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饱肉足。
喝醉的、吃撑的、还有喝汤喝饱的。
曲仲几人把大家都送回了房间, 才领着其他人回到段宅,后来也喝了不少的付研学走路都有些踉跄。
饶是这样,他还是努力眨着眼睛, 求曲仲给任芸把把脉。
“那个那个疗养院和精神病院没什么区别,你你帮我”
“我知道了, 你先放开我”
曲仲看向抓着他手不放的付研学, 有些无奈地说着,目光扫过任芸与廖晔云夫妻时发现大家都有些稀奇地看着他。
晚上喝得也不少的夏州大着舌头抱上曲仲的另一只手臂“你快给付总看看看”
说完, 转头对着看热闹的几人振臂一呼“曲仲医术天下无敌, 你们要看病的快”
曲仲“”
“夏州哥”卢俊哭笑不得地忙上前架着夏州把人往屋子里带“我先送他回房间, 付总就交给你们了”
“我也先把这人送进去”
胳膊上的头已经朝着地面下滑, 曲仲右手一抓,直接提着付研学的衣领把人往西厢房的客卧带。
任芸也小跑着跟上,曲仲把人放到床上, 她又帮着脱鞋擦脸忙了好一半天。
再次出门时,发现廖晔云夫妻竟还等在门外。
不等曲仲开口问,廖晔云就主动开口“我想求你件事”
两个醉鬼的话廖晔云并没有左耳进右耳出, 安神香让周芸睡了一下午, 晚饭的胃口也极好。
这一件件事串在一起, 让他心里早就有了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只是碍于基本的道德修养, 廖晔云才没贸然提出请求,但付研学都先张了口, 他再三犹豫下还是决定厚着脸皮提上这么一提。
如果真被拒绝,也没留下什么遗憾。
皎洁的月色给两人好似渡上了一层清冷的银色, 曲仲抬头看去时也是一愣,那眼中满怀期望的神色让他轻轻点了点头。
“那你们三个一起来吧。”
说完,推开书房的门先一步走了进去, 移动间手里瞬间出现了两个宝蓝色的荷包,荷包上绣着精美的花朵刺绣。
廖晔云神色一喜,忙牵着周芸的手往前走了两步。
可任芸一怔,回头看了眼付研学睡着的房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正在犹豫中,手腕忽地传来一阵温热,周芸对她扬起个浅浅的笑意,眼神里的暖意通过手腕传到了她的心口。
任芸重重点头,缓缓移动着步子跟上两人的步伐。
走进书房,廖晔云三人几乎是立马被书桌后正对着房间门的一幅画吸引。
准确的来说,那不算是一幅画,中间几笔简单的线条勾勒出一棵大树的模样,树冠的地方贴着些橙色树叶,树干处也是褐色的树皮。
树叶不知道经过什么化学处理,橙色鲜艳得像是水彩笔染过,树下画着的几条狗分明就是果园里的那四只。
之所以能迅速看出,得益于那些画里狗子们身体上的毛发栩栩如生,就像是原本就长在它们身上一般。
等走进两步再一看,三人立刻恍然大悟,那些毛发原来是用真的毛粘制而成。
随着曲仲打开后窗,还能看到狗子们的毛也跟着微微飘动了起来。
就这么一幅算画不是画的立体图,让几人都舍不得移开眼神。
实在是越看越觉得灵动,画里洋溢的蓬勃生机透过这简单的场景源源不断地传向他们。
“这画是曲仲你画的”斟酌了一番用词,廖晔云还是用了画这个字眼。
打开窗子的曲仲背对着几人微微点了点头,又拉开了窗边的边柜。
等从里抽出手时,那两个宝蓝色荷包已经被他捏在了手上,又从旁边的架子上拿了脉枕之后他折身坐回书桌前。
一边示意几人坐到对面,一边出言解释“狗子们换毛季做的,别说还挺好看。”
“别出心裁,别有一番看头。”
廖晔云收回目光,摊手让任芸先坐到了曲仲对面,而他和妻子则是坐到曲仲侧后方的木质沙发上。
书桌对面就一个椅子,任芸也没得选,很是神情不安地坐了下来。
“阿姨手”
脉枕放下等了好一会,任芸还是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一会看看左前方的周芸,一会又看着自己的膝盖,就是不敢抬头看曲仲。
