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曹毅脸色变了变, 却仍旧道“逝者已矣,如果真是她轩轩也是我们的孩子,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掉。”

    林小酒没再说什么,一路沉默地重新进入曹家, 这一次,小男孩轩轩一直都保持着气若游丝的安静模样,若不是偶尔发出一些含糊的呓语, 林小酒简直以为他已经断了气。

    可轩轩现在这个状态, 曹毅和郭瑞蕊显然都已经习惯了, 尤其是郭瑞蕊,脸上少了惧怕, 就只剩下心疼,若是林小酒不知内情,或许都要被她的伟大母爱感动了。

    “大师,”郭瑞蕊泪眼破碎地看着林小酒和周无偏等人,“求求你们救救我儿子他还那么小, 他可是我们老曹家的独苗苗, 能救他付出什么我都愿意。”

    周无偏摸着自己的八字胡,叹口气,“想要斩草除根, 恐怕不容易, 那东西狡猾得很,一直不肯露面。”

    “可如果继续拖下去,恐怕这孩子撑不了那么久。”林小酒道。

    “那、那怎么办啊”曹毅慌了神, “几位大师,钱不是问题,轩轩可是我们老曹家独苗苗啊”

    周无偏偏偏在这个时候又一次犯了好为人师的病,“四象,依焰,你们说说,这种情况,用什么法子最好”

    这一次,林小酒却已经做好了准备,与窦四象异口同声道“替身咒”

    窦四象怀疑地看了林小酒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你是不是作弊了

    林小酒心虚地摸了摸自己胸前的作弊器,冲窦四象做了个口型,“看什么看,豆芽菜”

    窦四象气结,周无偏却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为师跟你说话,也能走神真是越了越不像话。”

    窦四象捂着脑门闭嘴了嘴“”

    “四象,给曹先生解释解释,为什么要用替身咒”

    窦四象一本正经“虽然一时找不到那东西,可我们却能确定,它的目标是轩轩,可以做一个替代品,迷惑住那东西,您儿子不就安全了”

    曹毅喜道“还是大师想得周全,那什么时候开始”

    周无偏老神在在地冲封三垣使了个眼色,这位五十多岁的老爷子,便自然地接下了讲丑话的工作,“虽说曹先生请了我们这几人共同商议,但总不好要雇主破费太多,我们行里的规矩能者多得。其余人只要付些辛苦费就好。”

    曹毅听到这话,更是高兴,就听封三垣继续道“不过,替身咒既可以归类为先天符,又可以归为后天符。”

    “所谓先天符讲究灵光一现,一气呵成,需要卓绝的天分,”封三垣捋了把花白胡须,“老朽不才,虚度光阴,天分却是非常一般,而后天符虽然不要求天分,可仪式复杂,不要提静口、静身、静心三咒,祝笔、祝墨、祝纸三箴言,就说焚香沐浴、挑选吉时,您家的轩轩也等不了的,所以,不如就由两位天纵英才的少年天师代劳,谁的替身咒做得好,便用谁的,这功劳也算在他身上。”

    曹毅已经听得云里雾里,只觉每个字都听得懂,但总结起来,却成了天书,可中心思想却是明确的,无非是牛逼二字,他对“高人”的提议,自然没有异议,林小酒却犯了难,刚要推脱,就听一向看不上自己的窦四象忽然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道“林师妹的本事,我们都是有目共睹的,轻易解决了那么多大师、前辈都没束手无策的事情,做一个替身咒,一定是小菜一碟。”

    林小酒“其实”

    窦四象不怀好意地笑道“虽然我学艺不精,但这么简单的符咒,还是要出一点力,也当做和师妹切磋了。”他一直对林小酒的真实实力有所怀疑,昨天见她只是随口蒙了个“那男孩已经死了”,就被师父青眼相看,更是不服气。

    现在,自家师父有意让他在人前露一手,他自然要把林小酒拉下水,好好杀一杀她的锐气他可是记得这位师妹的天赋有多低,别说画先天符,能花一个月时间,画好一张后天符,就是她运气好了

    林小酒也发愁,自己一只根正苗红的狐狸精,道士是她的死敌,哪里会研究过画符而原主也是一知半解,天赋为负,记忆里没有一点有用的信息,正发愁时,耳畔响起熟悉的“作弊器”声音,自家鬼大佬道“不要怕,顺其自然地剪就好。”

    林小酒登时就有了信心,“那好,窦师兄,师妹我就献丑了。”不知什么时候起,林小酒已经对自家那位鬼大佬本能地信任。

    封寄海也感受到这股信任,一颗经年不跳的老心脏,竟跃跃欲试起来,想要帮自家丫头好好装个逼反正她的愿望不就是在“风水界”打响名声吗,哄一哄为他保持神智清明的丫头作为报答,也是正常的。

