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泽升起车窗,隔绝了窗外的霓虹灯火,车厢内陷入一片昏暗。
咔嚓一下,一个红点亮起来,席泽手里多了一根烟,烟雾缓缓盘旋上升。他今天话有点多,面对那样一双充满求知欲的眼睛,拒绝彷佛是一件罪大恶极的事。
席泽眉尾扬起一个微微的弧度,初露锋芒的璞玉,亲手雕琢一二,不失为乐趣,能否成器,他很期待。
眼角余光瞥到一抹白色,席泽捡起来,一枚拳头大小的小兔子挂饰,白中带着粉,颇为可爱,就像它的主人。
相较于席泽的闲情逸致,此时此刻,邵烽的情绪就不那么明媚了。
若是以往,过完中秋他二话不说立马飞回申城,但是,今年中秋都过去好几天了,邵烽还稳稳地待在燕市。
稳得程雁鸣有点慌,他觉得邵烽有病,把京华信息学院翻了个遍之后,又把整个京华的学生名单都翻了一遍,遍寻无果,神神叨叨还没考上,竟然还想扩大范围找。
如果这都不算病,还有什么是病
程雁鸣汗毛都立起来了,委婉介绍心理医生,被呛了回来。邵烽能讳疾忌医,可他这个当哥的不能见死不救啊,遂约了个权威的心理医生咨询“我一个朋友这么个情况”
那心理医生的意思是邵烽可能有妄想症倾向,具体得面诊才能确定,劝他尽量把人带过去。
怎么把人带过去,这是个好问题。他总不能把人绑过去,让邵烽心甘情愿过去,就得让他承认自己有病,可邵烽压根不觉得自己有病。以他那刚愎独断的性子,自己认定的事,别人磨破了嘴皮子都没用。
愁的程雁鸣嘴上长了两个燎泡,当事人倒没事人似的,应酬应的昏天黑地。
难得他在燕市,在京的哥们儿闻风而动,每天都有聚会,联络联络感情,交换交换动向。
邵烽每天都喝得一身酒气,今天也不例外。典型的皇帝不急太监急,程雁鸣那个气呦。
散场的时候,邵烽已经有七分醉,做东的梁靖就说“这个点了,就都别回了,楼上开个房睡吧。”
“那不行,我家宝贝儿还在家等我。”邵烽脱口而出。
梁靖惊了“烽哥你在燕市还有个小情儿”
程雁鸣也惊了,就是他的惊和梁靖的惊不一样,他是惊悚的惊。
邵烽愣了好几秒,被酒精熏得朦胧的双眼逐渐恢复清明,他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我走了。”
梁靖傻了眼,看着程雁鸣问“什么情况啊这是”
“醉鬼没见过。”程雁鸣哪能对外宣扬邵烽那毛病,传出去不成了笑柄。
糊弄完人,程雁鸣追上去。两人都喝了酒,自然不好开车,好在这个会所有专门的代驾,两人坐了一辆车走。
程雁鸣欲言又止地看着邵烽,他闭目靠在椅背上,像是睡着了。
下车时,邵烽突然对程雁鸣道“明天下午帮我约你那朋友。”
程雁鸣怔了下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当即涌上一阵欣慰,想说你丫终于想通了,然而看着邵烽,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邵烽逆着光,夜色里,他看不清他的脸,却感觉一种无边无际的迷惘空洞从他身上传来。
邵烽上了楼,他在市中心有一套大平层公寓,近三百平。进门打开灯,一室清冷,奢华的家具泛着冷冷的光,没有丁点人气。
邵烽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进屋。连澡都没洗直接把自己摔在了床上,白色的吊灯极为刺眼,邵烽烦躁闭上眼。
那些点点滴滴,甜蜜的,酸涩的,都是他一个人的幻觉,不是真的
可每一个梦都彷佛身临其境,这要怎么解释。
黑暗里,出现一点微弱的亮光,光点渐渐扩大,成为一幢红瓦白墙的别墅。
邵烽推开门,满室暖光倾泻而出,他走了进去。
哈士奇兴奋地扑上来,邵烽不轻不重地敲了下它的狗头“说过多少次了,不许扑人。”
芳姨迎了上来,一开口就是告状“吃了四个冰激凌她自己拿的,我怎么可能给她,她还把吃光的盒子藏在垃圾桶最下面,以为这样我就不知道,可冰激凌有几个我每天都是数过的。正在调养身体,怎么还能这么贪凉,你不好再买这些东西了,家里没有,她就想不到吃嘞。”
