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的王家。
马车已经停在影壁处,重新由连枝帮着梳理过的王珺也被人扶着走下马车, 她微垂的眼尾处还有些红, 可神色却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身侧几个婆子、丫鬟见她走下马车,自是忙恭恭敬敬得朝她行礼。
王珺见着却未作什么表示, 只是沉默着, 由连枝继续扶着往府中走去, 可她的步子还没迈出影壁,便瞧见了匆匆赶过来的容归。
容归因着走得快的缘故, 衣裳和发丝有些微乱, 就连呼吸也有些急促,眼瞧着王珺安然无恙得站在那处才总算是松了口气, 不过她的步子也没停下,只是继续朝王珺走去。
等走到跟前, 她行过礼后才未掩担忧得同人说道“先前秦护卫说您出了事,老夫人都担心坏了,忙让奴出来看看, 您”
说到这的时候,她的目光在触及到王珺微红的眼眶时,心下一惊, 连带着声也跟着提了起来“您没事吧”
耳听着这话
还是连枝帮着开了口“容归姐姐别担心, 郡主只是先前受了惊吓,等过会歇息一阵便好了。”
容归闻言,却是又仔仔细细得看了王珺一回,见她除了眼尾有些微红, 面容有些发白之外,其余倒是真得没什么异样了,便也信了连枝的话。而后她也不再说这些,只是与王珺恭声说道“郡主,老夫人还在屋子里等着您。”
王珺闻声,总算是开了口“走吧。”
她的嗓音不知道是因为太累,还是先前哭了一场的缘故,听起来有些喑哑,只是容归先前听了连枝的话,也只当她是余悸未消,便也没说什么。
她们这一行人就这样浩浩荡荡往正院走去。
等她们走到正院的时候,院子里的奴仆也早就得了消息,这会见人过来,有得上前恭谨问安,有得忙打起帘子请人进去。
庾老夫人也焦急得等在屋子里,若不是身边的婆子、丫鬟劝着,先前她就打算亲自出去了。这会眼见穿着一身绯色长袍的王珺被众人簇拥着打外头进来,又见她小脸发白,眼角绯红,忙从罗汉床上起了身,匆匆迎了过去。
“老夫人,您小心些。”她身后的几个丫鬟、婆子焦急劝着。
王珺眼瞧着人过来也忙快走几步迎了过去,等扶住人的胳膊,口中紧跟着说道“祖母小心。”
庾老夫人近来腿脚不便,先前又起得急,即便这会由王珺扶住了胳膊,身子也是忍不住一个轻晃。好在她身后的几个丫鬟、婆子也帮着扶了一把,才不至于摔倒,等站稳后,她一边是握着王珺的手,一边是老泪纵横得看着人。
眼瞧着她身上没什么伤,才总算是松了口气,带着余悸未消的语气与人说道“还好,还好,你没事。”
王珺先前就猜测过祖母会担心。
只是猜测总归是猜测,如今真得瞧见了祖母这幅焦急担忧的模样,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她握着帕子替人擦拭干净脸上的泪痕,而后是哑着声与人说道“祖母别担心,我没事。”
说完,又看了看她的身子骨,忙又跟着一句“孙女先扶着您去坐好。”
这话说完,眼瞧着庾老夫人点了点头,王珺刚想扶着人回到罗汉床,只是还不等她动身,外间便又传来一阵急促又沉重的脚步声,紧跟着布帘被人打起,却是王慎走了进来。
王慎今日因为休沐的缘故,穿着一身水蓝色的常服,他应该是来得太过着急,衣摆和衣袖上竟然还沾着一些墨迹,就连手指上也还残留着一些墨痕。
他以前最爱干净,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出门在外,从来没有这么不体面的时候,可此时的他,衣裳、手上都是墨痕,就连头发也有些乱了,甚至额头上还掺着一些汗水。
这若是让他那些同僚或者朋友瞧见,只怕都会以为自己是认错人了。
甚至就连此时屋里的几个丫鬟、婆子看着他这幅模样都忍不住愣了下,一声声“二爷”也是回过神后才吐出来的。
可王慎却丝毫未察自己此时的模样。
他只是看着王珺站在屋子里,便忙落下了手中的布帘走了过去,而后他也没说话,只是抿着唇,伸手握着王珺的手臂把人仔仔细细得看了一遍,眼见她没受伤才松了一口气,口中却还是问道“娇娇,你没事吧”
耳听着这话,又看着眼前男人这幅模样。
王珺心下若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她的父亲说到底还是关心她的,二房和正院有段距离,就算先前得了消息,赶过来也要一段时间想来,他是一路跑着过来的。
想到这,她心中先前才压下的那片涟漪又浮现出来,勉强压下心底那些复杂的情绪,她才开口与人温声说道“您放心,我没事。”