    窦四象首先拿剪刀在白纸上剪出一个粗糙的小人,林小酒便也学着他的样子,照葫芦画瓢,剪出个圆脑袋小人儿。

    窦四象忽然停下动作,忽然问“曹先生,轩轩的全名是”

    曹毅忙道“曹铭轩,铭记的铭,器宇轩昂的轩。”

    窦四象点点头,手执纸片人儿,口中念念有词“替身代身、白纸做你的面,五色纸做你的身,未开光前你是纸,开了光后显神通,开你左耳听阴府,开你右耳听阳间,你与曹铭轩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开你左手提钱财,开你右手提凶灾,开你左脚踢不顺,开你右脚踢小人”

    随着他诵念咒语,手中的小人竟渐渐抖动起来,小小的四肢颤颤巍巍地摆了摆,仿佛下一秒就要活过来似的,把曹毅和郭瑞蕊夫妇看得目瞪口呆,满眼敬畏。

    而周无偏也露出颇为满意的笑容,看向还没什么动静的林小酒时,他的笑容更明显了。

    “别紧张,跟着我念。”封寄海不知何时,竟大摇大摆地飘出了古玉,就在周无偏眼皮子底下给自家丫头作弊,“替身代身、白纸做你的面。”

    林小酒“替身代身、白纸做你的面。”

    林小酒剪的那个圆脑袋小纸人,并没有握在手上,而是放在桌面上,听林小酒念了第一句,那小纸人居然抬起一只“胳膊”,屈了屈腿,竟是要挣扎着坐起来,这可比“抖抖手、抖抖脚”的窦四象的纸人高级多了。

    连同封三垣、吴韬、曹家夫妇在内的几人,都啧啧称奇,而周无偏则再次变了脸色。

    封寄海“五色纸做你的身。”

    林小酒跟着念“五色纸做你的身,未开光前你是纸,开了光后显神通,开你的身、形、意,把曹铭轩的灾殃担、担煞急走去远方,要刑刑大山,要克克大海,无刑无克保平安,神兵火急如律令”

    随着林小酒诵念替身咒完毕,那站在桌子上的小纸人,竟已经打着呵欠坐了起来。

    而窦四象做的“替身纸人”,虽然会动,但和林小酒那活灵活现的小人儿比起来了,也只是张会动的“纸片”而已。

    现在不用多说,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林小酒远胜窦四象,窦四象不可置信道“这、这不可能你是什么时候会画先天符的”

    林小酒自然不会正面回答他,只摆出高人姿势淡笑,拿出窦四象刚刚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他“虽然我学艺不精,但这么简单的符咒,还是要出一点力,也当做和师兄切磋了。”

    “”窦四象气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但这么明显的技不如人,也没脸再同林小酒争辩,憋得脸色通红。

    倒是周无偏看着桌子上的纸人,皱了皱眉,“这纸人活灵活现,单论技艺,连我也自愧不如。”有时候,越是简单的符咒,越能看出一个风水师的实际水平,功夫深浅。

    “只是,”周无偏话锋一转,“这纸人阴气甚重”

    林小酒忙抢过话头,“既然那孩子已经死了,他的替身阴气当然重了,师叔,这只是个小比试,说到底也不过几十万,您作为风水大家,可不要护短。”

    轻飘飘几句话,倒是真击中了周无偏的软肋,“你你这丫头”他一张老脸也红了一个度,不知是被臊的还是气的,倒是和自家徒弟相得益彰,“我自然愿赌服输”

    周无偏最后一甩袖,将话题揭过,林小酒不相信这老狐狸会这么轻易地相信自己的说辞,可也庆幸他上了当没有深究,让自己得以喘息,大不了以后离这小肚鸡肠、阴阳怪气的老家伙远一点就是了。

    那小纸人竟是非常活泼,在林小酒的手掌上爬来爬去,不时拿自己的圆脑袋,在林小酒手指上蹭一蹭,比床上那个死气沉沉的五岁孩童,还要更像活人。

    林小酒按着封寄海的吩咐,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地将那小纸片人放在了小男孩的床头,而后吩咐曹毅和郭瑞蕊“曹先生、曹太太,这个纸片人就放在这里,今晚便将您儿子轩轩抱走,去别的房间睡,不要在这里。”

    曹毅和郭瑞蕊都点头如捣蒜,他们可是亲眼见着林小酒将纸片剪成人,又亲眼见那“纸片人”活过来,哪里还会不把林小酒说的话当做“圣旨”

    “我们轩轩是不是有救了”郭瑞蕊激动道。

    林小酒却高深莫测地摇摇头“还要看。”

