在听到这句话后,一时竟也顾不得什么, 不自觉得抬了脸朝人看去。

    元年, 金陵

    那已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时隔多年,她怎么可能会记得那么遥远的事

    温有拘看着崔柔脸上迷茫的神色, 心下一时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情绪,似是有些遗憾, 又好似早已猜到一般, 只是原先负在身后的手到底还是松了开来。是他痴了, 时隔二十年, 她怎么可能还会记得

    何况这二十年,她虽然没变多少, 可他却委实是变了许多。

    当年遇见她的那会, 正是他这人生中最落魄的时候, 不过虽然心中遗憾,他的脸上却还是带着笑意, 很温和的与人说道“当年金陵柳巷,夫人曾赠予我一袋银钱。”

    若是先前

    崔柔还会以为这位荣安侯保不准是认错人了。

    可在听到他说得如此细致又如此笃定的时候, 她倒是也忍不住细细回想了一遍。

    元嘉元年

    那么应该是在她十五岁时候的事了。

    及笈之前, 她的确是住在金陵城的,至于柳巷,那处多是商铺, 做姑娘的时候,她倒是也常去,想到这,也不知怎得,她的脑中竟突然回响起一个片段。

    那应该是元年冬日的时候,有一回她和丫鬟出门,刚走下马车便瞧见一个少年郎烂醉如泥得躺在墙角跟。那是个大雪天,地上的积雪都泛着银光,路上就连个摊贩都没有,而他衣不蔽体躺在那儿,若不是还有口气在,她只当他是死了。

    她自幼跟随母亲施衣布粥,瞧见这幅模样,自是心有不忍。

    原本是想留下一袋银子供人过冬,没想到刚让丫鬟把银子送到少年跟前,就见那个原本合着眼的少年突然睁开了眼,紧跟着便是那袋银子被人扔了回来,靛青色的荷包在雪地里砸出一个小窟窿,倒让崔柔也忍不住吓了一跳。

    等抬头看去,便见那个原先躺着的少年郎已坐起身。

    他背靠着墙壁,望着她的目光,冷冰冰得,唇角也带着些嘲讽“你是在可怜我”

    那还是崔柔头一回碰到这样的事。

    身侧丫鬟也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阵仗,自是被气得红了脸,一副要同人去争论的样子。

    到后头还是崔柔按住了她,好脾气得同那个少年说道“我并非可怜公子,只是如今正是寒冬,公子若是再这般待在这雪地里,会死的。”

    “我死与不死与你何干”

    崔柔还记着那个少年说话时的样子,明明衣衫褴褛极其落魄,可他望着她的眼神却仿佛带着天生的贵气,只是脾气却有些不好,就像是一只浑身长满了刺的刺猬一样,把身上的那些刺全都暴露出来,以此来拒绝着别人的好意。

    那个时候,崔柔其实也不想再管他的事。

    她本是好心,既然他不肯接受,那也就罢了,可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因为那双眼睛,又或许是因为他虽然浑身长满了刺,可她却好似能够通过那双眼睛望进他的心底,窥见他以坚强围起来的软弱和可怜。

    因此,她到底还是弯腰捡起了那只荷包,走过去同他说了一句“公子,人来世间这一遭,不是为了求死的,公子如此年轻,本该有大好年华和前程等着公子,若这般就死了,岂不可惜”

    “如今一时的落魄并没有什么”

    “他人的看不起也没有什么,只要你自己看得起自己,那就够了。”

    她只说了这两句,而后放下荷包便转身走了。

    原本以为以少年的脾气还是不会接受,没想到她快走到马车边上,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别扭而又清冷的声音

    “喂。”

    崔柔转身看去,透过那茫茫大雪看见他抿着唇,望着她,却是过了许久才哑着嗓音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女儿家的名字又岂能同别人说

    何况她做这些,本来就不过是随手的事,因此她也只是轻轻笑了笑,伸出手指裹了裹身上的大红斗篷便上了马车。

    脑中的回忆戛然而止。

    而崔柔仰着头怔怔得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心下说不出是震惊还是不敢置信。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眼前这位时下在长安城中被人说道最多的荣安侯,竟然就是当年那个落魄而又倔强的少年郎,她就这样仰头望着他,好一会才哑声与人说道“你”

    温有拘看着她这幅模样,便知她是记起来了。一时之间,他的笑意也是越发温厚了些许,眉目弯弯,与人笑道“夫人记起来了”

    崔柔耳听着这话,便点了点头,只是脸上却还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你这些年”

    “这些年,我一直待在边城,从最低的步兵坐起,经了二十年光景才终于有所成就”温有拘的嗓音很是温和,好似声音高些便会吓到人一样,与人说起来的时候,声音放得很轻。

    等前话一落,他是又轻轻笑了笑“说起来,还要多谢夫人当年那一袋银子,才不至于让我死在那个寒冬。”