直到被这一声提醒喊到,身体才弹了一下,好像受到不小的惊吓。
“任姐,没事的,曲老板不是那些医生。”
周芸走上前来,双手按在她肩头上,温声又重复道“你还不相信你儿子的眼光”
“研学”任芸终于缓缓抬起头,迷茫的目光里在她反复念叨了几遍的付研学名字中缓缓变清,这才伸出右手。
手腕随着抬手的动作从过长的袖口露出,上面遍布着的刀疤由远至近清楚地映入曲仲眼帘。
苍白的肤色上一条条丑陋的刀疤交错叠加,最浅的一道才结痂,伤疤从手腕左侧一直划到右侧,横穿了整个手腕的宽度。
“嘶”周芸倒吸一口凉气后才忽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捂住嘴巴震惊地看向曲仲。
而这个年轻人此时的表情还是一脸云淡风轻,甚至还伸出手把任芸的衣袖再往上拉了拉。
这一拉,周芸的惊呼终于是从手掌中溢出,就连好奇的廖晔云也跟着站了起来。
这一走近,这位自认见多识广的影帝也跟着惊诧地站在了原地。
除了手腕上那一道道的疤痕,任芸的胳膊上竟然全都是一个一个焦黑的圆点疤痕,那些疤痕密密麻麻分布在她的小臂上,让他整个头皮都跟着发麻。
可曲仲只是叹了口气,继续对任芸说道“把外套脱了吧。”
“好”
此时的任芸好似变成了另一个人,这些疤痕展露在几人面前,让她最后一丝犹豫都跟着消散在了空气里。
她不仅没有抵抗,甚至还一脸松了口气的模样。
任芸的模样反而让曲仲心里一轻,对她的心里状态评估要好了很多。
不管这些伤痕是怎么而来,面前这位母亲都是个坚强的人。
暗红色的外套脱下,从手腕到胳膊肘的皮肤已经看不清原本的肤色,上面深深浅浅的圆形伤疤就像是印记一样盖满整个小臂。
可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大臂上洁白光滑的皮肤。
手肘就像是个分界线,一条胳膊上形成了两个极端。
曲仲“嗯”了声,身体缓缓靠回了椅背上,然后才缓缓开口“身上的疤痕不止这些吧。”
“是”任芸点头,紧接着双手往衣摆伸去,就这么掀开了运动t恤的下摆。
“啊”廖晔云一声惊呼,忙不迭地转头闭上了眼睛。
可曲仲还是就着这个动作纹丝不动,任芸把衣摆掀到胸口下,然后缓缓转过身体背部朝着书桌的前方。
“”
任芸腰部均匀分布着四个焦黑的痕迹,每个都和婴儿拳头大小,圈内颜色最深,圈外最浅。
这是一次又一次重复灼伤之后留下的痕迹。
曲仲身体往前一倾,仔细看向那些痕迹,终于确定自己的猜测。
“这些是电疗机留下的”
“是。”任芸放下衣摆转身,似笑非笑地点着头“无数次电击之后留下的伤痕。”
说着,一身轻松地坐下,自嘲似地挑了挑唇“没想到我还能活着走出那座监狱。”
她的这句话说完,整个书房都安静了下来。
知道内情的曲仲感叹于付霍明的心狠,不知内情的廖晔云夫妻则是震惊加不敢相信。
当今这种法制健全的社会,竟然还会出现“滥用私行”这种演戏才能遇到的戏码。
“研学他知道吗”曲仲轻声问。
任芸摇头,提起付研学时神情仿佛又变回了初见时那个温柔的母亲。
“知道的话,他这一辈子都会活在内疚之中。”
这是一个母亲全心为孩子考虑之下特意的隐瞒,曲仲当然没有权利让她说出实情。
于是点点头表示理解后,朝她把脉枕往前一推“那我先诊脉吧”
脉象没什么大问题,身体甚至比一般这个年纪的人都健康几分,付研学把人接出来后应该找医生治疗调理过。
所以,比起她的身体,任芸现在主要问题应该是精神上的持续紧张。
有对未来生活的恐惧,有对孩子的紧张,身上的疤痕和痛苦回忆也占了不少因素。
“你的身体没什么大问题,不需要服药”
曲仲收回手,静静等着任芸的决定,如果对方想要消除这些痕迹,就要先自己踏出第一步而不是由他去推着走。
“”
就这么等了好几分钟,任芸心里的挣扎通过她的神情完全展现在曲仲面前。
忽地一滴眼泪从她眼角滑下,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我想消除这些伤疤。”
