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林小酒看着茅决明有些疯狂的眼睛,还是劝了最后一句“作为一个父亲, 你做的事情无可厚非, 但犯下这么多杀孽, 即便有虎穴煞转嫁于人,天道最终也不能容你。”

    茅决明却是平静下来, “没有了莹莹,我就是孤家寡人,还怕什么天道惩罚”

    林小酒见他主意已定况且现在也无法回头了叹口气, 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茅决明“你说。”

    林小酒“明明虎穴挡煞阵中的挡煞之人是阳曾琦, 为什么他好好的, 并没有受太多影响, 可他父母却都诸事不顺, 甚至现在已经躺在医院里昏迷了呢”

    茅决明闻言, 沉默了片刻,竟也叹口气“可怜天下父母心, 为人父母,我能理解他们,但我的孩子不能白死老人家总是比现在的年轻人看得更明白, 应该是觉察到不对劲儿,早早求了高人。”

    林小酒惊讶“那他们是解了虎穴煞”

    茅决明嗤笑“怎么可能, 虎穴煞又名无解煞,连你们都没找到阵眼在哪里,那些江湖术士怎么会有办法,不过将劫暂时难转嫁到他们自己身上罢了。”他轻描淡写道“等他们死了, 他的报应就到了,不会等太久了。”

    “好了,今天杀过了人,我也该回去睡觉了。”茅决明道,“先送你回家,然后我们就此别过。”

    等回到自己的小公寓,封寄海立即忙不迭附身在大熊上,舒展了手脚,正要拥抱林小酒,忽然敏锐地问“怎么了你在想阳曾琦的父母吗”

    “嗯,”林小酒托腮,“所以,我在想一个哲学问题。”

    封寄海学着林小酒的样子托腮,奈何大熊胖墩墩的,便显得有些滑稽“什么问题”

    林小酒“一个古老的哲学问题。在一片平原上,有一列火车正在高速行驶,突然,前方不远处的轨道上,看到有五个无辜的人被强盗绑在了铁轨上,如果火车急刹车,一整车的人都会丧命,但前方有一个变道拉杆,可以让火车开上另一条道,而两条路最后会合并,这就是不改变原线路,对火车没有任何影响。”

    “但不幸的是,那一条轨道上也有一个无辜的人被强盗绑上了,那么,这个拉杆该不该拉呢”

    封寄海“你是说,没做错任何事的阳曾琦的父母是无辜的,被绑在一条铁轨上,而另一条铁轨,绑着同样无辜死去、灵魂不安的茅莹莹,还有她几乎发了疯的父亲。”

    林小酒点头“咱们俩就是站在拉杆旁唯二有能力的旁观者,千古难题,该怎么解呢”

    封寄海伸出毛绒绒的熊掌,撸了把林小酒的脑袋,只说“丫头,你长大了。”

    林小酒“”虽然封寄海看起来比她的身体年纪大,但要论灵魂,哪个凡夫俗子也比不过她的。

    一夜无话,第二天,林小酒还欲研究一下这个世纪难题的时候,就听到一条噩耗,阳曾琦的父母已经去世,而阳曾琦也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从医院回来的第一件事,不是去殡仪馆跑丧事流程,而是联系林小酒。

    他险些跪在林小酒面前,一口一个“大师救我”,林小酒奇道“你态度怎么忽然变了不是不信鬼神的吗”

    阳曾琦抹了把鼻涕,原本就黑土豆似的一张脸,升华成了“拔丝土豆”,他哽咽道“有问题,绝对有问题我家老爷子,还有我妈,是对的,他们他们死得好恐怖大师,您一定要救我,不是只有您接了我的单子吗,多少钱我都愿意给,多少钱都行”

    林小酒冷漠地一根根掰开他握住自己的手指,“抱歉,我正想同你说,我也无能为力,你还是另请高明。”

    “可你明明说你可以的”

    林小酒没再理会他,转身就走,阳曾琦带着哭腔咒骂,“你这个骗子小娘们儿果然靠不住”“你没本事,装什么逼,瞎耽误工夫,说不定我早请到真的大师了”

    阳曾琦的话没骂完,忽然凭空跌了一跤,可他明明没动,只是好好地站着,就好像有个看不见的人站在他后面,狠狠推了一把似的,摔了个狗吃屎。

    阳曾琦爬起来,抹了把鼻子里流出的血,忌惮地望着林小酒的背影,闭紧嘴巴,不敢再胡说了。

    等封寄海重新飘回来,林小酒才问“大佬啊,咱们回去要不要向相关部门反应一下,把这一单推掉,不要再让别人接了”

