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即将入夏的暮春时节, 随着时间流逝,日头渐渐大了。
索额图还在奔走忙碌,九城兵马司还在一家一户地搜查。如今除了等待, 没有第二种办法, 而这等待,恰恰也是最煎熬的。
早朝之后,太子回了毓庆宫一趟,发现儿子没了人影。
询问的眼神瞧向太子妃,太子妃一边绣着小衣裳, 一边叹道“同他八叔出宫去了,说是要安慰安慰索大人, 小表弟的阿玛额娘不知有多难受。”
太子沉默下来, 也跟着一叹。
叹过之后, 他又欣慰起来,元宝心地良善, 心向着孤, 也惦念孤的外家。
随即察觉到了不对, “八弟”
太子狐疑了起来。
老八与赫舍里氏, 那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元宝不来喊他,特意叫上胤禩做什么
乾清宫。
李德全快步而来, 小心地呈上一本册子,“皇上,这是回京之后,延禧宫的三日一报。”
皇上接过,随手翻了几页,瞬间面色一凝,目光落在一行小字上。
李德全暗中流下冷汗, 惠妃娘娘糊涂啊。
这些言论,比不上德嫔证据确凿的大错,毕竟关起门来谈论几句,谁也没有宣扬出去,付诸实施。
可要让皇上得知,那还得了
与外臣传信本就逾越,什么搅乱混水,那是后妃可以谈论的么
生怕情势不够混乱,生怕赫舍里氏的小少爷回来不成
李德全心知肚明,早在很久之前,皇上便对惠妃生了怀疑。前些日子巡视塞外,让她随驾既是恩典,更多的,是要放在眼皮子底下监视。
那些日子,惠妃很是低调安分,都快打消皇上的怀疑了,忽然来了这么一出。
李德全叹了一声,赫舍里氏,纳喇氏被薅走了银两,好不容易没了争斗,皇上乐见其成,哪知惠妃娘娘却不愿意。
是否为了针对太子,针对小爷
李德全思虑得深,那厢,皇上合上册子,淡淡道“搅混水纳喇氏还真敢想。”
他问“记下与宫外联络的线路没有”
“都记下了。牵扯到的宫女太监,小林子都认了眼熟,”李德全说,“无一遗漏。”
皇上点点头,夸了一句“做事周全。”
老大前脚出宫开府,后脚惩戒他的额娘,时机不合适。等拐卖大案水落石出,再来拔除钉子,慢慢清算
惠妃身为四妃之首,在宫中威信甚重,又一向温婉贤淑,也就是今年丢了几回脸。
想起往日种种,皇上心情不甚愉悦,批折子的速度比往日慢了一大截。批着批着,忽然想起宫外的“慰问小分队”,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他问“老八与元宝回宫了”
李德全赔笑“回皇上的话,没呢。”
皇上唔了一声,继续埋头政务。
半个时辰之后,他又问了一遍,李德全躬身摇了摇头。
这下,皇上觉得不对劲了。
难不成要在索额图的府邸用膳
与此同时,同索府相隔两条街的拐角处。
人贩子恍恍惚惚,眼里只剩下那抹亲切的笑。神志不清间,八阿哥还在一旁低语,问的话从简单粗暴变得极有技巧。
霎时一边愣神,一边把肚子里的货存全掏干净了“七九,京城人,分数第三舵口十二堂主麾下郊外、郊外潭水洼交界的宅院里,有人看守。一共五个,绑在天井里头,其中就有赫舍里家的少爷”
说到据点的时候,歹人明显挣扎了一瞬,像是恢复了些许意识。
八阿哥眉心一皱,就见弘晏换了个姿势,用手固定嘴角,手指一撑,保持住大大的笑脸,一瞬间,挣扎渐渐弱了下来。
虽不懂其中原理,八阿哥大受震撼,缓缓呼出一口气,看向歹人的眼神冷得淬冰。
舵口,堂主,天地会。这哪里是普通的反贼窝
还有据点,那处若没记错的话,不是一座京官购置的宅邸吗
闭了闭眼,强自按捺下过快的心跳,八阿哥拿笔的手有些颤抖。
还得忍忍。解救那些孩子还不够,需将他们一网打尽,问个透彻明白才好,也能让搜查少些弯路。
循循善诱,无师自通。随着审问的深入,接头暗号、证实身份用的令牌,以及平日里的去处,人贩子一股脑地交代了。
他含糊地说“堂口与堂口之间互不相干,只受堂主管辖。朝廷一直追捕,我们的人死了好多,京城这边凋零得慌,如果找到好看的孩子,献给总部也能混个功劳。让先生们教导念书,培养出下一任舵主堂主,多好的主意”
七九是个身量中等,沉默寡言的人,其貌不扬,会些拳脚,绑人的功夫了得。入会之前读过几天书,入会后少有闲话,也不与同伴交流;除非堂主召见,他独来独往,却是最受上面信任,把挑选好苗子的任务交到他手中。
