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珺起初还在满脸通红得听着萧无珩说话,甚至在他说完的时候, 还想轻啐他一声, 骂他一声“无赖”,可她又实在担心这个无赖真得会不管时间和地点胡作非为。
她就在这两个念头中, 七上八下得胡思乱想着。
哪里想到, 这原本除了他们之外,再无一人的屋内会突然传来这么一声轻咳,一声愉悦而又带着笑意的,熟悉的轻咳声。
倘若先前她只是红着脸,那么此时在听到这一声轻咳的时候, 便是真得羞得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尤其,如今萧无珩的双手还按在她的肩上,两人的距离也靠得很近, 若是不知道的人, 看着他们这幅模样, 指不定以为他们在做什么。
想到这, 王珺慌慌张张得挥开萧无珩的手, 起了身。
而后是朝身后看去,便瞧见自家二哥这会正靠着门, 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笑看着他们。
察觉到王珺转身看来, 王祈也没有半点不好意思,仍是笑着,神色愉悦得说道“你们别理我, 我只是”这话说完,他晃了晃手中已经空了的茶盏,笑道“出来倒盏茶。”
耳听着这么一句,王珺脸色越红。
她不知道先前同萧无珩说的那些话,二哥有没有听到,若是没听到的话,还好些,若是听到了她的小脸红得,也顾不得再说什么,只是匆匆朝王祈福了个身,喊了他一声“二哥”,而后是又轻声说了一句“我还有事,你们聊”。
等这话说完,她也就未再理会两人,径直往外走去。
她走得快,没一会功夫便没了踪影。
萧无珩见她离开倒也没说什么,只是重新坐直了身子,等到看不见她的踪影便扭头朝身后的王祈看去,脸上神色淡漠,双目无波无澜,哪里还有半点先前面对王珺时的温柔模样
他是喜欢看她脸红,看她害羞,却不代表喜欢让别人也瞧见她这样的风情,尤其这个人还打断了他们说话,让小丫头落荒而逃。
想来这段日子,小丫头私下是决计不肯再见他了。
想到这
萧无珩看向王祈的目光也跟刀子似得。
王祈看他这幅模样,却没有丝毫畏惧,只是耸了耸肩,无奈道“这可不能怪我,我也不知我家小七会这么害羞。”
虽然早就知道无忌和小七的事,可这还是他头一回见两人相处时的模样。
他也没想到,原本在外头有“煞神”之名的冰山会有这样温柔的一面,更没想到他家那个平日凛然不可侵犯的小七也会有这样女儿娇态的时候。
原本知晓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他还总担心两人在一起时没话讲。
如今看来,当真是他多虑了。
思及此
王祈脸上的笑意愈甚,尤其是瞧见冰山脸上的不满,心下更是开怀不已。以往他们两人相处,哪回不是他吃亏如今好不容易让他扳回一局,他自然高兴。大摇大摆得走过去,坐在萧无珩的对面,又倒了一盏茶,好生吃了半盏。
而后才看着萧无珩,笑眯眯得说道“你也别着急,既然小七心中有你,总会嫁给你的。”
这话倒是让人中意。
萧无珩脸上的不虞消散了些,他也没说什么,只是给自己也倒了一盏茶,而后才开口问道“你何时向杜家娶亲”
王家如今这个局面,他也看得分明。
想要让那个小丫头安安心心的离开,那么至少府里得有个能管事的,可按照王家如今这幅局面,哪有一个能管事的倘若王祈能成亲,把这王家的事务交给杜若,小丫头日后也能放心。
王祈哪里会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他挑了挑眉,很是好笑得同人说道“你倒是好,为了能早些娶到小七,当真是什么话也说得出来,我若不娶,你能如何”
萧无珩耳听着这话,也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他仍旧握着手中的茶盏,慢慢喝着,神色如常,语气却很淡“我听说近来永康侯府的世子对杜小姐颇为有意,有意娶她为妻。”
王祈闻言,脸色一变,就连手中的茶一时也忘记去喝。
他近来一直都在处理太仆寺的事,就连杜若的面都没见到几回,还真得不知道有这样的事如今看着萧无珩的神色,知道以他的性子断然是不会说些无中生有的事,心中便有些紧张。