说完,她是又补了一句“齐王殿下出现的及时,我没受伤。”
说到“齐王”的时候,她的声音还是有一丝变化,不过此时屋中几人都心系于她的身子,倒是也没察觉。
庾老夫人看着父女两人这幅样子,心里也有些宽慰,她把手放到身侧容归的胳膊上,由人扶着重新坐回到罗汉床上,而后是同两人说道“好了,都先坐下吧”说完又同身边的容归吩咐道“去给郡主备一碗安神茶。”
等人应了“是”,又见父女两人都已坐下,她是打发了其余的丫鬟婆子,才又开口询问王珺“可知道是谁要害你”
这话一落,王慎也朝身侧的王珺看去。
王珺眼见两人看来,脸上的神色倒是没什么变化,只有袖下那无人瞧见的指尖稍稍蜷起了些许。顶着两人的注视,她摇了摇头,口中是道“孙女素日待在府里也没什么仇家,实在想不到会是谁要杀我。”
说完
看着两人紧皱的眉头,便又跟着一句“不过今日来刺杀的几个黑衣人,我已让秦随交给京兆衙门了,想来以他们的本事,肯定能查出来的。”
庾老夫人耳听着这话,便沉声说道“自然要查,我倒要看看这天子脚下,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如此混账,竟然敢对我们王家出手”
王慎此时也沉着一张脸。
没了往日的温和,他的神色微冷、薄唇紧抿着,目光也黑黝黝得像是两道化不开的深层旋涡,他接过容归递来的茶盏也没喝,只是握在手中与庾老夫人说道“儿子这便让安泰去一趟京兆衙门,让他们尽快查出幕后主使之人。”
一日查不出来便多一日的危险。
他可不能让自己的女儿陷于这未察的危险之中。
庾老夫人闻言,也跟着点了点头,口中是沉声一句“去,现在就去,要是京兆衙门查不出来,就让他们提着脑袋来见”
她本就不是一个和善的性子,可往日却也很少发遮掩大的脾气,纵然是上回冯氏偷拿公中的银子,她虽然当众惩戒了她却也没发这么大的火。
王慎见此也没说什么,只是搁下手中的茶盏,而后是起身与人拱手一礼,应了是。
临来要走,他看向王珺的时候才温和了些神色,柔了嗓音与他说了一句“娇娇,你好好休息,我这就让人去查。”
说完,他也未再多言,只是沉着一张脸往外走去。
庾老夫人眼看着王慎离去也没说什么,只是目光在触及王珺的时候才缓和了语气,同她说道“好了,这些事你就不必操心了。”话说到这,她又跟着温声一句“你今日受得惊吓也够多了,快回去,好好歇息。”
“我和你父亲一定会给你讨个公道的。”
王珺耳听着这话倒也没说什么,她把手中的茶盏搁在一侧,看着庾老夫人说道“祖母,您身子不好,这事就交给父亲去做吧。”
这话说完,见人笑着点了点头。
她才福身与人告辞了。
等走到外头,连枝见她出来便忙迎了过来。
主仆两人往外走去的这一路也没说什么,等走出了正院,王珺脚下步子没停,口中却还是问了一句“三房可有什么动静”
耳听着这话,连枝便压低了嗓音同人说道“先前五姑娘身边的玉露悄悄过来打探过消息,知道您没事的时候便匆匆忙忙得走了”说到这,她稍稍停了一瞬,而后才又跟着一句“想来这会,三房那位也该知道您的事了。”
王珺闻言却没说话,只是朝三房的方向看了一眼。
而后便又收回了目光,与连枝嘱咐道“今日受伤的几个护卫和车夫,你过会遣人请大夫去看下,要用什么药便拿着我的对牌去取,不必在乎银钱。”
“是。”
连枝轻轻应了一声,想起先前萧无珩离去时的样子。
她偷偷看了一回身侧少女的面容,还是忍不住轻声问了一句“齐王可是知道我们的安排了”
先前在马车里的时候,她未免旁人发现也不敢多问什么,这会四下无人,想起先前郡主说得那句“错了”才忍不住问起。
“齐王”两字入耳。
王珺先前一直平静、没有变化过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变化,就连搭在连枝胳膊上的手也不由自主得收紧起来。她抿着唇,回想萧无珩离开时的模样,还有他同她说得那些话,不知过了多久,才低低应了一声。
见人应声,连枝的脸色也有一瞬得变化。
她倒是不担心齐王会去同别人说道什么,陪着郡主这么久,她也算是见过几回萧无珩,虽然没说过什么话,可齐王对郡主的心,她却是知道的。这世上任谁都有可能会伤害郡主,可那个男人却绝对不可能会伤害郡主。
“连枝,你说他以后会不会都不来找我”
王珺说这话的时候,另一只藏在袖下的手紧紧攥着,就连脸色也掺着些低落和担忧。
这还是连枝头一回瞧见郡主这样脆弱的时候。
眼看着郡主此时面上低落的神色,又想着先前那位齐王殿下策马离去时,脸上那未加掩饰的黑沉,连枝想了想,还是轻声与人宽慰道“您别担心,齐王殿下最喜欢您了,他如今生气也只是担心您,过些日子便好了。”