    除此之外,他却是没有再提别的。

    他没有与她说,起初那些年有多么难捱,军营里的人来自五湖四海,那处本身又是个蛮荒之地,那会他年纪小不知明里暗里受了多少欺负。

    同样,他也没有说,这些年,他寻她寻得有多困难。

    每一年带着满怀希望去寻人,临来又带着失望回去,也曾想过放弃,可只要想起那个苍茫雪日,她裹着一身大红斗篷站在他的身前,弯着眼睛与他说着“一时的落魄没有什么,只要你自己看得起自己,那就够了。”

    便不舍得放弃。

    所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经此二十年,他终于重新站在了她的身前。

    他想与他说

    我没有辜负你的期望。

    我平平安安的回来,带着满身荣耀,站在了你的身前。

    可到最后,他只是这样垂着一双眼,温和的,有礼的,低头望着她,柔声问道“夫人这些年过得可好”

    崔柔原先一直安安静静得听着温有拘在说话,骤然听到这一句,神色却有一瞬得凝滞,只是也不过这一会光景,她便又重新拾起了笑颜,柔着嗓音与人说道“多谢侯爷挂怀,我很好。”

    这话说完

    身后明和终于忍不住轻声插了句嘴“夫人,时辰差不多了,我们该下山了。”

    崔柔耳听着这话,也回过神来。

    如今天色也的确晚了,她们也确实到了该下山的时候,因此她也就未再多说什么,只是朝温有拘看去。

    还不等她说话,便听到眼前的男人已温声说道“夫人快些下山。”

    崔柔见此也就未再多说什么。

    等王珺朝人福身一礼后,便朝人点了点头,而后便牵着王珺朝马车走去。

    等坐上马车的时候。

    王珺终于忍不住开了口“母亲,这位荣安侯”

    崔柔知她心中所想,便笑着同人说起了这么一桩往事,等说完,她还有些不敢置信得说道“当年他与我说,有朝一日一定会做出一番成就,没想到,真让他做到了。”

    其实若不是今日温有拘与她说起这桩旧事

    她却是早已经忘了的。

    可经人提起,崔柔便也忍不住想起当年那个苍茫雪日,那个衣衫褴褛的少年靠着墙角抿着唇看着她,与她说着“你不与我说也没关系,总有一日,我会做出一番成就给你看的。”

    “到那时”

    只是那个时候,她已经坐上了马车,倒也没有听清温有拘后头说得是什么。

    王珺倒是没有察觉母亲的神色,她只是颇为有些讶异得靠着车璧,原来这位荣安侯当年和母亲竟然有这么一段渊源,怪不得当年母亲死后,这位荣安侯会跪在母亲的坟前。

    原来,是因为年少时的这个缘故。

    不过

    她心中总觉得那位荣安侯对母亲的情谊,并不像只是为了报这年少时的一次援手相助。

    倒像是

    想到这,她是又抬了眼朝对面端坐着的母亲看去,眼看着她神色如常,想了想,王珺到底也没说什么。

    而如今还在寺中的温有拘,眼看着马车越行越远,直到瞧不见踪影才收回了目光朝寺中走去,这华安寺的住持说起来与他也是故友,今日原本是来同人喝茶,倒是没想到会遇见崔柔母女。

    不过想着先前崔柔脸上那一瞬的不自然

    温有拘便又皱了皱眉,他也没有止步,只是同身后的随侍说道“让人去查下王家,最近可有什么事”等到随侍应了一声,他便继续往前走去,只是走到一处的时候却发现有人好似再看他,只是循目望去却只有几个僧人。

    等到温有拘走后,才有一个身穿月白色长褙子的女人从墙角那处出来。

    她头戴帷帽,有风拂过,恰好掀起了那两片轻纱,露出里头的一张面容,正是许久不曾露面过的周慧。

    似是恐人发现,周慧忙伸手把轻纱重新按下,而后她便继续望着温有拘离去的方向,想起先前他和崔柔站在一起时的画面,她也没有回头,只是朝身侧的绿衣丫鬟问道“那个男人是谁”

    她虽然已经许久不曾下山,可这丫鬟隔三差五却还是会去山下一趟,一来置办东西,二来也是打探消息。

    因此这会听周慧问起,绿衣丫鬟便轻声回到“这是从边城回来的温将军,陛下念他功高,特地擢升他为荣安侯,如今长安城中最有名气的便是这位荣安侯了。”

    荣安侯

    周慧轻轻念了一回,紧跟着是又问了一句“他没成婚”

