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娅的心情有些复杂。
最初的时候, 她为了避免惨遭碎骨的下场、再加上难得遇到这样的对手,在各种情绪诡异交汇之下, 其实有些期待这场蓄谋已久的战斗, 但是,仔细想想,他们甚至都没有一个正经的干架理由。
虽然说, 被灾祸重度污染、以及干脆就与灾祸融为一体的神族们,基本上已经都失去了理智和意识,最多残留着一些生前的回忆, 像是皇城中那些守卫,他们的身体被侵蚀死亡,却还铭记着自己曾经的职责, 不遗余力地驱赶着那些闯入国王领地的外人。
就像是纽约街头的灾祸产物们, 他们的战斗根本没有任何目的, 只像是一种本能。
还有宫殿里那个霜巨人、也是光明神的妻子,她唯一所求的是从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深渊里解脱, 除了在痛苦折磨中仅剩的强烈执念之外, 没有人知道她还能否思考更多的事。
除了最后灾祸被全部吸收之后,她似乎恢复了些许理智,否则也不会向自己道谢。
艾莉娅抬起头环顾四周, 又沉默地望向远方。
亚尔夫海姆巍峨黑暗的皇城变得四分五裂, 如同无数漂浮在海洋上的破碎岛屿, 这一片广袤的天幕里浮动着黑云, 却未曾遮蔽那一轮腥红弦月, 永远不会消散的夜晚依然诡谲阴森。
不久之前,黑龙的躯壳爆炸,如今已经显出了人的身体,而那个男人就伫立在前方,脚下的地面全都是沸腾的黑色液体,灾祸缠绕于他的全身,淌过从发丝的末梢、滑过垂落的指尖,像是无数融化的蜡油般滴落在地上,然后又重新旋转着攀上双腿,永无休止地循环着。
他们之间隔着波纹荡漾的晦暗海水,偶尔有残骸横亘过来又逐渐漂浮流走。
对方显然是个神族,毕竟这里的龙族们似乎不能幻化出人的身体,对于华纳神族来说却可以反过来,而且
艾莉娅就看了一眼,短暂的时间里其实没怎么看清对方的脸,倒不是说她很介意在这种情况下盯着别人,主要是,被灾祸彻底污染甚至吞噬的神族们,即便曾经有怎样惊天动地的颜值,在黑泥中受尽折磨几百年之后,基本上也都完全毁容了。
譬如说光明神的妻子,弗雷曾经那样疯狂地渴慕又追求她,在求婚中甚至付出了胜利之剑,此前惊鸿一瞥之时,那位霜巨人小姐的容颜气质也确实让人神魂悸动,只是,当她灾祸缠身之际,别人根本无法窥见真身的半分美貌。
她有些惋惜地想着,怪不得人们称这些东西为灾祸。
金发少女还尚未站起身,她双手按着地面,灿烂的融金浸没到手腕,温度有些发烫,还有炽热的金液沿着发丝滑落,一滴一滴砸在地上汇入那些黄金的海洋中。
艾莉娅知道这附近没人,她刚切到鹰眼视觉扫了一下,皇城虽然崩碎得东一块西一块,但是无形的魔法屏障却依然存在,外面的人根本无法进入,而且,她都不太确定他们是否能真正看到里面的变化。
她一边走神一边用灾祸给自己幻化了衣服。
这个
该死的好用。
艾莉娅安静地看着环绕着身体扭曲缠结的黑色液体,它们吞噬过无数的生命、污染了数不清的土地,但是,此时却呈现出一种极为乖巧听话的姿态,完全顺从着她的心意办事。
其实很多神族们也能发现,灾祸似乎并没有意识,因为它们最多算是某种类似于病毒的存在,离开了被污染的对象之后,理论上说也不能自我复制,但也不会因此毁灭,这种东西是否可以归类为生命,大概要取决于人们的定义。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
少女垂下目光,她的眼神犹豫了一瞬,接着转化成些许无奈。