他倒是不担心杜若会喜欢那个永康侯府的世子。
只是以他的了解,那个侯府世子无论是品性还是为人都是不错的,难免杜夫人动心。
心里想着这些,王祈也顾不得再想着去看萧无珩的笑话,与人说起自己的安排“我早先时候已同母亲说过,打算先向杜家提亲,等到来年春日,孝期一结束便娶她进门。”
不管杜若是什么想法,他也的确该给她和杜夫人一个安心了。
萧无珩耳听着这话也就没说什么,只是想起一事,问道“你还在调查伯父的死因吗”
王祈闻言,原先还带着些笑意的面容,渐渐沉了下来,父亲的死,一直都是他们一家人心中的痛。
当年父亲死得时候,他才刚入仕,意气风发无所顾忌,直到父亲死后,他的性子才收敛了许多,原本按照祖制,他是得辞官守孝的,可是陛下按下了他的辞官奏折,与他说朝中需要人,还把他弄到了督察院,让他继续父亲以前的工作。
不知过了多久,王祈才哑声道“当年父亲受陛下的命令去追查那本账册,哪里想到,刚出长安城就出事了。”
“这绝对不可能是意外。”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很重,一字一句,似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当年王恂死得时候,萧无珩还在边陲打仗,倒也不清楚此事的究竟,只知道当年王恂曾受命私下去替陛下查一本账册,没想到刚出长安便遇见一群流匪,后来账册不翼而飞,而王恂也就此殒命。
想来
那人心中也知道此事不可能是意外,所以才会留王祈在督察员,一方面是因为朝中无人,另一方面也是想让王祈查个究竟。只是如今快有三年,此事还查不出个究竟,萧无珩也只能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便与我说。”
王祈此时的神色倒也好看了许多,因此这会听得这话,也只是笑笑。
他手中握着茶盏,与人一碰,而后是朗声笑道“以后你总归要喊我一声二哥,我自然是不会与你客气的。”
而此时的三房正院,气氛却颇为紧张。
自打冯家太太来了之后,冯婉便只留了个徐嬷嬷在身边伺候,其余一干人等却是都被打发了出去。
这会冯婉眼瞧着坐在一侧,一直抹着眼泪哭哭啼啼不停的妇人,只觉得脑仁都疼得厉害。她一手按着太阳穴慢慢揉着,一手是抚着自己的胸口顺着气,好一会,才咬牙切齿得问道“前些日子,二弟不是写信说赢了几万两,怎么又输了”
早些时候,二弟说是输了几万,她还担心,没想到过了几日便来了信说是欠下的都还清了,不仅如此,还赢了几万。
那个时候,她心里还十分高兴。
偏偏也就几日的光景,她这好弟弟竟然又输了,还输了十几万
冯婉越想,心头的气便越多,这个混账东西,真是个混的,没钱了就来找她拿,合着她身后真有金山银山不成
那冯家太太姓李,单名一个萱字。
她生性便是个胆小怯懦的,在家管不住自己的夫君,在外头也不敢大声同自己的小姑子说话,这会听人沉声问起,心肝便又是一颤,就连头也埋得更低了些,怯生生得与人说道“夫君,夫君说这东西看运气,他近来运气不好,这才输了多点。”
耳听着这一番话,冯婉这心中的气却是多了。
偏偏眼前的妇人一副怯懦胆小的模样,声音高些便只会哭,她就是有气也没处使。
好不容易接过徐嬷嬷递来的茶盏,勉强用了两口茶,稍稍缓过心里的那口气,才咬着牙说道“合着按他的意思,还完了这笔钱,他还想去赌不成”
李萱闻言倒是忙答道“不会的,不会的,这回夫君是真得下了保证,他说只要还清了以后便再也不赌了”想着欠下的那笔债,还有那些人说的话,心中又骇又怕,眼泪就跟止不住得往下掉“大姐,您这回可一定要救救夫君。”
“您不救他,就再没人救他了。”
妇人带着哭音的祈求声在耳边响起,冯婉按着眉心,咬着唇没说话。
她就这么个弟弟,自然知道自己不救他就再没人救他了,可是她手上能动用的银钱不多,何况那个混账欠下的是十几万两,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就算她如今去卖了那些铺子和宅子,一时也凑不齐这些钱啊。
再说她手上的那些铺子和宅子是她要留给自己那三个儿女的,那些可都是最好的地段了,哪里能卖出去
李萱见冯婉一直没说话,想起来前老爷说得那番话,虽然心中畏惧冯婉却还是同人说了“大姐,那些人是下了死令的,若是不还清,那么就闹得全长安城都知道。到那时,别说老爷的官位保不住,就连咱们冯家在长安的名声也都败光了。”