    “看什么”曹毅忙问。

    林小酒负手而立,视线调整成斜上方四十五度,目光幽远而深沉“看今晚,今晚不论轩轩的房间里发出什么声音,你们都不能去开门,如果今晚平安度过,那么,这招就是奏效,轩轩的命算是保住了。”

    “那、那如果发生了什么呢”曹毅紧张道。

    “如果不行,那便”林小酒顿了顿,“那东西意识到我们耍了它,会变本加厉。”

    曹毅和郭瑞蕊齐齐打了个寒战,“大、大师”

    林小酒却摆摆手“无妨,你们只要保证今晚无论如何,都不要打开那扇门,就可保平安。”

    “那、大师,您能不能”

    林小酒未等他们说完,便不容拒绝地打断,“不能,”她不耐烦道,“按着我说的做就是了。”她才不要留在这里,一则事成与否都是这一家人的造化,外人不宜越界太多,二则她还要回去看肥皂剧、打消消乐、敷面膜,吃夜宵,睡美容觉,日程排得满满登登,根本忙不过来。

    林小酒安排好了曹家的事宜,便早早收工,回了酒店,其余风水师也各自散去,周无偏原本自持身份,没有同林小酒这“小辈”住同一家酒店,此时却支开了徒弟窦四象,一个人跑到林小酒所住的酒店大堂里正襟危坐,一身唐装,手腕上还露出块明晃晃的劳力士,口中念念有词,这一副富贵打扮,加上一身威慑力十足的“神经病”气质,令一众服务生恭恭敬敬开口请人走的勇气都聚集不起来。

    转眼便入了夜,曹毅和郭瑞蕊两夫妻将儿子抱进自己的卧室,谨遵林小酒的吩咐,无论轩轩怎么哭闹,都没有让他回到自己的粉色公主房。

    而那间“公主房”,却也如林小酒的告诫一般,发出了不一样的响动,曹毅两夫妻守着儿子什么也没听到,走廊里却传得清清楚楚,竟也是轩轩的哭闹声。

    随着那仿佛被什么扼住脖子的、撕心裂肺的哭闹声越来越大,楼梯尽头的房门颤颤巍巍地打开,走出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乖孙奶奶大乖孙孙,别怕,奶奶来了”

    贴着粉色迪士尼公主贴纸的房门被猛然推开,“死丫头,你敢碰我乖孙,我就”

    林小酒刚吃完夜宵,正窝在床上美滋滋地打消消乐,一晚上的时间,已经豪掷一百五,用来买体力,但封寄海难得没有冷嘲热讽她“手残还氪金”,倒是难得话唠起来,非常婉转地从今天那男孩的病情,聊到这座城市的风土人情。

    念得林小酒烦不胜烦,第n次在同一关失败之后,终于抬起头,对上鬼大佬希冀的眼,林小酒灵光一现,忽然明白过来,放下手机,靠在床头,冲封寄海勾勾手指,“今天的阳气,是不是还没度给你”语调慵懒而轻佻,竟给人一种逗弄宠物狗的错觉。

    “”看着林小酒这得瑟模样,封寄海气不打一处来,有种把眼前这丫头翻过去,扒下裤子,揍一顿屁股的冲动。

    但这个邪恶的念头一起,封寄海反倒更燥热难耐,再次老鹿乱撞,不过一个走神的功夫,魂体竟已经乖乖飘了过去。

    可即将碰触到那丫头微微嘟起的粉嫩嫩的唇,再次体验一把那令他回味了一整日的香甜味道时,房间内竟无端刮起一阵狂风,林小酒登时警觉地跳下床。

    只见明明已经关好的窗户,不知何时大大敞开,阴风阵阵,吹得白色纱帘颤颤巍巍地漂浮,少女脆生生的声音警惕地响起“谁”

    回答她的是一串小女孩咯咯咯的笑声,与此同时,那些已经洞开的窗户上的玻璃,竟也寸寸皲裂,成了一张张一触即碎的“蜘蛛网”,房间内原本明亮的灯光,忽明忽暗地闪动起来,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电光石火间。

    而另一边,被独自留在大床边,依旧保持着魂体微微前倾,只待一吻的封寄海“”

    大佬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林小酒只觉身体一轻,仿佛被一阵风裹挟,亦或是摸不到的人将她拦腰抱起,酒店房间内唯一的床铺,也成了唯一的“安全地带”,其余空间,只能用、“狂风过境”、“惨不忍睹”来形容。

    整整十分钟过后,林小酒才看清房间里的情形,飞溅的碎玻璃、一地乱七八糟的杂物尽头,一个穿着破烂小熊睡衣短裤,腰侧露出一截仍渗着血的纱布的小女孩,或者说,小女鬼,正瑟瑟发抖地缩在角落里。