艾莉娅慢吞吞地站了起来,她并没有一直盯着那个男人,但也不怕对方突然偷袭,至于和一个裸体的神族战斗会不会对她造成影响
怎么可能。
如果这点视觉效果就能影响一场战斗的发挥,她在地狱边境里几百小时的游戏时间不,战斗经历,恐怕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不过,对方也没有继续保持这种对于普通人来说很掉节操的状态,他也用灾祸的力量遮蔽了身体。
虽然艾莉娅不太确定他到底是不是清醒的。
少女慢慢抬起手,空气中逐渐浮现出四散的金光,光丝欢快雀跃飞舞着,汇聚成光辉华美的胜利之剑。
这一过程可以在瞬息之间完成,也可以缓慢清晰如电影特效,全凭她的想法来决定。
“嘿,我要偷袭你了。”
艾莉娅扬起声音,劈手丢出了莱瓦汀,胜利之剑如同横贯长空的雷霆,也像是冲云破雾的利箭般激射而出,在空中晕染了一片绚烂迷蒙的金色雾气。
她的身影也随之消失在原地。
伫立在灾祸中的神族一直保持沉默,动作却快得惊人,几乎无法看清他是怎样抬手,莱瓦汀的剑刃已经被他抓在掌中
胜利之剑对持有者之外的所有人都怀有强烈的敌意,除了它认可的人之外,其他人的触碰只会给自己带来麻烦,详情参考超人。
艾莉娅在瞬移中都来不及惊讶了,因为那个人一手扣住了剑,她的落点就是剑的周围,一个控制不好,就能直接撞到对方怀里
她用尽全力在空中拧身一手抓向剑柄。
下一秒,莱瓦汀的剑刃和握柄分别被两人控制,竟然硬生生一分为二,化作两柄辉煌灿烂的利剑,两人身影一动,剑刃交错之时宛若金石雷鸣,崩裂的火光刺眼至极
艾莉娅连退几步才站稳甚至差点摔进海里,“”
女孩歪着头打量那个沉默的神族,后者的脸上灾祸染黑了眼眶,像是漆黑的泪水般缓慢滑落,留下一道又一道凌乱的泪痕,他似乎想要开口说话,嘴边也涌动着黑色的液体,顺着线条锋利的唇瓣滑落。
好的,他说得不是英语。
艾莉娅只听了那么几个破碎的词汇,但是完全理解,毕竟人如果处在意识不清的状态,说母语也是正常的,她也料想到这种情况,虽然没有任何解决的办法,除非
神族似乎在看她,目光却像是掠过女孩的头顶,望向了波纹浮荡的水面或者更遥远的海岸线,金色的光辉在手边旋转飞舞然后烟尘般散去,重新汇聚到艾莉娅手中的剑刃上。
半晌,他的视线重新落回金发姑娘的脸上,然后逐渐下滑,“胜利之剑”
艾莉娅有些意外他换成了英语,虽然声音低沉嘶哑地过分,几乎难以分辨相连的词汇,不过,他似乎不太说这种语言,要么就是很久没讲过了,感觉有些陌生,所以刻意说得一字一顿。
“战无不胜的兵刃,只会让你变得软弱、无能、丧失力量,然后死亡。”
艾莉娅摇了摇头,她一下都不敢说得太快,以免造成对方听不懂的尴尬场面,只好像是和不太精通英语的外国人说话那样放慢了语速,“这把剑,帮了我很多,但是不会失败嗯,不久前我刚在你手上死了一回,这个属性显然不是绝对的。”
“那是因为”男人微微停顿了一下,“你还是太弱了。”
“我不知道你只是在陈述事实,或者也想刺激我,但是,我从没觉得自己很强。”
她挽了一朵金辉绚烂的剑花,将莱瓦汀横在身前伸手一弹剑刃,铮铮嗡鸣顿时回荡在月色之下,“无论是在这里,还是在地球,还是任何时候。”
他们身畔是无数涌动起落的潮水,海上泛起蒙蒙雾气,隔绝了外界窥伺的目光。
那个人用一种听上去无法分辨情绪、却似乎又隐藏着更多的语调,轻描淡写地说,“你会后悔吗。”
艾莉娅疑惑地看着他,“哪件事”
“你做了很多这样糟糕的选择”后者也看了她一眼,“灾祸,你知道如果你开始使用灾祸的力量,将会面临怎样的后果吗。”
