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不换回头发现, 叫住他的人是一个从没见过，并且外表标新立异的年轻男子。
看模样，大概在26、27岁的样子吧, 留着一头长发, 专门染成了绿色，明明在室内还专门带了个墨镜。
要不是跟金不换打招呼的语气非常诚恳, 金不换就真的要以为，对方是来砸场子的了。
不过转念一想，绘画界的人其实都挺有个性的, 虽然绝大多数从外表上看还是看不出来，但哪怕极个别人过分高调独特, 大家也只会在刚开始的时候有点惊讶, 但后续就接受良好。
金不换也是如此，他的视线只在那头绿发上停留了两秒钟，然后就自然地转移了。
据工作人员所说, 大概还有半个小时不到, 就会公布前20名的结果, 金不换现在也没什么事，于是爽快地答应和叫住他的人一起, 去外面走廊聊一聊。
“小申，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申仲辰摇摇头，往观众席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摇头说“不了, 我还得回去找付当归呢，他刚才说他好像看见了他爸在跟踪他，一下子就追出去了，我得回位置上等他。”
金不换的表情非常淡定, 好像一点儿也不吃惊刚才听到的话一样，点点头就转身走了。
但旁边的绿色头发却嘴角抽抽，难道金不换的朋友的爸爸也有问题两人会打起来吗
不过，人际交往最忌交浅言深，所以纵使绿色头发非常好奇，他也没有失礼地直接问出口。
来到无人的角落，绿色头发男人将自己的名片递交给了金不换，金不换低头一看，名片的设计非常有艺术感，很搭配上面的字。
姜南画廊老板姜律
这个画廊，金不换也听说过，他以前能说上几句话的画店老板曾经跟他提到，国内最厉害的画廊，就是姜南画廊，全国各地省市都有分支，当时还说，如果他的画能够放在里面展览的话，一定能卖不少钱。
于是，在金不换的印象里，这家画廊最重要的就是买画卖画，因此，当他看到这位画廊老板，站在他面前，迟疑不决了好一会儿还不开口时，他自己就直白地问了
“老板你好，是看上了我的才华，所以想要让我把画放在你们画廊展示和售卖吗我不止今天这一幅画，明天还有一幅。”
就算金不换家里不缺钱，他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艺术家，更何况他家里还并不富有，所以赚钱对他来说是非常重要的，而且极其自然。
但是似乎在外人眼里，绘画天赋极高，且自己又努力的金不换，应该是视金钱为粪土，完全不通俗物的画家一样，至少不应该这么直白地想要卖画。
因此，这位名叫“姜律”的画廊老板取下墨镜之后，眼睛里满是惊讶，金不换也不催促他，更不担心自己在外人眼里的形象有什么问题，他静静地等待姜律的回答。
如果不在姜南画廊卖的话，金不换就只能找别的出路，到时候估计会被压价，不过他今天这幅画应该不至于，等结果公布之后，还是会有人主动来买走的。
姜律花了一分钟整理自己后续的安排，然后尽可能简单地解释道“如果你以后还有画作的话，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再放到画廊里展示，至于你刚才展出的画门缝里的女人，我希望我可以直接买下。”
此时，在金不换眼里，对面的姜律已经彻底改头换面了，他不再是一个追求独特的艺术小伙，而是一个金灿灿的中介商和有钱买家。
“你打算出价多少”
金不换也提前了解过价格，每三年举办一届的“文圣”绘画大赛的前三名画作，通常会卖出40万到100万的价格不等。
对于普通画家来说，这个价格已经算是巨额画酬了，但这部分钱并不完全是基于画作本身支付的，更多的是商人在对画家进行投资。
商人们希望收获高价的画家，接下来能够继续潜心绘画，创造出更好的作品，让自身的名气不断上升，这样他们当初不到百万收入的画作，很有可能在未来会成倍地增长价值。
姜律还没有来后台的时候，心里面就已经把这些事过了一遍了，以金不换画作的水准，这次肯定是能够拿到第一名的。