“那扔了吧,”邵烽唔了一声,“留两个巧克力味的别扔。”
阿姨用一种都是你惯得谴责目光看着他。
邵烽无辜地笑了下“药煮好了吗 ”
“还要十分钟。”
邵烽便在楼下洗了澡,洗去一身应酬时沾染上的烟酒味,她不喜欢这些乱七八糟的味道。
待他穿着浴袍出来,药也煮好了。邵烽端着黑漆漆的还冒着热气的木桶进入二楼卧室,抬眼就见她穿着一套灰色睡衣坐在床上,腿上放着一台笔记本,头发乌黑柔亮,反衬得面白如雪,侧脸线条细腻美好。
邵烽欣赏够了才笑着出声“来,泡个脚。”
许嘉宁抬了眼,眉心微皱“我洗过澡了。”
邵烽声音低沉地笑了下,很有耐心地哄她“这东西是难闻了点,可对你身体好,宝贝儿乖,就泡十五分钟。”
说着话,他伸手去拿笔记本“芳姨说你今天吃了四盒冰激凌,要不是她发现了,你是不是还能再吃两盒。医生的话你忘了,你体寒,冷的要少吃。”
许嘉宁怕他强行关了电脑,急道“我还没保存。”
保存好文件,许嘉宁合上笔记本,邵烽就拿过来放在床头柜上,还笑“这么重放在腿上你就不难受。”
许嘉宁垂了眼不说话。
这样的沉默是邵烽常见的,也是他无能为力的,他能强行把人留在身边,却没法逼着她接受他,对他笑,对他撒娇,哪怕他想死了那么想也无计可施。不过没关系,他有的是时间和耐心。
邵烽掀开她腿上的被子,她穿的是十分保守的长袖长裤款真丝睡衣,只露了一双脚在外面,白净又秀气,和她这个人一样。
许嘉宁皱着眉头看着黑漆漆的木桶,浑身上下充满了抗拒。
邵烽弯下腰,一手揽住她的背,一手穿过膝盖,把人抱起来。其间她扑腾了两下,没掀起什么浪花,人就已经坐在床沿,邵烽又去卷起她的裤脚,她下意识避了避,还是没避开,脚踝被他握在手里。
裤脚卷到膝盖下,露出笔直纤细的小腿,形状漂亮的脚踝,骨肉匀亭,皮肤光滑。
刚刚升起的那股郁气不知不觉就淡了,取而代之的是猫抓似的发痒,邵烽忍不住摩挲两把,察觉到她往后缩,反倒握得更紧,还低头在小腿上亲了一口,狎昵极了。
他低声笑道“那老中医还有点本事,脚没以前那么凉了。”
许嘉宁挣不开,便用力往水桶里踩,邵烽托住脚底,无奈又宠溺地摇了摇头“水温你还没试过,要是烫了怎么办。”说罢他慢慢放了手。许嘉宁试了下水温,刚刚好,两只脚全部浸没在其中,溅起的水花打在邵烽脸上,他满不在乎地抹掉。
“今天妈又打电话问我了,什么时候让她抱上孙子。宁宁,我们生个女儿吧,像你一样的女孩。”
一抬头,入眼就是她堪称恐惧的脸,几近透明的苍白,邵烽心里就有点说不出来的发堵,就像有一根钢丝一圈又一圈在收紧。
他还是继续道“正好你现在课不多,学校那我会打好招呼,小家伙我来带,不会影响你学业。”
静默了好一会儿,邵烽才听见她说“等我毕业再说吧。”
语气里带着几分罕见的示弱,若是以往,但凡她这么央求了,就是要天上的星星,邵烽都会想办法去摘,可在这件事上,他寸步不让。
“你读了硕士还想读博士,等你毕业,多少年后的事了。早晚要生,还是早点生的好,咱俩这年纪正好。”
邵烽说着就去拉她的手,一碰之下就发现她的手指在发抖,温度凉的似冰块,带着他的身体也冷起来。
倒了药水回来,许嘉宁已经躺在床上,裹在被子里,侧着身子,面朝窗户背朝着他。
邵烽看着,心里软的一塌糊涂,关了灯,从后面抱着她,低低喊了一声宝贝儿。
“我们好好过日子,好吗。你稍微喜欢我一点点,不喜欢也没关系,你别抗拒我,给我一个机会,我会努力让你喜欢上我。”
良久没有等来回应,久的邵烽都要以为她睡着了,亲了亲她的侧脸,他闭上眼,睡意慢慢涌上来。
“不会有那一天的。”轻缓又淡薄的声音打破寂静。
睡意朦胧的邵烽猛地睁开眼,却久久没有动静。在她看不见的背后,他脸色变得极为可怕,脸部线条紧绷到至极。邵烽深呼吸了好几下,贴上去蹭了蹭她的颈窝,重重地亲吻,轻轻地舔咬。
仰躺在床上的邵烽猛地睁开眼,下意识收了收手臂,双手穿过空气落在自己身上。
心口所在,彷佛也跟着缺了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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