“相信我,”艾莉娅冷静地回答,“我比谁都清楚这一点,有人用我吸收了一千年的灾祸,我在地球死过一次,被人炸得粉身碎骨,然后在垃圾箱里复活,那时候我就吐了自己一手的灾祸,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前面这件事,不过这些东西藏在这具身体里面,我只要不停止接触它们,这种情况就会愈演愈烈。”
“不,我说的不是这个,”他的英语已经逐渐流畅起来,“倘若别人看到这一幕,你会失去臣民和朋友的信任,所有人视你为敌。”
“臣民”
“你不是国王吗”
“嗯,实际上,有些人认为我没有加冕,有些人认为我应该找到光明神的王冠,他们也并不是讨厌我,大概只是上一个国王太优秀了,导致他们不愿轻易承认一个新的,还有一些人想利用这些让我去做白工,总之,大部分人不认为我已经是国王了。”
有一瞬间,艾莉娅感到空中陡然泛起令人战栗的危险气息。
那个人一言不发地看着她,浅淡的虹膜上倒映着月下的潮汐和迷离的海雾,这个陷入黑暗的精灵之国化为他瞳孔中的缩影,“他们是这么想的吗”
“我说了是有些,所以当然还有其他的人怀抱善意,但是,我不在乎,”小姑娘轻飘飘地说着,她漫不经心地放下剑刃,两手拄着胜利之剑压在地上,身体微微前倾,“我不是活在别人眼里的。”
他们相对沉默之际,艾莉娅又继续补充了一句,“也许正是因为这样,人们感觉到我不想向他们证明自己,所以才越发觉得我应该这样做。但是王冠的事暂且不提,火巨人和他们的王本来就是整个阿斯加德的敌人,即使苏尔特尔和我的家族有仇,他也不该是我的责任,我在金宫面对奥丁和诸神时,未曾责问他们昔日火巨人国王入侵,为什么只有光明神孤身对抗他,不代表我真的觉得这毫无问题。”
“与苏尔特尔战斗过的并不只有光明神,”那个人耐心地听完了这一大段话,似乎有些讽刺地开口说“只是,你依然还没有探求真相的力量。”
艾莉娅不太确定地看着他“在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就一直有人来找我的麻烦,所以,我不同意”
“你可以不同意,”后者不置可否地回答,“但是我不会告诉你任何真相。”
“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但是我没有这么多好奇心,”艾莉娅摊开手,“抱歉,我不想按照你的剧本演下去。”
少女转过身去留下一个不爽的背影,她其实可以在眨眼间化成飞龙离开这里,然而,走了两步之后,她又停了下来。
“见鬼,你知道吗,你把我难住了,”在地狱边境之外艾莉娅其实很少骂街,但她的心情糟糕透顶,“你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嗯,你知道什么”
艾莉娅沉默了两秒,“你要我做什么”
神族缓慢地抬起双臂,像是一个拥抱的姿态,又像是某种无言的告别,灾祸宛如无数漆黑的毒蛇,交错蜿蜒着环绕过手臂,淌过指尖时淅淅沥沥继续滴落。
他们之间的距离说近不近,但也并不算远,谁都可以一瞬间将这距离消弭于无形。
在冰冷吹拂的海风中,艾莉娅听见浪花翻涌的声音,那个人的话语带着几分温度,也许在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曾听过这样的声音萦绕耳畔,只是,她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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