    封寄海自傲道“不必,连我都觉得吃力,不会再有人成功,再者,你没忘记茅决明的叮嘱”

    “没有,”林小酒道,“他不肯让我们向上反映,取消这一单。”

    封寄海“他是不想要别人知道他女儿的遭遇,不想让她在死后依旧被人评论,指指点点,所以才妄图凭借一己之力,把仇人都给解决了。”

    一人一鬼这一次倒是异口同声地叹了句“可怜天下父母心。”

    “但他这样做,天道会放过他吗,阴司会放过他吗”

    封寄海也陷入了沉默,林小酒恍然意识到,他本身也是个不肯进地府、入轮回的“逃犯”,以后等待封寄海的会是什么呢

    林小酒怀着复杂的心情退了单,没想到自己退个单子,竟也成为了风水界的新闻,“那个天赋异禀的天才少女,周不阿的关门弟子,居然也会退单”

    一时间,各种酸话不一而足,似乎连远在东北的周派大弟子、林小酒的亲师兄沈化煞也被惊动了,一个电话飚过来,问她有没有受伤,林小酒得知自己又一次成了“话题女王”,心情非常复杂,在三言两语安抚了师兄的情绪之后,便又回过头去关注阳曾琦的事件发展。

    据说,自从林小酒退了单之后,不少年轻风水师都抢着接,试图一鸣惊人那可是“天才少女”都没办法接下的单子呢

    可即便大家前夫后劲地试图拯救阳曾琦,可大多都没弄明白究竟是为了什么,就眼睁睁看着阳曾琦衰弱下去。

    他遇到的怪事很多,比如,走路时,不小心猜到凭空冒出的玻璃,穿透鞋底,比如,不小心被一根树枝插进眼睛里,险些丧命年轻的风水师们告诉他,那是往死鬼魂的报复,应该是布阵之人坐下的孽,可惜那人布置得天衣无缝,别说阵眼,就连那人就是男是女,是圆是扁,都无从查起。

    倒是一直住在对门的邻居大叔,挺同情阳曾琦的遭遇,在风水师们出门调查的时候,他会过来看望失去双亲、孤独无依的阳曾琦,并会带着些小点心、夜宵等等犒劳年轻的风水师们。

    风水师们感激地夸他热心肠时,邻居大叔总是说“这不算什么,远亲还不如近邻呢,我们小时候,都在胡同里乱窜,哪像现在,大家住一栋楼,见面不相识,互相帮助不是应该的。”

    还总不忘多加一句“小阳这孩子不容易,受了这么多苦,你们多费费心,一定要救他啊。”

    而事实上,在风水师们的全力保驾护航之下,阳曾琦竟然挺过了多次突如其来的“报应”,即便人已经被折磨得千疮百孔,却还是坚强地活着,最后几乎丧失了语言功能,只剩下发达的泪腺,能表达他还留有痛觉的事实。

    阳曾琦身上插满了管子,嘴巴一张一合“”

    邻居大叔茅决明笑得和蔼“不用担心医药费,我找了些关系,替你将房子抵押出去了。”

    阳曾琦瞪大眼睛,用满是阵眼的手垂床,茅决明又道“你这年轻人,急什么呀,命都没了,还要什么房子,钱是可以再赚的,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几位急于找到阵眼证明自己的“天师”也纷纷劝他听大叔的话,便纷纷离开,等病房里只剩下阳曾琦和茅决明时,茅决明才收敛了笑容,冷冷道“你不嫌烦我都嫌烦,每天就那么一句话,求你让我死。”

    “想死没那么容易。”茅决明仔仔细细地将剩饭扔进榨汁机,小心翼翼地将搅拌好的饭糊糊倒入容器内,拧上连接食道的软管,看着他“被迫进食”,“莹莹受到的痛苦,我还没还给你呢。”

    “不要急,”他放柔声音,像是冰凉滑腻的蛇,“我精心设计了九九八十一种死法,你一定要撑过去。”

    “加油。”在阳曾琦惊恐的目光中,茅决明露出一抹愉悦的笑。

    据说,阳曾琦坚持了整整两年才咽气,死的时候,尸体已经千疮百孔,一米七几的个子,体重只有三十几斤,不是因为瘦,而是器官、肢体严重缺失,连护士都不敢多看一眼。

    而那位一直照顾他的好心大叔,也在他死后不久离世,据说是做饭的时候忘记关火,引起了厨房火灾。

    虽然消防队及时阻止了火势蔓延,没有造成其他住户的损失,但大叔却已经被烧死,可神奇的是,这位好心、慷慨、又富有的大叔,像是早就想到自己可能会给房东带来麻烦似的,已经在出事前几天,全款买下了这栋房子,而他的资产,也尽数捐给了慈善机构,成立了叫做“莹莹基金”的基金会,专门用来给弱势群体法律援助,尤其是女性,惹来一片称颂之声。