冯婉起初正在心中计算着,骤然听到这么一句,却是勃然大怒,她的手重重拍在一侧的茶案上,口中是厉声骂道“混账”
茶案上的茶盏被拍得翻了个身子,这会茶水正顺着桌腿流下,而那些盘子里的糕点果子也都四散开来,好不凌乱只是此时谁还有心去计较这些事只能听到冯婉沉着一张脸,骂道“我就不信那群下九流的东西胆子这么大,竟敢同我们作对”
李萱惯来害怕自己这个小姑子。
若是以往,她是半个字也不敢说的,如今也是没了法子,这才硬着头皮,低声回道“大姐,您不知道那些地方背后都是有门路的,老爷先前早就说了自己的身份,那些人却是管也不管,只说要么还钱,要么就闹出去,看谁更没脸。”
这话说完,便发觉冯婉本就阴着的面容更是沉了许多。
她心里害怕也不敢再看,只能埋着头低声说“何况这事本就是我们的错,若真闹出去,我们冯家可就真没脸了。若只是没脸,也就罢了,偏偏咱们府中的几个小子姑娘还没婚配”
越往后,她的声音也就越轻。
而冯婉听到这番话后,本来阴沉着的脸却僵了一瞬。
且不说冯家的几个侄子侄女,就连她的三个儿女也都还没婚配,如果这事真闹出去,以三爷的性子,肯定是要把她打发回家的,还有她的三个儿女,以后哪里还能觅得什么好亲事
想到这些,她的身子几个轻晃,好在及时扶住了一侧的茶几才不至于摔倒。
屋子里静悄悄得,许久都没人说话,不知过了多久,冯婉才沉声问道“什么时候要钱”
“啊”
李萱见人松口,一怔之后忙回道“后,后日便要。”
后日
冯婉脸色难看,却也知道此时再去计较已经没用,只能咬牙道“我这会想办法凑些现银出来,回去后你去同他说,把能转手的铺子、宅子都给我转手出来,还清了这一次,若是再有下回,便让他直接跟我断了关系,省得拖累我们一大家子”
这话自然是气话。
可李萱哪里敢在这个要紧关头说什么她只能唯唯诺诺得应了,而后是回道“大姐放心,我已经想法子托人去转手铺子了”这话说完,她是看了看人的脸色,忙又补了一句“您放心,只要熬过这一关,一切都会好的。”
冯婉哪里耐烦再听她说这些话她重新靠回到身后的软塌,合着眼,抬了手,一副不想再与人多说的模样“徐嬷嬷,送她出去。”
原先一直没有说话的徐嬷嬷闻言,自是忙应了。她引着李萱往外头走去,等送走了人才又回到里屋,眼看着靠在引枕上一直沉默不语的冯婉,她是把桌上的东西收拾一番,而后才低声问人“夫人,您打算怎么做”
耳听着这话,冯婉也没睁眼。
她能怎么做手上的现银不够,自然只能从公中拿。
徐嬷嬷看出她的想法,心下也是怕得厉害,只能低声劝道“夫人,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就算您后头卖了铺子、宅子,只怕一时也周转不了,若让人发现”说到这,她的声音是更轻了些,就连眉头也皱得更厉害“那,那可就真得完了。”
这些后果,冯婉又岂能想不到
只是后日不还清这笔钱,传得出去,她还是得完。
倒不如先从账房里周转下。
何况如今她管着中馈,家中一应事务都是由她做主,只要她做得小心些,自然不会有人知道,想到这,她便睁眼说道“你回头拿着我的对牌让账房的施管事过来一趟。”
“夫人”
徐嬷嬷还想再劝,可看着人扫过来的目光,也只能低了头,口中却还是说了一句“就算要取钱,也得有两块对牌,二房那位怎么可能会给”
闻言,冯婉倒是笑了,她重新坐直了身子,口中是讥嘲道“我手中的是对牌,她手中的不过是块没人理会的物件罢了。咱们府里认得可是人,再说那施管事是我的人,你怕什么”
这话说完,她是又睨了人一眼,跟着一句“还不快去”
徐嬷嬷见此,也没了法子,便只能轻轻应了一声,拿了对牌往外退去。
几日后。
王珺正站在西边的窗下逗着鸟,耳听着连枝来回的话,她的脸上漾开一抹明艳至极的笑容。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放下手中逗弄鸟儿的羽毛,取过一侧放着的帕子,才慢慢说道“走吧,该去见祖母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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