“想好了”曲仲追问。
“嗯”任芸使劲点头,啜泣声随着她断断续续地讲述终于变成了放声大哭。
二十来平的书房里都是她声嘶力竭的哭喊声和无法再控制住的满腔恨意。
在外人看来,任芸和付霍明是一对郎才女貌的最佳伴侣,可只有婚姻里的她才知道自己丈夫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禽兽。
当年的夫妻恩爱在任家落寞之后终于被撕开了表面的假象。
付霍明瞬间翻脸,光明正大地带回了他十几年的情妇,并声称那才是他最重要的人。
当然这话恐怕只有那个于玫才会傻傻相信,公司里谁人不知,付霍明不过是觊觎于她手里多年的客户资源罢了。
情妇的登堂入室成了压垮任芸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变得尖锐,变得不可理喻,所有的歇斯底里都只为了留下心已不在的丈夫。
久而久之,周围的人都开始议论纷纷,就连基本不归家的付霍明也听到了他出轨的风声。
原本的弃之厌之直接上升成了巴不得任芸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他开始暗暗策划着让这个女人彻底消失在他的生活里,前提是保住他在外界的名誉和地位。
而这时的任芸还在给远在国外的儿子打求救电话,希望他能回来帮助挽留丈夫的心。
也多亏了付研学的突然回国,最终让她留下了一条命,被送进了所谓的疗养院修养。
而她只能望着那一纸精神鉴定报告哭闹不休又无济于事。
她知道自己在疗养院的这些年里,于玫每来一次那些护工们就会给她上一次电击疗法。
美其名曰治疗精神疾病,却只能让她一次次痛苦得只想了解生命得以解脱。
手腕上的那些伤疤就是她无数次割腕中留下的痕迹。
这些当然不是护工们的主动施救,而是她每次看到鲜血后想起自己两个还在付家的孩子,自己找医生救回来的命。
就这样在一次次濒临死亡的过程中,她的心智奇迹般地变得更强大。
她开始读书,积极治疗,在孩子们来看她的过程中鼓起勇气主动求救。
但她也从来不提自己在疗养院受到的折磨,只说自己身体已经恢复了健康,可付霍明还不让她回家。
多亏了她的主动求救,付研学终于知道了这些年来发生的事,才有了她后来能走出疗养院的那一天。
想起走出高高院墙的那一天,任芸哭着捂住了脸“我再也不想回去了。”
这件真实发生的事让在场的人都唏嘘不已,原来里的内容真得是从真实世界而来。
或许比里还残酷。
那种无力和暗无天日的煎熬让任芸看不到一点希望,全靠着对孩子的母爱坚持了这么多年。
这是常人无法想象的毅力,也是他们无法感同身受的恨。
“我想留下这些疤痕提醒我时时刻刻记得曾经遭受过的痛苦。”任芸的声音一顿,紧接着说道“可我不想孩子们背负着恨意生活一辈子。”
她想报仇却又害怕毁了两个孩子的人生。
毕竟那人是他们的亲生父亲。
面前这个女子在做着艰难的决定,痛苦和挣扎写满脸颊。
曲仲看着看着,脑中却想起了段正莲和她的亲生母亲崔婷。
一个生下来直接抛弃了他,一个他喊了二十多年的妈心里却从没当他是自己的孩子。
还有早逝的生父,那个或许早就忘记了他存在的曲开成。
世界上的人各不相同,对待孩子的态度也多种多样,或许有极少的人不配做父母。
但大多数的都应该和任芸一样,全心都是为了孩子们考虑。
这才应该是真正妈妈这个词的样子吧
曲仲长长吐出口气,等她哭声渐停后说道“我开点药膏给你祛疤,至于这些事任阿姨你决定吧。”
其实
这些事或许付研学早就知道也不一定,就那个心思缜密的人,不可能这么多年都没发现。
但何必去说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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