    茅决明的死带来的影响,最后是在警方提示广大市民一定要注意厨房安全,检查消防措施的呼吁中,尘埃落定。

    但那都是后话,林小酒此时最却没精力再去管阳曾琦的事情,她现在被“风水界”的吃瓜群众们,从“天才少女”、“周不阿关门弟子”的神坛上拉了下来,从前爬得越高,现在就跌得越惨。

    满耳都是“不过如此”,“一个看风水的单子都接不来,至少基本功还是不扎实的。”

    林小酒还记得自己的任务“做一个合格的风水师,不辱师父衣钵”,自然不肯懈怠,也不想去辩驳那其实是个无解煞,若是自己能接下个漂亮的任务,而后等众人自己反应过来,那其实是“无解煞”,再装逼也不迟。

    这样想着,林小酒摩拳擦掌,却觉得a上的单子都差点意思,也是此时,她又接到了师兄沈化煞的电话,对方除了生活上的关心之外,又送上了个机会,去东北处理一桩怪事。

    沈化煞可是周不阿的嫡传大弟子,在风水界早有盛名,连他都说“棘手”,那必然是历练的好去处,简直是想睡觉就有人给送枕头,林小酒满心感激。

    却没料到,这样的好事,居然受到了阻挠。

    “我不同意”封寄海此刻还附身在大熊上,因为手太短,双手环胸的不满姿势,做的有些滑稽,大大降低了气势,以至于林小酒大胆而强硬地否定了他的建议。

    “东北的活儿我非接不可你为什么不让我去”

    封寄海“现在京市都降温了,听说东北现在冷得能冻掉鼻子,我不准你去”

    林小酒“我查过了,东北暖气堪比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凝结了无数代劳动人民的血汗和智慧,室内温暖如春。”

    “”封寄海,“我们要去的村子,还是最偏远的那种没有暖气”

    “那岂不是有原生态的皑皑白雪好多年没体验过了呢”林小酒一脸向往。

    封寄海气鼓鼓地在房间里踱步,笨重的毛绒大熊,时不时撞到茶几、桌角、装饰花瓶,在林小酒发飙之前,封寄海先一步从毛绒大熊的身体里钻出去,飘在半空中,臭着一张青白的脸,说出了真心话“你就是想去找沈化煞。”

    林小酒“什么”

    既然已经开了头,封寄海干脆豁出去,酸溜溜道“当初姓席的丫头,不就是因为那个臭小子和你过不去吗好几次害得你差点丧命,你为什么一点记性都不长,还要跟姓沈的纠缠不清”

    林小酒意味深长地看着封寄海,鬼大佬对上林小酒的眼神,有些不自在,但还是硬着头皮把话说完,“你不要以为他只是为了师门,为了是兄妹的情谊拉你一把,狗屁明明是包藏祸心,对你图谋不轨”

    “不然说正事不就得了,用得着一天一百条微信一百个电话地打过来,说那些鸡毛蒜皮的屁事”

    见林小酒老神在在地靠在吊床上,只伸出两条穿着珊瑚绒睡裤的、毛绒绒的裤腿晃荡,心不在焉似的,封寄海又飘了过去,苦口婆心,“他如果真喜欢你,为什么之前一点影子都没有,现在才出现,可见是个朝三暮四的渣男”

    林小酒还是第一次见高冷的鬼大佬一口气讲这么多话,把“沈化煞一直在闭关”的事实咽了下去,只冲封寄海勾勾手指“过来。”

    封寄海乖乖地飘了过去。

    林小酒贴着他的耳朵“你吃醋啦”她微微歪着头,一张俏脸近在咫尺,又大又圆的杏眼俏皮地看着封寄海,像是撒娇,又像是不满,而唇角微微勾起的弧度,令封寄海丝毫提不起怪罪她、甚至反对她的心思,不争气地软了态度,“你要去的话”

    “那就去”封寄海咬咬牙,偷偷附进兔子的身体,恶狠狠地捏了一把兔子公仔的耳朵,好像那可怜的兔子公仔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沈化煞本人。

    林小酒却捞起那只巴掌大的兔子公仔,对着它的三瓣嘴一口亲了下去,“大佬,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因为不爽而耷拉着的兔子耳朵,倏然立了起来,又不大好意思似的,重新硬按下去,林小酒失笑,觉得自家大佬害羞起来真是太可爱了,忍不住乘胜追击以表决心“沈化煞虽然喜欢我,可是我并不喜欢他呀。”