因为谨慎,七九一直小心翼翼,拐的也多是平民百姓的孩子。也是近来拐的几个,长得好,却都有些蠢笨,上头实在着急,这才趁皇帝出巡塞外的时候下了死令,加大动作,多掳一些。
赫舍里家的小少爷,是舵主特意吩咐的,据说勋贵的脑袋灵敏点儿。他们舵主憎恨皇帝,也憎恨太子,不能拐走皇子皇孙,绑了太子外家的小辈,既能揭下皇家的脸面,又能挑起索额图明珠的争斗,岂不乐哉
刚巧昨儿是个千载难逢的时机,七九得手了。
刚刚迷晕了绑来,没打没骂,只是堵住小少爷的嘴,让他饿上几顿,与其他幼童待在一处;不日就要运出京城,送到川西总部“读书”。
确定掏干净了,没有一分一毫的遗漏,弘晏缓缓收起了笑容。
若没记错的话,天地会与白莲教的总部一样,都在川西,不过组教的结构不同。
等脸颊的僵硬有所缓解,他冷冷地说“打晕。”
灰衣侍从一个手刀,恢复些许神志、双目浮现惊恐的人贩子重新厥了过去。
意识陷入黑暗,仅剩的念头只有一个妖术
八阿哥的神色,已是硬得不能再硬。得知他们的谋算,眼底厌恶至极,温润之意全不见了,低声同弘晏道“时候不等人,我这就回禀汗阿玛。先回宫一趟,索大人那儿,是否要和盘托出”
弘晏想了想,悄悄回他“侄儿有更好的主意。”
重重碾了几脚麻袋,直至听见骨头嘎吱的声音,弘晏严肃着脸,对一位灰衣侍从说“小灰,传话给汗玛法身边的同僚,叫他们过来一趟。我和八叔势单力薄,背着麻袋太过显眼,还不雅观。”
小灰小黑是皇上拨给弘晏的,同伴之间,自有隐秘的消息渠道。至于这个代号,听多了也就接受了,小灰闻言面不改色、拱手应是,眨眼间不见了人影。
等待的歹人的,唯有生不如死的折磨,问出了小表弟的藏身处,弘晏却也没有大功告成的轻松之感。
回忆片刻,看向另一位灰衣侍从,指了指麻袋,“小黑,你觉得,你与他有几分相像”
小黑一愣,倒真实诚地比较起来,“回主子的话,奴才与之身形相当,只容貌形态大有区别。”
做这行的,观察力敏锐是基础,方才他将歹人下意识的小动作,还有说话的嗓音、习惯记在心里,至今还记得。
身形相当,只容貌有别。
听言,弘晏眼睛一亮,在八阿哥疑惑不解的注视下,掏出一面铜镜,以及一个叮叮当当的小布袋,紧接着蹲下身,一一摆在地面上。
走出惯性思维,照着这张脸,这副五官,在另一人的脸上妆扮,好像同样可行。
已知所有信息,已知七九极得上级信任,暂代七九的身份,维持独来独往、沉默寡言的模样,竟也不是异想天开之举。
剿灭京城据点还不够,若能摸清堂主的行踪,用暗号联络上头,就说任务失败请求撤离,继而顺藤摸瓜打入敌人内部
来个里应外合,将天地会的老巢连根拔起。
要玩就玩大的,除了七九,京城还有其它据点,还有数个反贼藏身,可以趁着抓捕时机,一并替代了去。
放长线钓大鱼,完美
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效率,计划可以完善,易容术可以现教。
唯有一个严峻的问题。
弘晏神神秘秘看向小黑“学过间谍的自我修养吗”
小黑“”
那是个什么玩意
左等右等没等到叔侄俩回宫的消息,皇上搁下笔,有些坐不住了。
忽然间,一道影子立在御前,李德全定睛一看,是皇上拨给小爷的灰衣侍从的头领。
头领行了礼,从衣襟掏出一张白纸,正是八阿哥书写的审讯记录,还有画押。
把东西交给李德全,头领回忆片刻,一字不漏地传达了弘晏的话“告诉汗玛法,人贩子已落网,乃是天地会的反贼作祟。歹人交代了作案动机,供出了作案团伙,那些孩子的藏身之处,全被八叔记录了下来。”
“孙儿还发掘了易容的奇效,营救完毕之后,准备开展间谍计划。小黑根骨绝佳,冒充反贼当仁不让,可否下令实施请求汗玛法指示。”
提到小黑的时候,头领有一瞬间的困惑。收回困惑,他继续传达“千万不要告诉汗玛法,我骗走八叔,以身犯险,就为钓出人贩子。重复一遍,千万不要告诉,知道了吗好了,你去吧。”
头领说罢闭上嘴,御书房一片寂静。
皇上“”
李德全“”
皇上“不用重复,朕,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元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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