    而封寄海,已经恢复了淡定自若的模样,对上林小酒的目光,甚至优雅地扯了扯唇角,却给出一句咬牙切齿的评语“熊孩子就得收拾。”

    缩在角落里、指甲暴涨、腰侧纱布一点点渗血,几乎快流成小河的“熊孩子”qaq

    此时此刻,林小酒非但不觉得她恐怖,甚至觉得这“熊孩子”有点可怜大概换做哪只鬼遇到封大佬,都挺可怜的。

    不过,其实自家大佬没有把她吞吃入腹,倒也算仁慈了,林小酒倒是有些好奇,封寄海突如其来的仁慈是为了什么,总觉得这小女鬼背后有故事。

    就听封寄海道“给你机会为什么不抓住,那替身娃娃不够发泄怨气吗”

    小女鬼声音冷森森的,却也透着一股童稚的清脆,“我恨。”

    “恨你弟弟”林小酒也站了出来,好奇道。

    小女鬼却摇摇头,她七八岁的模样,可大约因为做鬼久了,所以神智并不算清明,一番话说得颠三倒四“你们、骗我,我讨厌你们,纸人不是弟弟,坏人。”

    小女鬼顿了顿,又絮絮叨叨地说“我恨爸爸妈妈,”她指了指自己腰侧的纱布,“好疼奶奶、爸爸妈妈说救弟弟,所以妞妞忍着疼,但是”

    小女鬼忽然流出两行血泪,情绪激动起来,那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纱帘也重新舞动起来,在惨白的墙壁上投下一片张牙舞爪的阴影,“他们为什么不救妞妞”

    “妞妞好疼、好冷、浑身难受,可奶奶说不用住院,费钱,女孩子就是娇气、矫情”

    林小酒忽然想起曹毅曾提到轩轩动过一次大手术,身体一直不好,跑遍了国内的大医院,如今看来,这个被割了器官的小女孩的身体明明更差一些,可到了她这里,她奶奶居然说“费钱”,不用住院

    小女鬼的话颠三倒四,又常常重复,林小酒没办法判断最后她是因为没有及时送医,拖到病情严重没法救治,还是这家人压根不把女儿当人看,明明家境殷实,却不肯“浪费”钱带她看病,总之,差别对待得让人心寒。

    “妞妞恨爸爸妈妈、恨奶奶。”小女鬼声音清脆,可每个字都带着浓浓的怨毒,似乎恨不得将他们扒皮抽筋,令人不寒而栗,可说到这里,语调却忽然一转,陡然温柔起来,“但是不恨弟弟,妞妞要给弟弟大房子。”

    “奶奶说,妞妞长大了要赚钱给弟弟买房子、娶媳妇。”小女鬼两只黑洞洞的瞳孔下方,还挂着未干涸的血泪,却笑得一派天真,反倒更加诡异。

    “妞妞给弟弟大房子,”小女鬼忽然苦恼起来,“弟弟要蓝色的,但蓝色多丑,妞妞给弟弟最好的粉色公主房子。”

    “所以你把房子改”封寄海像是想起什么,忽然停了话头,问道“你用什么做的房子”

    林小酒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摸不着头脑,就见小女鬼又往角落里缩了缩“不和坏蛋讲话。”

    封寄海“”

    林小酒没忍住笑出了声,清了清嗓子“你用什么做的房子”

    小女鬼对刚刚没参与殴打她的林小酒好感显然多一点,瞪着黑洞洞的眼睛,天真懵懂道“纸呀,彩色的纸。”

    “纸房子放在哪里”封寄海又问。

    林小酒自觉地充当了传话筒,小女鬼裂开嘴,似乎很得意,嘻嘻笑“床底下,好多好多。”

    封寄海喃喃自语“阴宅,可掩鬼气,难怪他们找不到你,一开始怎么没想到这也能解释,为什么那小男孩明明还留着一口气,却像是个死去多时的老鬼。”

    不知怎么,林小酒看着那亦天真亦怨毒的小女鬼,竟生出些不忍来“封大佬,你会吃掉她吗”

    封寄海反问“你希望我吃掉她吗”

    林小酒迟疑地摇摇头,封寄海果断道“好,听你的。”

    林小酒“那a的单子怎么办呀”

    封寄海一句“自有办法”还没说出口,林小酒的房间门忽然被打开,竟是周无偏,他身上佩戴的铃铛铮然作响,“鬼物哪里跑”

    封寄海却比他动作更快,一拂袖,那缩在角落的小女鬼便顺势疾行而去。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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