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嘉宁木然跪在灵堂前,望着桌子上的黑白遗像,照片里的人绷着脸,看起来有些严肃。其实院长妈妈最是和蔼的性子,只是她不习惯照相,面对镜头就浑身不自在。
眼泪再次夺眶而出,这次高考她发挥得极好,市理科状元省探花,成绩一出来,排着队请她当家教传授经验的人络绎不绝,那时候的她以为自己还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可以陪伴院长妈妈,所以一直留在市里做家教。不曾想,身子骨向来健朗的院长妈妈会猝死在睡梦中,她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这一世,她还是没来得及。为什么不让她早回来两天,那她就能再见院长妈妈一面,也许还能避免悲剧的发生。她终于有能力报答她,她却走了。
许嘉宁失声痛哭,像是要把前世今生所有的委屈遗憾痛苦通过眼泪宣泄出来,直到眼泪再也涌不出来,她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无声说道我和弟弟在这边会好好的,您在那边也要好好的。
福利院坐落在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县城内,小县城经济落后,福利院规模条件也很一般,外墙斑驳油漆脱落,透着一股子衰败。
不过在好几家报纸报道了许嘉宁这个高考状元后,福利院陆陆续续收到了很多来自善心人的捐赠,上面也拨了笔款项下来。只等过了暑假,孩子们去上学了便翻修。
新上任的赵院长正背着手在院子里东瞧西看琢磨着怎么翻修,见了许嘉宁招招手示意她过来,近了看清她红肿的眼眶,无声叹了叹。老院长这一走,这孩子的天就塌了一半,宁宁是真的把老院长当妈。她长得好又健康,小时候好几户条件不错的人家有意收养她,可她就是不答应,她们都知道,她是舍不得老院长。
“赵姨。”许嘉宁低低唤了一声,福利院来来往往这么多员工,可在她心里妈妈只有一个。
她是院长妈妈在铁轨边的雪地里捡回来的弃婴,要不是院长妈妈眼尖,她早已经无声无息的死在雪里。也许要等雪化了之后,才会被人发现。
院长妈妈把奄奄一息的她送到医院,骨折和肺炎,要交一千押金医院才收治。在那个年代,一千块钱无疑是一笔巨款,院长妈妈东拼西凑才凑齐,把她从鬼门关救了回来。
她的命是救回来了,院长妈妈的婚姻却完了。她的丈夫再也无法忍受她把绝大部分的时间精力工资用在福利院上。那一千块钱成为压弯他们婚姻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欠院长妈妈太多太多,没有院长妈妈,就没她这个人。
“好孩子,你这样,老院长走的都不安心,她最疼你了,可见不得你这么伤心的。”赵院长怜惜地拍了拍她的后背,揽着她去了办公室,递过去一张银行卡,“这是你存在老院长那的钱,你收好了。”
这孩子高考拿了好几万奖金,省里市里县里学校都有表示,她留了一年学费和生活费,剩下的全部交给了老院长,道是给弟弟妹妹们用。
老院长哪肯收下,娘儿俩扯了半天皮,各退一步,一半给院里一半老院长替她存着。
许嘉宁没有客套,接了过来,这笔钱她有用场。她大学读的是计算机专业,她需要一台电脑来做事。
安慰劝勉了一番,赵院长让许嘉宁回去休息,这么两天功夫,整个人就瘦了一圈,小脸苍白,看得人心疼。
回到房间,许嘉宁洗了把脸,翻出纸笔记录脑海中的重要事件。
头七过后,许嘉宁准备和张开放好好谈一下。张开放也在福利院长大,却不是福利院的孩子,他是院长妈妈唯一的孩子。说来造化弄人,离婚后第二个月,多年无孕的院长妈妈发现了两个月的身孕。
一直以来,许嘉宁都对他抱着深深的歉疚,若不是因为她,他会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倘若没有他们这些人,他能享受到一份完整的母爱。所以打小她就带着他玩,张开放也喜欢黏着她,两人不是亲姐弟胜似亲姐弟。
“宁宁姐。”张开放进了屋,他已经从那种彻骨的悲伤中走出来,走的人已经走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下去。
许嘉宁示意他坐下,问起他去温市打工的事。他刚中考完,没考上任何学校,也不愿意复读,而是想出去打工。