耳听着这话,王珺却没说话。
她只是抿着唇,望着天上的太阳,好一会才轻轻吐出一声极轻的叹息声。
三房。
王珍正在屋里焦急等待着。
她一整日都没出门,甚至连人都不肯见,一来是想早些等到消息,二来也是怕别人窥见她的面色,察觉出什么异样。
屋门紧闭着,其余伺候的下人也都被她打发了出去。
而她便在屋里焦急得踱着步子。
“吱呀”
门被人从外头推开,王珍知道是自己的贴身侍女玉露回来了,她忙停了脚步抬眼望去,瞧见果真是玉露打了帘子走了进来,便忙迎了过去。而后,她也不等人请安,便握住她的手,压低了嗓音说道“怎么样,王七娘的死讯传回来没有”
耳听着这话。
玉露先前还因为跑得太快而有些绯红的面容骤然就变得苍白起来。
她紧咬着贝齿,悄悄抬了一双眼看着王珍,看着她因为激动甚至变得有些奇异的面容,心里的那些话竟然一时有些吐不出来。
她知道姑娘策划这件事已经很久了。
姑娘做了那么多准备,想要看到的结果只有一个。
可是
想着先前瞧见的人,还有打听来的消息。
玉露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王珍等了很久都没等到玉露的回答,她脸上的激动和雀跃逐渐消失,反而皱起了眉,沉声问道“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姑娘”玉露的声音很轻,她低着头咬着唇,踌躇了许久还是咬牙说道“郡主安然无恙得回来了。”
这话一落
屋中的气氛骤然就沉了下去。
王珍惯来矜贵持重的脸上甚至有一丝掩不住的惊愕,她目光怔怔得看着玉露,似是没听明白,好一会才哑声问道“你,你说什么”
她是不是听错了
王七娘竟然活着回来了这怎么可能
她明明让舅舅多准备些人,以玉露打探回来的消息,那些黑衣人的人数是王珺带走护卫的三倍,纵然比不上那些护卫,可这么多人,怎么着也能杀了王七娘啊。
她怎么能回来,她怎么能够回来
她做了这么多事,期待了这么久,就是等着她死。
她
怎么能够安然无恙得回来
不可能。
这绝不可能
王珍一步步往后倒退,等退到那张八仙桌的时候,手撑在那处稳住身形,头低着,口中是喃喃说道“不可能,她不可能活着回来。”
玉露看着她这幅模样,心下担心不已。
还不等她劝说,便又见王珍抬了脸,目光冰冷得朝她看来“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姑娘”
玉露心下其实是有些不敢说的,她怕姑娘听了会疯,只是在这样一双目光的注视下,她紧咬着唇,想了想还是轻声与人说道“原本那些黑衣人的确是要得手了,可齐王殿下突然出现在那,救了那位。”
听到齐王的时候,王珍眉心忍不住连着跳了几下。
怪不得王七娘能活着回来,原来是碰到这位煞神了,袖下的手仍旧撑在桌子上稳着身形,口中是咬牙切齿得问道“那些黑衣人呢”
王七娘既然安然无恙得回来了,那么那些黑衣人怎么样了
耳听着这话,玉露脸上也露出几丝为难,这也是她最不敢同姑娘说的。
可即便不敢,该说的话还是得说的。
因此她也只能低着头,避开王珍的注视,轻声与人说道“那些黑衣人大部分都死了,只是,只是还有七、八个人活着,如今已被人抓去京兆衙门了。”
说到这,她心里也有些害怕起来。
袖下的手紧握着帕子,头稍稍抬起,朝王珍看去,口中是轻声跟着一句“姑娘,如,如今我们该怎么办”
若是让人查出来是她们做得,那么她们就完了。
王珍耳听着这话,也彻底变了脸色。
怎么办
她怎么知道该怎么办王珺今日出门的时候,她还曾经信誓旦旦得以为她出了这个门就再也不可能活着回来了。
她花了重金,找了这么多高手,以为这些人肯定能杀了王七娘。
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这个女人的运气这么好想着先前玉露说得那番话,她的身子颤抖着,就连脸色也变得惨白。
她不敢想象要是那群黑衣人真得揭露出来。
若是让家中人知道是她做得,那么她会有什么样的后果祖母最疼爱王七娘,她要是知道,一定会把她送去家庙的。
她不要去那样的地方,打死她都不要去
“姑娘”
玉露看着她变幻莫测的脸色,轻轻喊了她一声。
王珍听见了却没说话,她只是咬着牙,不知过了多久才沉声说道“走,我们去找母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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