    耳听着这个问题,绿衣丫鬟却是微微一愣,等回过神来才又同人说道“没有,这位荣安侯年过三十,不仅不曾婚娶,听说就连一个通房都没有。近来有不少媒人想登侯府的门,为他说亲,可就连侯府的门槛也踏不进去。”

    周慧耳听着这话,却没说话,她只是望着温有拘离去的方向,眼见人转入了小道才终于收回了目光,转过身。

    朝禅房走去的那一路,她一直没有说话,临来快走到了,倒是说了一句“这几日,你就下山”眼见人循目看来,便又跟着一句“去城里租间宅子,就选在闹市,最好是些三教九流的地方。”

    绿衣丫鬟耳听着这话,便扭头去看她。只是隔着帷帽,她也看不见周慧的神色,只能隐约瞧见她的脸上挂着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这个笑容诡异得让她有些害怕。

    可她也不敢说道什么,只轻轻应了声。

    日子过了七月。

    这天倒也没那么热了,一座茶楼里,王珺穿着一身夏日里的薄衫,正倚着栏杆,手里握着一把绢扇,垂着一双眼望着底下,眼看着底下车水马龙,而她便有一下没一下得晃打着手中的扇。

    杜若就坐在她对面,眼看着她这幅模样,便道“你近些日子倒是越发少话了。”

    这话说完,她便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握着帕子拭着唇角,而后是看着人继续说道“我前几日倒是见过你表姐。”

    王珺耳听着这话,打扇的动作便是一顿。

    自从表姐的婚事定下来后,她就没去过崔家,虽然萧无珩说万事朝前看,可每回瞧着表姐,她心里总归难受,就连上回去寺里求了签,回头也是母亲一个人去的崔家想到这,她也就收回了目光,重新端坐好。

    待把手上的绢扇置于一侧,便又取过茶盏。

    喝茶不语。

    杜若见她这般,心下却是又叹了口气,连着嗓音也透了些无奈“当日宫里的事,我也有所耳闻,可如今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你也该放下了。”

    说到这,她是稍稍停了一瞬,紧跟着是又一句“前几日我见你表姐正同侯夫人去挑选成婚用的绸缎,有说有笑的,娇娇,所有人都已放下此事,你却还在耿耿于怀,若不知道的,还真当你是喜欢那秦王喜欢得不可自拔了。”

    近来,长安城中的贵女圈,时有提到王珺,都说她近些日子闭门不出皆是因为得知秦王要和崔家小姐成婚,心中难受才不肯出门。

    王珺闻言,终于无可奈何得露了个笑“那些浑话,你也信”

    “我就是不信才想让你好生振作起来,说到底你表姐是秦王订婚了,你如此闭门不出,难免旁人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杜若说这话的时候,板着一张脸,神情颇有些严肃。

    王珺看着她这幅样子,一时却没说话,到后头才终于轻轻“嗯”了一声,说了一句“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杜若知她的性子,只要想通了也就不会再钻那牛角尖了。

    因此见人这般说道,自是松了一口气。

    余后两人倒是说起了些寻常话,等又吃了些茶点才一道下楼。

    下楼的时候,王珺是和杜若说道“我也许久不曾见杜伯母了,趁着今日日头好便去给她请个安。”

    杜若耳听着这话,自是笑着说好,她一面挽着人的胳膊,一面是柔声与人说着“你若去,母亲自是高兴的,只怕今儿夜里,连晚饭都得多吃上一碗。”

    王珺闻言,脸上的笑意却是又多了些。

    两人为了方便,便坐了一辆马车,途径闹市的时候,杜若透过那半掀的车帘,却是瞧见街上有一道熟悉的身影,而那个身影前却是一个陌生的侍女。

    眼看着这幅画面,杜若不自觉便皱了皱眉。

    王珺正在喝茶,等搁下茶盏的时候,恰好瞧见她皱眉看着外头,便有些诧异,她一面是把手中的茶盏置于一侧的茶案上,一面是问道“姐姐在瞧什么”

    耳听着这一句

    杜若倒是也终于回过神来,她摇了摇头,与人笑道“没什么。”

    这话说完,她是又朝外头瞧去一眼,只是那处熙熙攘攘,却再无她先前瞧见过的那道身影。因此,她也只是收回了目光,重新靠着车璧端坐着。

    只是耳听着马车轮子踩着那青石地板发出来的声音,杜若却还是忍不住想起先前那道身影,若是她没看错的话,那应该是王家伯父,只是这里是闹市,住得又都是些下九流的人,王伯父这样的清贵人又怎么可能来这样的地方

    准是她看花眼了。

    想到这,杜若抿了抿唇,到底还是收敛了心思。</p>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
笔迷读 All Rights Reserved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