“阿坤哥他们都在温市那边,一个月能挣七八百。姐,你安心读书,赚钱有我。” 曾经稚气懵懂的少年,彷佛在一夜之间长大。
许嘉宁眼睛一酸,眼泪差点当场落下来,当年,在温市打工的张开放无数次在电话里对她说过类似的话,他还一直让她专心读书别浪费时间做兼职。
眨了眨眼,许嘉宁把漫上来的酸涩憋回去,再次劝他考虑复读,她知道读书的好处。
“姐,我知道你和妈,”张开放哽咽了下,继续说道,“可我真不是读书的料,我看见书就头疼,不是说三百六十五行行行出状元,世上也不是只有读书这一条出路。”
读书不是唯一的出路,却是普通人最好的出路。当年,张开放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两年后对她说姐,我真后悔没多读几年书。
许嘉宁知道现在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他还太年轻,没吃到读书少的苦。便转了话头,试探着问他“那你有没有想过去燕市找工作”
“啊”张开放愣了愣,“燕市”
许嘉宁看着他,慢慢说道“燕市机会比温市多,工资水平也更高,你就不想去闯闯”
张开放皱起眉头“可去了燕市,我能做什么,我们在那边又没什么熟人,我上哪儿去找工作。”
关于张开放的工作,许嘉宁已经有初步的打算,眼下却还不方便说出来,她只能道“燕市正处在高速发展期,只要用心找,多得是工作机会。你还年轻,完全可以去更大的地方闯一闯,实在找不到,再去温市找阿坤哥他们也不晚。而且你去了燕市,我们俩就能做个伴,互相照顾。”
最后一句彻底说服了张开放,他想宁宁姐一个人在人生地不熟的燕市,心里肯定没底,自己去了的话,宁宁姐就会安心不少。万一有个什么,自己也好搭把手,起码多个商量的人。况且在失去母亲后,他心里也更愿意离她近一点。
当下张开放就道“那我去燕市看看。”
许嘉宁欣慰地笑了。
她之所以要让张开放去燕市是为了避开三年后那桩祸事。虽然是三年后发生的事,但是她想把悲剧扼杀在摇篮之中,她怕到时候再提醒就晚了。
前世,张开放去了温市打工,还在那边谈了个女朋女,感情稳定后,准备带来见她。
万万没想到乐极生悲,那女孩的前男友发了疯似的拿着刀找上门。为了保护女友段晓悦,张开放失手伤人致死,自己也被对方捅了一刀不得不摘除一个肾脏。而被他护下的段晓悦,却在各方压力下,给出了极为不利于张开放的口供。
自卫杀人成了故意杀人,故意杀人最高可判死刑,明知道这个结果,段晓悦还是选择了颠倒是非黑白。盖因死者的家族是乡里一霸,在他们老家那一亩三分地上,宛如土皇帝,段晓悦家里很多人都在死者亲属手下打工。段晓悦不敢得罪那一家,此外她家里人还拿了那家人给的好处费,于是她舍弃了张开放。
也是那时候,许嘉宁才知道,段晓悦和死者是同乡,两家已经过了彩礼订了婚,段晓悦却在结婚前夕跑了,跑到了温市遇见了张开放,这是张开放也不知道的内情。
眼见着案子往最坏的方向发展,她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想办法入侵了那家人的电脑,控制了摄像头,结果真让她拍摄到一些见不得人的黑料。
她把这些视频音频全部放到网上,买了水军炒作,终于引起相关部门的注意。
那家人自顾不暇,更顾不上这桩案子。墙倒众人推,被死者欺压过的受害者们终于可以放心大胆地出庭证明死者生性残暴极端,还有暴力犯罪前科。段晓悦那边也在重重压力下说出了真相。
最后一审的判决结果张开放防卫过当,被判有期徒刑两年三个月。
为张开放辩护的律师是她通过相熟的老师辗转请来的师兄,一位非常出色的刑事律师。
师兄说,在现有法律体系和大环境下,这个结果已经算差强人意。
可许嘉宁不满意,一旦留下案底,张开放的人生就等于是毁了一大半,他在这个社会上将步履维艰,便是他将来的儿女都会受到影响。她更怕以张开放的身体状况在里面熬不住,摘除一个肾脏后,他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他不能干重体力活,不能过度劳累,需要格外注意饮食和生活习惯,可在那个地方,怎么可能。
这时候,纠缠了她几个月的邵烽从天而降,是趁火打劫,也是雪中送炭。
那时候,其实她并不恨他,她恨得是无能为力的自己。
可他出尔反尔,不肯放她走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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