并且金不换是被文圣大佬亲口夸过且撑过场子的，所以姜律用自己的眼光担保，金不换未来的名气绝对不低，所以现在他绝对不能压价，而是要尽可能地和对方打好关系，于是他特意在公布结果之前，来找到金不换，并打算以100万的价格买下他这幅画。
100万呀，金不换在心里算钱，扣税之后再把他们那个老房子卖了，合在一起应该能够换一个还不错的好房子了，最好能够买到临街的一层套房，这样他妈妈就不用再去超市打工，可以自己开一个小店。
这个价格很不错，于是金不换就准备点头答应了。
然而不等他彻底答应，拐角处就窜出来一个中年男人，后面坠着他刚成为好朋友不久的同学。
付当归站在金不换身边，拽着他，示意他先不要说话，然后跟姜律说“老板，谈钱这种事情，你怎么能跟艺术家谈这是小金的临时经纪人，你跟他谈吧。”
跟付当归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付雄，清了清嗓子就开始抬价了“小伙子，你听我跟你分析一下，目前文圣比赛里，卖得最贵的一幅画，就是上一届的第一名，这也才刚好卖了100万。”
刚才听他们说话的时候，付雄就已经在疯狂搜索相关新闻了，现在他说得是头头是道的。
“但是呢，这个第一名是一个默默无闻十年的画家，当时他就已经30岁了，而我们小金画家今年才17岁，同样会是第一名，那么明显他的潜力，就要比上一个第一名更多，因此，他的这幅画卖出去，也必然要比100万贵，你说对吧”
姜律没有答话，付雄背后的付当归就非常懂事地大声接话“对。”
付雄伸手在后，比了一个大拇指。
“当然，肯定也不能太过让你吃亏，所以我们小金画家的年龄优势，我们就轻松点来算，20万怎么样”
一张嘴就提高了15的价格，付当归骄傲地跟金不换小声说“厉害吧，这是我爸。你放心，我这个爸，比你那个不做人的爸，要靠谱多了。”
姜律看着这个半路出现的程咬金，原本是想斥责他不讲江湖道义的，人家画家本身就想要答应了，他还突然冒出来。
但是付当归的声音确实没控制得很小，姜律也听到了他说的话，明白这突然冒出来的两个人，说白了，其实就是想要给金不换帮帮忙而已，毕竟金不换的生活确实挺不容易。
一想到自己的父亲，姜律就非常能够理解，虽然说有句话叫做“无不是的父母”，但确实就是有那么一些狼心狗肺的老鼠藏在了阴影里，会在外人不知道的时候，狠狠往家人子女身上咬一口，他是这样，金不换也是这样。
如果他是买进姜南画廊里的话，他甚至还可以再增加20万，反正是从公家账上划出去的，但是这次不行，他个人买画得是个人掏钱。
一想到自己要多花出去的钱，他就感觉自己的心都开始硬了，至于刚刚心里出现的“同是天下沦落人”的想法，瞬间随风飘散。
组织了一下语言，姜律就开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了
“兄弟，还有小金画家，我实话跟你们说，我并不是为了投资而买这幅画的，我买这幅画，只是想送给我母亲。
这幅画蕴含的孩子对母亲的爱以及母亲的辛苦，我觉得和我妈很像，包括背后的情况也非常像。我爸虽然没有和我妈离婚，但是我妈也跟丧偶了没什么两样。
家里面的人都看不到我妈的辛苦，只知道站在我那个恶心的爸那边。
我想把这幅画买回去，挂在我家的客厅里，让那些人好好瞧瞧”
成年人在诉说自己的苦痛时，也会尽量压抑自己的情绪，姜律也是如此，不过为了打动对面三个人，以达到减价的目的，他在诉说的时候，刻意放缓了自己的声音，说着说着，自己又回想起他之前的无能为力，于是越发情真意切了，让对面的三个人都兴不起一丝怀疑。
付雄是做生意的，生意场上无卖惨，但是在他的印象中，搞艺术的应该都挺多情的，他有些迟疑地往身后的金不换瞅去，那对面也这么惨，他们应不应该共情地减点儿价
接收到前方的视线后，金不换缓缓开口，对姜律真诚地说“你可真不容易，要加油哦，笑对生活的折磨。”
言语间并未提到任何有关金钱的内容。
付雄懂了，眼神最后确认了一遍，“完了吗”
金不换点头，“完了。”
付雄立刻重新扭头回去，腰板挺直地掷地有声“一口价，120万买就卖了。”
姜律真的就这样了吗就不用再商量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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