    林小酒这话说得其实不算说谎,她继承了原主的记忆,虽然这对师兄妹之间什么许诺、表白都没发生过,可沈化煞对原主林依焰的照顾,她还是记得的,林依焰不但从来没有回应过,反倒躲着这位师兄这其实并不怪享年十九岁的原主,像师父一样古板又固执的师兄,她不害怕已经是看在从小长到大的青梅竹马的情谊了,还说什么喜欢,甚至回应呢

    说起来,沈化煞是个好人,可在追女孩子方面的技巧,可以说是典型的反面教材了,能上教科书的那种。

    “不然,”林小酒继续哄自家大佬,“我怎么会放着那么粗的大腿不抱,非要一个人跑出来历练、证明自己呢”

    封寄海闻言,心里登时舒服了不少,“对,”他有些得意,“你抱着我这个金大腿就好了。”

    林小酒等的就是这句话,幸福地抱住一整只兔子公仔,封寄海被挤得受不了,终于决定“逃出魔爪”,飘到半空,居高临下地看着林小酒“我要跟你一起去。”

    林小酒“那当然,你放心,我会记得给你度气的。”

    “不,”封寄海却道,“我要和你一起光明正大地去,以你男朋友的身份。”

    林小酒

    封寄海“可以吗”

    林小酒“可以是可以,不过,你确定要我师兄认一个厉鬼,呃,厉鬼师妹夫”

    “”封寄海,“我会找一句合适的身体,不过,你还是要记得每天给我度气才行。”

    面对大佬较真的要求,作为一个抱大腿的小妹,林小酒能怎么办,只能答应,任由大佬折腾。

    好在,找身体的问题,并不需要林小酒插手,她得以花时间研究沈化煞留给自己的线索,村中怪事连连,死去的鸡鸭鹅狗不在话下,连留着过年用的“年猪”,都接二连三地被放干净血,成为干尸。

    紧接着就是村民遭殃,林小酒看着资料,据说,起因是村中的萨满婆婆,将一个自杀的小媳妇安葬时,出了问题,她死的时辰凶险,又身着红衣,最容易化作厉鬼,而村中德高望重的萨满婆婆,为了避免这种事情发生,提议

    要将那小媳妇放在空旷的广场上,曝尸照七天的月亮和太阳,入棺的时候,再用铁链子将棺材牢牢捆住,即便是尸变也不能冲出棺材。

    可坏就坏在那萨满婆婆年纪大了,不能事事亲力亲为,便将事情托付给了族中的年轻人们,还真应了那句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俗话,偏偏其中有一天下了雪,因为萨满婆婆千叮咛万嘱咐,不能见水,村里的年轻后生们,只当这么冷的天气,别说见水,就算直接用热水泼出去,也能当即化作冰渣子,并没有放在心上,便也没有将小媳妇的尸体抬走避一避。

    可那雪落在尸体上之后,竟当即化成了雨,和着红衣,仿佛尸身活过来,流了一地血似的,吓得后生们连忙用塑料布盖上了尸体,好在并没有发生什么怪事,后生们害怕婆婆和长辈怪罪,将这事情瞒了下来。

    可后来下葬的时候,那链子竟忽然断裂,村里人都吓得四散奔逃,等年迈的萨满婆婆拄着拐杖亲自前往的时候,尸体已经不翼而飞。

    从那以后,村中怪事连连,而东北的地界,一直是沈家在管,风水界最负盛名的四大家族,便是“封沈司马席”,不过,这些老黄历,现在的年轻很少知道,只是原主在很小的时候,曾听师傅说过,也知道师兄沈化煞,便是那著名的“沈”家后人,而师叔的爱徒席廉贞,也是“席”家的大小姐,只有她自己是无依无靠的孤女。

    只是,原主的记忆已经非常模糊,林小酒也只记得沈家应该很厉害,像他们“周派”一样厉害。

    连沈家都无法解决的问题,那就一定是大问题了,值得一去,而目前她收到的资料,似乎也有很多疑点,比如,那小媳妇为什么那么巧在阴时自杀,还身着红衣,是单纯的巧合,还是有人陷害,亦或是自己想要成为厉鬼,做一些活着时候没办法做到的事情

    而红衣厉鬼,虽然邪性,却也不至于令沈家束手无策,总觉得其中还有隐情,而在约定出发前,封寄海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林小酒正要劝说他不如放弃,甚至想要忍痛画几张“隐魂符”的时候,他却光芒四射地在阳光下出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和阿飘有个约会预收已经放好了,但是说好的收藏呢

    让人家写的时候,就叫人家小甜甜,要你们收藏的时候,就不理人家了。

    昨天晚上,你们是怎么答应我的咬手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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